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当没去过鹤梅崖吧。”
“师父……师父——”
“你还想怎样?!给枫儿下蛊你倒是得到自己想要的,你让枫儿怎么办?丢下整个萧门,丢下笑尘阁,丢下这么多年的经营跟你走吗?!”
“我没有……”
“你没有?笑尘阁阁主被蛊惑,委身人下受辱这话传出去他还能怎么办?!世人笑你风流,会笑枫儿什么?还要我点清楚吗?”
“……”
故溪言愣愣的,自己从来没顾虑到这些,故清风那老家伙也一直没提醒。只念着要把情蛊培养出来好确定阁主情意,想着历经世事看透人心不拖累阁主,却忘了阁主会因此背负骂名,甚至在笑尘阁无立足之地。
“这天下枫儿对谁动情我都能接受,唯独你不行,故溪言。”
立于所有弟子之前,秋词来目光锁在故清风身上,他此时擅闯离苑山庄要见阁主有何目的?
“不知昨日老夫送的贺礼秋公子可曾交于萧阁主?”故清风还是一副天淡风轻的模样,岁月于他似乎已是无物。
“昨日半夜才散席,晚生未及呈上礼单,还请故先生谅解。不过先生无约闯我离苑,是否有失礼节?”
秋词来作为晚生向故清风请罪,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言语间承下了所有过失。但作为离苑主事者,懂得反语责问却毫无恶意针对又是一种学问。
“果然不可同日而语。”故清风眯眼一笑。
“敢问先生何事直闯师父寝殿?”秋词来并不理会故清风的打岔。
“秋公子在离苑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毕竟还只是秋公子,有些事需要秋公子回避一番才好谈。”
秋词来锁眉直直盯住笑面虎一般的故清风。
后面弟子暗暗对视一眼,敢如此调侃秋词来的故清风不是第一个,却是第一个在他面前说出来的。秋词来权势再大,再受萧翊枫器重,也只是外姓人而已。
不过按照秋词来的脾气,就算是这种话他也能笑言化解,此次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是惹不起故清风?会吗?秋词来会忌惮故清风?
“词来。”
殿前弟子闻言回身拱手弯腰行礼,秋词来只转过身去拱手在前颔首而迎。房门没开,只是透出了声音而已。
“都退下吧,请故先生进来。”
秋词来越发紧住眉头,但无论如何不会违抗萧翊枫,便放下手轻轻领命,其他弟子也才都起身隐去,散在院周围继续守护。
看秋词来不甘愿地向外走,故清风微笑着冲他轻轻点头,表明自己不会伤害他师父。此地是离苑山庄不是天涯谷,再让萧翊枫挂彩可不会像上次一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走近门自开,故清风迎着寒气迈入,随手关了门。
60、翊林姓萧
脸色惨白的萧翊枫倚靠在软椅上,在故清风进来的一刻才抬抬半睁的眼皮,没两秒又落回去,话都懒得说,只微微伸手请他上座。
故清风走近萧翊枫,意料之中地看他只瞥一眼,无力也不想浪费力气质问或者让自己走远些,便放心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香囊放在软椅上。香囊冰蓝之丝,穗色天蓝,花纹以冰莲为模,皆循离苑萧门之风。
“这是用绝情花制成的香囊,可缓解萧阁主蛊毒之痛。”
萧翊枫没动,但难以名状的暗香散开来,从嗅入鼻腔开始,体内肆虐的蛊毒就开始得到控制,让自己可以分神来恢复气力。
“花种已在昨日作为贺礼奉上,萧阁主可派人种些。”
萧翊枫闻言先是一僵,接着呼出一口气斜睨已坐在旁边的故清风。昨日已做贺礼相送,昨日!他早就知道故溪言要对自己下手!恐怕这是爷俩早就算计好的!
“毒之深情之浓,萧阁主无法否认。”
“哼!”
“此计确为老夫替儿筹谋,当初让他离开萧阁主也是老夫之意。”
“何必?”
“这一来一回,不敢说溪言能辨识忠奸为阁主分忧,起码不必阁主时时费心照顾。”
萧翊枫不说话,只是斜睨着故清风。
“当然,下蛊绝非君子所为,老夫本无颜面对阁主。只是……为人之父,自然想让儿子得偿所愿。阁主心里也明白,溪言见过大风大浪而归,对阁主之意不曾改变半分……”
“故先生演够了吗?”萧翊枫眼神冷下来。“晚辈感念先生对舍弟救命之恩、养育之情,却不想先生竟是如此阴险小人。警告先生,晚辈两次死里逃生,想用一点蛊毒来威胁,怕有些痴人说梦!”
听弟子说故清风离去时阁主房中寒气已经不再外散,秋词来稍稍放心,次日前去问安即使没见到人,仅声音判断师父身体已经不那么虚弱,便放心回去处理阁中事务,尤其是清点归置这段时间从四面八方送来的贺礼。
找出故清风送的贺礼,见礼盒中是一瓶花种,秋词来百思不得其解,凭感觉命人交给花匠,种到萧翊枫寝殿后面的花园里。这应该是给师父的。
故溪言被白影带回府中就没了消息,秋词来也不好贸然登门打听,便找人留意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请硕鼠来查。对师父身边能有硕鼠这样衷心的人存在,秋词来甚是感慨,不得不佩服师父心胸之大。
“秋少。”
秋词来刚从师父那边回来,没进自己住的小院就被弟子拦下。
“何事?”
“近两日苑中有不少闲言碎语,议论阁主的衣裳。”
“师父衣裳怎么了?”秋词来不解。
“之前都干净得很,近两日换的衣服,尤其下裳弄脏了些,还有血迹。”
被何物弄脏不言而喻。
“让他们闭嘴。”
弟子领命而去,秋少第一次说闭嘴只是警告,都懂也只有这一次,下次对同一件事说闭嘴,就是让人把嘴永远闭上。
平静几日,尽管流言蜚语不胫而走,九成都是关于故溪言的,没人知道萧翊枫何况,只猜测他还生着弟弟的气。
九月廿日,萧翊枫忽然露面笑尘阁,交待次日他要在大殿议事,阁中高层在城者要悉数请到。
陪师父在笑尘阁过夜,秋词来并未上楼问到底何事,其实也能猜出七八分——肯定与故溪言有关。
廿一日,向来是萧翊枫姗姗来迟,这次他却早就在殿中等候,让一个个进来的人不由正襟危坐提心吊胆,他也不算新官上任啊,还要烧个三把火吗?
白影带着故溪言最后才到,白影落座,故溪言则跪在大殿中央,接受所有人的猜忌和接下来的惩罚。
才时隔一年,看当日乳臭未干的小子薄衫不再飞扬,眉眼轻描沧桑,年长者情不自禁又在心中无限感叹。
萧翊枫抬手隔空一抓,故溪言腰间的令牌便到了手心。
“阁主!”
故溪言瞬间慌了神。
“无故外出数月不归,依门规将故溪言逐出离苑山庄。”
!
不止故溪言,殿中所有人都瞠目结舌,阁主真的没有说错话吗?如此雷厉风行,开口便逐,实在让人措手不及,别说故溪言,旁观者都难以接受。
那是故溪言啊!
阁主怎么舍得!
水黎芝什么事没经历过,此时也被萧翊枫所言所行惊的大气不敢出,他疯了吗?为了权势丧心病狂到拿故溪言下手立威?
“阁主!溪言错了!阁主别——”
“溪言。”
打断故溪言的是故清风,能这般自由出现在殿门口想来是萧翊枫早就通融过,否则轻功再高也不可能来的悄无声息。
“爹……”
故溪言声音打颤,可从未想过自己会被逐出萧门。
故清风在众目睽睽之下凑到故溪言耳边耳语一句,接着便把呆愣的儿子扶起来,冲萧翊枫致歉一拜,拽着他就走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等白影反应过来起身想拦,殿中已经空空荡荡,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殿中所有人敛声屏气,确确实实被萧翊枫的绝情吓到了。当初在一时山当众护犊的是他,今日半点情面不讲的也是他!
那可是故溪言啊!
他怎么舍得?!
“萧门琐事让诸位见笑了。”萧翊枫清冷的声音把一个个呆滞的灵魂唤醒,他竟然把故溪言称为琐事。“请诸位前来,主要是为这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
还能有什么事情比逐故溪言出萧门更骇人听闻?
“秋词来。”
听师父连名带姓叫自己,秋词来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来到殿中抬手揖拜,就在这抬手间,他腰间的令牌也被收走。
秋词来抬眸,自己的令牌在萧翊枫手中碎成冰粉而落,快如闪电,只让你知道后面有雷,却不给任何挽救的机会。
“师父……”
秋词来一下跌跪在地上。
水黎芝稍稍后倾身体,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萧翊枫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继位大典上在自己跟前那般维护秋词来,此时居然不言不语直接毁了他的身份令牌,他连唯一跟了自己十年多的徒儿都不放过吗!
“你在本阁主身边多年,本阁主竟从来不知道你与故清风是旧识。”
此言一出,秋词来脸色煞白:“师父……”
“别叫我师父,我不配。”
“师……阁主!”萧翊枫慢慢走近,秋词来深深叩地,等他停在身前才抬头。“徒儿……弟子、弟子虽有隐瞒,但对阁主绝无二心,请阁主明察。”
秋词来慌乱不堪,此时眼中竟含了泪水。身份令牌被毁,这可是笑尘阁将弟子永久除名才会做的啊!还是萧翊枫亲自动手!对故溪言也不过是收回令牌而已啊!
“明察?真要我明察?”
“万请师父……请阁主查个清楚,弟子衷心天地可鉴。”
萧翊枫低头凝视跪在跟前的秋词来,眼中透出无奈来。他似乎想笑,却扯不动唇角,但痛苦压弯了眉头。
“若我所知不假,秋敏水虽然曾经只是离苑的一个丫头,但是与故清风却是旧识,你们在萧门覆灭后能住到易水城也是他安排的吧?明明住在师门邻里,却不曾亲和半分,只等我出手你才决意入萧门,如此处心积虑,你衷心为谁?”
“弟子……为了阁主。”
秋词来咬着牙含泪低下头去,久久不能回神,他竟然知道地如此清楚,世上除了故清风本人还能有谁能出卖自己?故溪言惹了师父,故清风拿点能让师父看得上眼的东西来交换无可非议……就算故溪言还是被逐……可他说了多少?透露两人是旧识已经让自己无法再待在师父身边了……就算被出卖到如此地步,秋词来也死鸭子嘴硬,决定硬撑到底。
“为我?——尔如何敢!”
萧翊枫声音压不住的透出几分颤意,接着冷不防提高声音怒喝一声,震得在场之人都全身一抖——萧翊枫发怒了?
“……弟子……”秋词来深深低着头,不敢再顶撞萧翊枫。
“你还有何委屈?”
“弟子……”秋词来紧闭双眼,两行泪水顺着脸颊下滑。“弟子没有委屈!只求阁主原谅!求阁主原谅,只要别赶走弟子,怎样都可以,哪都可以,不在阁主身边也可以,只求阁主让弟子留下……”
秋词来已经无法思考,只剩卑微地哀求,二十年来第一次如此卑微地哀求。
“哼!”
萧翊枫冷笑一声,却令人意外地深深皱着眉,眼神中满是愧恨。为什么?该愧恨的不是秋词来吗?当初萧仲怡死在跟前萧翊枫眼睛都不眨一下,难道会因为被秋词来欺瞒真情流露吗?
就算秋词来与故清风是旧识,如他所言也从未干过损害萧门之事,何必逐他出门啊?众人正惊疑难解,看到萧翊枫把一块令牌拿在手送到秋词来面前,上面镌刻的名字令人心惊肉跳。
“……”
秋词来抬眼来看,令牌入眸的一刻瞬间停下呼吸,被“萧翊林”三个字吓得摇着头后仰试图躲避和否认。
萧翊枫艰难呼吸一口,他果然是明白的。用灵力抬起秋词来的右手,不假思索划伤其手指,让血滴在令牌之上:果然渗入的一干二净没有出现任何残留。
“你还要瞒我多久,萧翊林?”
萧翊林三个字从萧翊枫口中说出来的一刻,不少人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其中不乏白影、水黎芝、易杰等人。
秋词来刚要抬头仰看萧翊枫,就见他双膝一落结结实实跪在自己跟前。骨肉与地面碰撞之声,震得秋词来头晕目眩回不过神,同时又替萧翊枫心疼,他那么孤傲,从来只拜天拜地拜父母,但都是礼仪式祭拜,一对膝盖何曾如此铿锵掷地,这一下起码得磕出血印来。
“拜我为师,你要我如何面对泉下双亲?我自以为守护你多年,所认却非人;你伴我左右十余年之久,何苦……何必瞒我啊?!”
萧翊枫声音带着无尽的责问和委屈,但最多的还是愧恨。对萧翊林的愧恨,他从十一岁就跟着自己,眼睁睁看自己对别人百般呵护却一言不吭,何苦何必啊!
秋词来努力遏制自己的抽噎,尽管已经泪如雨落,曾无数次想象萧翊枫认出自己,可这一刻来到却难以接受:到底还是故清风出卖的吧!
明明他答应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告知萧翊枫——故溪言到底闯了什么祸,能让故清风觉得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恼怨故清风还在其次,秋词来最看不得萧翊枫痛苦,尤其这次还是为了自己而憋着泪咬碎牙的痛苦。瞒着他,就是想替他分忧而让他无需过于挂念啊!
“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作为兄长,识你不得,我如何向父母请罪才能得一丝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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