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绡说着，走到凌霜叶身前放下轮椅的手刹。
凌霜叶正打算叫她打道回府，提前结束这场因为过于沉重的对话而显得格外漫长的散步之旅，却看到金绡环顾四周，稍做思考便向着人行道旁的一棵香樟树那边跑去。正纳闷着，定睛一看，树下整整齐齐地堆放着之前小区修整人行道时用剩下的防雨砖。
被雨水打湿的砖块，不再是原来那副灰蒙蒙的样子，显露出格外鲜艳的色彩。
凌霜叶知道喜欢同性这件事挺难改变的，她也知道依金绡的脾气，在向家人妥协和坚持本心之间，一定会毅然决然地选择后者。
于是她没有作声，静静地看着她来来回回好几趟，用五颜六色的砖块在水坑上铺出了一条宽度刚够轮椅通行的小路。
“现在回头还太早了。”金绡踩了踩自己砖块铺成的小路，测试着它的平稳性和安全性，然后回到凌霜叶身旁得意洋洋地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手伸过来。”凌霜叶同样笑着说道，然后从怀里抱着的手提包中拿出湿纸巾，仿佛奖赏一般，替她仔细擦拭着因为搬砖而沾满泥水的双手。
金绡说想去小区门口看看那几棵银杏树，凌霜叶同意了。
“也不知道昨天雨这么大，会不会都变成可怜的秃头了……”她一边推着轮椅一边低声自言自语。
凌霜叶觉得她未免有些过于杞人忧天了，银杏叶的坚韧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虽然路面上几乎铺满了落叶，但枝头挂着的金黄色显然更加浓密。
轮椅停了下来，凌霜叶回头看向金绡，她没有仰头去看路边的银杏树，却用无比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们站着金黄色的世界里，虽不发一言，却心灵相通。
“等天气好了，可以过来打银杏果了。”
凌霜叶仰头看着银杏树的枝叶，小声说道。
“打银杏果？”
“嗯，秋季传统活动。”她回头看着金绡疑惑的表情说道，“白果炖糖水你喜不喜欢吃？”
凌霜叶说完，就看到金绡露出兴致盎然又跃跃欲试的神情。想着去年用过的那根长竹竿大概正充当着家中的晾衣杆，但是捡银杏果用的那副橡胶手套不知道被自己塞到哪里去了。
“明天有空吗？”凌霜叶问道。
金绡点点头。
“如果明天天气放晴了，我们就去打银杏果。”
“嗯。”
十月的第二十二天，两人盼望着明天能有一个好天气。
=========================================================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会毁了这个国度，毁了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Clara冰冷的声音近在咫尺。
Lynn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用力反抗。感觉Clara的魔杖尖端正顶着自己的喉咙，只要一句咒语，就会让自己的存在灰飞烟灭。
不远处，似乎听到了Kevin的呼唤声和脚步声。
——你不要过来，这边我可以搞定。
——如果你过来的话……
Lynn在心中默默祈祷着Kevin能够听到自己的心声，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毫无感情的语气对Clara说道：
“我知道，但是我们被困在这里很久了。”
——《黄昏之国》第八章
23、Day 23
第二天是个如愿以偿的大晴天。
金绡带着午餐和一副崭新的橡胶手套来到家中。
那把有些生锈的家门钥匙，昨天道别的时候凌霜叶已经找出来还给她了。
“就留到我不需要照顾的时候吧。”看到金绡接过钥匙的时候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的神情，凌霜叶便随口定了个期限。
如同作家需要截稿日一样，她们之间这段奇妙的关系，是不是也需要设定一个期限才能够平稳地维持下去？
但不知为什么，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却空落落的。
今天金绡带来的午饭是K大食堂师傅出品的特制照烧鱼排饭。
“这个酱料的风味有点意思，好像跟市售的照烧味调料有点不同，略微降低了甜度，增加了一点香辛料的味道。嗯……我要想办法套出师傅的秘方来。”餐桌对面，她的“美食家”正一脸严肃地分析着。
凌霜叶看着她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来。
“要不你去教务处问问。”她用筷子沾了一点酱汁放进嘴里，品尝着被金绡给予五星好评的调味，“K大食堂是不是正在招募勤工俭学的帮厨。”
“我可不愿意替别人做饭……”金绡嘴里塞满了饭，含含糊糊地说道。
那么她为什么会为我而下厨？心里冒出了这样一个疑问，但脱口而出的却是：
“你有没有给她……做过饭？”
凌霜叶一开口就后悔了，心想是哪个小肚鸡肠的家伙问出这么个不解风情的愚蠢问题。
啊，原来是我自己……
幸好金绡足够聪明，只是愣了一小会儿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本板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没有。”
她放下筷子，看着凌霜叶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连一碗泡面都没煮过。”
“在S市的时候还在读高中，父母管得严，只有在学校里能够见面。好不容易一起来到K市，她是摄影师，工作很忙而且一直要出差到处跑。我学的这个专业，课程负担也很重，平时见不了几次面。”
凌霜叶也停下了筷子，专心听着金绡娓娓道来，并没有插话。
“我以前也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孩，后来到了这里发现自己还挺喜欢做饭的，一有空就照着网上的菜谱和视频从头学起。但是学得越多越发现，不仅做饭需要花时间，吃饭也一样。”
文火慢炖数小时熬煮出来的靓汤，对方也许只有几分钟时间可以用来品尝，根本无法细细品味出曼妙的滋味和饱含的心意。
“霜叶姐，你送我的那个A市旅游行程……”
凌霜叶打断了她的话。
“没事，我已经不在意了，本来也是送不出去就浪费的东西，还被粉丝嘲讽是单身狗旅行套餐……”
凌霜叶之前安慰自己，至少那份行程里包含的来回机票对金绡来说是有价值的，那就足够了。
“不。”金绡打断了自己的话，“其实行程里的项目我都去了，照片也是当场拍的……哦，你已经知道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看向窗外。
“我本来是想去A市找她，但是想了想就放弃了。”
“嗯。”
“她说自己是因为家人的压力，所以才要跟我分手。我想着她回到了A市，一定是与家人团团圆圆、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就没想去找她。”
凌霜叶觉得金绡的性格特质就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有时候未免过于善良了，让人忍不住心疼。
“但是她自己妥协了，凭什么我也要妥协？”
所以金绡拒绝了父亲的和解提议，却放开了手让她离开。
凌霜叶咬了一口照烧鱼排，虽然说话的时间太长有些凉了，但并不影响它的风味。
“你只是看上去狂，其实最爱认怂了不是吗？”
听到自己的这句话，金绡回过头来，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
自己命中了她的弱点。
凌霜叶这么想着，无视杀气腾腾的金绡，又扒了一口饭塞进嘴里。
金绡也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筷子继续享用自己的午餐，她吃了一口鱼排，皱起了眉头。
“还有一点不爽的，我只是单方面被分手了，都没有好好回应过。”
除了那晚校园里的“追杀”宣言。
“不是去A市找她了？”凌霜叶抬头看着金绡问道。
“你刚才没仔细听吗？我说过那都是骗你的，我没有去见她。”
“那张照片……”
“那是我请一个偶然经过，背着□□短炮看上去很专业的游客替我拍的，那个大叔的摄影技术比她好不知道多少倍。”
“嗯……”
凌霜叶满意地点着头，内心充盈着莫名的愉悦之情。
“确实应该好好‘回应’。”她有些阴阳怪气地说着。
“她把我微信删了，消息都发不出去。”金绡说。
“听说现在微信版本更新后，只要不拉黑，删了好友也可以发信息。”
前几天凌霜叶还在网上看到相关的帖子，心想这项功能优化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用处。
没想到立马派上了用场。
“真的？”
金绡拿出手机，翻了一下微信的通讯录。
她果然还没有把好友删除，凌霜叶心想。
金绡不再理睬她，放下筷子，捧着手机开始疯狂输出。
“吃饭就好好吃饭，不要三心二意。”
凌霜叶把金绡对自己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但对方似乎并没有听到。也不知道她发了些什么消息，几分钟之后，金绡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操作。
“她把我拉黑了。”她回头看向凌霜叶，露出了两排牙齿和一个微笑。
结果一顿平常的午饭吃到了下午两点，中间金绡还嫌弃鱼排变凉了，到厨房拿微波炉重新热了一下。
她把餐盒扔进垃圾桶，说道：“我们现在就去？”
“去哪里？”凌霜叶不假思索地问道，然后看到金绡露出一丝不悦的表情，拿起了那副橡胶手套。
“打银杏果！”
凌霜叶的眼前浮现出金绡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举着竹竿怒气冲冲地击打银杏树的样子。
看来刚才那几句抱怨和几条消息还不足以平复她内心的创伤，还需要体力劳动来发泄一下情绪。
“我想想，竹竿在阳台上，篮子在客厅最右边那个壁橱……”
凌霜叶一边思考着，一边指挥金绡做起了摘银杏果的准备工作。
等两人磨磨蹭蹭地做完准备工作，凌霜叶抱着一堆工具坐在轮椅上，由金绡推着来到小区门口那排银杏树下时，却看到几个保安拉起警戒线严阵以待。
“不好意思啊，这边附近路面停车场的车主们投诉，去年好多人在这里打银杏果，落下的果肉和汁液都弄到车子上和路面上……”其中一个看上去像是保安队长的大叔一边挠着头一边向她们走过来，一脸为难地解释道，“所以今年物业出了通知，严禁在这里打银杏果。”
难怪这边的银杏果成熟了好几天都没人来采摘，原来是有门神坐镇。
凌霜叶闻着空气中浓烈的气味心想。
“可是我们不打，它也会从树上掉下来啊？”金绡问道。
“掉是会掉的。”保安大叔笑着说道，然后伸手指向银杏树下的方向，几颗皱巴巴的橙色的果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但是不会掉到停车场和路面上。”
自然成熟的果实只会垂直落入泥土，只有人类粗暴的干涉才会让它们四散奔逃，殃及周围的环境。
凌霜叶拉住金绡的手，轻声劝慰着：“好了，我们先回去吧。”
“嗯。”
金绡默默地把手中的工具交给凌霜叶，推着轮椅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金绡？”
“什么事？”
“白果。”
“啊？”
“你想吃的话，我去网上买点？
凌霜叶回想起金绡刚才沮丧的表情，总觉得是自己给她的期待太大了，得想办法弥补一下。
“不用了，”金绡说，“这个多吃不好。”
“嗯。”于是凌霜叶也不再作声。
快到达自家楼下时，凌霜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先停一下。”她对身后的金绡说道。
“怎么了？”
“我想到一个地方。”
于是凌霜叶指挥着金绡拐进了楼房后面的一条小路。
没有铺设水泥和地砖的泥土路，因为前两天的大雨有些泥泞而又坑洼，金绡费了好大劲才能维持轮椅的平衡。
“霜叶姐，还没到吗？”
她看着坐在轮椅上紧紧握住扶手的凌霜叶，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事，只有一点路了，再加把劲。”
“嗯。”
又艰难地向前移动了十几米，小路越来越窄，似乎快到尽头的时候，金绡停下了脚步。映入两人眼帘的，是在茂盛的常绿乔木和灌木从的簇拥之下，一棵形单影只的银杏树。
那是去年秋天凌霜叶在阳台洗东西的时候，偶然发现的。
它静静地矗立在这片无人观赏的角落里，孤单而又特立独行。平时湮没在一片茫茫的绿色海洋之中，只有在这个季节才能显露出它最美丽的颜色。
“听说是物业栽种树木的时候，不小心弄错了。”凌霜叶转头看着神情呆滞的金绡，举起手中的竹竿和篮子说道，“这边周围没有行人和道路，敬请自由发挥。”
十月的第二十三天，凌霜叶送给金绡一棵银杏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追平时间线
24、Day 24
昨天采来的“战利品”被金绡浸泡在脸盆里，放在背阴的阳台上。
“大概要泡多久？”她一边用洗手液洗去银杏果的气味，一边问道。
“一星期。”凌霜叶回答道。
“嗯……”金绡露出难耐的神色。
这么馋？
16/24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