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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仅有的跟沈墨之平心静气的聊天的三次里，他知道沈墨之是在探他的口风。
他翻一翻身，撑着手臂看着旁边的九扬，说：“我来猜猜，你头一次见到我哥，他说的话肯定跟我上辈子很像，大概是什么我一定会收了你之类的傻话，所以你以为他是我，对不对。”
他们躺在山上，九扬看著漫天的星星。
他突然问：“你们天山宗有没有一种道术可以将满天的星都摘下来？”
“当然没有，你这个傻瓜。”唐文沅大笑出声，解释道：“你不知道外太空吗？星星啊，都是一些恒星，只可远观。”
“对，过去也是这样。”
对着遥远的星空，唐文沅说起了阴间的往事，九扬的意识也轻易地飘回到半年前他们在光明大饭店的相遇，那时的唐文洛如今只能活在他们的记忆里了，想起来，竟是那么的美好。
“他是个很好的人，好得我应该爱上他的。”
“他为了你，等了很久。喝了记川水后，我几次问过自己，你真的爱上那么好的他吗？九扬，我不会争，因为我争不过他，也相信他是这世上除了我之外，愿意对你最好的人，哪怕你并不是他要等的人。”他轻笑一声：“当然，这只是虚想而已，我们能够把自己想像成天下最伟大的人，事实上我没那么伟大。”
“哪怕我不是他要等的人——文沅，你陪我回妖界吧。然后我告诉你真相，我不想再瞒你了。”他正要起来，却又被唐文沅按下了。
“看过日出，我们再去。”
然而大雾弥漫，没有日出，他们等了一晚之后，只等来了绵绵的细雨。
九扬伸手一划，带著他回到妖界。
然而一到妖界，他就定住了。
回神后，他转了一个圈，看著妖界百年不见的蓝天，风是和蔼的，而非渗入骨头的凄凄寒风。
甚至连本来干枯的地上，也长出了棵棵幼苗，这不就是他的家吗？
他按着疼痛的脑袋，却又压制不住心中的惊喜，拉着唐文沅直奔灵湖。
那个千里就能闻到臭味，埋葬着百副尸骨的灵湖，竟然变得清了，气味也不那么难闻了。
他扬起嘴角说：“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能知天下事的灵湖。”
唐文沅探头过去，虽然湖水变清，但这灵湖已经不再灵了。
他笑说：“那你肯定比认识我之前更早地见过我，想不到你是个会偷看人的狐狸精。”
突然虚空中出来了一个人，他们与他四目交投，彼此的脸色都凝住了。
那是沈墨之，他的短发已经修剪整齐了，突出了他雕刻似的五官；他也换上了以往在人间喜欢穿的衣服，唐文沅认得，衣服还是那个牌子。
他背着一个大方箱，他们都感觉到方箱里的是活物。
“那个……”唐文沅先开口打破沉默，然而不等他说完，沈墨之就先回过头去了。
他蹲在灵湖前，打开了方箱，往里面吹了一口气，接着就将箱里的东西往灵湖里倒。
箱里的是一尾尾小鱼，大约有百来条吧。
他传了他们一口气，这些小鱼就精神地在湖里游着。他又拿出一些小虾，倒进湖里，小鱼便立刻围了过来，享受他们在灵湖里的第一顿早餐。
——沈哥哥！
九扬的头像被板子打了一下似的，痛得他退后了一步，接着他紧握起唐文沅的手，那在他脑里喧闹著的声音在消失了。
他又转了半圈，看著换了天的妖界，他问道：“全都是你做的？”
107、【一百零七】
“这是小扬的妖界。”沈墨之不咸不淡地说，却使得他们尴尬极了。
但他正眼都不看他们，背起方箱就要走，只是九扬脱口而出叫住了他。
九扬是鬼使神差才叫住他的，似乎这样做，才能平复得了他的头痛。
或许，他是想多见他的沈哥哥多一眼。
又想到，沈墨之是这世上唯一记得他的人了。
于是九扬在愧疚之下，说道：“我们来聊一会儿吧。”
沈墨之瞥了他们交握的手一眼，黯然说：“我只跟你谈。”
“那我自己四处走走吧。”
唐文沅挠挠头，放开了九扬，转头走了。
他们两个站在灵湖前，虽湖色已不如当年，却在他们映衬下，添了几分风光。
这时，那群小鱼已游开了，死寂多年的灵湖泛起了涟漪，而后竟现出了久远的一幕——
沈墨之解开被捕兽器夹住的九扬，接着把他背起来。
可惜这一幕一闪即逝。
沈墨之看着九扬姣好的侧面，突然伸出手，强劲地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
“要不是这张脸，我会杀了你。告诉我，你是怎样占了小扬的身体？他在哪里？”沈墨之利眼看着他，“因为这张脸，我给你三次机会。在记川，你说你没有我要的记忆，你说谎了。这是第二次机会，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想过能骗得到你。你想知道的，我一一告诉你吧。”
沈墨之放开九扬的下巴，坐到湖边，推出一掌，那湖面又闪现过他与九扬初遇的一幕。
九扬站在他的身后，看了一会儿，才明白了这是他唯一聊以自慰的方法。
“当年你离开妖界后，他哭了很久，五天五夜，直到筋疲力竭，我大概就在那个时候进了他的身体。”九扬挑起眉说，“我活了一千五百年，到头来才发现我不是真的九扬。但再想想吧，我不是九扬的话，他又凭什么是呢？”
一听，沈墨之就坐不住了。
他伸出手，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九扬拉了过来。
他捏住九扬的脖子，瞪着他说：“你有什么颜面用他的身体。”
九扬可以挣扎，但他没有，反而讪笑了一声，冷声道：“就凭你记得他？可是这世间只剩下你记得他了。天下地下他们所识的九扬都是我，陪着爹娘活了千年的是我，小秋认的哥哥也是我。就连你，你转世也是为了我……”
“啪”的一声，沈墨之抖着手抽了九扬一巴掌，再用力地推开了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说：“我从来都不是为了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的脸微肿，神情却是冷的，“我是你的话，不会再纠缠于我。还是说你爱的，不过是我这张脸？”
说罢，他脸色一变，极快地扑到沈墨之，跨坐在他的身上，低着头，微眯着一双媚眼。
他的媚术至高，却不足以用在沈墨之身上，但他却用了，还趴到沈墨之身上，按着他的双手。
他低头吻住了沈墨之，而沈墨之没有推开他。
——天魔。
他在他的掌心飞快地写道。
沈墨之一怔，心底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但却不动声色的。
下一刻，他搂着他的腰，将他反压到地上，压著嗓子说：“别跟我耍花样，我对你不感兴趣，直接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就算你找到他，这身体还是我的。”他把手指放到沈墨之的唇上，“你要找他，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终有一日你们会见面的。”
“我不应该再相信你。”
“这世界上，只有我和你还记得他。你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你可以杀了我，或者选择抓着这仅有的一丝希望。我是这世上你唯一能找到的跟他的联系。”
“好！”沈墨之放开了他，“说吧，有什么条件？”
“我知道你为了他可以答应一切，再说吧，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他喃喃道：“他一直在等你吗？一千五百年了，墨之，他等了你这么久了。”
接着，沈墨之就在虚空中消失了。
他躺在地上，仰头看著蔚蓝的天空，看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湖边，低头看著湖面倒映的自己。
他说：“你出来见我。”
但是湖面依然是他自己，他体内的另一个九扬似乎睡着了。
那个九扬睡的时间比从前短了，但依然很长，似乎只有关于沈墨之的事，他才会醒来使劲地敲打他的脑袋。
他心里暗道：“不管你有没有听到，我答应你，我会让你们重聚的。”
108、【一百零八】
九扬把他所知的现况都跟唐文沅说了，而后沉默地别过头，等待他的判决。
此刻他的确只想到判决这个词，他将要承担起他说谎的后果。
但他却是极平静的，到头来，一切的忧虑都是多余的，如果这个让他等待五百年的男人为此而记恨他，就当他中了九秋所言，就是瞎了眼。
下一刻，他就被从后抱住了。
“所以有两个九扬？”唐文沅惊喜地问：“那不是好事吗？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接着我们只要想到怎样把他分出来不就好了吗？为了他，沈墨之也会跟我们连成一阵线，这不是好事吗？”
“我骗了你跟他，若然这是好事，我为何要说谎？”他低笑了一声：“或许等他醒来，就到我睡着；或许墨之会灭了我，但你不会灭了他。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之前我是不敢说，如今我想开了，能过多少天就多少天吧。”
“怎么会没有办法？我们可以用移魂大法，再不行，就像当年墨之抢了我的身体……”
“杀了我，我们就双双重新投胎，对吧？都没有用。”
“为什么没有用？九扬，你说清楚，我们再一起想办法。要不我们去找小仲问问，再不然，我们就去神界，我就不相信天大地大，一个办法都想不出来！”
说到此处就变得沉重了。
九扬转身过来，对他释出一笑。
“是的，总会有办法的。”
唐文沅定睛看着他，想到了当年他不知天高地厚地把黄符贴在九扬的额头上，然后惊叹于他的容颜，就不自觉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说道：“要是你有一天睡了，我就等你醒来。”
“好。”
“要是你重新投胎，我也等你，然后带你去记川。”
“好。”
他抵着九扬的额头，低声说：“要是二择其一，我就灭了他。”
说罢，他就咬住了九扬的嘴唇，选择了一个最自私的做法。
他把九扬推到墙上，猛烈地吻着他，两条舌头彼此紧追着，待到气喘的时候，他稍稍放开了九扬，脱下自己的上衣，也把他的脱了。
他埋首啃咬着这豆腐似的皮肤，九扬垂下眼看着他的头顶，随得他来了。
这一步早来迟来，现在似乎是最好的时机——
当然也是最自私的，从今以后，九扬的身体就不止属于他自己的，也是唐文沅的了。
这样的身体，沈墨之还要吗？
他的小扬还要吗？
九扬被解开了皮带，然后摸着他头发，说道：“你可以再想想，他是你哥哥。”
“你不愿意？”唐文沅站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却避过了他的问题。
九扬用双手环绕著他的脖子，以行动回答了他。
接着，他往虚空一劈，抱著九扬摔了进去。
他压着九扬落到酒店的床上。
“作为一只狐狸精，九扬，你怎能不勾引勾引我？”
听罢，九扬就翻身将唐文沅推到床上，而后骑在他的身上。
他轻易就换了个眼神，眼波荡漾，唇角微勾，身上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艳香。
他顺著狐狸精天性而来的勾引功夫，轻扭著瘦劲的腰身，磨蹭着唐文沅。
他从没有做过这回事。
他不需做，也不屑做，但此刻他愿意为到唐文沅展现他最放蕩的一面，等同于为他揭示灵魂里最隐蔽的一角。
那时候他们已经深陷在欲望之中，那是灵魂的渴求，催迫着他们合为一体。
他们的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
这片空白超越了□□的愉悦。
然而，当空白散去，九扬就被一片无尽的血红淹没了。
同时间，唐宅里的九秋惊醒过来。
他上半身全被冷汗湿透，头发红得像血一样黏在脸上，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间。
走了几步，他双腿就无力了，只能爬着到蚩敖的房前，使劲地拍打著房间。
蚩敖怒气冲冲打开门，正要破口大骂，却见九秋这个样子，惊得他蹲下来，立刻就被九秋抓住两臂了。
“我要见沈墨之，带我去找沈墨之……”
他眼神涣散，却不减语气的着急。
蚩敖便扶着他，往虚空一划，来到了魔界心魔一族所住的地方。
沈墨之就住在其中一个屋子里。
他来到屋前，正要拍门时，门就开了。
门里的沈墨之同样浑身是汗，但比起九秋的无助，他更多的是愤怒。
109、【一百零九】
九秋是被蚩敖扶进屋里的。
偌大的屋内只有一张石床和木桌，他就坐在床上，眼睛在幽暗中游移着，闪闪缩缩的。
沈墨之在幽暗中盯着他，听着他起伏极大的心跳声，蓦然，塔塔的脚踏声盖住了这心跳。
他稍稍转过头去，只见蚩敖点起了烛光。
烛光才亮起，他就把它灭了，只在幽暗中盯视着九秋的眼睛。
他低声说：“你梦见了。”
他们做了相同的梦，在梦里他们就知道了。
梦里的九扬孤立无援地蹲在一片白茫茫中，抱着头低泣，沈墨之和九秋分别在两边，都想走近他，但是无论他们怎样走，依然去不到他的身边，只能听著他无助地哭。
他哭了很久，就在他们以为他会继续哭下去的时候，他突兀地停了下来，然后跪在地上，仰天大喊：“沈哥哥救我！”
就这一句，沈墨之就拼尽全力冲上去，却始终在他的千里之外。
他喊得声音沙哑，身体无力，只能一手撑着地面，低喃道：“沈哥哥怎么不来救我？我就在这里，你回来了，你怎么不来救我？你说过你会找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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