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
故溪言噘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我不饿。”萧翊枫不为所动继续往前走。
“阁主!”
故溪言拽住阁主衣袖坐在地上耍赖。
萧翊枫停住脚步转头斜睨,无奈叹口气给一个默许的眼神。故溪言立马咧开嘴笑,跳起来落到阁主背上,让他背着走。少年炽热的体温被寒气阻隔,萧翊枫却感知的一清二楚。白日里脱缰野马般上蹿下跳,这会儿落到阁主肩上,故溪言说笑几句打着哈欠枕在削瘦的肩头慢慢睡过去,一呼一吸都在挑逗阁主耳后颈间的肌肤。
日落西山,晚霞如血。
窥探之人在窥探中死去,无人知晓。
怀间一空,带着温度的空气代替凉爽的后背,故溪言惊觉醒来,看都不看就把跟前的身影推开,才发现天已蒙蒙亮,自己正处在陌生的山谷之中。再定睛一瞧,原来被推开的人是唐浴方。
“不用扶了,前面带路吧。”
萧翊枫淡淡开口。
故溪言凑到阁主身旁,抓他衣袖抓了自己一手的花粉。“阁主一夜没睡吗?”故溪言歪头瞅阁主的脸,平日里冰白的眼珠红了些,真是熬了一晚上啊?
“岂止一夜未眠,这状态萧阁主赶了一夜的路吧?”唐浴方多一句嘴。
萧翊枫微张口,最后还是保持沉默。唐浴方这家伙很少离开云浪谷,性情恬淡,做什么事都慢条斯理,说话更是不顾他人脸色而口无遮拦我行我素,虽然不像故溪言无知,但总让人无奈。
“啊?这是哪儿?”故溪言蒙蒙的。
“云浪谷啊。”唐浴方歪歪头。
47、轻罗云宫
“什么什么?云浪谷!真是云浪谷啊!”
故溪言兴奋起来,撒开阁主追上唐浴方拉着他问东问西,当初一时山大典都没机会进入谷中玩乐,今天一觉醒来竟然已身处其中!云浪谷弟子的居所,比笑尘阁可难进得多。
走出拥挤的树林,依水而立的轻罗城如画卷悄然在眼前展开,又正是早晨,阳光以绝妙的角度穿过山体阻挡洒下来,让画卷更添一重朦胧。故溪言“哇哇”惊奇怪叫,怪不得云浪谷弟子个个灵秀,这地方就是人间仙境啊!
“请——”
来到水边,唐浴方笑容可掬请故溪言跟萧翊枫上船。
没等唐浴方说完故溪言已按捺不住跳上船去,回身来伸手喊着扶阁主,搞得后者脸色冰冷不想理会,但最后还是搭上自己的手轻轻落船。唐浴方最后跟上,撑篙充当船夫。若非为了满足故溪言的好奇心,他们大可以不坐船直接进城。
第一次坐船穿水进城,故溪言欣喜地左瞧右看,水底也不放过,跪在船边趴下去脸几乎贴到水面,头发落进去湿了也不在意。
“鱼!鱼啊!水里有鱼啊!”
故溪言抬起头来指着水面喊,好像他这辈子从没见过水里有鱼。唐浴方忍俊不禁,天涯谷没有水吗?水里没有鱼吗?这傻小子吃过的鱼都不计取数了吧!
萧翊枫立在船头不管不顾,孩子就该如此,没什么不妥,也没什么可笑的。
城中水峪相错,凡楼阁都是高架而建,下面或石柱或木桩支撑以防涨洪淹毁房舍。惊奇是不少房舍都是大船改造而成,甲板便成了庭院一般的存在,各处都铺晾或挂晒着不少药材,对医者来说简直是桃源之乡。
顺着最宽阔的水道蜿蜒向里,慢慢转过一道弯,被轻罗城整个包围在内的双峰山陡然闯进眼帘,半山腰云雾诡谲,大片宏伟辉煌的殿宇时隐时现,宛若天宫。此为轻罗城中心,云浪谷高层所在,云宫。
小船慢慢在靠岸,早有人在此接应,三人上岸一路畅通无阻直达云宫主殿。
“天人之所啊!”
故溪言惊得合不上下巴,心中感叹能来如此仙境一游,此生足矣!谁说云浪谷在江湖上的地位排在笑尘阁之后?云宫依山傍水的磅礴大气岂是笑尘阁几座楼宇能比的呀!
“喜欢这儿?那就留下吧。”
唐浴方开着玩笑。
“好啊好啊……啊,不必了,不必了,哈哈,玩几天就够了。”
故溪言一开始连连点头答应,后面被阁主冰冷的眼神一刺直接改口,惹得唐浴方笑个不停。
包括南宫浴蝶在内一行人跟着两位老人从殿中走出来,萧翊枫忙迎上前礼拜。二老平日都在自己殿里待着,鲜少来前殿走动,就是着急想见小外孙也让萧翊枫觉得有几分惶恐。
“枫儿见过祖父祖母,二老怎么亲自过来了?”
“小孙儿不想祖母,祖母还不想孙儿吗?”
唐缘之摆手示意萧翊枫到跟前,说完话目光已经落在故溪言身上,这孩子眉清目秀面善眸清,还真惹人喜爱。
“萧门弟子故溪言,见过……额……”故溪言不知道如何称呼面前二老。
唐浴方本想提醒一句,可自己也不知道让故溪言怎么称呼二老,直接随萧翊枫叫祖母祖父是不是太明显了?
“无知小儿。”
南宫之扇一甩拂尘,转身就走,吝啬到余光都不多给故溪言一眼。
故溪言转眸看阁主,眼神中满是委屈和求救。自入世到哪儿都被人宠着,除了萧翊枫偶尔瞪他,别人哪敢?就是敢故溪言也顶回去,可面对如此白衣胜雪不怒自威的老头,他半点不敢造次,神仙就这么不近人情?
萧翊枫并未理会故溪言,反而跟着南宫之扇走开把他扔给了唐缘之。
“孙儿先走一步,劳烦祖母照顾无知小儿。”
“阁主——”
故溪言也想跟着去,伸手想让阁主等等自己,却被唐缘之趁机抓了手腕。
“枫儿难得来一趟,让他们爷孙俩儿叙叙旧,小言你也别担心,祖母也能陪你玩啊!来,方儿,你也一起来。”
“姑姑!”唐浴方不想留下了陪孩子玩。
“来!”
唐缘之哪肯放过唐浴方,近几年开始跟南宫浴蝶理事后小侄子就鲜少来陪他们这群老人,今天大好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说来唐缘之跟南宫之扇年轻时也是随性自在之人,鲜少被家族门规束缚,对南宫来涵这唯一的女儿也并未溺爱无边,在别人眼里她虽然是掌上明珠,但只是父母闲暇时才想起来的明珠——明珠不被偷盗玷污即可。
转折发生在萧门出事后。
向来喜欢在外游历的夫妻二人,尤其是唐缘之,自此闭关云浪谷至今未踏出一步。每次萧翊枫来此,必要他先至膝下问安,否则便差弟子问个不停。
唐浴方的父亲唐若之——唐缘之的弟弟——更是不羁。在外游历几十年不回,二十多年前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竟还抱了个娃娃,说是自己儿子,问缘故也不肯多讲,众人无奈只得依他留下孩子扶养,这才有了唐浴方。
不过有了儿子唐若之心也不安定,仍然隔三差五出城浪迹,浪子一个万马拉不回头。虽是浪子,却也情深义重。覆灭师门前后近一年时间唐若之都时刻守护在萧翊枫身边,唯恐他行踪暴露遭人暗算——对外孙儿的怜爱可见一斑。
唐浴方却不像父亲唐若之,他从小就乖乖听话留在谷中。南宫浴蝶做谷主之前没少照看这个乖乖又有点怪怪的小娃娃,他似乎总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以为人打扰。之后南宫浴蝶登上大位无暇照看,便留他在长者膝下修习,直到前两年父辈皆因年事已高闭关,唐浴方也已长大成人,才重新带在身边培养。
首次出山就是鬼城之行,南宫浴蝶很欣慰唐浴方这孩子没被吓得夜夜噩梦。按他的个性,倒也在情理之中。
“额……啊……我……阁主他……”
被唐缘之拉着,故溪言有些语无伦次,心里惦记着阁主一直转头望他离开的方向瞅。
“别管他了,跟唐奶奶去后院玩玩。”
其他人都各自散去,唐缘之慢慢拉故溪言往回走,但直接许他喊自己奶奶这事,让跟在一旁的唐浴方默默翻个白眼,认亲认的可真快,之前秋词来陪萧翊枫过来也没见老人出来看上半眼,是不是太偏心了?
“唐奶奶,刚刚那位老爷爷是很讨厌我吗?”故溪言委屈地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心虚。
“你扇爷爷对谁都这个脾气,在枫儿跟前也是阴阳怪气,不用理他。你跟着枫儿时间也不短了,他们爷俩一个脾气,不用怕。天涯谷离得也不远,你啊却是第一次过来,唐奶奶带你找几个好玩的地方转转,免得以后来啊不认路。”
“以后?好啊,以后常来玩!”故溪言听到玩就开心。“唐奶奶,阁主一身灵秀之气都是在这里养的吧?幸亏他没一直待在扇爷爷身边,不然现在应该同样不待见我。”
“怎么说话呢!”唐浴方闷闷不乐顶一句。倒不是因为故溪言的话,而是自己不想在这儿陪着,实在无聊。
唐缘之笑笑,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个心直口快的傻孩子,也就是自家人惯着他:到现在没懂规矩甚至变本加厉,分明是萧翊枫比故清风还惯着。
“真的!奶奶你看扇爷爷那一身仙气,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阁主都被带坏了!奶奶我跟你说,阁主可挑了,吃也挑穿也挑,还常常嫌弃我沾上各种味道,谁喝酒吃饭不会留些味道啊!我本来以为是师父惯出来的,今天觉得就是扇爷爷教的!”
唐缘之笑出声来,竟然还敢来抱怨萧翊枫的脾气,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唐浴方不耐烦地咂咂嘴,只想找机会溜走。
云宫高处,萧翊枫跟在南宫之扇身边,居高临下看着故溪言在唐缘之身边蹦跶。
“换别人弄你一身花香,死了不知多少回了吧?”
拂尘往萧翊枫身上一甩,南宫之扇将花粉扫去大半,这孩子面上像自己,骨子里还是更像涵儿啊!
“路上有人跟踪,的确解决了。”萧翊枫说的风轻云淡。
“倒免得你生分了出手。”
“……嗯。”
萧翊枫欲言又止,还是没把自己身体出状况的事情告诉南宫之扇,想来二老也无力回天,说出来也是徒添伤感。
南宫之扇盯着蹦蹦跳跳的故溪言,实在是不知道他像谁。南宫来涵少时也没有这般爱折腾,或许因为他们俩常不在身边,她其实比同辈都稳重懂事些。
“如此活泼,跟你一点都不像。”
“祖父满意吗?”
南宫之扇笑一下,外孙儿这话问的可就失了分寸,不满意又能如何?故溪言是个人,不满意还能扔了不成?
“什么时候引他归宗?”
萧翊枫闻言目光定在一个点,尽管故溪言已经跑出去很远。“故先生同意之后。——我答应过。”
“世人眼中的大侠,独你称一声先生。”
“我无需他的侠道,只谢其教养之恩。”
“教养之恩本源于侠道。”
“孙儿不及祖父通透。”
“你啊,说这话能不能真心实意些?”
萧翊枫目光重新追上故溪言,没有理会南宫之扇。敬重当然有,只是萧翊枫觉得没必要动不动就感恩戴德。
“当年得知林儿在天涯谷,为什么不接来这儿?”这个问题,南宫之扇忍了十几年。
“……”
“你怕他在轻罗城早早知道一切,怕他在这儿也会活在过去的仇恨中,更怕一个不小心他会遭人暗害。的确,在给林儿一方净土这方面我比不得故清风,但是枫儿,故清风也好,你也罢,谁都不能护他一生一世,终要给他机会去历经沧桑。”
“孙儿明白。”
南宫之扇稍转头,身边的外孙脸色并不怎么好,这也不难理解:萧翊枫并未派人时时刻刻保护故溪言,否则他怎会在碧叶城外遇袭险些丧命?又怎么会轻易落入易夏烨手中被折磨地遍体鳞伤?
萧翊枫委屈,自己还要怎么做才是放手?
“萧仲怡归宗大典阴云冷雨,笑尘阁内部如何你比我清楚。要真正留在笑尘阁,你懂的世故林儿他必须都懂。”
“我没得选,他可以。”
“你不是没得选,是早已作出了选择。”
萧翊枫摇摇头,要忘记多少当年才能留在轻罗城让师门在外逍遥?多少呢?全部。行尸走肉的苟活。
“这次打算留多久?”
“转转就走。”
南宫之扇朝萧翊枫瞪过去,拂尘一甩径自离开。岂有此理!说来就来想走就走真把轻罗城当街边歇脚的茶馆了?!
知道萧翊枫不喜欢热闹,午宴只有南宫浴蝶过去同坐,加上一直想走走不成的唐浴方,六个人聚在一棵百年古树撑起院中,赏景怡情。
南宫浴蝶坐在唐缘之一侧,看她给故溪言夹菜添水。这孩子也是能吃,还边吃边说笑,真难得没有被呛到。唐浴方躺在树干上合眸休息,思索一会儿找什么借口离开。
南宫之扇独自坐在木亭下看书,时而摇头时而点头表达自己对内容的态度。萧翊枫倚在木亭的柱子上,偶尔跟南宫之扇交谈两句,目光却始终放在九霄云外。
“枫儿。”
萧翊枫闻声转头看向亭内的外祖父。
“进来坐坐。”
听话走进去,在南宫之扇对面落座,萧翊枫拿过桌上拂尘把玩,玉炳竹雕尾取白驹,着实有分有量,有趣得很。
南宫之扇看两眼,越看小孙儿越觉得有意思。最初小孙儿执意冒险回鹤梅崖,南宫之扇用拂尘往他腿上抽了一下,让他疼得躺了半月下不得床。可就是如此,也没拦住小孙儿呀!
“想试试?”
“不敢。”
“你不敢?”
“不敢。”
“听说前一阵子你身子不好,曾人前昏睡多次。”强调人前,就说明南宫之扇明白萧翊枫人后也是如此。
“是孙儿大意。”
“若敢逞强惹事,我定不饶你。”
43/128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