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扬一愣,想到天魔背对着夕阳的庞大身影。
他那么的渺小,天魔又那么的伟大,凡是见到他的,无不敬畏地跪下来。
早在他喝下记川水后,他就想起天魔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天魔想做什么。
“孟姑姑,我来吧。”唐文沅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而他一把手放到门上,门就开了。
他吓了一惊,口吃着问:“这、这就是——就是只有唐、唐家人能开的意思?”
“为什么?”九扬问道,问的却不是唐文沅,而是天魔,还有那个来自东方的吸血鬼,他心里马上就有答案了——
因为他也是唐家人。
忽然,一条比手臂要粗,两米多长的黑色的蜘蛛腿不自然地伸了出来,毛茸茸的。
九扬引了一掌,就有几根冰针打到腿上,那腿立即缩回门后。
进了门,就见一只巨大的黑蜘蛛被铁链锁着。
那黑蜘蛛扭头过来,定睛看着他们。
“九扬,多年不见了。”
“北莱,我说过,如果你落到我手里,我会要你不得好死。”
“用我抵你父母的命,你亏了。孟姑姑,你说对吧?”他低笑了一声,黑漆漆的眼睛看向唐文沅,“这小子好面生,你的新相好?不对,多少年了?莫非这就是天山宗那小道士的转生?不外如是罢了,真糟蹋了你。”
唐文沅牙痒痒地说:“你这黑蜘蛛,都落到我们手里了,你还这么多话!”
“是啊。但落到谁的手里不是呢?这么多年了,我总在想,谁会先找到我?九扬,你自负聪明,你知道谁把我锁在这里吗?”
九扬紧抿的嘴唇吐出两个字:“天魔。”
“那你想到他为何留我一条命吗?”
他狂笑出声,张大嘴,朝凯萨琳吐出蜘蛛丝,捆住她细嫩的脖子。
凯萨琳双手扯着蜘蛛丝,拼尽力量也扯不下来,反倒越来越紧。
她只能吐着舌头,睁大眼睛做最后的挣扎。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一道黄符打到蛛丝上,钢铁般的蛛丝就被烧了。
“好道术,但比起沈墨之,你算不了什么。九扬,虽然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想问,你怎么不选沈墨之呢?”
一句刺到了九扬和唐文沅的心结,唐文沅立刻嚷道:“感情这回事,你一只蜘蛛懂个屁!真是的,不跟你啰唆了,就留你两条腿好了。”
他正要动手,却被孟梦拉住了,“三位,出来吧。”
北莱低笑了一声,“是的,你们迟了一步。”
这时,凭空现出了三个身影,一个坐在左边第二根的蜘蛛腿上,另外一个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搂着腰,僵直地站在角落。
坐着的那个是鬼二子,被搂着的是鬼一子,而搂着他的自然就是鬼王了。
唐文沅看着这个半边脸都被烧烂的鬼王,暗道——
我配九扬,算得是糟蹋吗?
118、【一百一十八】
鬼王之名响彻六道,但除了孟梦,这里的小辈都是头一次见他的庐山真面目。
鬼王横行六道已是早一辈的事了,早一辈是吊在他们这些小辈之上,平日里是见不着的,却依然是无形的掌控,以致小辈们眼里都以为是自己的天下;
这段日子该见的几乎都见了,这掌控浮出面来,却终是变了味的,而见不着的那些呢,要不陨落黄泉,要不上了神界,当年的神话已黯然失色,唯一还屹立在神话之上的,大概只有那亘古不变的天魔吧。
鬼界中,鬼三子是奇丑,鬼王则是长相吓人,半边脸被烧得不成脸,半边脸却算得上相貌堂堂,尤其有了那被浓眉压出气势的眼睛,叫作鬼王,真不为过。
他刚转过头来时,唐文沅只见到他半张脸,心里诽谤了一下,但当见到他另外半边脸后,才明白了鬼一子何以倾心于他。
然而他还是不明白,但倘若天下有人明白的话,就不会只有鬼一子如此爱他了。
“刚才你说,他配九扬是糟蹋了,那我配阿一,你觉得呢?”鬼王的嗓子带着劫后余生的哑沉,一股烧焦味——
这就是鬼界八十一层。
对着鬼王,可不同于九扬,北莱立刻赔笑道:“阿一配您是他高攀了。”
“胡说。”他喝了一声,坐在北莱一条腿上的鬼二子抬起手,他的半条腿就立即被扭成麻花。
要不是这时候鬼一子开口了,他们肯定他这条腿会没了。
“说正事。”
鬼王背过身去,由鬼二子来说:“九扬,我说了,我们会再见的。我们在这里等你几天了,听说鬼三子要过来救他,我们就等你过来,让你亲手了结他,当作是给你的薄礼。”
“我以为只有唐家人能进来。”
“鬼王在,那铁门算不了什么。说起来,这礼本不该由我们来送的,天魔是为他徒儿设这个法咒,他是让沈墨之来开的,可惜啊。”鬼二子来到九扬面前,一手扯着勒住北莱脖子的铁链,说道:“等你要了这个薄礼,鬼王还有一份厚礼送你。”
北莱已经是待宰的鱼肉,九扬却要叫他死得更痛苦,虽偿不了他父母和妖界众生之魂,但总算勉强平得了他心里的仇恨。
他接过鬼二子的铁链,一个用力,北莱的头身就几乎分离了。
旁边的怀特先生也要报他双亲之仇,打了一个响指,就有两根丢在地上的钝木打进北莱的身体里。
倒是孟梦,顾着打量从鬼界败逃过来的鬼王,暂且放过了他。
却在这时,凯萨琳叫道:“你做什么!”
接着一道亮光晃过,北莱就消失了,只留下他低笑的两声。
那是肉眼所见,要是用他们这些非肉眼的眼睛来看,他变小了,而后被一股强力吸走了。
但那个速度还是很快,又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只有孟梦飞快地拔下自己一根发丝,而后打进他的身体里。
少了他一只大蜘蛛,偌大的地下室就显得很空荡。
他们盯着克劳手中的花梨木镜子,镜面已经碎了,北莱从镜子里逃了,逃到鬼三子拿着的另一面花梨木镜子里。
“怀特先生,这就是你所谓的万无一失。”九扬冷声道,不眨一眼就来到克劳面前,举起手,把他的脖子一拧,又把手插进他的胸口处,将他依然跳动的心脏扯了出来,扔在地上。
一旁的凯萨琳露出一双尖锐的牙,挡在怀特先生面前。
唐文沅吓了一惊,将九扬牢牢地锁在自己的怀里。
“九扬,他已经逃不出我的梦,有他的消息,我会告诉你。”孟梦说道。
一边的鬼王却压根儿对北莱不感兴趣,还赞赏道:“多年未见,小妹的身手依然不错。”
鬼二子马上出来打圆场。
“九扬你放心,既然他是鬼王送给你的薄礼,他早晚还是会回到你的手中。没了薄礼,这厚礼你也肯定喜欢。”
“什么厚礼?”唐文沅代说道:“先说来听听,不好的礼我们可不要,免得欠了你们人情。”
“放心,唐先生也肯定喜欢。”说罢,鬼二子扫过众人,拱拱手说:“各位请让步吧,这个礼,只有九扬和唐先生能看。”
自知理亏的怀特先生恨恨地瞪了地上的克劳一眼,然后带著凯萨琳走了。
孟梦则笑道:“你们鬼界阴损的东西我看得还不够多吗?鬼王,给小辈的东西可要大方一点,别丢了我们这些长辈的面子。”
说罢,她往虚空一划,也走了。
119、【一百一十九】
九扬已经平静了,鬼王却始终背对著他们,说话的,依然是鬼二子。
“你们上仙界都喝过记川水吧?九扬,你应该记起了上辈子你是白狐,与若一真人的灵童一起长大。后来你得知他将有一个大劫,便历尽艰辛到良常山求见天魔,在他门外跪了四十九天,终用一个代价求得天魔助那灵童渡劫,却不知那灵童早为你伤心而死,那个代价,你后悔了吗?”
那是九扬的记忆,也是唐文沅的。
那已经是他两辈子前的事了,说起来,那伤心至死的滋味,他着实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他一直盼着白狐狸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而到最后他只有一分怨恨,恨他没有保护好他的白狐狸。
“九扬——”他握着九扬的手,低声问:“什么代价?”
九扬却答鬼二子:“后悔又有何用?”
“你就随得沈墨之恨你?”
“恨我又有何用?”
鬼王转过头来,说道:“这是无天的局。”
“只怪我误入他的局,我却想不明白,他在设什么局。”
“九扬,这就是鬼王给你的厚礼,他将会把他所知的一一告诉你。”见九扬面有疑色,似乎不敢领情,鬼二子只好解释道:“这是鬼王与阿一的赌约,若能圆了你们四人的姻缘,阿一才愿意相信鬼王对他的真心真意。”
被捅破了心事的鬼一子别过头去,但这样的好事,莫说九扬不相信,连唐文沅也是半信半疑的。
鬼二子只好再说:“鬼王对鬼界早没了兴趣,他不怕天魔和八十一层那只鬼,至于灭天大将军,哪怕他倾尽全力,都对付不了鬼王的。”
“小狐狸,你不相信我?”鬼王沉声问道。
“都说鬼王重利。”九扬沉默了很久,才说,“没想到对鬼王来说,最大的利就是阿一。是我多心了,鬼王这样的厚礼,即使要了我九条尾巴,我还是得给的,如今却一尾不折,我不该多心的。那九扬就先谢过阿一与鬼王了。”
话是鬼王的话,说却是鬼二子说的。
“天魔很久以前问过鬼王两个问题:第一,鬼界八十一层是否五界中最安全的地方;第二,如何将灵一分为二。
“头一个问题,鬼王点头了,却说,虽是最安全,要上来却困难重重,于是天魔亲自用了三天三夜破了八十一层。过后,八十一层就住了一只新鬼,一住就住了这么多年。大概是天时地利不合,又或者那只鬼还没有苏醒。
“至于第二个问题,鬼王答不了,天魔自己也解不了,他要将一个魂魄分成两个完整的灵,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好事?后来,天魔带来了白狐和火狐的魂魄,他说他已经将这两个魂魄揉在一起,他们将共用一体,一醒一睡,但始终还差一点,天魔用的是阳术,他要鬼王用阴术揉合这两个魂魄中,阴阳并生。”
说到此处,唐文沅总算知道了九扬的代价,这样的代价却是不值的。
不知道的话,九扬为此承受的痛苦离他还是有段距离,心疼归心疼,但一旦知道了,这苦痛就彻底与他脱不了关系,真正变成他的了。
九扬有多痛,他就该有多痛,因为一切都是为他承受的。
鬼王说道:“我可以解开我施的术。”
九扬回过头一把抱着唐文沅,埋首在他的颈窝,不发一言。
鬼二子说:“你知道的,鬼王不能保证火狐会否彻底醒来,你会否睡去;更不能保证你还能掌控着个身体。”
听罢,唐文沅两膝就有些虚了,他低声说:“九扬,不要。我们再想个好办法,或者迟一点,就迟一点,我们才刚重聚啊。”
“都是我们欠他们的,早还是迟都是一样。”九扬苦笑道:“要是他醒来的话,你再等一段时间,我还是没有醒的话,你就偷偷送他到沈墨之身边。”
他绕过唐文沅的阻拦,来到鬼王面前,说道:“这件事不能让天魔知道,往后我们尽量不要见面了。”
“你跟你父亲一样聪明。”鬼王赞赏道,又说:“不要相信无天,去找梅知叶。”
鬼王一手按在九扬头上,喃喃念着。
九扬逐渐退去了血色,本来就极白的皮肤,此刻像是透明似的。
就在他要倒下之时,唐文沅扑了过来,抱着他。
他在他的怀里变回了一只小白狐狸。
那一刻,唐文沅突然想起两辈子前的伤心的滋味,却又比当时更痛。
那时他失去的只是一只未成人形的白狐狸,如今失去的却是九扬。
那是他爱了两辈子的人啊!
他抱着喊道:“九扬我等你,我等你!”
120、【一百二十】
九扬是一只白狐,但是他家世代都是火狐,那就是两只红毛狐狸生出了一只白的。
用现代话来说,就是基因变异。
变都变了,还能怎么样?
毛色换了,还是自家儿子,还是名正言顺的九家王子。
他打小就跟着他爹学习火狐之术,别看他年纪小小,可是一个天才娃娃,学什么会什么,好像天生就会的,只是使出来总差一点点。
那么一点点,他爹娘都不在意,反正儿子还小,长大了就能炼出火候来。
九扬也不在意,虽总听他爹念着什么九家十式,但都是长大后的事,他小狐狸有小狐狸的事,只有玩乐才是重要的。
他最高兴就是作弄一些小妖精,偏偏他有个当妖王的爹,那些小妖精只能认了。
也有不服气的,在风和日丽的一天,小老虎摆了个捕兽器,把作威作福的小狐狸的脚夹了,却想不到造就了他与沈墨之相遇的机缘。
从此,小狐狸最高兴的事变了,只要见到他沈哥哥,他就高兴。
他睡着的日子里,所梦到的无非是他们——把他抱在怀里心疼他的娘,教他学习的爹,还有钓鱼给他吃的沈墨之。
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
他又开始迷迷糊糊地做梦,但做的梦开始不一样了。
比如他有了弟弟,火红色的毛发,跟他爹一模一样;
比如沈墨之回来了,问他为何不认他;
后来沈墨之样子不同了,就轮到他问他为何不找他。
有次披了另一张人皮的沈哥哥钓鱼他吃,他吃完肚子不舒服,但却叫他高兴了很久。
最后的那个梦,他死了,一把刀捅到他的心脏里,沈墨之还是他的弟弟都没有来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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