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钦扯了扯嘴角,道:“这叫瞎卖弄。”
文亭眨了眨眼睛,“哥?”
文钦说:“哥说的不对吗?净拿些洋鬼子的东西博人眼球,年纪轻轻的,崇洋媚外。”
文亭忍不住笑,小声说:“哥,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文钦眉毛紧皱,看着文亭,说:“亭亭,你们才认识多久,你了解这个人么?他干什么的,是好是坏,你都知道吗?你就这么护着他。”
文亭被训了一顿,有点儿茫然,文钦话说完了才反应过来,顿时有几分懊恼,他伸手揉了揉文亭的脑袋,道:“哥哥不是凶你,就是担心你吃亏。”
“那个人好端端地同你相交,还送你回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文钦说,“哥这不是怕咱们亭亭心思单纯,被人骗了去嘛。”
文亭笑起来,轻声说:“哥,我又不是小姑娘,他能骗我做什么。”
文钦心道那可不一定,文亭生得像他们娘亲,秀气貌美,比女孩儿都漂亮。再说,有钱人的公子哥儿最不是人,玩儿的手段脏得要命,文钦见得多了。
文钦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文亭笑道:“好,我会小心的。”
文钦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文亭肩膀,道:“走,回家吃饭去,哥今儿给你做你喜欢的糖醋里脊。”
文亭说:“好。”
他一顿,又道:“不过哥,程湫也没有你说得那样嘛,他还邀我明天一起去看电影。”
文钦猛地转过身,声音都提高了,“一起?看电影?”
“看什么电影,有什么电影好看的,为什么要同他去看?”
文亭怔了怔,小声道:“他是师兄啊,我同他都是先生的学生,也算同门师兄弟。”
文钦:“……”
他道:“我陪你一起去。”
文亭仰着脸看着文钦,说:“但是师兄只买了两张电影票,而且票都已经卖完了,哥哥想看的话,要不我同师兄说一下,我下次再去看?”
文钦看着文亭,几乎就要说好了,他甩了甩手中拎着的东西,道:“算了,既然都约好了那就去吧。”
文亭登时就笑了,走上去抱住文钦的胳膊,说:“谢谢哥。”
文钦不耐烦地啧了声,看着文亭脸上的笑容,心里越咂摸越不是滋味。
第25章
第二天一大早文亭就起了,他没有穿长衫,反而翻出了熨帖齐整的衬衣,又套上了背带裤,戴了顶帽子,看着就是个顶摩登洋气的小少爷。
文钦挂完了衣服,刚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就看见文亭那打扮,眉毛登时就皱了起来。
文亭松了袖口扣子,挽了挽,露出两截白皙纤瘦的手腕,还一边问文钦,说:“哥,你看我衣服是不是小了?”
“去年才买的衣服呢。”
文钦说:“怎么穿成这样?”
文钦喜欢打扮文亭,在他看来,自己弟弟,别人有的他也得有。就是路边见了别人穿着的衣服好看,觉得适合文亭,都要给他弄来一身。可文钦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文亭会穿着去“约会”,甚至和男人“约会”——和男人。
文钦如鲠在喉。
文亭诧异道:“哥,不好看吗?”
文钦心想,好看,怎么不好看?文亭这么一穿去了几分恬静的书生气,看着就是个骄矜贵气的小少爷。
文钦眼也不抬,道:“亭亭,衣服小了,哥回头给你买新的,换了吧,啊?”
他从衣柜里抽出一件青布长袍,道,“穿这个,哥觉得这个好!”
文亭眨了眨眼睛,说:“也没有那么小,能穿的。”
文钦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腰胯,道:“不勒得慌么?亭亭长高了,穿着小的衣裳,出去玩也不痛快。”
他说得一本正经,二人挨得近,文钦低头说的,声音响在文亭耳边。文亭顿了顿,垂着眼睛,小声道:“我就喜欢这身,哥哥给我买的,都没穿过两回。”
文钦听他惦记是自己买的,心里舒坦了几分,说:“哥哥再给你买新的好不好?”
文亭抬起头望着文钦,咕哝道:“可是我是要去看电影的呀,穿这个比较好嘛,哥,我就想穿这个。”
文钦噎了噎,又听文亭问他,“哥为什么不让我穿这身衣裳出门,是不喜欢吗?还是不喜欢我和程湫一起?”
文钦眉毛一拧,心想,什么一起,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可又觉得自己委实没必要和一身衣服过不去,反倒显得他管着文亭不让他出门同人交友似的,心虚。
文钦扯嘴角露出个笑,掐了掐文亭的腮帮子,说:“哪儿能啊,咱们亭亭穿什么都好看,你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
他又道:“不过,不能太晚回家。”
文亭乖乖地看着文钦,抿着嘴笑,说:“好。”
他越乖文钦越不放心,又叮嘱道:“在外头小心些,那个什么湫给你的东西别吃,水也别喝,千万不能喝酒,必须滴酒不沾。”
文亭忍不住笑,说:“哥,你怎么这么啰嗦。”
文钦挑了挑眉,“怎么,还嫌弃哥?哥这是担心你。”
文亭说:“嗯嗯,可我又不是小姑娘,”他看着文钦,轻声说:“哥,你这是把我当小姑娘么?”
文钦道:“什么小姑娘,”他顿了顿,竟又想起文亭的特殊身体,嗓子紧了紧,干巴巴道:“男孩儿在外面也是要小心的,外面世道这么乱,谨慎些,总没坏处。”
文亭哦了声,看着文钦笑了一下,说:“哥,没事儿,我们就看个电影,很快就回来了。”
第26章
文亭是文钦送出门的,那个叫程湫的小子还来接文亭,车就停在巷子口,二十出头的年纪,打扮摩登,很有股子风流朝气。
文钦上下打量程湫,程湫笑盈盈地先叫了声文大哥,说:“早听亭亭说起过你,今日可算见着了。”
文钦心里不冷不热道,谁是你大哥?开了口,也不过寡淡地嗯了声,他对文亭说:“去吧,晚上哥做排骨,早点回来吃。”
文亭眨了眨眼睛,说:“好,哥哥我走了。”
说完,他就上了车,偏过头和程湫说话去了,文钦看着自己亲弟弟头也不回就走,心里酸溜溜的,看着程湫那车都不顺眼起来。可慢慢的,文钦却觉得不正常,没有哪个哥哥会这样对弟弟。
正常的兄弟不该是这样的。
文钦起初从来不觉得他们这样有什么不对,他和文亭年少就颠沛流离,相依为命,比别的兄弟亲近也属寻常——他们感情好。可如今却让文钦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安,文亭长大了,他有欲望,也会有喜欢的人。
将来文亭会和别人组建家庭,无论是女人也好,那人也罢,文亭会离开他。文钦以前说来轻飘飘的,那是因为所有的兄弟都是如此。
兄弟是同根生出的两条枝丫,总有一天,枝丫蔓延生长,会有自己的天地。
文钦如今细细一想,却有几分茫然。
车里,文亭和程湫并排坐着,程湫对文亭笑道:“亭亭,你哥哥好像不太喜欢我。”
文亭不置可否地笑笑,他端坐着,手指修长细软,垂着眼睛,看着就像个再漂亮不过的瓷娃娃。
他们今日看的是一出爱情剧,黑白的人像,剧情百转千回,演绎的是爱情悲剧,人生多舛。文亭看得很认真,规规矩矩地坐着,程湫拿了些小零嘴,二人手指不经意碰一起,只觉文亭手指软得像个小姑娘的手。
程湫忍不住去看文亭,荧幕光影笼罩着秀气的少年,他摘了帽子,有一绺头发翘了,程湫伸手理了理,文亭也全无所觉,看得程湫笑了起来。
一出电影三个小时,二人看了电影,文亭说饿了,程湫想了想,便带他去了自家的饭店。
程家家里在外滩经营着一个饭店,叫长兴饭店,常有名流来饭店里用餐。程湫是程家的少爷,他一来,侍应生直接将他往包间里请。
程湫让他们上了满满一桌子,不乏店里的招牌菜,文亭有点儿拘束,轻声说:“我们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的。”
程湫笑道:“没事,你尝尝,不喜欢的让他们撤了。”
二人吃着饭,程湫看着文亭,文亭吃东西也斯文,慢吞吞的,他问文亭,“你一直和你哥哥住吗?”
文亭咬着鱼块,鱼是松鼠鳜鱼,酸甜可口,他嗯了声,说:“只有我和哥哥。”
程湫道:“你父母呢?”
文亭抬起眼睛看了程湫一眼,说:“去世了。”
程湫顿了顿,说:“对不起亭亭——”
文亭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和哥哥也很好。”
程湫也笑了下,想起什么,说:“坏了,你哥是不是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吃饭?”
文亭看着程湫,露出了一个极轻的笑,说:“没事,哥哥等不到我就自己吃了。”
程湫无奈道:“这回你哥更不让你同我出来玩了。”
第27章
排骨已经凉透了,文钦盯着面前的排骨,放久了,鲜亮的色泽都变得暗淡黏糊。
已经七点半了,文亭还是没有回来。
文亭最喜欢吃他做的排骨,糖醋排骨,蒸排骨,他做一回,文亭能多吃一碗饭。他们最艰难那几年,一个肉包子都能掰开了,兄弟二人一口一口尝着肉味儿过很久。
文钦摸了支烟出来,想抽,可烟一咬嘴上,又拿了下来,烦躁,烦躁得不行。
文钦想,文亭没有回来,说不定是和那个叫程湫的小子看完电影又去吃饭了,七点半,不算晚。文亭已经十八了,和朋友出去玩,七点半不回来是正常的。
他不是小女孩儿,不用这样担心他。
担心——文钦咂摸着这个词,仅仅是担心么?他只消一想文亭明明知道他在等他回来吃饭,却转头去同别人一起,二人坐在一张饭桌,有说有笑,文钦就躁得慌,烟都揉坏了几支。
妈的。
哪儿来的臭小子!
文钦将心里那团火转到了程湫头上。文亭说他是留过洋的,文钦见过那些所谓留过学,吊着半瓶洋墨水的人,言辞浮夸,还要学那些洋人做派,动不动就拥抱,亲吻面颊——那小子要是敢亲文亭,文钦咬了咬牙,他一定打的那小子亲妈都不认识。
文钦心里很憋屈,他索性拿起碗,想自己把那碟排骨吃了,可一口咬在嘴里又委实难以下咽,他最拿手的排骨都变得难吃了。
他满肚子不平,还有点儿恼文亭,就因着那么一个认识了几天的外人,不回家,反而和别人一起吃饭。
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可文钦又想起赵成玉说的,他看文亭看得这样紧,文亭早晚要成家的。
他会成家,和别的人在一起,回他们的家,吃别人做的饭,同别人一起睡觉,见了他,也不过是叫一句不冷不热的哥哥。
他仿佛成了文亭人生的局外人。
——明明他才是文亭的至亲,他们是血缘至亲,是一母同胞,是他一手将文亭养大的。
文钦焦躁地揉碎了一支烟,直接起身就朝楼下走去。
天已经见黑了,隐约还能见别人窗户里透出的灯火,弄堂狭长,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狗吠,汪汪汪地扰人心烦。
还没到巷口,文钦远远的就看见两个人,一个挨着另一个人,像搀着他,又透着逾界的亲昵。
文钦那股子火气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他停住脚步,冷冷地看着那那二人。
程湫没想到文亭一杯倒。
酒是葡萄酒,是程家老爷子珍藏的佳品,程湫开了想让文亭尝尝。不过几口的量,程湫没多倒,没想到不过两口下去,文亭白皙的脸颊就红了。
他生了一双狐狸似的眼,眼尾上挑,看着颇有几分逼人的风情,饶是程湫,看着这副近在咫尺的皮囊,心都狠狠跳了跳。
文亭有点儿醉了,坐着不动,整个人都靠在椅子上,又乖又安静。
程湫说:“亭亭,我送你回去吧?”
文亭慢吞吞地抬起眼睛,看着他,说:“不回。”
他说得有点儿孩子气,程湫哭笑不得,说:“你哥哥会担心的。”
“哥哥……”文亭小声地咕哝了句,摇摇头,嘴角却笑了笑,笃定地说:“让他担心。”
可爱的醉汉总让人更有耐心,程湫笑了,说:“为什么?”
文亭眨了眨眼睛,竖起一根手指头凑嘴边,说:“嘘。”
过了一会儿,又站起来,说:“洗手间在哪里?”
程湫道:“我陪你去吧。”
文亭又摇头,“我自己去。”
程湫道:“那好吧,我让人带你去。”
就这么折腾到七点,二人才坐上回来的车。
程湫扶着文亭,有点儿无奈,一边想怎么同他哥哥交代,却察觉文亭停下了脚步,他抬头,就见远处站了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即便是在夜里,目光也颇为逼人。
程湫皱了皱眉,还没开口,就听文亭叫了声,“哥。”
程湫愣了下,走近了,方认出当真是文钦。
程湫有点儿不好意思,轻声说:“文大哥,不好意思,文亭喝醉了。”
文钦语气登时就更冷了,“你给他喝酒了?”
他语气太冷硬,程湫尴尬得不知所措。
文亭推开了他,朝文钦走了过去,还没走两步,就被文钦抓住了手臂。
文钦攥着文亭,是占有欲十足的姿势,冷冷道:“不送。”
第28章
他们住在二楼,楼道逼仄,文钦一只手打着手电筒,一只受攥着文亭的手腕往上走,脸色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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