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半数人起身应声。
金甲卫忽然齐声将手中长枪墩地,金殿内外雷鸣般的一声金石响声。
“你们,可看到了。”白祚的最后一问,平静的如果死神的招呼。
“看到了!”大殿内外,齐声应和。
“呵,这就好。”陆步秋轻笑,却在安静至此的大殿中清晰可闻。
“依律如何处置?”白祚瞧着喊得吐沫横飞的审判官。
他慌忙跑回审判席:“孟回,勾结西洲,霍乱教廷,欺师灭祖,论罪当诛!”
笼中的孟回,看着齐声应和的人群,从眼前的红衣教使,道长,殿内教士,到殿外黑压压的人群。
他们看不见证据吗?
他们听不见证言吗?
他们想不明白白祚之罪吗?
他们,只是想活着。
毕竟,白祚和精极卫虐杀的,是旁人,而他们,也只是想活着的普通人罢了。
刀枪之下,勿论正邪。
金殿中声音回响,如撞钟之锤,撞在每个人心头。
“子不教,父之过。孟回总归是我教养的,尸身不全的人是被月神厌弃的,就赐她坠崖之刑吧,留个全尸。”白祚盯着孟回说道,似乎努力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恐惧,悔恨,仇恨……
但令他失望的是,孟回的眼里,没有他。
金殿审判结束,孟回被金甲卫押回地牢,三日后坠崖之刑。
李醉被交给陆步秋,带回朝廷,按照胧朝律令判罚。
会飞捂着折了一边的翅膀,咬着牙骂了一个时辰,他在混乱中,起飞逃窜,被陆步秋一箭射中翅膀栽进人群,幸好早已混在人群中的赢兰阚剑等人把他救出。
夜深人静,月亮挂在天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一切。
吹角山下的乱葬岗里,几个黑影在夜色的掩护下,摸索着,寻找着。
过了好久,终于一个声音:“这个,这个,应该是他。”
几个黑影围绕在一句残尸前,双手交叉于胸前,左腿单膝跪地,半晌,用黑色布袋将尸体裹起来,抱着离开。
找到尸体的那个声音最后咬着牙,从牙缝里钻出几个字:“吾命,报君仇,子舟。”
刑司的地牢里,关着些有身手的罪犯,最里面的一间,一个年轻女子,呆呆地对着墙壁。
忽的外面一阵嘈杂,片刻之后,一把钥匙插进锁孔,啪一声,插锁弹开,掉在地上。
牢门吱嘎一声打开,一只手拉扯发呆的女子。
冷不防,一支簪子竟然插进来人的肩,她忍着疼痛轻哼了一声。
“报仇可以,出来再说。”她拉着女子的手没有松。
那年轻女子站起身来,监牢过道的油灯晃在脸上,是茯苓。
两人经过长长的监牢过道,门口几个守卫已经不知死活,她们逃出地牢,轻车熟路的穿过两条街巷,进了一处民房。
油灯亮起,受伤的人跪在地上,茯苓一手锁住她的喉咙,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说,泽泻!”
豁
-完-
第 59 章
凛冽的风猛地吹坏了破旧的窗纸,顺着呼啦啦的半块窗纸地灌进屋里,桌上的灯火上蹿下跳。
跪在地上的泽泻缓缓站起,摸了摸灶上的开水还滚烫,从灶上拣出两个粗瓷碗,掏出一个纸包,三折两折打开,分着倒进两个碗里,冲上滚烫的水,半晌,碗中蜷缩的乌黑茶珠终于吸足了水,伸展了叶子,扑鼻的香气溢出来。
“尝尝,很久没喝了。”她轻轻的把茶碗推向另一侧一动不动的茯苓。
“为什么?”茯苓拖着受了刑的身体,摇晃的扶着桌子。
茶香扑鼻,却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叫鱼珠。
那年瘟疫,派去赈灾的教长看着死的七七八八的村子一筹莫展,咬咬牙,下令,烧。
是西洲暗探把她从火里拖了出来,那些奇奇怪怪的人很凶,但更令她心惊的是那里面的一个女孩,差不多的年纪,却不说不笑,不哭不闹,漆黑的眼仁看着人的时候,一下子吸走了所有的生气儿,死气沉沉。
她就这样成了她的侍女,又跟着她回到了吹角山,进了教宗,看着她绽放光芒,成为吹角山的新星,孟回。
而自己被提拔成为副手,却什么都不懂,她很怕,怕自己拖后腿。
直到,一同被任命为欣晖堂副堂主的另一个人走进来,个子很高,声音却很低,这人实在是靠谱,仿佛什么都会,管这管那,做了自己的又来手把手的教她,怎么管教教众,怎么整理账册,哪套剑法更适合自己,还有,鱼珠茶。
十四五岁的样子,匆匆却不慌乱的步伐进来:“茯苓,你尝尝,东山村送来的土仪,茶味不苦还有点甜,香气浓,你总是嫌茶苦无味,试试这个。”
五年来,鱼珠,茯苓只喝鱼珠茶。
忽的,她扯着泽泻的衣服领子,面对面:“你,你是不是被逼的,是不是,他们给你下了毒什么的?”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哀求,求她给她一个理由,一个背叛的理由。
泽泻依然沉默。
“你说啊!”茯苓猛地推开泽泻,桌子上的茶碗,洒了。
“堂主被判了坠崖之刑,明天,我们去劫法场吧?”沉默的泽泻终于平平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就如同随口一句我们去逛个街吧。
桌上的茶水顺着边缘滴在地上,嗒,嗒。
良久,“好。”
这天夜里,她默默的为她包扎了肩上的伤口,她端了活血的疗伤药给她,两个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北风烈烈,教宗的刑场在最北边的山上。
全副武装的金甲卫将此地团团围住,白祚亲自观刑,兰堂主受了风寒告了假,陆步秋却来了,还押着一个人,李醉。
白祚见到李醉一愣,陆步秋笑呵呵的说道:“郡主此次罪过也不小,虽说罪不至死,但总要见个死的才能印象深刻不是?”
李醉的手腕上带着镣铐,被赤焰和另一个精极卫看守着。
尹旭带着金甲卫推出刑车,一开门,迈下一只脚,李醉通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黑色的铁桶般的刑车,直到那只脚,还裹着她系的斗篷,一步,一步,走下来。
白色的囚衣,黑色的枷锁。
坠崖之刑,白祚真是恨极了她。别的刑罚不过一死,坠崖之刑却是三个死。
一箭穿心,一死;
脚栓巨石,二死;
直坠死崖,三死。
死的透透的,射死,砸死,摔死。
“慢着。”尹旭押着孟回走向崖边,经过众人,白祚发了话。
“不懂事啊,万物生来不同,不认命的终是落个,不得好死。”他冷冷的看着一身狼狈的孟回,说着又转眼看看李醉。
李醉盯着孟回,却没有一丝敌人骐骥的恐惧或是埋怨,一臂之遥就是她,她更单薄了,气色也不好,整齐的梳着发髻,李醉的目光贪婪的凝视着日思夜想的人,十一天,她们已经分开十一天了。
忽的,半垂着头的孟回抬了眼,目光跨过所有障碍,直直的看进李醉的眼里,她就是知道,她的她在那里等着她,看她,微微一笑。
白祚冷哼了一声,尹旭一把拉着枷锁,孟回猛地被拽着踉跄了两步。
李醉紧紧的咬着牙关,看着,暗暗用力,却被肩上一道劲力死死压着,是赤焰。
“午时已到,行刑!”
一支箭嗖的射向崖边站着的孟回。
当的一声,一把利剑将飞箭拦腰砍断,尹旭上前与之缠斗,又出现一个黑衣人直奔孟回而去,立刻几个金甲卫围过去。
“堂主!”茯苓一把拉住孟回,颤抖着紧紧拉着她的手。
孟回却看着与尹旭缠斗的黑衣人:“泽泻?”
茯苓点了点头,却不知该怎么说,一剑砍断了孟回脚上连着巨石的铁链。
很快,她也与金甲卫缠斗起来。
泽泻疯了一般,每个杀招都不留余地,不给对方,也不给自己。
白祚厌烦的挥了挥手,呼啦啦出现一排金甲卫手持弩箭,数十支箭齐齐瞄准对面,崖边的几个人。
一挥手,尹旭和金甲卫飞身跳出战局,转眼间,利箭齐发,咫尺之间,再无变数。
一道黑影从人群中窜出,直奔崖边,快的像一道光,冲到孟回面前,噗的一声,利箭刺入肉身的声音,巨大的冲力推着崖边的四个人,齐齐坠落。
孟回睁大了眼睛,看着李醉把带着镣铐的手一抬,将她圈入怀中。
风很大,天很冷,怀里却暖。
死崖很高很高,人在下坠,耳边都是风声,她却看出她的口型在说“傻子”。
是啊,这老套的剧情,在京都的话本子里都早就不流行了,却是我唯一能做的。
八年前,我们在彼此最生不如死的时候独自熬过,只剩一份牵挂,如今这样一起着死,又有何不可。
人群中,陆步秋站了起来,瞥了一眼赤焰,他吃痛的甩着手腕,随机拱手认错:“督主,属下办事不力,请您责罚!”
“算了,无趣。”转身,留下一道青衣背影。
中箭,坠崖,必死无疑,白祚还是皱了皱眉头,神情不悦的走了。
西洲大营内。
“老大,老大!”看守滕三匆匆冲进山洞。
“嗯?”仇岩冰眯着眼仔细辨认金片上的印记。
“老大,掉,掉下……”慌忙中,滕三的尾巴啪的一下扫到旁侧的老左。
老左闷声道:“又不是第一次,慌什么!绊了老子!”
“老大,掉下来噬月使!”夹着尾巴的滕三终于把话说全了。
山洞内瞬间安静,紧接着一声大吼:“还不快去!老左老右!带着家伙事儿!”
孟回,你终于回家了,我等了很多年。
啊啊啊
-完-
第 60 章
山洞入口不大,经过不长的通道拐进一处宽敞所在,忽的一道明亮的阳光照在脸上,一直闭目感受四周环境的李醉不禁皱了皱眉头。
旋即,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叶子盖在了她的眼睛上,却知道是谁盖得,淡淡的草药香,手心有点暖。
头有些沉,睁不开眼皮,胸腹处隐隐作痛,抬着自己的担架步伐稳健,李醉就在半梦半醒间迷糊着,全凭听力和感觉感受四周,没错,宽敞之所的四周,挤得水泄不通。
众人望向上座,上座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五十几岁的皮相,头发却已经斑白,草草的绑在脑后,两只手交叉,食指间还不停地画着圈。半晌,他终于轻咳了一声,努力咧着嘴,放轻了声音:“孟回啊,摔疼了吧?要不先让小左给你看看伤?”
左下首一对儿连体人顿时扶额,老大,你哄侄女不至于扯我俩做大旗……
“不用,我可自医,滕网结实,谢过仇长。”孟回拱手致谢,半散的头发遮住脸庞看不清表情,但声音里带着冰碴——十分不热情。
“好,那好,滕三,滕三?”仇岩冰十分欣慰,第一次,没直接撂自己的面子,很好,果然是长大了,懂事了。自动忽略了称呼他为“仇长”,而不是伯父。
凡事,慢慢来嘛。
滕三慌忙出列:“老大!”
仇岩冰大手一挥:“不错,藤网养得好,冬猎时得的那块白狼皮毛,赏你了!”
“仇长,请赐两处居所给我四人,我…朋友,需要安静的地方养伤。”滕三谢恩的话卡在嗓子眼,却见仇老大早已眼巴巴的盯着要房子的侄女去了,哪有功夫理他。
半个时辰不到,五十弦第八百号石窑洞迎来了它的新主人,滕三混了眼熟,也就接了安置噬月使兼老大侄女儿尊驾的差事。
“大小姐,咱们西洲本来是四十八弦的建制,但五年前那次大地震,连山南坡露出了这么大一片好地方,老大带着我们修到了五十五弦,不是我夸口,这,这,就这片五十弦,是整个西洲最最最好的石窑洞!”
孟回抬头望去,果然,这里的洞口朝向东南,光线充足,石壁平滑,夯着黏土,午后的阳光斜着照进洞里,温暖而干燥,确是个好地方。她微微点头。
“就说是吧,这八百号的洞口都是老大亲自选的!动土之前就说好了是给您留着的!”滕三一口气终于把想说的说完了,言罢偷眼瞄着孟回,却见她依然是神色淡淡,仿若未闻。
滕三带着来人把李醉抬进去,刚要抬到左侧的旁洞。
孟回却一手拦住了二人:“不必,她在主洞,轻点。另外,称呼改一下,孟回。”
“好,好。”滕三很是乖觉。
李醉被轻轻的从担架上抬到了床榻之上,那只暖手一直按在肋下伤口处,无比安心。
晚间,她便清醒过来,挣扎着坐起来,打量着奇异的洞穴。
这洞穴是在山里抠出来的,一处主洞,两侧旁洞看起来另有他用,洞内夯了黄土,石板铺地,面积不大,却高度不小,并不觉得局促。
眼前的雕花木床,旁侧的桌几上清亮的皓瓷茶盏,准备的十分考究。
肋下隐痛,低头看白布紧紧的包扎着,已无大碍。
“醒了?”右侧旁洞忽然走出一人,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
“嗯,没事儿。”李醉忙一把拉住孟回,见她顺势坐在床边,赶紧往里蹭了蹭。
“还疼吗?”孟回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发热就好。
“不疼不疼,让我好好看看你。”紧紧捉住额头上的手,怎么都不想松开。
“你啊,遇上我之后,怎么总是受伤?”孟回见她刚醒过来还懵着样子,便由着她抓着手,金殿中诘问天下教士的李郡主,此时却瞪大了眼睛,满脸慌张。
“那也是我没用,与你何干?”李醉渐渐缓过神来,也不询问,只是从抓着一只手得寸进尺到搂着一只胳膊。
孟回却挣开她,端起一碗递给她:“尝尝。”
木头碗,一碗粟米饭,颗粒却大的惊人,一碗饭也就二十几个米粒,却比所有吃过的粟米饭都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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