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笳急忙把景若抱在怀里,但无奈自己也是一身被雨淋透的湿衣,在这雨紧风利时,也没甚暖意。只是身边无一物可取暖,就连随身的火折子也在坠崖时丢了,却听景若的呼吸声越来越浅,显是病情凶猛。落笳心急如焚,却也别无他法,只能把景若紧紧抱住
落笳忽然想起,儿时有一次自己也是病重高烧不退,是梅师叔用内力驱走寒气疏通经络才治好了自己的病,此时自己亦可效之,为景若疗病
她急忙将景若扶起背对自己而作,暗自运气,将内力由双掌缓缓发出,不多时,便觉得掌心发热
内息行入景若经脉中,却如踏入沼泽步步维艰,难以流转,落笳心知这乃是由于景若气血郁结于胸而至,若不尽快疏通凶险非常,暗暗提气内力源源不断注入
甫驱动内力时,还未觉得如何,约莫两柱香的功夫,落笳便觉得丹田中一丝丝刺痛,凉意从后背升起。落笳心中明白,自己强行驱动内力,恐怕已经牵动了先前所中五毒散之毒。但此刻正是紧要关头,若是撤手,几乎便会立时送了景若的命
落笳咬住嘴唇,忍着痛不断催动内力,内力从掌中汹涌流出,如潮水一般冲击这景若的经脉,反而比刚才之力更胜。而她体内的痛楚也愈发明显,之前所服的压制毒性之药已逐渐失效,她只觉得如被巨石撞击,呼吸渐沉滞
就在落笳觉得几乎再也无法支撑之时,终于轰然一声,内力冲破了阻碍。景若身子一动,一股血喷出,便软塌塌的倒在落笳怀中
落笳急忙按住她手腕,虽然脉象还是微弱,却颇沉稳,看来已无大碍。落笳大喜之下,不觉忘了自己身受之痛,轻轻的将景若平放在地上
刚将景若安排妥当,落笳便觉得胸中一阵剧痛,如被利刃刺透,眼前一黑,再也无法站立,腿一软跪倒在地
半天落笳才缓过口气,她勉强扶着崖壁站起来,疼痛却一阵阵袭来,仿佛刀绞一般。初时还能靠着崖壁站着,不多时便全身无力,瘫倒在地。她拼命握住参宿,关节几乎都要折断了,却难敌这无比的痛楚。落笳全身如坠冰窟,瑟缩不止,剧痛中,仿佛横卧在昆仑雪山中,周围尽是茫茫白雪,没有生息,没有尽头,只有无边无际的惨白
落笳在半昏迷中只觉得脸上有黏黏的东西,举手一擦,才发觉血已经不知不觉间从口中涌出,自己竟浑然不觉
她挣扎着爬起来趴在地上吐血半天,虽因为失血而头晕腿软,却觉得胸口沉滞之感略轻,寒冷之感也渐去,比刚才清醒了些
她靠在崖壁上略作休息,刚才运功时被内力蒸干的衣服,此时又被冷汗打湿,却也顾不得了,经过这阵剧痛折磨,落笳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哪知这平静并未维持多久,片刻后,落笳便觉得剧痛再次袭来,直让她几乎无呼吸之力,她握着嶙峋突出的岩石,手被刺破都毫无感觉
与刚才不同,这次她只觉得浑身炙热,如被架在火上烤一般,汗流不止,那沉重窒息感再次袭来
落笳这才在一片浑噩中想起,火云教五毒散素有令中毒者“如冬如夏,半生半死”之说,不觉惨然一笑
她身上炙热感却越来越盛,五脏六腑都如着火一般,经络中的内力此时如流动的熔岩般,几乎要将她烤化,鲜血再次从口鼻涌出
落笳只觉得周身经络再也承受不住这热流,她挣扎着站起来,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想到空地中尽情舞剑,将经络中的内力散发出来
漫天雨丝落在身上,令身上的热气散去一些,落笳觉得神志略清,拔剑而出,在这无边雨夜中尽情将一套套剑法使出,方才觉得轻松些
她却浑然不知,这正是五毒散的厉害之处。与寻常□□不同,五毒散先以毒性侵蚀经脉,再令中毒者尽力使出内力,用自己的内力,对已经脆弱不堪的经脉不断冲击,直至力尽脉断而死。因此,往往内力越强者,自伤也就越深。表面上看中毒者都是毒发而亡,实际上,每个人都是被自己的内力所杀
此刻,落笳便是如此。为了驱散体内难忍的热流,她尽力催动内力,每一招都全力而出,在剧痛与炙热中,经络受着巨震亦不察
突然一脚踏空,她本就失血甚多,脚下虚浮,脚下一滑,跌入身旁一个积雨坑中。落笳在冰冷水中,立刻觉得周身一凉,恢复些神智,随即察觉已身在险境
若是刚才那套剑法使完,恐怕立刻经脉尽断而死
落笳躺在积雨中,全身经脉虽然未断,却也伤的厉害,恐怕离经脉尽断也不远了,此刻浑身都痛,便是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她看着漆黑的夜空,雨丝落下如万箭齐发,只觉得内力飞快流逝,思绪却渐渐清晰
上次以为要死了,却遇上景若,侥幸活下来,恐怕这次就没那个运气了,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在这世上淋的最后一场雨
还好景若此时已无性命之忧,否则若是连累了她,便是死也不安心
想及此,落笳不觉释然
她心中一松,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脑中耳中一片宁静。莫名的,一段文字却涌上脑海:气聚丹田,和而散之,以摧经脉
第34章 第 34 章
神智将失之时,脑海深处的文字却越发连贯清晰,直如洪钟大吕在脑中轰鸣
落笳在半昏迷间,辨认出这并非自己所烂熟的烟霞心法,亦非什么诗书典籍。她为疑惑所困,竟比刚才清醒了些
她将脑中文字又回想一遍,才惊觉这千余字乃是一篇关于内力修炼的心法,但其中所述之法未免太过诡异,与以往所阅各派功法皆不相同
在诸多门派中,从未见过如此心法,先自己强行将内力散去,再逆行经脉,如此岂不走火入魔?想到此落笳心中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多年前的一桩往事浮上心头
烟霞宫,海纳阁
此处乃烟霞宫深处一个僻静的所在,与前殿那些如琼楼玉宇般的亭台楼阁相比,白墙青瓦十分朴素未免有些相形失色。但此阁前临青石广场,背靠如削峭壁,不加修饰的巨石堆砌却有与众不同的厚重感,令见者肃然。而前后关防严密,更给这里添了几分神秘
这便是烟霞宫中收藏江湖各家武功秘籍的书阁,历经数代烟霞弟子努力搜集整理,内中所藏确有海纳百川的气势
寻常弟子只能进入阁中前三层,而收录了各家门派最上乘的武术典籍具收藏在最上两层,只有长老及优秀弟子才可踏足,这是因着越上乘的武功,修炼时所需内力就越强,若无相应的内力修为而贸然练习只会自伤
鲁一平身为长老,登阁时自无阻碍,守门弟子恭敬行礼便闪去旁边。海纳阁中书架如林层层叠叠,鲁一平却无暇翻阅,只径直往顶层最深处的书架走去。那是海纳阁中的禁地,除了长老,便是优秀的弟子也严禁入内,因此一向少人踏足
走廊尽头,一个纤瘦的女孩子正立在书架旁,手中捧着一本已经残缺的书卷,书页泛黄有些字迹已模糊。虽是如此,她依然看的十专注,以至于连鲁一平走近也未察觉。直到鲁一平从她手中抽出书卷,才惊讶抬头道:“鲁师叔!”
鲁一平沉着脸道:“落笳,你好大胆子,明知此处乃禁地,怎敢肆意翻阅书籍?!”
落笳眼中现出惊惶之色。她自然知道此处是禁地,但她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毕竟还有几分孩子心性,难得有机会来此,踯躅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来看看。结果没找到什么武功秘籍,倒只有一本语意晦涩的残卷,刚翻了一遍便被鲁师叔抓了个正着,真是好不气闷
落笳只好赶紧跪下,恭恭敬敬的回道:“弟子来此修习武功典籍,是蒙师父和诸位长老允准的。”
鲁一平哼一声道:“不错,你武功进境很快,这般年纪能在比武中和一众比你年长许多的弟子们打成平手着实不易,所以我们才允许你来此读书,但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没允许你进禁地看书吧”
落笳一时语塞。她想争辩那日比武时若不是孙师叔叫停,自己定能取胜,但想想此时顶嘴,定然没有好果子吃,便只好低头跪着
鲁一平转身恭敬将那残卷在书架上放好,才冷冷道:“你看了多少?”
这残卷本不长,不过千把字。落笳读书本就过目不忘,刚才翻了两遍,早已默记在心,但不知怎地,此时却扯了个谎道:“刚刚翻开”
鲁一平点点头道:“你跟我来”
落笳心中惴惴,不敢多说一句,低头随着鲁一平走下海纳阁。来到阁前,鲁一平随手一指道:“跪下吧,好好自省”,说罢,长衫一挥便离去
落笳直跪了一天,至夜,周丰年才着人传口信令她回房闭门思过一个月
落笳怎么也没想到不过随便翻了本莫名其妙的书,竟然后果如此严重。她在心中将那残卷上的话回想了几遍,只觉得十分难解,想的多了,还有些头疼,便不敢再琢磨。待禁闭期满,她才寻了个机会找到梅亦情师叔问个究竟
从梅亦情口中,落笳才知道那不起眼残卷的来历。原来那残卷年岁久远,又缺头短尾,早已不知出处。诸位长老根据其中所载功法推测,约莫是魔教之物,但又无法确定,所以便束之高阁,严禁弟子接触
落笳好生失望,原来自己费了半天功夫还被责罚一顿,竟是找到一本魔教秘籍,从此便谨遵师门禁令不再去想此事。而她勤于修习剑法,时间一久,已经背熟的文字也慢慢置之脑后不再记起
没想到今日凶险之时,脑中记起的竟是这魔教的心法,落笳不禁苦笑
但越想忘掉,那些文字却反而越清晰。落笳不觉忘掉浑身痛楚,陷入其中苦苦思索。许是这些年修炼之功,当年觉得佶屈聱牙的话,现在琢磨起来也不太晦涩,约莫半个时辰,便将整篇心法理顺了
这魔教的功法果然奇怪,竟一开篇便要自伤经脉散去内力,再逆行内力。落笳自忖也算看过许多门派的心法,却没见过哪个名门正派有这种倒行逆施的练功方法,练下去还不走火入魔
虽做如此之想,但连落笳自己都未察觉,刚才在深思时已不由自主的一直按着心法,将内力导入丹田再散去,此时突然意识到,心中一警,急忙停下来
甫一停下,刚才那难忍的炙热感又回来了,比刚才更甚,浑身上下无处不痛,经脉中内力翻滚,直如要将自己煮沸一般,纵使在冷雨中,也难以缓解那难耐的痛苦
落笳初时还能咬牙强忍,过不了多时便意识模糊,恍惚间,那魔教心法竟如咒语般一直萦绕在脑海,怎么也忘不掉
好半天,落笳终于觉得身上痛楚减弱了些,重新恢复神智。抬手一擦,刚才毒性发作时竟又吐血,不过好在剧痛终于轻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意识到自己刚才昏沉间,竟是一刻也没停止修习魔教心法,也因此才化去了一部分激荡的内力
落笳心中好不惊慌。没想到自己竟在无意识中修炼了这么久魔教心法,若是他日为师门所知,必会被严厉斥责
她急忙挣扎着坐起,开始修习烟霞心法,想冲淡魔教心法的影响。但刚一提气,便觉得全身经脉如断,胸中沉闷几乎难以呼吸。强行咬牙练下去,不足一炷香的功夫便剧痛难耐
落笳只得停下来,靠在旁边的巨石上且休息片刻
看来烟霞心法是没法修习了,练下去只会徒增内伤。但魔教心法虽能解除痛楚,终是旁门邪道,况且这心法颇奇异,修炼下去还不知会怎样
但想起刚才毒发时的险象,落笳犹有心悸。若是如此下去,恐怕不到天亮自己便会毒发而亡。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只是景若还在病中,如不尽快找人医治,恐怕也要送命
落笳踯躅了片刻,突然想到,当日梅师叔所言,道这心法本无出处,为诸位师叔伯们推测是魔教中物,可见还未有定论。若是这并非魔教之物,自己修习又有何妨?
一念通透,立刻万般疑虑烟消云散
落笳越想越有道理。这心法虽有些古怪,却绝无魔教阴狠之气,可见很有可能不是魔教中物。她这么给自己定心,端坐下来,开始静心修炼
说也奇怪,这心法虽与烟霞心法无半点相似,但修习起来却似水乳交融。初时还有些别扭,越往后越顺畅
待得内力走过一个周天,吐出一口深色的毒血,落笳只觉得浑身清爽,再无中毒之痛,而似乎也没有走火入魔的迹象。她心中十分欢喜,放下心来,复又练习起来,竟沉在其中难以自拔,越发觉得这心法简直字字珠玑,其妙无穷
等落笳再睁开眼时天色已微亮,她只觉神采奕奕,与昨夜苦苦挣扎求生时简直判若两人。试着一提气,内力似乎比中毒前更充沛
第35章 第 35 章
落笳又试着舞了几下剑,气息无比顺畅,似乎出剑速度比受伤前更快,她又惊又喜,暗叹这残卷心法果真了得
她几步回到巨石下,见景若还在昏睡。此刻天色渐明,才看出她脸色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落笳急忙用手一探,觉得还有些发热,又唤了几声也没有回应,便赶紧将景若扶起,右掌抵住大椎穴,一股柔和内力推入,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景若睫毛倏动,缓缓睁开眼
景若刚看清周围的情形,还没想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转脸便发现落笳正紧张关切的看着自己,这才察觉自己正靠在落笳怀中,不禁心生羞怯,待要起身,却看到落笳身上有血迹,立刻一惊,挣扎着坐起道:“你受伤了?”
落笳见她醒来,放下心来笑答:“已经不碍事了,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有空再跟你说,倒是你昨夜病的厉害,现在怎样了?”
景若这才觉得浑身冷的厉害,许是刚才坐起的太快,此时头晕的异常难受,但依然强撑着想要站起来,摇手道:“不打紧,多年的旧疾了”,话音刚落,却脚下一软,幸得落笳在旁抱住才没有跌倒
落笳见她面白气弱的样子,心下甚是不忍,扶她挨着崖壁躺好,耐心道:“景姑娘,你先好好歇着,我出去看看。咱们昨夜从悬崖上跌下,此时天亮雨住,我去找找附近有无道路”
景若这才想起昨夜之事,但最后如何从悬崖跌下,她却全然不知,想来必有一番惊心,也不知落笳如何带着自己从险中求生的
落笳看她闭目安睡,正要转身却听身后轻声“莫要这般客气,叫我阿若便可”
落笳一愣,回头却见景若似已睡着,便没再问悄然离开,心中却甚是欢喜,脸上不觉带出笑意
落笳四处打量一番,才发觉正在一个山谷中,山坡虽然颇有些高,却不算太陡,更兼草叶茂密,比较好攀爬
她又多走了几步,终于在杂草藤蔓中找出一条细细的羊肠道,看样子应是山民踩出,弯弯曲曲,直通崖顶,落笳估摸着自己带着景若应该半个时辰也就上去了
落笳返身回到景若身边,景若听到动静,睁开眼:“找到路了?”
落笳点点头,景若一手撑着崖壁便要起来,却被落笳拦住:“你莫动,我来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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