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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羽早就和小时候不一样了，现在的他是个极富攻击性的男性，这点高意早就领教过了。程羽沉默着不吭声，长长的睫毛垂落着，在鼻翼处印下更暗的阴影。
程羽的反应奇怪，高意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声不响地跑出来，招呼都不打，怎么回事？”
高意看到程羽的喉头滚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是程羽发出的声音不是情绪化的，他转过身看了过来，脸上是轻松的笑容：“里面好闷，出来透透气。”
说着，他松开扣住高意手腕的手，改为揽住肩头，迈着轻快的脚步，按下电梯。
“等等，先别走。”高意抬头，程羽脸上是分明的笑意。
脑袋里有些乱，或许是里面凝住的空气导致的。
或许他才是需要出来透透气的人。
程羽盯着变化的楼层数，把高意揽在臂弯里。他刻意使了力道，但高意说完话后没有预想中的挣扎动作，也没有再说话。
静了一会儿，程羽没忍住，唤了一声，他低头去看高意，却见身边的人像陷入沉思状，平视正前方的一处没有丝毫值得如此专注去盯视的眩着圈的墙壁。
“……阿意？”程羽轻声唤道，说着很轻地捏了下高意的肩头。
高意没动，过了少时依然保持原样，程羽再捏了下。
这时，熟悉的开门声响起，高意猛地抬头去看声源。
赵扬也出来了，他插着口袋，踱着步子，没几步就走到和高意相邻的位置。
“噢，你们还没走？”赵扬看着程羽揽住高意的姿势，笑声很轻。
高意沉默着看赵扬，满脸写着欲言又止，“赵扬……”
“高意。”赵扬极少叫高意的全名，“我的话还没讲完，我们聊聊。”
“没什么好说的！”程羽抢先回答，这高层电梯就是慢，等到现在还不来！
程羽等不及了，转而拉着高意，推开安全通道的门。
刚在里面赵扬没拦，这会立马挡住去路。
程羽拧着眉头，赵扬只面无表情地和高意对视，他放缓口气，“可以吗？阿意？”
“我说了没什么……”
高意拉了拉程羽，不让他再出声。
程羽噎了一下，放低音量，嘟囔道：“阿意，不要去，不要去……”
赵扬讽刺道：“程羽，你在怕什么？”
程羽的脸色瞬间阴霾密布。
“让程羽在这里等，我们去那里聊。”赵扬不管他，指着安全通道的出口，语气恢复到平日，“行么？阿意。”
赵扬推开安全通道的门，高意跟在后面进去。赵扬往后一靠，把门压得紧实。
好像身处到了密不透风、无法闪躲的空间，高意微微屏住呼吸。
赵扬环抱住双臂，垂着眼皮，“你和程羽出来后，在里面和姚医生聊了会儿，没想到你们还没走。”
和赵扬认识这么多年，聊天扯谈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从来没给有过现在不自在的感觉，如果说是因为刚才赵扬那语焉不详又意味深长的发问“心理医生亚瑟?阿伦的‘36问’里，其中有一个问题是不是‘告诉对方你已经喜欢他很久了’”，除此之外，高意想不到别的理由。
或许还有那一瞬间，他从熟悉的赵扬眼底捕捉到了不熟悉的情绪，也许一闪而过能忽略，但分明驻留了很久。
或许那一瞬间，高意的脑海里闪过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直到此时此刻，即使通道的绿光很幽暗，反而发出的每一个字都能荡出悠远的回音。
“……本来就是要等你的。”高意也看着赵扬，用着玩笑话的语调，“还当真啊，在家我乱说的，你哪需要看医生。”
“嗯。”赵扬的唇角勾出一点弧度，“你说不需要就肯定不需要，你最了解我了。”
高意一怔，明明赵扬的话没什么不妥，却让他隐约听出了别的意思。
“怎么了，话里有话啊。”高意佯装轻松地说，“搞得神神秘秘，说吧，什么事？”
“你真想听？”
——砰！
隔在另一边的程羽把厚重的门板撞得猛响，非得闯进来不可的架势。
赵扬往后一压，带着戏谑地哼了一声，“就他这稀巴烂的性格，你还受得了。”
高意下意识说：“其实他有在……”
赵扬似笑非笑地打断：“凭什么呢？”
高意抿了抿嘴，对着外面语气很重地喊：“程羽，安静。”
最后门被狠狠踢了一脚。
戛然而止，一片静寂，高意看向赵扬，问：“可以说了吧？”
“嗯。”赵扬柔和的声音传出，“我之前给你介绍的几个女生怎么样？”
高意一怔，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转到这里，回答的声调都是干巴巴的，“都挺好的。”
赵扬似乎笑了起来：“嘴上说‘挺好的’还对不上眼，眼光太高了。”
“不是的……”
“没关系。其实……”赵扬又打断欲辩解的高意，他看着对面的人在幽暗环境下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疾不徐地说，“我这还剩个最好的，你，要不要考虑看看？”
【作者有话说】：
绿灯，绿了(?ˉ?ˉ?)
第64章
“你，要不要考虑看看？”
说到这里，赵扬就不再说话，只盯着高意，耐心等待回应。
高意微微拧住眉头，眉骨更凸立，衬托眼窝更深邃的轮廓。他把眼睛稍眯成探究状，不多时恢复原状，就这么与赵扬对视。
时间过了不止半晌，彷佛定住，两个相视而对的人，就算心里有无数疑问，谁也不催促谁，谁也不询问谁。
静着，底下又似暗潮涌动，宛若一场无声的“角逐”。
“怎么不答我了。”赵扬把双臂缓缓送成抱胸的姿势，他的笑意比之前更甚，声音非常自然又随意，“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么？”
面上看，高意几乎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浑身已经是十分紧绷的状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么怪异的反应。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高意暗暗地用手指抠紧手心，声音同样非常自然又随意，“不是，我突然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噢？什么事？”赵扬笑着看他，问道，“我想听。”
高意说：“就是想到咱俩当同桌的日子，读书考试虽然累，但你老能使出点宝事，挺逗的。”
赵扬言笑晏晏：“还不是为了逗你开心。”
今晚的赵扬每句话似乎都别有深意，就算是冷静如高意，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确实回忆到了学生时期的事，但老实说，他的确是因为不知该怎么接话才以此作为托词。
高意在心里咂舌，好像并不太高明。
赵扬启唇，多了些试探，“以后会让你更开心，一辈子都开心，你看行吗？”
高意彻底愣住，霎时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怀疑听错了对方的意思。
高意呼出一口气，过了一会儿轻声开口，“朋友之间不就是要让对方相处得开心？这么多年了，要是不适合当朋友，咱们俩不早就绝交了？”
赵扬的笑容立刻变了味道，他明显是愣住了，眼睛定定看着高意。
高意：“你一直都让我开心，这样挺好了。”
沉默了数秒，赵扬说：“阿意，你开心就好了。介绍对象的事，我以后都不会再提了。”
高意笑了下。
赵扬把眼睛闭上，几秒后再睁开，他收回了看着高意的视线，挺起压着门板的后背，拍了拍留在上面的灰尘。
“那小子压着火，肯定不爽和我乘同一部电梯下去。”赵扬眉目舒展，重新插上口袋，踮了踮脚，“不和他抢了，我走楼梯。”
*
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黑漆漆一团。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映出上面的一点点白。
已经很晚了，这个点远远超过了高意素日该入眠的时间，就算看起来多风平浪静，但内心之翻滚，这种状态下，没有人能睡着吧。
高意半枕着头，眼睛睁得豆大。
门口那位也睡不着吧。
高意无声地叹了口气，掀开被子、套上拖鞋去开门。
果不其然，程羽正像一堵墙傻不愣登地在房门口，活像面壁思过。
看到高意蹑手蹑脚地开门，这堵墙瞬间展开笑颜，“阿意……”
可不想把季节女士闹醒，不然刚回家后装得若无其事的心思就是白费了。
“嘘——”高意制止住程羽兴奋的语气。
程羽立刻噤若寒蝉，惟有一双眼眸完全在释放“誓不罢休”的信号。
实在是拿他没办法，高意把程羽扯了进来。
高意没把灯打开，他觉得晃眼，盘着腿坐在床边，小声问：“还要不要睡觉了？”
程羽干站着，说：“你没睡。”
高意：“我妈在家。”
程羽：“我不怕这个。”
简直是对牛弹琴，高意去揉眉心，“我不是说……”
程羽低声下气地接上：“我是怕别的。”说完，他朝高意走进些，伸出一只手抚上高意的脑袋。
高意猝不及防，怔住了。
程羽轻轻摸着，小声说：“阿意，以前我做了很多错事，以后我一定可以让你一辈子都过得开开心心的。”
傻子才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羽默默地环住高意的脑袋，这个高低落差只能按在肚子上，但周围都太安静了，高意耳边能听到程羽心脏的跳动声。
高意抬起头，“我现在就过得挺开心。”
程羽垂着头，对视道：“嗯，是这样没错，但是有我会更开心。”
边说，程羽扣紧圈住高意腰际的手劲，配合毫无根据的言语，颇像滑头滑脑的无赖了。
高意被这番强词夺理逗笑，他把程羽推开，重新缩回被子里，把右小臂搭在眼睛上。
没回应持续了片刻，床侧就塌陷了下去。
程羽躺了下来，他没有像以前那样一上床就紧贴起高意，而是留存了一小段距离，把手伸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即刻，高意就感觉到了自己左手的手指正一根根轮流捏弄着。
高意闭着眼睛，“我没说让你在我房里睡。”
“等你睡着了我就回自己房。”程羽应得规规矩矩，攥紧高意要抽走的手，“我给你捏捏手，能快点睡着。”
“不用，你还要上学，我可不会虐待高中生。”
程羽撇嘴，可怜巴巴地说：“你赶我回去才是虐待我。”
高意放下遮住眼睛的小臂，侧眼看了程羽一眼。
明明是没什么亮度的环境，那眼神清楚得让程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程羽茫然地定住，浑然不觉高意把手抽了回去。
“行了。”高意侧身，换了个睡卧的姿势，含糊不清地说，“不虐待你。”
第65章 韶光荏苒
倘若程羽现在抬起眼，一定会被洛山眼里毫无掩饰的怨念吓到。
“……程羽。”
“程羽！”
来人没有反应，洛山轻捶桌面，倏地大喊，逼得程羽不得不甩给他一个眼神。
程羽蹙眉，声量不高，“能不能消停会儿？”
“哈？”洛山一屁股坐到程羽前座的课桌上，要去抢习题集的手顿在半空中，他用着匪夷所思的口吻，“程羽，我说你犯抽好几个月了，不用搁这给我演乖乖仔吧？”
“你知道个屁。”
“哈？我还不知道你？”洛山笑了，往后一撑，“就你这成绩，还想在高意面前争个面子？反正你冯叔叔有钱，合着再送回美国混个学位不就行了？”
“我哪里都不去。”程羽不耐烦地答，“废话真多，你能不能快滚，杵这儿碍眼死了。”
洛山不以为然地晃悠着脑袋，他环顾四周，教室差不多空了，只剩几个轮到打扫卫生的同学。他们这边动静不大，但程羽和洛山一向算学校的“风云人物”，这可不是什么称赞，不然怎么都没人过来搭腔问好，只加紧赶着把垃圾给倒掉，完成任务。
直到最后一位同学留下一句“程羽，你记得关灯关门”，教室里彻底只剩下两尊大佛。
洛山瞧了眼黑板上的挂钟，明知故问：“你还不走啊？多大人了，不会自个回家？”
程羽懒得搭理他，做着自己的事。
洛山把窗户推开，从操场传来熙熙攘攘的攒动声，他看了一会儿，感慨道：“我约了齐涧，今儿晚上咱兄弟去耍耍？毕竟美好的高中生活没多久就要结束了，我在国外会想你们的。”
程羽眼皮都没抬，“恶心。”
洛山反唇相讥：“你个基佬没资格说！”
反正是事实，程羽管他怎么说，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开始收拾书包。
洛山瞧见他的动作，嘿嘿笑了两声，也从桌上起身，“走了？”
程羽用行动表示确实是要走了。
洛山凑近，“要不……”
“别。”程羽撂下一个字，已经走到门口，按着灯开关。
洛山会意，耸了耸肩，抱着后脑勺和程羽一起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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