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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不救他？
他睁开眼睛，一手按在胸口上，急促地喘著气，入眼的男人却使他倒抽一口气，马上就是一巴掌甩过去。
这男人的着装太奇怪了，他却立刻想到梦里的沈墨之也是削这么短的头发，穿这样的衣服。
他勉强接受了，但这男人怎么能抱着他呢？
他又甩了一巴掌，把那男人推开了。
“你是何人？我爹呢？娘呢？我沈哥哥呢？”
“你——”唐文沅摔在地上。
他忽然想到五百年前的日湖边上，九扬对沈墨之说的一句：“沈公子，我的确不认识你。”
风水轮流转。
沈墨之的九扬回来了，他的九扬睡了。
“你什么你？这是什么鬼地方？你抓我来这里有何居心？我劝你把我送回去，否则我爹娘不饶你。”他瞪大眼睛说，张牙舞爪的，别的不说，唐文沅从来都没想过九扬这张脸能有这样灵动的表情。
他又想起在阴间的时候，沈墨之曾经说过：“小扬他有一点任性，但他就该这么任性。”
“你爹娘——”
“你怎么说话结结巴巴的？不跟你说了，我自己走。”说罢，他就往虚空一劈，却什么也劈不出来，他运掌打向唐文沅，什么也打不出来。
他连忙扑到唐文沅身上，捉住他的衣服，问道：“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对我做什么了？不用妖术，你以为我就没有办法吗？”
唐文沅还陷在忧伤纠结里，话都说不上半句，打算让这个九扬闹去，哪料到他鼻子一抽，就嚎啕大哭起来，大有哭得山崩地裂之势。
要不是鬼王早就设了结界，这屋大概一下就塌了。
唐文沅按着耳朵，用浑身之力向他喊了一个“定”字。
此九扬非彼九扬，立即定住了。
唐文沅将他推到一边，坐起来，说：“不准哭，好好说话，我就放了你。你要再敢哭一声，我就要你好看。”
九扬的眼睛转了转，同意了。
定字诀一解，他就坐到唐文沅身边，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认识我吗？你为什么要抓我过来？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睡了很长的觉都醒不来，怎么现在醒了？你是不是认识我爹娘，我知道了，他们请你来治我的病的！”
“我是唐文沅，我是——罢了，你没必要知道。”
“我非要知道！”他抬起头说。
“你非要也是没必要，你没必要非要也没有用，就算你有必要知道我也不必要告诉你，我不必要是我的事，你非要是你的事，我说不必要就是不必要，管你不必要还是非要！”
唐文沅这么一绕，换了别人，翻个白眼就不理他了。
但九扬却眼睛一转，跟著绕起来：“我非要就是有必要，我有必要就得非要，你说不必要不算数，我说非要才能算，我非要知道你就得说——”被唐文沅一瞪，他撇撇嘴，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心里有气，就说：“不知道，没必要知道。”
一听，九扬也来气了，“我九扬！你怎能不知道！外面哪个不认识我？枉你的道术不错，白练了！”
“你怎么这么多话？你就不能消停一下，让我想想事情吗？”
“我娘说了，我性子随她，这叫作活泼。”九扬忽然灿烂一笑，“娘最喜欢我了。”
这一笑叫唐文沅看怔了，心里也软了一半，又想到他可怜的一无所知，另一半也跟着软了。
他伸手揉了揉九扬的头发，说：“你这个当哥哥的人，要有点儿担当了，这样胡闹，以后怎样保护家里呢？”
九扬惊喜地睁圆眼睛，吼了两声。
“我真的有弟弟了？他是不是跟我爹爹一个样子？他叫什么名字？他有没有乖乖地学习？”
他一兴奋，就变回小白狐狸，在地下室里高兴地绕了一圈，最后靠著唐文沅的手臂，又是一个笑脸。
唐文沅叹了一口气，问道：“你这么闹腾，沈墨之怎么会喜欢你呢？”
话一出口，不禁觉得有些耳熟，便又想到他的九扬了。
“沈哥哥最喜欢我了！我们约好的，等他回来我们就成亲，这样他就可以天天钓鱼我吃，他钓鱼可厉害了！我沈哥哥是不是回来了？我梦见过他！跟你穿一样的衣服，但后来又变回来了。你是不是认识他？你带我去找他吧，我要他给你赏赐。”
他捏了捏那白净的狐狸脸，苦笑道：“我要的赏赐他不会给的，过几天，过几天我就带你去找他。”
121、【一百二十一】
唐文沅给了自己两天的时间，于是他撒了个谎。
他说，小扬，墨之在忙。
那天九扬很高兴地讲着千年以前的事，讲着讲着，就倚在唐文沅的臂上睡了。
再醒来时，明明是同一张脸，只是少了笑容，眼睛没那么圆亮，却已经截然不同了。
“他的灵力不及我。”九扬抿抿嘴，“我们回去吧。”
九扬正要往虚空一劈，却被唐文沅捉住了。
他问：“九扬，你愧疚吗？”
“我愧疚。”
唐文沅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说：“他的眼睛比你好看，透亮的，笑的时候还会弯起。他很喜欢小秋，那样他就多了个小跟班，可以一起去作弄那些小妖精。他给我说，他跟他沈哥哥很快就会成亲……九扬，我们的心是铁造的吗？”
九扬张开手抱他，紧捉着他的两臂，“这是属于我的命，文沅，我不会让的，我只能尽我所能。”
“你不让，我也不会让的。来，我们回去吧。”
他牵着九扬的手，自虚空中劈出裂缝，拉开，就是唐家的花园。
他们自通道出来，就碰上老爷子在花园跟林伯下棋。
棋盘上战局正酣，林伯瞥了他们一眼，说道：“老爷子，二少爷回来了。”
老爷子却不看他们一眼，拿着棋子的手挥了挥，一边说“回来就好，小言来了几天，你们跟他玩去吧，别去招惹你们大伯爷。”
“是，爷爷。”唐文沅恭恭敬敬地应道，又用手肘撞了九扬的一下，九扬便跟着说道：“是，爷爷。”
老爷子放下棋子，呵呵笑道：“这就是算辈分的好处啊。”
回到唐家，比在地下舒心多了。
他们洗了个澡，穿衣服的时候，唐文沅问道：“阿言怎么来了？”
“那就要看他为谁而来了。”
虽如此说，九扬心里却是没有底的，似乎无论万俟言为谁而来，都与天魔脱不了关系。
万俟言在房间里不知鼓捣著什么，走近细看，原来是在捣药。
就在他们来到面前时，他拿出一把小刀，在左腕一割，血立马喷溅而出。
他神色自若地将血挤到捣药臼里，等到血够了，他的右手就往左腕一抹，那血口就没了。
他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说道：“药要万灵，我的血是最好的。你们在仙界把我那三颗药丸用了，师哥要我再炼。他早几天才要了我一颗保命的药，现在跟小师妹还有九秋到处找人，还要□□管你们这边的事。”
“什么事？”唐文沅问道。
万俟言指了指桌上的信，唐文沅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万俟家的决裂书，信里还把唐文沅这个新当家的数落了一番。
万俟家既然来信了，黄山派也不落下，还有北方的一些门派，都表明与唐家决裂了。
“那就再等几天，等该绝的都绝了。”
“你当家的，你说怎样就怎样。”药还在捣着，他却腾出一只手，拉开抽屉，拿出九扬托给他的镇妖铃。
“孟姑姑来了一趟，说黑蜘蛛被鬼三子救走了，要知道你们此行会见到黑蜘蛛，我应该一早归还的。”
唐文沅接过五百年前从祁山观抢过来的镇妖铃，感叹道：“虽是抢来的，但跟着我也有一些时日，算是我一件宝物。现在再经你手，可谓天下之宝了。”
“我的都是小功夫，贵在九扬的那滴血。但你给我的鬼器，灭天大将军要回去了，师命难违。”
“那些阴损的东西，不用更好。”唐文沅答道。
“万俟。”一直沉默的九扬终于开口了，“墨之为何要派你来？”
“你们不在，他不想出面，只能我坐镇在唐家。”
“天魔知道这事吗？”问罢，九扬和唐文沅就捏着心，悄悄对看了一眼。
“天底下少有师父不知道的事，倘若他不知道，那就是他不在意。现在你们所想的，都只是你们自以为的顾虑，师父疼爱师哥，不曾想过为难他，自然也不会为难你们。九扬，师父要见你。”
他们都不说话，万俟言便继续捣他的药，一“度”一“度”的，很有耐性，像佛寺里的木鱼声，一直敲着，等待世人的开悟。
这个悟却不容易，九扬常自恃有九尾，如今却恨不得自己有的是九个脑袋。
他只能尽力捉住仅有的线索，拼在一起，却是零零碎碎的。
但其实他没有其他选择。
他不禁失笑一声，神界封界了，剩下的五道，早就变了天魔的五道，可恨他如今才明白！
这个却不是最可恨的。
他说：“好，但我要先见欲魔。”
“可以。”万俟言放下捣药棒，自虚空拉出裂缝，里面的就是梅宅，“请吧。”
122、【一百二十二】
都说不经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梅宅里的梅花却不然，养得精心，半点寒风都没受过，照样开得娇艳，满庭梅花香。
万俟言从隙缝中再见梅宅，想道，里头的梅不曾遭过一点苦，却是会刺人心的。
那是不知内情的想法，知内情的，当今只剩下良常山的天魔。
这里的梅花是用梅知叶的血养出来的，正如万俟家用自己的血来炼药。
梅知叶的血是带寒的，也是流着苦痛的，这些梅花便不必自己受寒受苦，养他们的人早就全都承受起来了。
九扬独自进了梅宅，跟着他的，是万俟言的药味。
梅生心里一惊，多少年了，内屋他就只许万俟言来过。
他伸手折下窗外的梅花，塞进嘴里。
回过头来时，他一挥长袖，将九扬卷了过来，一手探进他的胸膛，正要扯出他跳得厉害的心脏时，却对上了他波澜不惊的眼睛。
欲魔跟心魔一样，会窥心，却对九扬起不了作用。
沈烜曾经手把手教他藏心，所以当年梅生捉了他，要窥他的心，反被他打退出来，梅生才恼羞成怒折了他五尾。
但如今梅生进了他的眼底，一路往前走，就跟着来到鬼王面前。
“不要相信无心，去找梅知叶。”
又往前一步，到了鬼二子面前。
“天魔很久以前问过鬼王两个问题：第一，鬼界八十一层是否六界中最安全的地方；第二，如何将灵一分为二。”
梅生抽出手，推开了九扬。
九扬按了按自己的胸膛，心脏还在里面牢固地跳著。
他大胆地站到梅生面前，说道：“鬼王要我相信你。”
“他果真狠得下心。”梅生捏起九扬的下巴，锐利地打量着他，“当年他不让灭天要你性命，我就猜到事有蹊跷。你以为我与你无仇无怨，为何要那样折磨你？”
九扬推开他的手，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会说的。除非那一天到来，否则我和他都不会说的。”他忽然笑了，半是高兴，半是神经兮兮，“我以为你早就放弃了，我以为你打算一辈子守着良常山独活，如今看来，那一天很快到了。”
他又脸色一变，利眼瞪着九扬，“把火狐白狐的魂魄揉在一起，你果真狠得下心！”
说罢，他就转过身去，把探进窗来的梅花带枝的折了下来，把梅花咬进嘴里。
九扬不动声色的，在他吃下梅花的一刹那，后退了一步，耳朵警戒地竖立起来，但还是强忍着逃走的冲动留下来。
他并非第一次面对梅生的喜怒无常，当年梅生一条一条折断他的尾巴，也是这般。
梅生两指一动，房内的门窗都关起了。
少了阳光，九扬打了一个寒颤，又想起那个昏暗无光的日子。
但梅生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说：“无天进不来梅宅。说，你想怎样。”
“我没想过怎样。”
话是紧张得脱口而出的，但这却是实话，从鬼王到梅生，都来得太急，任是九扬都吃不消。
“别紧张，你想怎样，要什么条件都可以告诉我。比如你要为你父母报仇，杀了黑蜘蛛，我可以替你找他出来；如果你要鬼三子的命，我可以双手奉上；要是你要躲避无天，你可以住进梅宅。”
九扬却怀疑地看着他，反问道：“欲魔，是你想怎样？”
“很简单。”梅生勾起唇角，又咬下一朵梅花，说道：“我会找办法来分开你们。”
“咒是天魔的咒，天下间谁有方法来解开？”
“鬼王要你信我，是因为他比我更不可信。九扬，你还不明白吗，你们只是他练手的工具。”
“总比一辈子纠缠不清好。”
梅生嗤笑了一声，“如果是光彩的事的话，他为什么要瞒着沈墨之，让他没个方向地去找火狐？”
九扬沉默了。
他本来就不相信天魔，只是也不敢相信梅生。
但他都放手一搏来到梅生的面前了，那就把希望继续押在梅生身上吧。
他点了点头，再说：“万俟带话来了，天魔要见我。”
“你可以见，可以不见。意思是，你可以直接跟他反目，我梅知叶护着你，也可以不必，跟他虚与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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