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觅楠的表情裂开,眼神闪躲。片刻之后,他抬起下巴,底气十足,“是我,怎么着?你自己在电脑上看两个男人捅屁/眼,恶心人。”他说完,故意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
伊淼瞬间反应过来,高觅楠发现电脑上的浏览记录。可他从来没有把那界面亮在屏幕上,只可能是高觅楠偷偷翻了他的电脑。
被侵犯隐私的伊淼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理智,问道:“你为什么翻我电脑?”
高觅楠挺着脖子,耍赖道,“你可别凭空无人清白,你有证据?”
伊淼冷漠地看着不知悔改的他,“那你说说你哪天,什么时候看到我电脑有这种东西了?我们倒要看看那个时候是不是没人在宿舍。”
“你可得说清楚了。我现在就能查电脑上的浏览记录。”伊淼哼笑出声,眼里全是鄙夷,“忘了说,我可没觉得看两个男人在一起是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电脑可没开无痕模式。你要是想把这事儿捅到辅导员那,我也无所谓。难道学校还会有因为我是个同性恋开除我吗?”
“倒是你,未经允许翻开他人电脑,侵犯隐私。”伊淼凑到他眼前,话语直直喷在他脸上,“到底是谁有问题?如果把你挂在小广播上,你说说到底是谁会被指责?”
伊淼拉开椅子,悠闲地坐在上面,似乎一点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抬抬下巴,“你自己想想吧,该怎么做。”伊淼晃着自己的大长腿,像看小丑一样观摩高觅楠的脸上黑了又白,白了又红。
伊淼无所谓自己的性向被别人知道,不过他恨这件事是由别人说出去的。出柜有什么怕的,但也没什么必要广而告之。只要身边的清楚不就好了。可他想到对门的符益谦,啧了一声,心虚刚才的说法可真是站不住脚。
脑中正想着符益谦,就听到敲门声和符益谦的声音,“伊淼你在吗?”
刚刚还老神在在的伊淼,紧抓大腿肉,整个人微不可查地向后退了点。这件事儿不会传到符益谦那了吧,怎么觉得很有可能呢?
伊淼慌慌张张地起身,在门口险些被地上的快递箱绊了一跤。他开门看见符益谦淡定的站在门口,一点看不出端倪。伊淼稍微松了口气,符益谦应该还不知道吧,不然怎么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毕竟伊淼还和他半开玩笑的表白过。
“怎么啦?”刚刚质问高觅楠的凶狠消失不见,伊淼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想问你个事情,”符益谦瞥见宿舍里干站着的高觅楠,放低了声音,“我们出去说。”
伊淼的一只脚刚迈出门,就听到高觅楠再次作妖,“哟,我之前还以为你喜欢唐菲菲,现在怎么看着像是符益谦啊?”唐菲菲和伊淼同是街舞社的成员,她也知道伊淼的性取向。伊淼这时丝毫没注意到多出来的人名,只是捕捉到“符益谦”三个字就炸了。
方才云淡风轻的伊淼猛地转过身,以五十米冲刺的速度停在高觅楠面前,“你敢再说一遍?”
高觅楠挤出一个贱兮兮的笑脸,看好戏似的,视线在门外的符益谦和面前的伊淼间来回,“哎呀,不会是被我戳中了吧。符益谦可是直男吧,你个捅屁/眼的还和他玩那么好,看来是根本不要脸哦!”
说伊淼是臭gay,是捅屁/眼的他都无所谓。但底线是,不能、扯上符益谦。符益谦是伊淼放在心尖上不知多少年的宝贝,哪容他人置喙。
伊淼人生中第一次把小时候学的搏击手法用在训练场外,拳头如疾风狠狠砸在高觅楠的侧脸。脸上笑容都来不及收起来的高觅楠径直撞到身后的椅子上,被强行移动的座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伊淼上前扯住高觅楠的衣领,忽视他嘴角冒出来的红色血迹,一字一顿地警告:“这就是你乱说话的代价,学、到、了、吗?”
伊淼见他另外半张脸依然完好无损,不解气地正想再添上一拳。尚在蓄力的大臂被锁住,伊淼狠戾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敛,扭过头正要骂人。却撞进符益谦的眼里,他紧皱眉头,眼睛里全是不赞同。炸毛的伊淼瞬间变成被驯化的乖乖小狗。手上卸了劲,垂眸遮住内心的惶恐。怕符益谦听见那些腌脏话;懊恼怎么就没堵住高觅楠的臭嘴;怎么就没忍住,在符益谦面前发怒打人。
符益谦用力抓着伊淼的手臂,不让他缩回去。
伊淼的另一只手指了指被捏红的印子,嘟嘴卖委屈,“疼,你放手吧。”
符益谦听闻,立刻放开他的手,改成握住手腕。他再一次感觉,如果不抓紧伊淼,这次他又得瞎跑。
目视一切的高觅楠,忍着嘴角的疼痛翻了个白眼,吗的,刚才打我使的死劲,现在皮肤红了点就说疼,真会变脸,这不是对狗男男,我就食翔。
“你要告诉辅导员吗?”伊淼被符益谦握着手,一下子变成清醒大学生,“你想告诉就说吧。不过,我不觉得只会有我一个人被处分,毕竟恶意散布他人隐私的始作俑者是你。就算你没被处分,还是我刚刚说的,你在学校也可以社死。”符益谦略显意外地看了眼平常乖巧,而今伶牙俐齿的伊淼,轻轻摩挲一下他的手腕。看来不需要他插手。
伊淼单手将倒在瓷砖上的高觅楠拉起来,高觅楠龇牙咧嘴地按了按自己的伤。
“怎么说?”
高觅楠脸再次变黑,现在混着脸上的血,显得滑稽。他沉思片刻,给了答复,“行。”
伊淼拿起手机,给高觅楠转账,“医药费。”
“从此之后,我和你不会再有任何联系。”说完,伊淼安抚地拍了下符益谦的手背,给他调解成功的眼神,拉着他走出宿舍。
解决完高觅楠问题的伊淼现在陷入不知如何处理符益谦的难局。他瞟了一眼还被捉住的手腕,生出要不甩掉快点逃的想法。
走到楼外小花园,伊淼已经在脑内计算如何快速逃走的路线。可符益谦先发制人,看向又想逃避的伊淼,“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想逃,门都没有。伊淼垂下头,指向一旁寂寥无人的银杏大道,任命地提议道:“去那说吧。”
他和符益谦来到开始泛黄的银杏树下,坐在冰凉的石墩上。伊淼的双手绞在一起,他还在考虑措辞,他之前可一点都没想过会有意外出柜的一天。
符益谦等了许久,都没听到伊淼的回答,于是说道:“我来问吧。”
伊淼飞快地看了符益谦一眼,说不清符益谦他到底怎么想的。
“你喜欢男生吗?”符益谦直接抛出最重要的一点。
都这个地步了,否认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全盘托出。伊淼无声地点头。
符益谦突然想起大一刚开学的时候,伊淼有段时间总是暗笑着看手机。可他却不和符益谦分享到底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能够如此爱不释手。符益谦注意到他们两个的聊天记录肉眼可见地变少。而自那天以为伊淼想家的晚上后,伊淼再没有这样反常的状态。他们的聊天记录也恢复正常的频率。
他一直没有多想,可如今联想到伊淼的性取向,原来一切都可以解释。新进大学的学生不仅会因为陌生环境而想家,还会受新环境的刺激而兴奋。全新的自由环境里,他们像是冲破牢笼的白鸽,往期待已久的方向挥动翅膀。
那阵子,伊淼是在网上和别的男人聊天吧。符益谦的心里生出一股他自己都不清楚缘由的负面情绪,他咬住后齿,稳定语气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伊淼的视线本来停留在草坪上堆积的白果那,听见这话身子颤了一下。他喜欢的人是眼前人,可他却不敢看。他的鼻子周围萦绕着白果的酸苦味,可他不敢像平常一样拉着符益谦就跑,一边快走,一边嫌弃这臭味。对于没有别样心思的符益谦来说,伊淼的心意正像落在地上酸臭的银杏果,不可闻。
伊淼避而不谈的表现让符益谦心中尚未降下去的不爽又一次燃起。
“你看着我说,”符益谦的语气冰冷,如他们屁股下面坐着的石墩,“是谁?”
伊淼听着符益谦话里的冷漠,内心挣扎,果然他是不喜欢自己的,甚至可能因为这件事嫌弃自己。
“抬头。”
伊淼无法,只能抬起头,正视满脸阴郁的符益谦。这是他从没见过的符益谦,符益谦从来表情冷淡,可也不会给人如此的压迫。下一秒他就想重新低下头。
“我们学校的?”
“嗯。”伊淼看符益谦微微眯眼,他的双腿被符益谦的气场压得快没有知觉。幸好他是坐在这儿,不然恐怕得直接跪地上。刚才还气势汹汹训高觅楠的伊淼,现在角色互换,变成被压制的一方。
符益谦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周围认识的人,其实脸都不怎么记得住,只知道他们的名字。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他一向不愿花多余的精力记。可现在,他第一次怨自己怎么不多注意点,里面说不定就藏着伊淼喜欢的人。
说不定这男的还欺负过伊淼,害得等车的那天晚上,他哭得那么伤心。刚才他还觉得伊淼教训人的方式太过武断直接,可想想不知道哪来的混蛋能气得伊淼哭,他也想狠狠教训 一番,让他和伊淼好好道歉。
伊淼见符益谦的脸越来越黑,完了完了,他猜到是他自己了吧。伊淼只想掩面而泣,这算怎么回事,说了不告诉他的。
还在这个跟浪漫搭不上边的臭臭白果氛围里表露心迹。上次还是在烈日炎炎的夏天说的。伊淼内心的小人疯狂唾弃伊淼,到底是怎么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竹马竹马的好牌被他瞎玩,要么热死人,要么臭死人。
符益谦根本没留意身边的白果味,他还在搜刮本就单薄的记忆,把街舞社的几个人也拉出来审视一番,看看有没有和伊淼过分亲近的人。
“是你。”伊淼掰开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小人,干脆利落地破罐子破摔。
伊淼侧过头,不愿再看符益谦展现他的脸能有多黑,比走完川藏线还黑的那种。
听到这话的符益谦思绪卡壳,完完全全的愣住,他终于闻到身边浓郁的白果味。可他此时此刻一点不觉得嫌弃,脑海里只有震惊,难以置信,分不出空间给其他情绪。
“你说什么?”
伊淼自闭地抱住脑袋,大声说道:“是你是你是你,一直就是你啊!非要追问干什么!不是都猜到了吗?”
伊淼缩成一团,不曾注意符益谦的表情一步步崩坏。
所以那个害伊淼流眼泪的渣男是自己?符益谦人生中第一次遇到如此难以解决的问题。这次情况特殊,他甚至连题干都没看懂。
符益谦拉下堵住耳朵、自暴自弃的伊淼,笨拙地回应道:“我不知道。”
这下轮到伊淼傻了,“什么?你没猜到???”自曝的傻子是谁,伊淼耳边的小人气笑了,傻子叫伊淼。
伊淼和同样不知所措的符益谦对视,两人陷入死亡般的尴尬。
人尴尬到极致会笑出来,比如伊淼,“哈哈,那,真的是蛮意外的哈。”
胆小鬼伊淼再一次想远离这个臭臭的无限丢脸之处,他的余光向石墩外的大道上晃了一眼。被伊淼训练出条件反射、眼明手快的符益谦,果断捉住又要遛的小混蛋,“不准跑。”
伊淼被抓包后,露出个甜甜的笑,“我可没想跑,不过这里太臭了。怪不得一个人都不愿在这待。”
符益谦圈住伊淼的手,带着他他向外面拐。
伊淼盯着他俩相握的手,弱弱地提醒,“那个,你还握着我的手。”不难受吗?
符益谦看了眼握在一起的手,伊淼的手比他白比他小,圈在手里正好。出柜了就不能握了吗。符益谦给伊淼无声的,表示无所谓的眼神,继续向前走。
伊淼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外面闹事,然后被家长拽回家收拾的小屁孩,尤其符益谦还有大家长气质,他俩更像父母和小孩组合。
正是上课时间,路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这样伊淼不用担心被别人看见,转念一想,现在也算半出柜状态,被看见也无所谓。只是无辜的符益谦被自己牵扯,他悄悄瞧了符益谦一眼。
符益谦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抿了下唇,补充道:“你喜欢我这件事。”
伊淼头上活跃的小人不嫌事大地跳跃:“你看刚才符益谦是害羞了吧,哈哈哈哈,继续看戏。”已被发现心意的伊淼又变成平常的自己,大大方方,无视跳动的伊小淼,回答:“从你突然长高的暑假。”
符益谦回想那么多年前,记忆有些模糊,但清晰地忆起也就是那个暑假开始,伊淼有奇怪行为,比如写作业的时候长久地看着他。
原来,有那么多年吗。符益谦得了这个答案,心里黯然。这么多年,自己一点都没察觉。符益谦的高冷小人坐在他头上,吐出两个字,“蠢货。”迟钝的蠢货。所以,什么是喜欢呢?我喜欢伊淼吗?
符益谦望向乖乖跟在他后头的伊淼,他的眼睛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闪亮。符益谦习惯了这双大眼睛一直看着他,或笑或怒,他见过这双眼睛里盛着的任何一种感情。
正如此刻,里面有因为被长久盯着的疑惑和专注,和一点点的忐忑。
“怎么了,老看着我?”
习惯是喜欢吗?符益谦在心里问,寡言的符益谦小人版给了一记眼刀,表示这种东西自己想。
“我不知道。”符益谦没有隐瞒,他将真实的想法毫无保留地表述出来,“我不知道喜不喜欢你。”
“我早已习惯你在我身边。我无法想象未来有一天我们过着各自的生活,两不相干。”
“我不确定这样的占有欲是不是喜欢。”符益谦修长的睫毛低垂,看上去也为自己难以明确的心意而困惑。
伊淼停在原地,试着开口好几次,却一直无法说出声音。最后,他捂脸笑出声,笑到肩膀跟着颤,笑到整个人都蹲下去。符益谦连着他的手一同蹲在地上。
等伊淼的笑声止住,他放下手,眼里还存在因笑得太激烈而生出的眼泪。
“我···我···”伊淼没喘上气来,停了几秒,继续说,“我没有想过能有这个回答。”
“本来,我们只要是朋友就够了。”伊淼保持蹲着的姿势,与符益谦面对面,离得好近,近到他能看清符益谦认真的,只有自己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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