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如此看来，你体内的赤元火也是他解的，难怪他回去之后，昏迷了好几天。”
他昏迷过？
九扬心里一惊，那晚之事他并没有意识，所以没有联想到唐文洛身上。
事情一件接一件，就算往日他并不认为自己亏欠了沈墨之什么，如今也不得不觉得自己对他是有所辜负的。
可他似乎只能越欠越多。
“既然如此，哥哥，你什么时候跟唐文沅相认？再跟唐文洛说清楚？”九秋问。
九扬又一次摇头了。
韦知白立即意会过来，靠在窗边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九扬才故作淡然地说：“还不是时候，我不想与沈墨之为敌。他既然想不起前事，我也先不认贾清。”
九秋向来是行动派，脾性难听来说是火爆冲动，好听的话就是直性子。九扬的话在他脑海里绕了好几圈，他才恍若大悟——
九扬竟是要利用沈墨之对他的感情。
他退了几步，说：“不能，我们不能利用他的感情，这样太无耻了。”
“小秋。”韦知白说：“这办法是最好的，不说沈墨之本来的身份，他现在还学会天山宗的道术。要是他与我们为敌，我们就会多一个大麻烦，但如果他站在我们这边……”
“那又如何！”九秋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拉了拉杜康，“杜康哥哥，你最重情，你知道这是不对的，我们不该这么算计他。”
被推了出来的杜康看了九扬一眼：他低着头，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艰难的；
又看了韦知白一眼：他向来聪明，处处顾全大局，所说的肯定没错；
最后他看着九秋：这只烈性子的火狐狸，虽然脑袋缺了一条筋，却是个重情重义的。
只是这几百年来他们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个人的感情得失，连九扬都暂且放下，他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于是他点头了。
九秋失望地扫了他们三人一眼，就往虚空中逃走了。
28、【二十八】
“文洛，你真的要这样做？”
“是的，爷爷，我相信九扬，也愿意跟他合作，这是我的决定。”唐文洛眼神坚定，“如果爷爷认为我的做法不妥，我愿意——”
老爷子挥了挥手，“爷爷老了，我们定个日子，正式把唐家交到你手上吧。只要你考虑清楚，爷爷就相信你。”
“爷爷，我考虑清楚了。”
唐文洛用一个早上的时间，亲自打电话到曹家为九秋一事解释，又为九秋给几个道术世家说情，同时说明了鬼三子作恶人间的情况，趁他们还在新林市，定个日子在曹家开会商量对策。
放下电话后，守在一旁的林伯递了一杯水给他，问道：“大少爷，他们的态度如何？能成事吗？”
“杜家东家倒是好说话，祁山观那些老头却固执得很。”唐文洛摇了摇头，“听说文沅跟着曹仲作威作福，一不顺意，就把人都得罪清光了。”
“二少爷太不让人省心了。”
“祁山观和黄山派说了，要他们跟九家合作，除非九扬愿意不还手挨他们十招；要他们跟我们合作，就要文沅赔礼谢罪。”唐文洛嘲讽一笑，“看在祖宗们的份上，道界才给他们几分薄面，否则以他们今日的实力，恐怕连后起的杜家也及不上。谈合作，也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已。想藉此削我们唐家的面子？在人间，文沅想做什么，用得着看他们的面子吗？”
“他们毕竟都是老门派了，人脉多，跟老爷子也有一定交情，怕是不好得罪，大少爷，你要三思。”林伯先是劝道，但下一刻就摇着头说：“但我们家的二少爷也不至于为到这可有可无的合作跟他们道歉。”
“林伯，我明天下午过去曹家，你替我安排一下。”他看了看手表，“我有事出去一趟，不用等我晚饭了。”
唐文洛换了一套悠闲的衣服，白色T恤加黑色的长运动裤，带上两件鬼器就过去咖啡店了。
昨晚他和九扬约好今日见面。
明明是过去谈公事的，但在他看来，却是与九扬第一次约会。所以当他在路上碰到一个女学生卖玫瑰花时，就脑袋发热，买了一枝。
然而到了咖啡店，店里却不只有九扬，还有杜康、韦知白，以及脸色不善的九秋。
经过一个晚上，九秋还是妥协了。在大事上，他向来都听从九扬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唐文洛扫了他们一眼，抿一抿嘴，还是将花送到九扬面前，“给你的。”
其他三人别过头去，装作看不见。
以杜康和九秋的脾性，要是此刻捧着花来的人是唐文沅，早就起哄闹起九扬来了。可他们都知道真相，只好假装看不见。
九扬看着鲜艳欲滴的玫瑰花，暗自说——这是他给你的感情，你现在还可以选择接还是不接。
几番犹豫下，他还是接了，微微颔首：“谢谢你。”
“不用谢。”唐文洛坐到他对面，一心一意地看着他，“今天晚上我们吃个饭吧，我跟你。”
这时，九秋在桌底下踩了九扬一下，警告他适可而止。
可是花也接过了，既然决意要拉拢唐文洛，这样简单的邀约，九扬也不可能拒绝。
“可以。”他说：“我们现在先谈正事吧。”
韦知白拿出三件鬼器，按发现的次序排列，先是两块不完整的甲骨，然后一个手掌大小的青铜鼓，最后是一个带血的石箭头。
唐文洛也把他得到的鬼匣子和青铜小鼎放出来，然后指着上头怪异的文字，问道：“这些字，你们认得吗？”
“鬼界阴森诡秘，不常与外界接触，这些字我们都看不明白。”韦知白解释道，“但鬼二子提过，这些鬼器在当年灭天大将军战死后随之消失，如今重现人世，大抵也是为他重临世间而铺路。”
“鬼界，请你们将鬼界的事都告诉我。”
六道为神仙人魔妖鬼，也有不满者以为应是神魔仙妖人鬼，不论如何，鬼界都被军澳的排到至低。
但这是错的。
鬼界诡奇莫测，当年灭天大将军大战群仙七胜八败，一挫自视甚高的仙界之锐气，其中一次更差点儿杀上神界。所以那场大战之后，虽然鬼界败兵而回，五界却不敢再轻视其实力。
鬼界孤立于地下，阎王看管的阴曹地府虽也在地下占了一个位置，实质两地相距甚远，阴间比鬼界还要高一层，为死灵之驿站。
鬼界有八十一层的说法，其实不止，他们至高还有一层，这层就是鬼国。
至于那八十一层有何作用？
传闻鬼王生于九九八十一层，自八十一层上来；灭天大将军生于九八七十二层，而鬼二子和鬼三子就是从五十四层往后上来的。
鬼王从至恶之地而来，故能一统鬼界。
鬼界之鬼是不死的，他们只会被打回属于他们的层数，凝聚精气，待时机成熟便能重新回到鬼国。
所以当年鬼三子被心魔沈烜打回四十五层，时隔多年，又回来了。
至于灭天大将军重临世间，九扬左思右想，虽看不明白这些鬼器上的奇文怪字，却也隐约猜到灭天大将军在等什么时机。
他说：“我曾听我爹说，鬼王降世是在天地覆亡之际。照鬼三子这段时间的动作来看，灭天大将军若要从七十二层上来，也许也需要外力——”
门外的风铃响了。
他们警备地看向门外，只听到一把粗哑的声音：“如此人齐，怎么不算我一个？”接着，一个身穿黑衣，头戴黑帽子的人进来了。
九扬挑挑眼眉，笑说：“鬼二子，久候多时了。”
鬼二子摘下黑色的鸭舌帽，露出一张平凡得让人过目即忘的脸。
他没有鬼三子身上冷森森的气质，反倒亲切地跟九扬嘘寒问暖起来，最后停在唐文洛面前，感兴趣地问：“就是他？你等了五百年的人？”
九扬刻意回避不答，笑道：“他是唐文洛，天山宗的后人。在人间，我们行事还得看他的面色。”
“天山宗的后人，有意思。”鬼二子伸出手与唐文洛交握了一下。
唐文洛随即皱了皱眉，把手收回来。
他的手冷得令人心寒。
九秋没有那么好的耐性与他打交道，站起来问：“我们请了你几次你都不来，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呢？”
“你们都在人间找了地盘了，我们鬼界自然不能落后”
九秋翻了一记白眼，“你们想在人间落脚？那你今天过来做什么？”
要是平日九秋如此无礼，九扬早就要他闭嘴了，然而此刻他只安静地坐着。
他早就厌烦了终日与鬼二子打太极，除非鬼二子想说，否则他是一句话都套不出来的。
这样的鬼，还是交给直肠子的九秋来对付吧。
“今日我来，是奉鬼王之命跟你们做一个交易。”
九秋点点头，“都说鬼王重利，要是你来谈感情，我可不信；谈交易，倒可以一听。”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鬼二子直接看向九扬，说：“这些鬼器的确是助大将军自七十二层回来，九奇八危，我敢说比你们妖界渡劫难得多，鬼三子只得为他搜罗怨气加持。”
他伸手指了指那个鬼匣子，“这匣子摆了多时，怨气至盛，本为人间最后一件鬼器，时机一到，就放出光明大饭店的百只恶鬼。只要怨气够了，大将军便能乘势而出。偏偏你洞察先机，鬼三子只好改变主意，会你一会，同时放弃光明大饭店的诸多恶鬼。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请说。”
“要大将军降世，鬼三子接下来，至少还要有两次屠杀，至于你们手上的鬼器，已经没用了。”
鬼器为收集和释放怨气之用，而屠杀就是为了制造怨气。
九扬与韦知白对看了一眼，都萌生了同一个想法——阻止鬼三子的屠杀，或者先声夺人，抢走那两件鬼器。
鬼二子看穿他们的想法，便说：“那对貔貅你们都见过吧？余下两件鬼器也是活的，不是你们要抢就能抢。”
“那个孩子。”唐文洛灵机一触，马上想到青河市跑了的那个孩子，脑海里恍若有活人鬼器的记忆，然而要往下想时，头便疼痛万分，只好不再想了。
“你竟然知道？”鬼二子有些讶异，顿了顿，就说：“你知道就好了。我还是长话短说吧，九扬，大将军是一定要回来的，鬼三子的所作所为都是鬼王默许，你们阻止不了。”
九秋拍案而起，“那还谈什么交易，请回吧。”
“大将军回来后，鬼王会控制着他，不让他到人间作恶。鬼王只希望你们能替他到记川，他要良常山上那位的记忆。”
鬼二子的交易说完，一室便静默了。
唐文洛并不清楚良常山上的是什么，但却在心底冷笑着。
九扬也是差不多的反应，过了一会儿，才直言道：“为了鬼王而得罪天魔，这交易不划算，鬼二子，请回吧。”
鬼二子却是有备而来的，他指着桌上的五件鬼器说：“这些鬼器全归你们所有。”
“这些破烂玩儿，谁稀罕？”九秋说。
韦知白看了唐文洛一眼，说：“我们本来就该去记川一趟，这交易，是划算的。”
九扬沉思了一下，就说：“你确定记川有天魔的记忆？”
“有还是没有，总要试一试的。”
“好，我答应了。”
鬼二子离开之后，杜康和九秋就围着九扬，左一个问：“哥哥，难道我们就这样放任鬼三子在人间屠杀吗？”
右一个说：“那交易换几个烂东西，我们怎么可能划算呢？我们不该答应的。”
这个未平，那个又起：“你什么时候跟知白决定去记川的？”
最后唐文洛看了看外头昏黄的天色，从沙发起来，介入他们之间，强硬地说：“我跟九扬有约，先走一步了。”
29、【二十九】
九扬说他不挑食，而唐文洛喜欢吃鱼，便带他去了平日常去的烤鱼店。
偏偏不挑食的九扬唯独不吃鱼，犹豫了一会儿，自觉有愧于唐文洛，便跟着他进去了。
正值晚饭时间，店里人声鼎沸，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个空位置坐下来，而正忙着的店主一见到唐文洛就立刻捧着餐牌过来。
当他见到九扬时，愣了一下，想不到平日独来独往的唐少爷也会带朋友过来。
“这里的香辣清江鱼很有名，你能吃辣吗？”唐文洛轻声细问，将餐牌放到九扬面前，“要是不能，这个豆豉也不错。”
“都行。”九扬合上餐牌，“我也不熟悉。”
唐文洛只好自作主意点了个香辣清江鱼，再点了几样配料。
老板走远后，他的双眼就一直放在九扬脸上，似乎怎样都看不厌，心里却在纠结着与意中人吃饭，到底应该说什么话题呢？难不成还要说那个大煞风景的鬼三子吗？
那是不可能的。
对他来说，就算此刻人间天塌下来，甚至六界颠覆，也比不上跟九扬舒舒服服吃一顿饭更重要。
还是想一个轻鬆一点的话题吧。
九扬等着他先开口，无事可做，又怕与他四目相接，只好重新拿起餐牌来看。
见他看餐牌看得如此投入，唐文洛便借故问：“你常在这边吃饭吗？”
“这边？”九扬想了想，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人间，跟着说：“不多，现在有什么好吃的，我也不太晓得。我从前尝过最好的一道菜是京城贵满楼做的珍珠鸡，现在却没有了。”
“你以前在这边住过？”
“住了好几年。”
“你等的那个人就是在那几年遇到的？”唐文洛直觉知道答案，果不其然，下一刻九扬就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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