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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不打算跟他冲突，便闭上嘴，又瞥了老爷子一眼。
老爷子发话道：“洛儿，你看看这个樟木匣子。”
唐文洛听话地将视线移向茶几上的樟木匣子。
匣子是正方的，比手掌大一些，骤眼看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当他拿到手上，就看到上头刻着密密麻麻的奇文怪字，越看越不舒服，随即放下问道：“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这些是字？”曹仲惊疑地问：“你见过这样的字？”
“猜的。”唐文洛转向老头子，毕恭毕敬地问：“爷爷，这个匣子从何得来？”
“小仲，你说。”老头子令道。
曹仲盯了那个匣子一眼，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寒颤，似乎连他双臂的两个门神都抵受不住匣子发散出来的古怪气息。
他将昨天的事简单地讲了一遍。
市政府的官员请了一堆大师为光明大饭店的冤魂超度，那些大师似模似样地聚在一起办法事，但事实上那里一缕鬼影都没有，只有一股怨气聚拢在满地残瓦之中。
他顺着过去，便在瓦下找到了这个匣子。
他从地下拿出匣子，聚拢在它之上的怨气就散走了。
听到此处，唐文洛微微变了面色。
曹仲乘机问道：“当日在光明大饭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少爷又为何突然过去光明大饭店？”
唐文洛立即想起九扬，光明大饭店里发生过的事情就成了他绝口不想再提的秘密。
天知地知以外，就只有他与九扬——
还有一个鬼三子知道。
他避重就轻地说：“有个叫作鬼三子的东西，他不被灭字诀所伤，身上也不只有鬼气，我也讲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老爷子大吃一惊，拍着胸口用力咳了几声，暗道——那古书里说的鬼界极恶之物竟是真的？
等到他的气息顺理了，他双目又不自觉地闪出一道光芒，想不到他能在有生之年在人间见识到真正来自鬼界的鬼。
在两个后辈关切的目光下，他说：“夜了，小仲在这里住下吧，这件事过几天再说。”
曹仲爽快地答应下来，这几天他在本家也被烦得要死，难得逃了过来，不住上半个月他肯定不会走的。
何况——他瞧了唐文洛一眼——这对连他父亲和爷爷都算不出命来的双胞胎，他倒要研究研究。
老爷子留下了唐文洛，问：“洛儿，你反省了没有？”
唐文洛想了想，突然将曹仲刚才的话明白过来，原来是替老爷子说的。
他本该点点头，从善如流地讲出老爷子想要的答案，却不愿委屈自己低头认错，便摇头说：“爷爷，唐家既然以收鬼为己任，收还是灭有何分别？”
“你什么都好，洛儿，但有一点你却不如沅儿——”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停住了，挥手让唐文洛出去。
9、【九】
在所有人看来，唐文沅一直活在那个比他早五分钟出生的哥哥的光芒下，无论比什么，他都不会比得过唐文洛。
然而老爷子口中唐文沅胜过唐文洛的那一点，不用明说，唐文洛也是自知的。
不过老爷子不提，他也不打算说出来。
天还没光透，唐文洛就起来晨修。
从小他学什么道术都很快上手，稍加修炼就能把那道术运用自如。
他十三岁收下的红衣女鬼已经被人一提再提，五年后他降服一只三百年水妖更为道上人津津乐道，而光明大饭店更成了他目前最辉煌的一笔战绩。
凡此等等，一句唐少爷显然已不够配上他了。
可是光明大饭店里他被一只老鬼偷袭了，退字诀起不了作用是事实；鬼三子徒步在洪洪绿火上，轻蔑他的灭字诀也是事实。
他们唐家以七字诀闻名于世，竟在他手上受到如此的屈辱，就算他清楚那老鬼与鬼三子都不是一般的鬼魂，也决不能以此为辩解的借口。
反倒他们既然交过手了，他理应按其本身，重炼七字诀。
这话说得有点大了，唐氏祖宗将天山宗的三字诀演为七字诀也要晚年才成。
唐文洛天赋再高，也不是一时三刻之事。
他自密室出来时已是正午，太阳烈得有点毒人。
四月尾，下了几乎整个月的雨终于停下了。
他碰上过来请他用膳的林伯，便点点头，林伯随即跟在他身后与他回去大厅。
走了半路，他开口问：“文沅呢？在睡觉还是出去鬼混了？”
“二少爷一早就起床了，正跟曹三公子学习相术。”林伯坦直地说。
“胡闹！”唐文洛轻皱眉头，斥道：“家里的道术不好好学习，乱学什么玩意？他在哪里？”
林伯毫不犹豫就将身在花园的唐文沅供出来，图的就是唐文洛出面管管这个没有一刻正经的二少爷。
本来在这个古板严肃的宅子里，唐文沅就是个招人厌的角色，如今那个同样在曹家招人头疼的三公子来了，两人一拍即合，闹腾得很。
唐文洛转右过去花园，人未到，就听到唐文沅正高声说：
“曹仲，我看你的本事挺高的，就是不知道你胆量够不够。人人都不敢替我看相，你来了几天，几乎替整个宅子的人都看过相了，就剩下我和我哥。一句话，你敢看不敢看！”
“你要是敢把你哥带过来，我自然敢看。”
“好。”
应话的不是唐文沅，而是站在他俩身后的唐文洛。
他们回头一看，唐文沅立刻起来将唐文洛拉到身边，咧开笑容，正想说话时，唐文洛却比他早一步发话了：
“有传曹少爷是仙人转世，我也想见识见识连曹老爷子都看不出来的相，曹少爷能看得出什么。”
曹仲笑了笑，对唐文洛伸出左手，左臂上的神荼的桃木剑好像动了一下。
他说：“比起看相，我更擅长摸骨。”
唐文洛将手放了上去，曹仲立刻抿住了嘴，捏紧了眉头，马上握着唐文沅那只迫不及待伸了出来的手。
向来处变不惊的林伯跟着微变了脸色，能让曹家人露出如此难看的神色，肯定是坏消息，只是有多坏而已。
曹仲松开二人的手，唐文沅立刻心急地问：“怎样？你可不要卖什么关子，摸到什么就说什么吧，好的坏的我都受得起。”
“你们都被烙了个妖印。”曹仲说：“但烙印的并不是为了伤害你们。”
“那是为了什么？”唐文沅双眼露出灿烂的光芒。
林伯也竖起了耳朵，更迈出了一步，只等曹仲讲出答案就过去禀告老爷子。
唐文洛却稍稍后退了，不动声色的。
只提了个妖字，他就想起了九扬。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相信这个曹仲是有看穿人的本事了。
“为了认人。”
唐文洛的心跳漏了一整拍，跟着有些恍惚了，轻易就想起九扬那双含情的眼睛。
他正走神时，家里的佣人就找来了，叫回他的神志。
“大少爷，有你的电话。”
“嗯。”他应了一声，迈出脚步走了。
他还是走得又平又稳，只有他知道自己近乎是以一种落荒而逃的姿态离开这里去接电话的。
“那么谁要认我们呢？”唐文沅看着唐文洛的背影，喃喃问道。
10、【十】
唐文洛拿起电话，“喂”了一声，耳边便传来那把他日日夜夜都压抑不住想起的声音。
还是那样的清冷，却很动听。
“唐少爷，是我，九扬。”
他扫了屋内一眼，佣人们立刻低垂着头，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他固然是因为不愿旁人听到他电话里的秘密，但更害怕他们发现他心底的空虚竟然轻易地就被这把声音摆平了，随之还升起了欲望，压也压不住。
他紧张得有些口干舌燥，但依然面不改容，而且刻意以一种冷淡至极的语气将那些小心思掩饰过去。
“有事吗？
“我有一笔生意，大概跟光明大饭店有关，有兴趣吗？”
那边的九扬正拿着笔在纸上写东西，传来一阵沙沙声，忽然他捂住了话筒，却不经意露出了一条缝，使他的话漏到唐文洛耳中。
“小秋回来！不准冲动！”
“我不会任人诬陷我！”
那头猛喝了一声，听得唐文洛皱了眉，曲起右手的食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椅旁的扶手。
“回来！这事我来处理！”
话音一落，便传来悉悉索索的细响。
蓦地，一下“砰”的巨响，又回归了宁静。
任再愚钝的人都能听出九扬遇上了麻烦，何况刚与他并肩作战过的唐文洛？
他马上想到曹仲拿来的樟木匣子，于是，就算不为了九扬，这件事他也肯定要查的。
他绷着脸说：“光明大饭店是你引我入的局，如今我入了，就不打算出局。”
“唐大少爷好魄力。”九扬欣赏地说，“但这件事没有你想象的简单，我可以先给你一些东西，你看完再考虑。”
“不用了，别小瞧我们唐家的能力。”
九扬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轻笑了一声。
“论道术，我一直最服天山宗的，就是不知道你们唐家继承了多少。不过那日见识过唐少爷的灭字诀后，坦白说，人间道法式微，像唐少爷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唐文洛不喜欢听恭维的话，但这番话从九扬口中出来，却听得他心情大好。
他说：“小狐狸，我不吃口甜舌滑这一套。”
然而话一出口，他就有些恍惚了。
这个称呼太亲昵了。
但他依然板着脸，也不解释什么。
那头的九扬也有些惘然，突然脑袋跳了一跳，然后传来一阵赤痛，仿佛被人痛击了一下。
自从五年前他进入了最后的修炼，这个痛疾就一直跟着他，有一次痛得他以为脑袋里有什么要蹦出来似的。
但他始终自己死命地忍着，咬咬牙，那就过去了。
“我待会就命人把东西送到府上，你先看看吧。”他按着头，忍着越来越烈的痛楚说：“你看完，我们约个时间见面。”
“成，我抄一下你的电话。”
唐文洛刚记下九扬的电话号码，唐文沅就闯进来了，吓得他连再见都没有说就放下了电话，训斥起唐文沅来。
“在家里横冲直撞，成何体统？”
“就是在家里才要横冲直撞！”唐文沅理直气壮地说，“哥，你才比我大几分钟不到，却比爷爷还要老气，太没意思了！”
被唐文沅抢了一步过来的林伯在心底替唐文洛反驳——
大少爷那是稳重！
但表面上他依然面不改容地说：“大少爷，老爷子喊开饭了，请你赶紧过去。”
“嗯，过去吧。”
唐文洛站起来，将抄了号码的纸塞进裤袋里，正要往前走时，就被唐文沅搭上了肩膀。
唐文沅咧着笑容问：“刚刚是谁的电话？谈这么久。大伯爷和小叔难得回来一趟，都在饭厅等着你呢。哥，你的面子可真够大，所有人动也不动地等着，小弟肚子饿偷偷吃了一口饭就被小婶骂了。我说，又不是坐同一桌的，吃就吃了呗。不过小婶他们回来应该有事求爷爷的，但谁都知道，爷爷肯定又把事情推给你……”
一路走，他就一路喋喋不休地说着。
听到一半，唐文洛想起身体里的妖印，便打断问道：“曹仲还在吗？”
“别说了！都是林伯！我让曹仲算命本来就是玩玩而已，他却把事情捅给了爷爷，爷爷下了命令要我们待会儿留在家里，好好给曹仲看看。”
他瞥了瞥跟在身后的林伯，压低声音问：“哥，你说曹仲真的能算出我们的命吗？”
“算出来又如何？”他顿住脚步说：“文沅，记着，我命由我不由天。”
说罢，他就走进饭厅。
除了老爷子、大伯爷，还有身为客人的曹仲，全都起来接他。
作者有话要说：
11、【十一】
一顿中饭吃得唐文沅心里极不舒服，半只脚才踏入老爷子的书房，嘴巴就开始叫嚷着，说那小婶贪财误事，小叔则好心惹事，难怪表伯表姑都放下工作跑回来本家，就是为了把那破烂事推给他大哥，亏得他大哥念亲情，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了。
他心里觉得唐文洛答应得太傻，连小婶收了的人家的钱也不要一半过来，白替人忙活，但他不敢在嘴上教训唐文洛，只得继续把一腔闷火发泄到饭桌上那些话里藏针的人。
最后他感叹道：“幸好大伯爷也来了，否则大哥你不被那些人烦死，我也被烦死了。”
这时，林伯搀扶着老爷子进来。
见状，唐文沅立刻过去扶着老爷子坐到主座上，接着站到一边。本来散漫地坐在侧边的曹仲也挺直了腰背，手放在双膝上，等待老爷子发话。
“你们大伯爷回去了。他知道洛儿是小辈，不好拒绝学明，要是洛儿不想替学明收拾残局尽管跟他说去，他替你出头。”
唐文洛依然抿着唇，还没有答话，唐文沅先说：“爷爷，你又不是不知道哥哥难做，刚才你怎么不为哥哥说话呢？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怎能算到我哥头上呢？”
“呵呵。”老爷子慈爱地拍了拍唐文沅的手，转头问唐文洛：“洛儿，你说呢？”
“我过几天就出发，隔壁市而已，看看也无妨，或许跟光明大饭店那件事有关系。”
“光明大饭店！”唐文沅兴奋地说：“什么事？跟光明大饭店有什么关系？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老爷子笑道：“沅儿长大了，懂得为家里分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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