安福路是一条民国时期就修建的老路,东起常熟路,西至武康路,是上海最有情调的几条老街之一
安福路上年轻人很多,因此解忧的生意也非常火爆
当然,火爆的原因除了有好听的音乐外,还有另外一条非常重要的,就是解忧每天都会给每一位到店的客人免费送花
白色的洋桔梗,用浅绿色的丝带包扎在透明的玻璃纸中,每张纸上都印着一行小字,一枝一枝递到人们的手上
这些花都是易沉买来的
解忧搬到上海之后,他便每天都穿梭在上海的大街小巷里寻找那些隐藏在巷子里不起眼的小花店
进门之前他总会先询问:“有没有白桔梗?”
若是有,他就会推开门进去看看,若是没有他便会转身离开
他问的那么随意,但离开的时候却又那么笃定,仿佛他百分之一百地确定,洛寒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一间没有白桔梗的花店中的
进门之后他会先买一束新鲜的白桔梗,接着才会向别人打听:“你遇到过一个叫洛寒的男人吗?”
大部分人会摇头说没有,也有些热心的会问他:“他长什么样子,有照片吗?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
他摇头,说没有照片
他没有洛寒的照片,一张都没有,在里面的那些日子,每当想家的时候,上下铺的人总会把家里人的照片拿出来看一会儿,以缓解些许思念
可他却什么都没有
他只能呆呆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在脑海里一遍遍回忆着洛寒的样子
每天都要回忆一次,从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开始,到他离开苏州的那个清晨,洛寒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都被他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回想着
他必须每时每刻都想着洛寒,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撑过这漫无天日的牢狱生活
五年的时间太长了,不想着洛寒,他会活不下去的
那人又问:“那他长什么样子,你可以给我描述一下。”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白桔梗,说:“他皮肤白,轻轻碰一下就会红,眼睛很大,水汪汪的,看着人的时候总是带着笑意,他很容易害羞,害羞时会低下头,咬自己的嘴唇……他很漂亮……就像这束白桔梗。”
那人似乎第一次见一个男人这么坦率地夸另一个男人漂亮,有些震惊地点了点头:“哦……我要是见到这样的人一定会告诉你,先生,要不你给我留个电话?”
他仿佛突然被人从幻梦中惊醒,抬起头呆愣了片刻,然后对那人摇了摇头,“不用了,还是我自己去找吧,不然他会不高兴的,多谢你。”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走了
解忧搬到上海快3个月了,之前他一直在安福路上的一家花店订白桔梗,那家的花很新鲜,每天送货也很及时。但前两天花店的老板却突然打电话给他,告诉他花店月底就要关门了,不能再每天给他送花了
解忧现在每天的人流量很大,因此鲜花的需求量也很高,为了方便,他只能在临近的几条街上重新找花店
安福路和武康路相连,这两条路都是上海非常有名的街道,因此每天都有很多人。到上海这么久,易沉跑了几百家隐藏在小巷弄堂里的小花店,却还是第一次来到人来人往的武康路上找花店
这些年他去过很多城市,也去过许多花店,但他几乎很少走进那些繁华街道上的花店,在他心里,总觉得洛寒一定是躲在某条小巷子里一间不起眼的小花店里,等着他慢慢找过去
武康路是一条有着百年历史的老路,道路两旁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一栋栋民国时期的老洋房静静地坐落在梧桐树影里,默默地向人们诉说着光阴的故事
路边开了许多有情调的小店,不管是咖啡店,还是甜品屋,都在梧桐树影的掩映下多了一份浪漫的情怀
莫奈花房就是这些小店中的一间
早上7点,洛寒手里拎着早餐,打开了莫奈的店门,他是这家花店的店长
门开了,他先将早餐放到一边,拿着水桶到后面的花房里接水
四五月份正是百花争妍的季节,莫奈的屋里放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洛寒要先给每一桶花都换上新鲜的水,然后再用剪刀将花枝底部腐烂坏死的根茎修剪好,重新摆放整齐
这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但洛寒却很喜欢
最后一捧白桔梗的根茎修剪完,已经是9点多了,他站直了身子,用手锤了锤腰,这才取下手套
早餐已经凉透了,不过他却不太在乎,他洗了洗手,坐在柜台后面慢吞吞地吃完了一整个粢饭团
涑好口刚从花房里走出来,周沫就推门进来了
周沫是附近大学大二的学生,想趁着没课的时候打点临工赚点零花钱,就找到他这里来了
他原本是不想要的,但那天正好陈志清也在,非说招个人来替他分担一点,他拗不过,只好点头答应
陈志清是这家花店的老板,不对,准确地说,是这家花店占的屋子是陈志清的产权,之一
陈志清是做地产生意的,名下房产众多,那年洛寒浑身血污倒在路边,正好碰上了去苏州出差的陈志清
陈志清将洛寒抱上了车,之后的5年洛寒一直住在陈志清的家中,直到2年前才搬出来自己住
“店长,今天店里来了好多新鲜的白桔梗啊。”周沫是个十分活泼的小姑娘,每天都笑嘻嘻的
“嗯,我昨天订了很多,”洛寒走到花架前端起一桶白桔梗,对周沫说:“你替我去外面拿几个空的花瓶出来,装满水,我把它们修理一下。”
“哎,好的。”周沫应了一声,拉开门走到门口,抱了两个空的玻璃瓶,正准备转身进屋时,一个高大的男人突然走到她的面前
“卧槽!好帅!”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男人个子很高,理着很短的寸头,五官非常立体,一身黑衣黑裤衬得人又冷又酷,十分有型,只是右眼角上一道3.4厘米的伤口从眉骨处延伸到眼下,显得有些突兀
她清了清嗓子,问男人:“先生,买花吗?”
“有白桔梗吗?”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些微的沙哑
“有有有,我们刚到一批新鲜的白桔梗,您进来看吧。”她连忙替男人推开了门
男人点点头,走进店中
“店长,这位先生想要白桔梗。”她跟在男人身后关上了门,对洛寒说
洛寒笑着抬起头,当看到眼前的人时,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消散干净
周沫不明所以,放下玻璃瓶对男人说,“先生,这就是我们店里新进的白桔梗,您觉得怎么样?”
男人站在原地,却不回答她
“先生?”她又问了一句
男人依然一声不吭,只是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死死地盯着柜台的方向
屋里的氛围突然变得十分诡异,仿佛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流在这间小小的花店里飞速涌动,就连周沫这个旁观者都能感受到这种无处不在的压力
洛寒手中的剪刀突然掉落在地,他突然倒抽了一口凉气——手指流血了
他将手中的桔梗花束扔下,转过身以一个逃离的姿态逃进了后面的花房里
“哎,店长,你没事吧?”周沫正准备跟过去看看,眼前却突然闪过一个黑影——那个沉默不语的男人竟然一把推开她跟着洛寒跑了进去,“嘭”的一声关上了花房的门
她满脸问号地站在原地,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花房里光线昏暗,洛寒站在水池前,将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手上的伤口有些大,血怎么冲也冲不干净,他失去了耐性,直接用另一只手按住受伤的手指使劲地搓,下唇因为疼痛微微颤抖起来,被他用牙齿死死咬住
易沉突然凑近,从后拉住他的胳膊,将他的两只手硬生生分开,然后握住他受伤的那只手,放到水龙头下轻轻地冲洗
他甩开易沉的手,转过身将易沉往后用力一推,指着易沉说:“别碰我!”
易沉低着头走过来,再次拉住他的手,沙哑的嗓音像被钝刀割裂过,“你受伤了。”
他的眼红了,身体在易沉粘稠的目光里难以自制地颤抖起来,“我说,别碰我……你听不懂吗?”
易沉不吭声,却将他的手攥到掌心里,将他往外拉,“出来,我替你包扎。”
他再一次将易沉甩开,扬起那只还在流着血的手往易沉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你滚,滚出去!”
易沉转过头沉默地望着他,半晌过后,俯下身握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往自己脸上又扇了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一巴掌,比他刚才的要用力许多倍,易沉的脸上瞬间泛出了五个指印
扇完之后易沉依然紧紧拉着他,“先跟我出去包扎,包扎好了你想打多少巴掌我都给你打。”
他终于失去了仅剩的理智,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挣扎,“我不想打你,我根本不想看到你,你滚,你现在就滚!!”
易沉被他推得撞到门板上,后背跟木板相撞,发出“嘭”的一声响
以往他从来挣不脱易沉,如今却轻而易举地就能摆脱易沉的控制
易沉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在喊完这一句后就力气尽失,颓废地靠在水池边
手指依然在滴血,但此时此刻他却感受不到一丝疼,心里的疼早已淹没了一切,现在就算有人往他身上砍上一刀,他都不会再有任何感觉
“我找了你很多年,洛寒。”
易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在暗黄的灯光底下,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突然发现易沉瘦了,瘦了很多很多,以前明明是能撑起任何衣服的身形,现在穿着黑衬衫却显得空空荡荡的
还有眼角上的那道疤,那道3.4厘米长的伤疤,从眉骨延伸到右眼角下,差一点就贯穿了那双多情的眼睛
七年光阴流转,江南水乡里的那个少年终归是面目全非了
他低下头,不忍再直视
易沉却又凑近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说:“我终于找到你了,洛寒。”
他不再挣扎,任由易沉握着,眼睛望向易沉眼角的伤疤,“那又怎么样呢,易沉,我根本不想见到你啊。”
第49章 我们结束了,易沉
洛寒不再挣扎,周沫还在外面,他不想闹得太难看,便由着易沉将自己拉出去,用纱布把受伤的那根手指简单包扎好
周沫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摆弄花草,时不时就用余光偷偷瞟他们一眼
他坐到柜台的椅子上,对易沉说:“包也包好了,你走吧。”
易沉沉默地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半晌后才说:“我们能谈谈吗?洛寒。”
“不能,我没什么要和你谈的,你走,现在就走。”
易沉向他走了两步,似乎是想凑近他,他猛地站起来,用受伤的那只手指着易沉:“你走不走?”
易沉深吸了一口气,立在原地不动,说:“我要买花。”
“不卖,你去别家买吧。”
“哎哎,店长,别啊!”周沫突然将手里的花束扔掉,笑嘻嘻地凑过来,“咱们今天还一单都没卖出去呢,这位先生可是第一位客人,别不卖啊……”
易沉转过身对周沫说:“麻烦你帮我包一束白桔梗。”
“好嘞,您要几枝啊?”
“11枝。”
“好的,您稍等。”
周沫噙着笑脸跑过去,将洛寒手边的白桔梗抱走,放到一边包扎起来
洛寒不再和易沉说话,坐到椅子上打开电脑,用鼠标随意点着
易沉一直在看他,他知道,但是他懒得再去管了
他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到易沉,太突然了,因此他刚才才会情绪失控,现在静下心来,反而觉得没必要
七年过去了,很多事情早已物是人非,他和易沉也是如此,他又何必,何必再不依不饶呢?
周沫包好了花,走过来递给易沉,易沉掏出手机付款,状似不经意地问周沫:“你们几点关门?”
周沫说:“一般都是晚上10点,有时候早一些,有时候晚一些,得看具体情况。”
“多谢。”易沉接过花,又抬头看了洛寒一眼,洛寒依然低头盯着电脑屏幕,没有给他半点回应
他转过身,拉开花店的门,走了出去
空气里的压迫感终于消散了,洛寒深吸了一口气,在周沫好奇与八卦交织的眼神里站了起来
“什么都别问,不然不给你发工资。”洛寒瞥了她一眼
“哎,别别别,千万别,我什么都不问,店长您就放心吧,”周沫义正言辞地说:“我就不是那八卦的人。”
洛寒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往她手里塞了个不用的玻璃瓶,“你最好不是!把这个拿出去吧。”
“好的呢,我亲爱的店长大人。”周沫接过玻璃瓶,笑嘻嘻地拉开了店门
“哎……这位先生,你怎么还在这啊?”
易沉没有走,抱着一束白桔梗靠在花店最右边的墙壁上,从里面看根本看不到
“我等人,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哦……好的……”周沫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拉开门又进屋了
要不要和店长说啊?那个帅哥分明就是在等她们店长,可是店长刚刚才警告过她不许八卦,她要是说了,店长不会真的扣她工资吧?
啊,悲惨的打工人啊!!明明八卦之魂已经在她身体里熊熊燃烧了,她却还得装作无事发生
她魂不守舍地摆弄了半个小时花草,一直到那盆早晨刚到的勿忘我都怪被她折腾死了,她终于绷不住了
在金钱和八卦之间,她毅然决然选择了八卦!
“店长!!”她突然冲到洛寒身边,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把洛寒吓了一跳
“干嘛啊?你要出门打鬼子?!”洛寒瞪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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