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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阳欢好一事也非世间罕见，此时此刻天下某处山间水畔或许两少年正情深意切，只是自然之道本为男婚女配，无论男风还是女风都难上台面。
故清风接受自己的儿子有龙阳之好，只是心疼啊！萧翊枫心思如何先不考虑，他肯定不会舍弃笑尘阁，阁主一位也好，门主一职也罢，都不容出此等红粉风流之事啊！再说，故溪言这孩子也没本事守着萧翊枫，总不能躲在他身后一辈子吧？
肯定不可能。
萧翊枫的一辈子可能不够故溪言的半辈子。
本来还想占点便宜在江湖上让萧翊枫护着故溪言些，自己四海逍遥，如今看来还是当爹的亲自带比较好。一来缓解儿子的情思，二来放心些——动不了却想动萧翊枫的人，把手从秋词来那边撤回来都伸向了故溪言。
故溪言跟秋词来的差距，只在是否懂得自保。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有什么资格留在萧翊枫身边？
夜里风起，沙往衣服里钻，萧翊枫坐在一块石头上，背靠着后面更高的石头，手捂耳朵闭着眼睛防止沙子灌进去。如此大的风，寒气再浓抵过一夜也得精疲力竭。
天颠地倒，萧翊枫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第一次跑进鬼城的场景。
浓雾阴凉，黑气阵阵，呜咽鬼啼冤魂不散。不满六岁的小小枫耳中还是萧门内的烧杀哭喊声，那些声音吵得他头昏脑涨，涨得顾不得自己身处何地。
那天三月初三，弟弟还不满四个月，因为难产母亲灵力损耗过多尚未完全恢复，一直在离苑修养。昨天父亲还跟阁中其他门主谈笑风生，中午祭祖后却因什么乱七八糟的谋害案被急急叫去，傍晚都不见归来。
小小枫坐在房顶上面等，等来的只有一群杀手，在府中拔地而起不分男女老少见人就杀。小小枫被族中堂兄弟冒死救出门，在街上遇到蓦爷爷——白影的父亲白凌蓦——他抱起自己就跑，却在易水外城南门处遭遇埋伏被万箭穿心，用最后一口气喷着血让自己赶紧逃。
逃向哪儿？
鬼城。
鬼知道为什么自己能跑那么远，反正当时也躲在一处墙脚，小小枫捂着耳朵闭着眼睛，想等浓雾散去却怎么都等不到，睁开眼来斜前方进门处躺着几具尸体——都是来追杀自己的人，死相各异，狰狞可怖。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过去，醒来什么都没有改变，小小枫红着眼睛扶墙站起，冷漠看着躺在地上冰冷的尸体，一步一步往外走。外面没有人在搜查，小小枫凭借微薄的内力在最危险的山岩缝中小心穿行，全身都是带血的划痕，昏迷几次醒来几次，高烧不退浑浑噩噩，直到遇见在山间寻人的影师伯。
“枫儿！枫儿！影师伯只剩你了！”
白影全身都是血，看见几乎只剩一口气的萧翊枫，眼泪瞬间落下。小小枫永远记着，落在眼睛的泪水混着血，砸的他痛不欲生。
后来才知道，影师伯一家，上至白凌蓦，下到白铮席——白影十五岁的儿子，中间八成的白门弟子，都在那一晚丧命，原来的白府也尽为灰烬。可毕竟对方有备而来，离苑山庄逃出去的人也寥寥，萧氏一族更被赶尽杀绝。
据说离苑山庄的血与白府的血流出来汇到一起，三天冲洗不完。
撑起一层寒气圈挡住外面的大风，萧翊枫抖抖身上的沙子放松会儿。眼睫挂起霜，萧翊枫摩挲着自己的身份令牌，指尖顺着裂纹而动。
萧阳用它毁了整座城。萧孟夜怀璧其罪害了整个萧门。秋词来用它砸坏了锁灵阵，也害山脚生灵涂炭。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寒冰琥珀在自己身上，只是一个师门的覆灭让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萧仲怡说得对，把它扔进火山口，盯着自己的人就该散了吧。
“萧……翊林，不练《九冥玄功》，你也用不着这东西，血炎玉的灵气足够保你立人之上一生无忧……溪言……此名何意？”
秋词来这几日焦头烂额，也是因为察觉到有人蠢蠢欲动，虽然有白影跟其他长辈帮着，但明显把事情都交由他来决策处理——猜得到是受阁主嘱咐锻炼自己。这押的筹码可是整座离苑山庄啊，不像之前只是门中琐事，师父也够大气的！
天过中午，仆人弟子吃过饭都犯懒，节奏也慢下来，让秋词来得以空闲些。太累也没胃口吃东西，秋词来只坐下来调养精神，以防身体垮掉。原以为自己之前已经替师父分忧了很多，如今才明白他的累。
“公子！公子！”
秋词来闭着眼睛没睁开，不太想理会跑进来的人，就不能让自己休息片刻吗？
“公子，水门少主来访，可是要请进来？”
“她？”秋词来慢慢睁开眼来，水鸢落此时来离苑做什么？难不成也是来打听师父下落？无论是何目的，总不能把人晾在大门外啊。“请到离宫大堂稍坐，我马上过去。”
水鸢落平日常穿青蓝色系的衣裳，衣上缀些云纹或者浪纹的刺绣，简约清冷。笑尘阁从上到下再熟悉不过，今日却是前所未有的玄衣黑裳，加双只带暗纹的深玄靴，仿佛摇身一变水门青龙变成了笑尘阁黑龙。
别说其他弟子被吓一跳，秋词来迈进离宫大堂也是一怔，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师叔突然来访，词来未曾远迎，怠慢了。”
水鸢落右手持龙骨扇，轻轻打在左手手心，马尾高梳，不点钗玉，实在干净利落。在秋词来跟前踱几步，她并不急着搭话。
若换做他人在自己面前故作姿态，秋词来肯定直接送客，离苑山庄是师父的净地，不招待闲人。但对水鸢落，秋词来总觉得她就该如此，便默默站在堂中等她开口。
“你师父出门也两个多月了，可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左手握住落在手心的龙骨扇，水鸢落站定盯着秋词来，似乎之前在海上出生入死的情谊都不复存在，他只剩一脸“有事快说有屁快放”的模样。这家伙比萧翊枫还冷漠。脸上的伤倒是恢复的不错，没留下任何疤痕。
“师父未曾交待。”秋词来实话实说。
“你没问问？”
“问过。”
“……”
水鸢落无言以对，张着嘴最后只舔一下牙齿。真是无利不起早，忙时对自己以笑脸相迎，没用便敷衍塞责，这是随萧翊枫吗？也不是，萧翊枫人前人后都冷冷淡淡。
“我今天来是专门找你的。”
秋词来抬眸看水鸢落，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话。
“陪我去一趟微尘园。”
“师叔所为何？”
鬼城已经不是鬼城，冤死者得以长眠微尘园，其中自然有水门先辈，水鸢落去拜祭理所当然，可若是去拜祭先人又如何会让他秋词来陪着？
“只耽误你两天时间，可否？”
“词来需向白护法请示一番，只是他此时在笑尘阁阁内，还请师叔稍歇。”
“无妨，你去吧，我就在这儿等。”
秋词来无声吐口气，水鸢落分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两天而已去一趟又如何？不过现在自己总揽离苑大权，还是先跟白影护法商量一番比较妥当。
看秋词来出门去，水鸢落便坐下来，打开龙骨扇慢摇以待。
一路窜到笑尘阁，偏赶上白影在跟其他长老闭门商议要事，秋词来无奈坐下来等。坐一会儿也不见动静，百无聊赖秋词来起身沿着楼梯向上，直到十七层师父门前才算。
用自己令牌打开封闭多日的房门，秋词来轻步走进，不知道是因为无人，还是因为萧翊枫待久了，房间即使没开窗里面的空气也清清爽爽，还带着微妙的荷香。萧翊枫不在没人敢擅自进来焚香，本是之前日夜点着，房中桌梁各处都已浸染入味，所以熏香一段时间不燃也有荷香，且更清幽。
从书架一角拿过锥形的香料放入香炉点上，秋词来去把窗户打开。萧翊枫在的时候，除非风特别大，否则从来不关窗，秋词来也不懂师父什么脾气，只是跟着他做而已。
在窗边俯瞰，秋词来慢慢呼吸，自己不是没有在这里看过铺在脚下的易水城，只是心境与师父也在房间时不同。师父在，便守着他；师父远游，便守此城。
“词来，词来啊。”
白影人未进门声已传到，秋词来转过身去门口迎。
“影师祖。”
“亲自跑过来，有何急事？”白影也没废话。
“水门鸢少主来离苑，要弟子陪着去微尘园一趟。”秋词来简单交代，本来跟水鸢落也没谈几句。
白影点着头，已经明白秋词来所为何来。微尘园大多数地方，起码笑尘阁弟子修建墓园的一路都没有任何危险，水鸢落若是去拜祭先人，无论如何不会让秋词来一个外人陪着，但要说去危险的地段，水门没有人了吗？
什么地方是非秋词来陪着去不可的？残雾所留之处。
“此事八成是水门主之意，你小心应付便是。”
“鸢少主说两日即可，弟子事成即归。”
“去吧，注意安全，离苑我会盯着。”
“弟子告退。”
秋词来离开，白影在房中随意转转，欣慰无比，故主萧孟夜泉下有知也可瞑目。回头扫见萧翊枫书架上似放着一块令牌，靠近些，白影心里一顿，令牌倒扣放着，只能看到背面萧门的冰莲纹，不是黑龙纹样，谁的令牌还能如此寒气逼人呢？
不，不对，这令牌的寒气远达不到让人无法触碰的程度。
伸手拿过令牌，翻过来看到古文刻写的“萧翊林”三个字，白影略皱眉，此物是萧翊枫冒着被抓的危险在萧孟夜坟墓前摸出来的，当时可是用衣袖把上面的血迹仔仔细细擦干净揣在怀里，多年不肯离身，怎么会舍得落在书架柜格间？
野店人不少，野心也不小。
故溪言慢慢往嘴里倒酒，烟玉短笛就放在跟前桌上。这桌子不知接待过多少来客，桌面留着些难擦掉的污渍，讲究人坐都坐不下，就磨平的棱角看应该是历经沧桑。
躲了三天，四面来的人八成都跟着自己汇聚到此地，他们不累故溪言都累了。明明追不上，为什么不放呢？！
“啪”一声酒杯被故溪言狠狠摔在地上，堂中人惊吓不小，纷纷转头看过去。店小二被堂中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吓得不轻，也不敢上前找故溪言让他赔酒杯的钱。
故溪言握住烟玉短笛站起来，红着眼扫视周围的人。
“没人想出来谈谈吗？”
堂中人互相看看，嘴唇微乎其微地动，似乎暗中商讨，最终离故溪言最近的一个人站起来，鹰眼粗眉，倒是挺吓人。
“你们追我，又是为了威胁阁主？”故溪言浑身上下写着不耐烦。
“既然你知道……”
“这次是因为什么？你们又想要阁主做什么？”故溪言打断对方喊一句。
“哼！”对方哼笑一声，仿佛故溪言的问题愚蠢至极。
“好，好！”故溪言深吸一口气，脑中是鹤梅崖密室里萧翊枫绝情嗜血的模样。他能眼看着三岁的孩子去死，在天地台取人性命，满手鲜血骂名在外毫不在乎，自己却只敢让流翠蛇帮忙。“请你给阁主带句话，我故溪言从此之后绝不会拖累他半步！”
对方正要反问故溪言何以能如此大言不惭，就见他把短笛放于唇下，再往上看，故溪言一对满是血丝的眼睛此时正闪着毒蛇索魂的幽光。
“他——”
笛声起，打断所有杂音。
故清风站在溪边，默默听能传到此处但已经微乎其微的碾魂咒。此一招大杀四方，小孩子要闯祸了。
碾魂咒，曲如其名。闻者魂魄如遭千斤辗轧，肉体有爆裂之势，若非比吹笛者内力浓厚，根本无力抵抗。一家小野店，谁能抵得过血炎玉呢？
让儿子从小练到大，故清风知道故溪言能用笛声把击杀范围以及目标控制的得心应手，但愿小孩子不会滥杀无辜。
与此同时，众苹火山。
周围是法阵，将自己困在火山山口，萧翊枫只能用寒气化成雪花铺在脚底才不至于掉入岩浆殒命。
法阵外立在火山锥岩石上守着阵眼的水司遥略微皱眉，自己只想逼萧翊枫拿出寒冰琥珀，绝不想害他性命。
“只要你……枫儿！”
开在火山口、正对下面汩汩岩浆的雪花猝然破碎，水司遥不可置信一怔，紧接着伸手跃来要救，却赶不上萧翊枫坠向岩浆的速度。分明看到萧翊枫慢慢闭上双眼，寒冰琥珀就在他手中滑落率先砸向岩浆。
落凤之坡。
作者有话要说：
①改错字：开在火山口、正对下面汩汩岩浆的雪花猝然碎碎→破碎
51、番外 搭救少孤
“怎么回事啊，怎么自家人打起来了？”
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满脸是血的秋敏水，故清风有几分慌乱，原本想来让她瞧瞧自己儿子，顺便在离苑山庄歇歇脚，怎么一进城那边就变成了火海？
差四天八个月的小溪言抓着爹爹衣襟，专心啃手指解馋，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身处险境。
“你是？”
南宫来涵防备地盯着故清风，不曾想山庄内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丫头还认识这么强的人，要不是他御剑而来秋敏水刚刚就已经死了——为了保护自己。
“在下故清风。”故清风正忙着拿药给秋敏水，竟然在她脸上划了一刀，对方实在下手狠辣。
原来是小有名声的游侠故清风，南宫来涵定定心低头看怀里的孩子，他瞪着眼睛来回看，很是不安，不过也很勇敢，到现在没有哭出声来。
“萧门生乱，恐一两句说不清楚，看起来二位是旧识，既然前来搭救，小女子不多求，可否把林儿带走？”
故清风转头看，南宫来涵正双眼含泪把孩子递给自己。
“夫人……故兄……”秋敏水有气无力，恳求地看向故清风。
山丘对面貌似是萧门弟子在来回搜寻，带着两个孩子加重伤的秋敏水，故清风没能力再带上南宫来涵逃走，早知道该先把小崽子留在天涯谷中。
“夫人……”秋敏水泪水混着血落了满脸。
“夫人……我会照顾好这小崽崽！”血色发黑，怕是中了毒，秋敏水的伤耽误不得，故清风哽咽着发誓，起剑低飞，转瞬钻入夜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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