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耳朵,江川月全身都放松下来,心里朝小渢渢嘀咕:哥哥不能吃。
枕着手掌仰面而躺,萧翊枫慢慢嚼着甜丝丝的莲子。原来梅山金矿是爹爹发现的,真是他吗?那穷山恶水的地方也不靠海,爹爹怎么会去?八成是岛主找到的吧……然后被爹爹送给了剑门?
的确大手笔,惊为天人啊!萧翊枫自认没这气度,当初接受诸如寸缕清赋斋的供钱可是没任何犹豫,不然拿什么起家?
“枫,赖在师爷那儿没关系,可是回来了我总不能一直在云浪谷白吃白喝吧?”故溪言剥着莲蓬,吃这东西能吃饱也行。
“你想做点什么?还回海上吗?太远了,也太危险。”萧翊枫说出内心的不舍与担忧。
“我原来是想在万舫盟得到些地位回来帮你,现在阁主一位你不要了,我也不用急着要那些势力。”
“还是要啊?”
“笑尘阁护着你,云浪谷也能护着你,但是跟我都没关系。”
故溪言要自己保护爷俩,吐口气,想想养家糊口的事情真是压力山大,把家产都送出去老爹当初到底怎么想的!还在师爷跟前信誓旦旦说自己会接下万舫盟,总不能因为这一时安逸而置之不理吧。
“嗯,毕竟我是个废人,之前树敌还不少。”萧翊枫抽出手来安慰故溪言。“渢儿要交给你保护。”
“我该先做什么?”
“先住着吧,先考虑林儿的婚事,之后回天涯谷也好,留在笑尘阁也行。”
“我还可以行医为生,不济也能去微风楼吹个笛子,枫,你能干什么?”
“嗯?”萧翊枫转眸看故溪言。“我,谋生吗?”
“嘿,你会干什么?”故溪言乐了,曾经叱咤风云的笑尘阁阁主好像没什么谋生手段。
萧翊枫摇摇头。“微风楼是水门的地方,你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易水城包括清赋斋、节气楼在内的几家生意都曾是萧门扶持起来的,现在也是,我姓萧就够了。”
故溪言一下捏碎手中半个莲蓬,气死个人!老爹要有这头脑,自己现在也不能两手空空啊!
“你是我请的客卿弟子,本就该为我吹笛,跟九凤先生的琴师一职差不多,萧门养得起。”虽然萧翊林不太待见闲人,但是也没把九凤怎么样。“我也不能放着萧门不管,这两年先照顾渢儿,等她长大些还是要回去的。”
“除了在笑尘阁做阁主,你也算一事无成。”故溪言认了,真是……唉!萧翊枫就不是闲云野鹤的命。
萧翊枫温柔一笑:“相公答应了。”
谈过生计的事,故溪言自己找南宫之扇讨了个云宫药阁的学徒差事来做,也不算是在这儿白吃白喝,何况他一直想去见见扶桑神树。
天色阴沉,晚雨将至。放下还烫的补药,萧翊枫蹲在地上伸开手,渢渢跑过来扑到爹爹怀里,举着啃得乱七八糟的一小块苹果给他吃。
“渢儿能自己跑了呀?”
“次~你次~~”
“嗯,甜,谁给你的?”
“次蝈蝈。”渢渢继续啃爹爹咬了一点点的苹果。
“又是辞哥哥,你吃人家多少东西了?”萧翊枫给孩子顺顺头发,玩的一头汗,头发全粘头皮上了,晚上非得好好洗一下。
“小辞乐意给,早上小辞娘还送了些花糕来,说是小辞给渢妹妹的。”江川月在旁边木椅上坐下来,这半天给自己累的,小家伙刚会跑就跟腿刚长出来似的,新鲜!到处乱跑!
“在湘扉岛也常捡别人家东西吃,果然你爹爹做饭不好吃!”
萧翊枫把小家伙横着抱起来,直接高抱到胸口。渢渢笑开了花,哇哇叫着。高高低低托着她玩,等手臂酸了,萧翊枫也坐下来休息。
“难得能单独跟你坐在一起,这段时间照顾渢儿辛苦你了。”
“公子言重,我也愿意跟她待在一块……”
“渢儿的确喜欢你。溪言跟祖父在山后采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有什么话想说说吗?”
124、失策之辱
“其实……”江川月低着头,话说不出来。
“最开始你看到我眼睛里只有愤恨,后来复杂了,似乎不知道该不该怨恨于我,最近,你好像能平和地看着我了。”
萧翊枫一番话让江川月吃惊不已,自己就这么不善于隐藏吗?
把玩累的小家伙抱到怀里拍着哄她睡觉,萧翊枫当讲故事:“不用多担心,让你跟着溪言,我总会多注意一些。江思娥,你母亲,那一晚为了师门在我手里香消玉殒,你们家被我父亲的故友所烧,没查到你父亲如何,大概是不在了,否则你也不会独自带着妹妹流浪。现在,是你不可多得的机会。”
报仇的机会。
“影师爷告诉公子的?”江川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影。
萧翊枫摇摇头。“影师伯不知道你母亲是江思娥,只是觉得你拜入笑尘阁目的不纯,提醒我注意一下。”
“他一直就不信我啊。”江川月出乎意料地没有害怕,反而镇定得很。“为什么明知道我要报仇还要留着我?”
“你妹妹在我手里。”萧翊枫直言不讳。
“公子还有别的理由吗?我若是怕这个,怎么报仇?”
“你敢留下也有自己的理由,我在等你开口。”
“我可以提条件吗?”
“随你。”
“第一,我所说公子不许向他人透露半个字;第二,我要见妹妹。”
“第一我答应,第二看你的理由够不够。”
“肯定够。”
小渢儿听着故事睡着了,萧翊枫起身来把她抱去床上睡。盖好小被子回头来,江川月正灼灼盯着自己。
“还是想报仇啊。随你。”萧翊枫一直觉得他更在乎妹妹,总不会一冲动杀了自己。
暗自咬牙,江川月过来抓住萧翊枫肩膀把他推到书架前,一手扯开衣领,然后盯着师父留下的痕迹。
“你……”萧翊枫屏住呼吸。
“虽然连累师父痛苦,但是公子会更痛苦,这样才算报仇,公子说随我,后悔了吗?”
“随你……”萧翊枫攥紧拳头。
阴云叆叇一声惊雷,渢渢吓醒,哼唧两声。江川月过来哄,渢渢哼哼唧唧又睡过去。起身检查一下窗户,点上安神香,江川月不慌不忙冒雨出门。
书架旁边白衣碎一地,不省人事的萧翊枫半坐半躺,齐腰盖着层单薄外衫,露在外面的皮肤处处青紫,颈间还留有明显的勒痕。药碗倒扣在旁边,里面的液体洒了一地,却都在萧翊枫身下,只是有外衫盖着药香一时透不出来。
“心绪不宁啊。”
站在亭中避雨,南宫之扇望着阴云跟故溪言说话。
“我们回去吧,心慌慌的。”故溪言总觉得家里出事了。
“也不是第一次把他留下了……回去吧。”南宫之扇还是相信故溪言的感觉,毕竟他给自己外孙种过蛊。
“好!”
爷孙俩回百年古树撑起的小院,故溪言随手把药篓扔在棚中,跑到门边嗅到暗暗的香味便放缓动作开门,脚步轻轻走进来,转眸看见地上的人顿时如坠冰湖。
枫!
南宫之扇站在门口,冷静看着故溪言慌慌张张把片丝不着的外孙揽进怀里,耗费着大量灵力替他治疗伤痕。
出门来四下看看,南宫之扇招手唤来守在院外的人。
“江川月呢?”
“刚刚撑伞出去了。”
“把人找回来。”南宫之扇闭上眼睛。“活的。”
咳嗽一声,萧翊枫在故溪言怀里幽幽醒来,身子好痛,有什么东西摔碎在眼皮上,好沉。是故溪言身上的味道,他回来了:“相公……”
“枫——”故溪言声音满是慌乱。
“江川月呢?”
“嗯?!”故溪言愣一下。
“去追了。”南宫之扇过来回答一声。
萧翊枫轻轻摇头,转眸朝外祖父:“别追,放他走。”
南宫之扇盯着外孙,眼中压着火,即使如此他的外孙也没进一步解释,只是眼神坚持要放江川月走,并且不许任何人伤害他。
看着外公出门去,故溪言抱起萧翊枫走到后面浴池,里面常备温水。入水时萧翊枫缩一下身子,故溪言心跟着缩一下,他一定很疼。
“相公?”萧翊枫感受到故溪言的颤抖。
“江川月干的?”这是故溪言第二次全名叫江川月,第一次还是给他起名的时候。“为什么放他走?”
“我……”
被故溪言摁着后脑深吻,同时没入水中,萧翊枫任他在自己身上发泄被背叛的愤恨以及……躲过一次,还是被辱了吗……窒息。
在池边抬起头来,同时手臂托着萧翊枫脖子,看他无力仰面喘着故溪言心酸不已。紧紧抱住满是伤痕的人,故溪言发誓再也不会把他单独交给任何人照看。
“相公……”
悲愤与怜惜同时从故溪言身上扩散来,即使泡在温水中,萧翊枫依然手脚冰凉。为什么要刺激江川月?他比自己想象中要狠!
“以为能冰释前嫌,但他的结我解不开……我……我……”
“没事,我不会放开你的。”故溪言亲吻萧翊枫额头。“怎样都不会。”
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一会儿小家伙揉着眼睛走过来,看俩爹爹抱一起泡在水里,困意顿消大半迈着小步子就要往池里跳——平时故溪言总把她扔进去。
萧翊枫皱眉,要拦身上却没力气。
故溪言吸口气,没舍得放开萧翊枫,伸一只手出去用灵力直接把小崽子拉过来。跳水的小崽崽一下跳到爹爹怀里,惊讶地张大嘴巴,然后冲着故溪言大叫了一声,回头想再冲萧翊枫叫,看到他面容却瞬间安静下来。
有故溪言托着,小家伙过去趴到萧翊枫身上,搂着他脖子小手在后面轻拍:“爹爹嘟嘟(不哭),嘟嘟~~”
稚嫩的学语如春风起,萧翊枫闭上眼睛感受小家伙给的温暖。
左手托着大人,右手扶着崽崽,故溪言慢慢把两块心头肉揽入怀里。这是要用余生珍惜的宝贝,少一个也不行。
草木间虫子冒雨而出,淌雨而行,如果猜的没错是云浪谷的弟子在传递消息。阴雨打湿全身,小腿旧疾发作,偷来的轻功再好也大打折扣。
江川月停下来,知道自己逃不掉。转个方向来到进谷的山路上,一路走到静夜客栈外,江川月抬头看着它的牌匾。
六年前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师父故溪言,师父满脸好奇跟着故大侠走进客栈,自己抱着妹妹躲在外面的石头边吃着掌柜施舍之食。那时候不知道他是故溪言,也没妄想他能成为自己师父,只是觉得他不一样,江湖里纯净至此的少年屈指可数。
江川月一直羡慕师父,也想跟师父一样,在师爷府上细细聆听教诲,如百洛师姐那样温柔的活着。
“公子怎么站在门口淋雨?”
客栈里跑出来一位打着伞的小二,帮江川月挡雨的同时也递一把伞给他。然而就在此时,周围落了三名云浪谷的弟子。
“多谢了,请回吧。”
江川月没接伞,低头道谢。
小二看看云浪谷的弟子,识趣撑伞回静夜客栈。这位公子腰上挂的不是笑尘阁萧门的令牌吗?怎么了这是?
自己修为刚过化臻境,来的人都在化臻境后期,江川月已经准备好束手就擒。回去了,怎么面对师父呢?好像,也不只是害萧翊枫痛苦啊……害了三个人呢。
云浪谷的弟子刚要动,忽然察觉到南宫之扇在靠近,一时便站在原地等。只见白色光影从天而降,江川月如秋叶一般被撕扯后砸在地上,泥水混着吐出来的血水,顿时脏了一张干净的脸。
南宫之扇落在江川月身边,佛尘与白发难舍难分,滂沱大雨下纤尘不染。目光落在远方,声音遥从谷来。
“你走吧。”
接到外祖父来信,上面说江川月伤了萧翊枫,依门规处置即可,萧翊林没有多大意外,小狼崽子终于反扑了。外祖父寥寥数语不见情绪,兄长应该没有大碍吧。
还是要去白府找影师伯商议一下,毕竟他没少替故溪言管教江川月。
“枫?”
“嗯。”
“吃饭也分神吗?”故溪言担忧地握住他的手,这阵子一直精神恍惚,吓得小崽崽在他跟前都不敢大吵大闹。
“没事。”萧翊枫眨眨眼,像是刚回过神来,掩饰地端茶杯喝水。
故溪言凑过去,等他放下茶杯把人揽到怀里:“别自责了,有什么事你不是一向都能接受?你这样我只会心疼啊。”
“嗯。”萧翊枫应一声,但是明显没什么精神。
“说实话,”故溪言小心起来。“有件事从来没告诉过你,第一次跟爹爹出海的大半年,我跟一个女人待过半个月……”
“嗯?”萧翊枫从故溪言怀里抬头来瞧,这小子说什么?
鼻间冒汗,故溪言手心也开始出汗,同是天涯沦落人,那时候也是想看看自己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她出身不好,在海上没少受欺负,但是眼睛很漂亮,像你的眼睛一样会说话,我……我跟她从一开始就把对方当另一个人,分开的时候很自然,就是船靠岸了……”
萧翊枫从故溪言怀里起身,吓的后者心里咯噔一下,他不会嫌弃自己了吧?只见萧翊枫伸手捏住故溪言下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逼问:“所以说什么医书教的那些话,有一半是哄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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