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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接近11点，往常这个点小区都是静悄悄的，但今天高意踏出电梯门就听到传来的哭声。
也不是嚎啕大哭，听起来是小孩的声音。
他定睛一看，原来就是对门，小孩正坐在地上一吸一顿地哭泣。
那小孩靠在自家门上抱着膝盖，他穿着短衣短裤，露出两只瘦白的小腿，或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动物。
小孩听到电梯声，惊喜地停下抽泣，抬起头，看到来人又失望地愣在那里，他的眼圈和脸蛋儿都红了，眉头皱成一团，随时都要再哭出来的样子。
他是新邻居家的小孩吧，原来还这么小。高意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小孩，虽然哭得满脸皱巴巴的，但还是好看，再长大点肯定会更像他那个漂亮的妈妈。
眼前这个穿着校服高高瘦瘦的哥哥盯着自己，既不笑也不说话，小孩把自己的身体往旁边角落里缩了缩。
“你姓程？”高意用下巴努了努小孩身后的门，“这是你家？”
小孩满脸戒备，抿着嘴。
“警觉性还挺高。”高意乐了，指向自己家的方向，“我住你家对门。”
小孩还是不说话。
高意没趣，转头就走，他刚掏出钥匙，那小孩突然发出声音：“我叫程羽。”
程羽的声音跟他本人一般细细嫩嫩，程羽慢慢站起身，他的身高才过高意的腰线，还是小学生模样。
高意回头，程羽说：“我没有家里的钥匙，你能不能给我爸爸妈妈打电话要他们快点回家。”
回家？
“你家里没人？”
程羽点点头。
“你在外面待了多久？”高意微微皱眉，“你爸爸妈妈呢？”
“我收拾完晚饭的垃圾，下楼去扔忘记带钥匙了。”程羽答，“爸爸工作，妈妈出门有事，给我点了外卖吃。”
那也有三个多小时了，寻常小孩肯定哭翻整栋楼了。
虽然是夏天，程羽一直坐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又哭了这么久，微凉的夜风拂过，不由地咳嗽了几声，亮晶晶的鼻涕也顺着流下来。
高意走到程羽面前，关上楼道的窗户，伸手去摸他的后背。
果然汗湿了。
高意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程羽：“自己擦擦。”
程羽听话地接过，尽管高意的表情和动作和温柔沾不上边，他还是能感觉到这个大哥哥没有恶意，还挺好的。
程羽擤完鼻涕，鼻头更红了，配上浅褐色的眼珠一眨不眨，像圣诞老人的驯鹿。
“号码多少？”高意掏出手机，“打你爸还是你妈的。”
“我妈妈的……”程羽报出一串号码，“我妈妈说如果有什么事不要打爸爸的电话，爸爸很忙的。”
这通电话打过去两次才有人接，那头挺安静，程羽妈妈声音带着疑惑：“……你是哪位？”
高意说了情况，程羽妈妈忙转变态度，说马上就回。
高意收线，低头告诉程羽：“你妈马上就回来。”
“嗯。”程羽乖巧地点头。
到此，高意觉得好人任务完成，但楼道的声控灯容易暗下去，大晚上放一个小孩子独自站在外面也于心不忍。
“我陪你等你妈回来。”高意从书包里拿出几本书，在地上叠了几层，“你坐这儿。”
程羽湿漉漉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坐了上去，高意也盘腿坐下。
两人背靠程羽家的门，一高一低并排坐着，为了保证声控灯一直亮着，高意时不时就拍下掌，程羽有样学样，也跟着拍掌。
安静的楼道传出此起彼伏的拍掌声，有点间隙的热闹。
程羽拍上瘾了，高意就收了手，他不说话，程羽凑过来问：“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高意。”
“那我以后叫你高意哥哥好不好。”程羽脸上留有好几条分明的泪痕，现在又露出天真的笑容，一哭一笑，别提有多可爱了。
高意轻笑一下，说：“行。”
“谢谢高意哥哥陪我，不然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好怕。”程羽放下戒备心不只笑容多了起来，话也多了起来，他戳了戳高意的胳膊，“高意哥哥这么晚不回家，不用告诉爸爸妈妈吗？”
“不用，我妈不怎么管我。”高意盯着电梯上的指示灯，希望数字快点动起来。
程羽变得沮丧起来：“我爸爸妈妈也不怎么管我。”
“你经常一个人在家吗？”高意看他，“你不用去学校？”
“以前住在a市的时候，爸爸工作也很忙，都是妈妈接我上学放学，但她总是做着自己的事情，不怎么管我。现在搬家了，转学的事情还没弄好，爸爸说要我在家里待几天。”
a市？高意一愣，缓过神来才想说原来程家是a市人，那为什么会搬到这里来呢？a市可比这里发达多了。
高意没忍住好奇心：“你们怎么从a市搬来这里了？”
程羽突然不说话了，好半天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嗯……”高意没多问，这时电梯动了起来，他瞥见显示屏数字在往下减，没过多久，一股香水味就先传了出来。
今天正眼看程羽的妈妈，比那天一瞥更惊艳，她打扮入时，保养得非常好，浑身散发出的不只是诱人的香水味，更多的是相得益彰的女人味。
高跟鞋在地上踏出清脆的声音，程羽妈妈入眼便是坐在自家门口的两个人影。
“小羽——”程羽妈妈连忙把程羽搂起来，摸摸他乱糟糟的脑袋，心疼地说，“说了乖乖在家待着，不要你帮忙做事啦……”
程羽小声说：“我想为爸爸妈妈做点事，这样爸爸妈妈的心情就会好一点。”
程羽妈妈脸色微变，而后轻声说：“我们先回家。”
她边开门边向在拍屁股灰的高意道谢。
“客气了。”高意把书塞回书包，对母子俩笑了一下就往家门走去。
第3章
友邻的正式见面姗姗来迟。
实验中学是两周休一，难得的周末，还没到日上三竿，季节女士就跑进来掀被子了。
高意还在睡梦中凌乱，季节干脆把窗帘一拉，房间正朝东方，阳光就明晃晃地刺了进来。
“妈，你干嘛啊。”高意栽进枕头，捂住耳朵，“你儿子我仅有的好梦时刻你怎么都要骚扰啊。”
“我有没有说过今天小羽家会来家里吃午饭？你看你还不起来铺床，桌上乱七八糟，你娘的脸都丢完了！”
小羽？我妈什么时候和程家这么熟了？果然全职妇女的社交能力还是杠杠的。
“那我也不起来，他们来了我把房门一关不就完事了。”高意满不在乎，翻个身继续睡，“出去把门带上哈。”
“快起来！这么大个人！让小羽看到了怎么想？”
季节没停下魔咒，高意就知道她要来揪自己耳朵了，所以事先保护好。
“没事呀，阿姨，高意哥哥上学很累的，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入耳的不是粗暴的女声，竟然是那细细嫩嫩的声线。
高意猛地起身，睡眼顿时不惺忪了。
季节抓着被子，程羽背着手，被阳光照耀着的浅褐色瞳眸轻盈而透明，整个人笼罩在稚嫩的精致感之中。
“高意哥哥早。”程羽向高意摆了摆手，笑眼弯弯，“虽然都上午十点了。”
“我说人家小羽多乖，迫不及待就过来看你，你这哥哥臊不臊啊你。”季节叉着腰，把整床被子都收走，“今天太阳好，正好拿出去晒晒，甭赖床了，起来陪小羽！”
“小羽，你替阿姨监督啊。”
程羽长得乖巧，应得更乖巧，季节满意地点了点头，抱着被子出去给高意使了个警告的眼色。
程羽站在床边和赖在床上不肯起身的高意开始大眼瞪小眼。
“高意哥哥，告诉你哦，我明天开始就能去上学了。”程羽从裤袋里掏出一个铭牌，“看！”
实验小学，五年三班，程羽。
原来是实验小学，那不是和自己学校挨一块儿吗。程羽爸妈也费劲了，实验不太好进，还是转学生的身份。
“恭喜你。”高意看完还给他，“去新环境了可不会哭鼻子了吧？”
程羽的个子在同龄人里不算高，又瘦，虽然小学生也没那么多小九九，但难保不会受欺负。
“才不会！我马上就要满11岁了！”这一打趣，程羽白净的脸蛋瞬间通红，“而且我才不爱哭，那天是意外是意外……”
程羽一本正经强调的样子还挺有趣，高意不逗他了，从床上爬起来释放了个大懒腰，谨遵教诲，收拾堆满题海的桌面。
高意一本一本得叠好，程羽凑到他旁边说：“高意哥哥，高中是不是特别辛苦啊。”
“是啊。”高意把用完的草稿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好好珍惜你的小学生涯，嗖地一下就过去了。”
“噢。”程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哥哥你的成绩肯定很好，我爸爸说要我考你的学校，他说只有好学生才考得上。”
“还成，马马虎虎。”
程羽眨了眨眼：“高意哥哥，我也想和你成绩一样好，你能帮我补习么？”
“不行，我没时间。”高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而且小学生要补习什么。”
“不是现在，以后，等我读了高中，不，是初中！你能帮我补习吗？”程羽扒在桌角边，“那个时候你也有时间了，可不可以嘛。”
高意心里想得是“那时候我都不在这里了，更不可能跟你补习了”，但看到程羽的模样可恳切了，嘴上就敷衍回了句：“行。”
“太好了太好了！”程羽果然欣喜，他抓起高意的小指勾住，这意思高意秒懂，在小学生群体里流行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招竟然还没过气，高意就看着程羽独自一人欣喜地完成整套流程。
“高意哥哥说到做到啊！”程羽伸出自己的小指，“你忘记了也没关系，我会永远记住的！”
“小小年纪口出狂言。”高意俯身吹了吹桌上的灰，“懂什么是永远吗？”
“这有什么不懂，不就是一辈子。”
程羽的口吻倒是十分认真，高意嘴欠的毛病没必要用到小孩子身上，于是他结束了这话题。
高意站去门边向程羽动了动手：“出去。”
“为什么啊？”程羽苦着脸，“高意哥哥你又要睡觉了？”
“我总不能穿大裤衩去见客人吧。”高意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虽然咱俩都男的，但你没有观看我换衣服的癖好吧？”
程羽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一溜烟跑了出去。
程羽在沙发上看电视，李名扬在旁边喝茶，季节在厨房准备菜。
收拾完的高意一出来就看到这场景，他走到程羽面前，不动声色地把人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程羽，坐过来点，太近对眼睛不好。”
程羽任高意拉自己胳膊，他屁股挪地了几寸，李名扬的笑声传过来：“小意，起来了啊。”
“嗯。”高意应道。
“听你妈说你这次月考考得挺好，想要什么奖励？叔叔都买给你。”
“不用了。”高意客气的说，“谢谢叔叔，一次考试而已。”
“那可不能这么说，回回考试都好。”茶水的热气让李名扬的镜片蒙上雾气，“下学期高三了，有没有想好去哪里读大学？叔叔一定支持。”
“还没想好，到时候等分数出来了再说。”
“这样啊，这么大的事，你一定要和叔叔商量啊。”
“好。”
关切的问候到此为止，门铃响了，高意庆幸程羽爸妈这个时候来了。李名扬去开门，高意感觉程羽扯了扯自己手腕。
程羽的声量很小：“高意哥哥，李叔叔不是你的亲生爸爸吗？你叫他叔叔。”
“嗯。”
程羽突然沉默。
客人来了，季节从厨房擦手出来，接过程羽爸爸递过来的水果和牛奶，客客套套地把他们带到客厅。
“小羽，和高意哥哥关系这么好，非要自己先过来。”
程羽爸爸性子平和，眉开眼笑的朝高意打招呼：“爸爸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高意哥哥的，爸爸和妈妈连优等生的面都没见过几回呢。”
程羽妈妈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她今天把黑色卷发盘了起来，多了些温柔。
原来她没有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诉程羽爸爸。程羽也没说。
高意压下心底的疑惑，人家的家事自己没必要管。
他回了个友好的笑容，就和程羽坐在一块一同看电视。
大人间的谈话对于小孩来说总是索然无味的，就像用着什么节假日的由头相聚，大人谈天说地、把酒言欢，其实热闹的是他们。
李名言应酬得多，程羽爸爸也健谈，程羽妈妈是个话不多的人，但女人之间总能有话题可聊。
只有高意和程羽是真正吃饭的人，季节一直闲赋在家，做饭手艺磨炼出来了，程羽嘴又够甜，席间夸完这道菜又夸那道菜，惹得大人们喜眉笑脸。
“小羽这孩子太讨喜了，我是真喜欢。”季节连连赞许，“还这么小，是你们教得好啊。”
程羽爸爸的眉梢都上扬了：“没有没有，小意才是，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啊！”
捧场一来一往挺到位，季节又问：“小羽学校弄好了吗？什么时候去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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