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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望地躺下来，伸手道：“弟弟，救我，弟弟……”
九秋伸出手，好像近在咫尺，却连他的指尖都触碰不了，只能咬牙把手伸得更长。
就在这个时候，一把刀插进了九扬的心脏，血花四溅，汨汨地流到白茫茫的地上。
九秋大叫了一声，他的心脏也像被捅了一刀，痛得他弯下腰来。
但是他没有低头，也没有收手，还是把手一直往前伸，要抓住九扬缓缓放下的手。
然而他做不到，他耳边一直想着九扬的那句：“弟弟，救我。”
他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著他的哥哥渐渐没了气息，而后他醒过来了。
所以他听不到沈墨之在费尽平生所学也接近不了九扬的那一声呐喊。
沈墨之发狂般冲上前，声嘶力竭地喊着，眼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九扬，泪水就哗哗地流了出来，淌在脸上。
他从没有这般狼狈过，即使在梦里。
“那是我的哥哥。”九秋喃道：“他在哪里？”
蚩敖不知内情，只好闭着嘴巴，走到九秋身边，搂着他微微发抖的肩膀。
“我不知道。”沈墨之抹了抹眼里的湿润，背过身去，“我答应过小扬我一定会找到他的，我真是空有一身修为。”
“怎么可能？如果他才是我哥哥，那他又是谁？你说的是真的，那他呢？他知道吗？我们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他躺在地上受苦，那只是梦吗？但他要我救他，他说，弟弟，救我。”九秋想到那一片血红，就曲起两膝，痛苦地抱着头。
只是沈墨之的答话却更使他痛入心肺。
“他知道，从他喝了记川水的那一刻，他就知道。”
蚩敖终于大约把事情听明白了，便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们别慌，这天下就六界这么大，要找……”
然而他还没有说完，就被九秋狂躁地打断了，连搭在他肩上的手也被他推开了。
“所以他骗我了！他口口声声是我的哥哥，却骗我了，要我的亲哥哥在不知哪里受苦！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怎能这么自私？”九秋咆哮了一声，正要夺门而出，却被沈墨之拦腰止住了。
“小秋，小扬托梦给我们了。”沈墨之搂着他，哽咽着说：“我们是他在世上仅有可相信的人了。”
“我会想办法的，我会找到他的。现在我要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要他给我一个交代！”说罢，九秋就挣脱跑了。
蚩敖连忙跟著上去，只是当打开门微光射进来时，他不放心地回头一看，只见沈墨之脸上有两行泪。
他慌得马上回过头来，不敢多看一眼。
沈墨之会哭吗？
惊动而来的温思宁与蚩敖擦身而过，在沈墨之关门前，她扑了进去，一把抱着了她的大师哥。
唯一看过沈墨之流泪的就是她。
那时她刚拜入师门，不经意地看到沈墨之修炼得太苦，带着一身伤痛偷偷地流泪，也是那一次，她听到他自言自语地说：“小扬，这些都不算什么，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所以哪怕后来她芳心暗许，也不似孟无姜那样激烈，甚至她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他能早日跟九扬重聚。
她安慰道：“大师哥，你别难过，他只是……”
“宁儿，他不是小扬，这世上就剩下我记得小扬了，我却找不到他，我真没用。”
“谁说的？我也记得他，大师哥你说过他是天下间笑起来最好看的人，我会替你找到他的。”
110、【一百一十】
杜康和韦知白连夜抓了一党老鼠精，正在审问他们黑蜘蛛精的下落时，心里却爆发出九秋的怒吼，要他们立即回家。
他们早已习惯九秋的暴脾气，没有在意，但下一刻他们就变了脸色，对看一眼，把这群老鼠精关起来就从虚空中回去了。
九秋是这样说的：“立即回家，我有话要问清楚九扬。”
他们回到那门窗紧紧密封的家，没有一盏灯，又黑又静，幸好他们的耳朵灵敏，轻易就听到有一快一缓的心跳声背对著他们。
他们回头一看，同一时间，那边亮出了火光，便见九秋缩在沙发里，手掌上燃着一团火，而旁边坐着苦皱着脸的蚩敖。
“小秋，你又闹哪样？”杜康无奈地说：“我们刚抓到以前在黑蜘蛛精手下办事的老鼠精，有什么要紧的事一定要我们回来？又跟哥哥闹情绪了？”
“你们知不知道？”九秋垂著着头问。
“知道什么？”
韦知白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他窥视着九秋的脸色，自己则一个毛孔也不敢动。
九秋看起来垂头丧气，却是隐忍着盛怒，凭他那烧得跟火一样红的头发就知道了。
这孩子藏不住心事，更藏不住情绪，所以九扬说过，那件事只要时机未到，都不能告诉九秋。
但是显然，九秋知道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我们忙乎了整个星期，你又闹什么了？”
九秋抬头看了韦知白一眼，眼睛因掌中的火焰而明亮得一眼就看穿他似的。
“如果你们不知道，那就等他来了再说吧。”
“什么叫如果我们不知道！”
杜康听出了话里的不信任，急得要跳起来，却被韦知白拉住了。
他这一拉，九秋便低下头了。
他又低声跟蚩敖说：“这是我们的家事，你走吧。”
蚩敖搭着他的肩膀，厚著脸皮说：“这可不行，万一他们都欺负你呢？我可要替墨之看好你，待会你们打起来的话，我还能替你挡一挡。放心吧，我皮厚。”
九秋没有心情与他抬杠，便随得他了。
这时韦知白正用同心术催赶著九扬回来，他神色自若，只是在九秋眼梢的冷光中难免有些心虚。
他旁边的杜康又急又乱，动不是，不动也不是。就在他急得快要发疯时，九扬回来了，带著唐文沅回来。
他拉开虚空中的隙缝，刚好在九秋面前出来。
他们两眼一碰，他不躲也不避，头一句话就是：“你知道了。”
“所以你不否认？”九秋站起来，双手一放，屋的四角就亮起火光，照得一屋通明，也清晰地照出九扬白净的脖子上的几处吻痕。
他马上想到自己的亲哥哥正在苦难之中，便愤怒地踏上前。
但他被蚩敖拉住，同时唐文沅也挡在他们中间了。
他只能踢着腿，吼叫道：“你不是我哥哥，你说谎了，你骗了我，你怎么有脸用他的身体，你怎能在他受苦的时候跟这个人欢好？”
“文沅，让开，蚩敖也放开他。”九扬冷静地说。
他们一让开，一放手，九秋就冲了上去，一拳头打到九扬的肚子上。
那一拳又响又重，九扬紧紧皱了一下眉，却依然站得笔直。
他用他笔直的腰身告诉九秋，他没有理亏。
下一刻，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九扬打了九秋一个巴掌。
九秋摸着火热的半边脸，在一室静默中，吼道：“你凭什么打我？”
“凭我是你的哥哥。清醒了吧？”九扬冷眼瞥了九秋一眼，接着坐到沙发上，说：“小秋，我没有打过你的脸对吧？你再顽劣，我也不曾打过你的脸对吧？”
“因为你没有这个资格。”九秋瞪着眼说。
这时杜康拉了拉他，却立即被甩开了。
“我没有这个资格，那谁有？爹把小蛇带回来后的几天，他也懂得叫我一声哥哥。我养了你五百年，我没有这个资格？”他摇了摇头，躺在沙发上，仰头说：“你们到底想我怎样？”
“小秋，那个，你听我说。”唐文沅陪着笑脸，说：“你想想，你都这么难接受，你哥哥知道这件事后，他能有多好受？那时候在记川，一口水就告诉他，这身体不是他的。一边是我们，一边是墨之，他夹在中间该不该承认？他要是认了，你们又想他怎样？他昨天跟墨之坦白了，他只是想找个好时机告诉你。”
韦知白叹了一口气，走到九秋身边，问道：“你若然认为他没有资格管你了，没关系，知白哥哥就问你一句话，这么多年来，他为你付出了多少？”
不用九秋想，也不用九扬亲自回答，杜康就从九秋小时候数算起来，一直说到九扬为了护全九秋出关，以一挡百，元气大伤。
所有人都沉默了。
九扬一直闭眼听着，唐文沅坐到他身边搂着他，轻声说：“小秋，我曾经在三家村问你，倘若有一天你哥哥不再是你哥哥，你有什么心情。别人没这个资格说，我算是有吧？唐文洛永远是我的哥哥，他也是。”
此时九秋的眼睛已经红了，他垂下肩膀，无力地扶着蚩敖的手臂。
他又想到了那日出关后，在他面前倒下的九扬。
这个甘心以性命护全他的九扬，难道还算不得他的哥哥吗？
只是当他想到梦里的九扬倒在血泊中，向他伸手，跟他说：“弟弟，救我”，他就不觉打了一个寒颤，泪就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他只能掩著半边脸，在这千夫所指之中，说道：“你们肯定觉得我很荒谬吧，我哥哥这么疼爱我，我却这样伤他的心。只是你们不懂得血浓于水，他在梦里面跟我求救了，他可能在不知什么地方受着苦，可能到死去的一天我们都不知道，但我知道了，因为我是他的亲弟弟，所以他给我报梦了。那我该怎样做？爹娘泉下有知，想我怎样做？”
九扬想起昨晚那边白光后的一片血红，又想到今日睡醒后头颅难得的轻松，不觉一惊，暗道——我杀死他了？还是他只是睡著而已？
那只是一场欢爱而已，他怎么可能受伤？他又是怎样跟九秋报梦的？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小秋，你不要想太多……”
九秋打断了韦知白的话，“沈墨之也梦到了。什么血浓于水，什么情深意重，我真是今日才领教得到，但我跟他都救不了他，我们就在梦里眼睁睁地看著一把剑捅到他的心脏。你们都不会明白，或许对你们来说，他就是个无关痛痒的人吧。你们可以这样想，我不怪你们，但我不能。”
“臭小子！你把我们想成什么东西了？你要顾虑干爹和干娘的心愿，我就不用吗？”终于把事情弄清楚的杜康说道：“从前我们都不知道，你也别怪你哥哥骗你了。从今以后，我们就多一个任务，一起去把你亲哥哥找回来吧。”
九秋来到九扬面前，问道：“哥哥，我只问这一次，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一听，九扬就有些心慌了——这是试探，莫非他知道了？
但他很快就定住了，他在一片赤红中睁开眼睛，答道：“不知道。”
“你永远是我的哥哥，但无论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都已经失去所有应该属于他的东西了。我会和沈墨之把他找回来，哥哥，我答应你，我会找一个最好的办法。”他跪下来，伏在九扬的膝上，“我要找他回来，但我也不愿意失去你啊。”
说罢，他就哭了出声。
那一刻九扬心痛得几乎要脱口而出——他就在我的身体里面，但是他说不出口，唐文沅也说不出口。
他们都不知道哪里有最好的办法。
111、【一百一十一】
飞机起飞了。
九扬挺直腰背，双手放在膝上，生怕动错一根手指就会坠机似的。
一直到飞机平稳地飞在云层里，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坐飞机，这种困在机舱，窝在椅子里，旁边只有一个小窗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讨厌受制的感觉。
坐在他旁边的唐文沅从上机起就睡着了，睡得没心没肺，全然不把昨日在唐家受到的非难当作一回事。
前几天九秋反手一抹眼泪就带着蚩敖走了，大概是去找沈墨之吧。
九扬没有留他，也不让杜康他们追他，急得杜康脱口而出道：“哥哥，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你们都忘了干爹临终前的遗言了吗？”
九扬当然没有忘记，九云临终前只希望九秋平安出关，他们兄弟三个团结和睦。
然而那一刻九扬实在不敢留住九秋，他经不住九秋再多一句的逼问，只好随得他没有结果的寻觅。
等到九秋找到他身上的时候，或许那时他已经想好办法了。
“九先生，不好意思，计划变了。”坐在前几排的凯萨琳走过来，“下飞机之后，我们会马上坐车到怀特先生的庄园。”
九扬点了点头，“这样更好，我们也不宜离开太久。”
虽如此说，但在唐文沅微弱的呼噜声下，九扬的忧虑就显得多余了，他压根儿就不在乎那些过来唐家找麻烦的人。
那日他们回去唐家之后，先是小叔数着自己在隔壁市的不容易，小婶擅作主张接了几个驱鬼的生意，搞砸了，现在人家追讨上门，他只能厚着脸皮请唐文沅过去一趟，就像往日唐文洛一样，替他收拾残局。
可是唐文沅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这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生意是你们接的，钱也是你们收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去。小叔，都是唐家人，既然接了就别丢了我们家的面子。”
他这么一说，小叔左右都不是人，一急起来就说：“你是在跟小叔计较钱吗？我们不就是为了你弟弟着想，才想多挣点儿钱。我们把整个唐家给了你爸，我二哥把这个传给洛儿了，再传到你手上，我们可没有跟你们争过什么。你现在倒过来嫌小叔没用？你爸和洛儿都是念亲情的人，好了，他们现在不在了，你管事了，眼里都没有我们这些亲人，只有这只狐狸精，对吧？”
“小叔，我爸和我哥到底帮你收拾了多少次烂摊子，你有没有数算过？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个年头，你接了个大麻烦回来的话怎么办？”唐文沅把九扬搂了过来，说：“反正这事我不会插手，你跟九扬说，他找人给你摆平。”
不等小叔开口，九扬就把这件事答应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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