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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这两天的菜单里都没有肉了吗？”
“昨天吃的分量应该足够覆盖你这一整个月的肉类需求量了吧。”
“只有粥，连下饭小菜也没有？”
“粥里面我放了红糖。”
“哦……”
凌霜叶最终放弃了抵抗，拿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勺小米粥放进嘴里。
香气和甜味瞬间在口中扩散，也不知道她到底加了多少糖。
还挺甜的。
凌霜叶抬头看着金绡满意的笑容，心想。
“那么，作为鸡翅的替代，能不能帮我揉揉？”
看到金绡洗好碗从厨房走出来，凌霜叶裹着毯子躺在沙发上，像只祈求主人顺毛的猫一样。
金绡倒也不生气，乖乖地坐到她身旁，把手伸向凌霜叶的肚子。
“我是开玩笑的……”
凌霜叶没想到金绡竟然当真了，她的手刚碰到自己身上，就像触电一般弹起来，“其实我怕痒……嗯……非常怕痒。”
接着她看到金绡翘起了嘴角：“嗯，我也是开玩笑的。”
说着，她收回了手，拿起了自己随手放在茶几上的书。
“这是我上次还你那本《海潮絮语》？”
“嗯，前两天编辑说要确认个剧本，但是这本书的剧情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所以就又拿出来翻了翻。”
《海潮絮语》的背景设定并非凌霜叶一贯所写的超越现实的幻想，而是某个以美丽海景出名的小镇。
——在海边小镇出生长大的女主角，孤身一人在海滩边苦苦经营着一家面向游客的小餐馆，偶然捡到了不小心被旅行团遗忘在沙滩上的男主角。
现在想来，男女主角相遇的桥段似乎有些俗套，不过这也符合凌霜叶心目中对于“谈情说爱快餐文学”的理解。
虽然自己刚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完全不是当作快餐文学或是游戏之作，而是……
“这是要改编成电视剧？”金绡的提问打断了她的回忆。
“不是，是游戏……恋爱模拟类的游戏。”
凌霜叶说着，感觉眼皮有些沉重，饱腹之后的困意忽然涌上来，于是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了一阵轻笑，然后是金绡的声音。
“还挺合适的。”
哪里合适了？凌霜叶忍不住在心中呐喊道。
金绡今天又带着她的笔记本电脑过来，说自己有一份很急的报告要赶。
“不好意思，又要借用霜叶姐家的客厅当自习室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启动了电脑。
凌霜叶认为是自己的任性耽误了金绡的学业，心里感觉很过意不去，于是停止了玩笑和无理取闹：
“肚子现在感觉好一点了，有事要忙你就先回学校吧，我去床上睡会儿。”
她揉着眼睛从沙发上站起来，为了自己消化系统的安宁放弃了一整天的写作计划，准备去卧室好好躺着。
“没事，这边也可以写，”金绡坐着没有抬头，“而且我想做好晚饭再回去。”
凌霜叶拄着拐杖回到卧室，把自己塞进被子里，懒洋洋地对着客厅那边问道：
“你是担心我又乱吃东西？”
“谁叫你不听劝。对于有前科的人，我可没办法放手不管。”
凌霜叶在与金绡的口舌之争上一贯落于下风，只得乖乖闭上嘴巴，捂着肚子躺好，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凌霜叶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自己，身处一片碧海金沙，游人如织的度假胜地。
金绡站在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头发被海风吹得有点凌乱。她张大嘴，似乎在喊着自凌霜叶的名字，但周遭嘈杂的人群遮盖住了她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虽然觉得在大庭广众下大声叫喊有失礼仪，但凌霜叶还是提高了音量。
金绡再次开口，依然听不清声音，但从她的口型可以判断，话语的内容是：
“我不是在报答你，我是……”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金绡存在的气息。
睡前插在充电座上的手机里留下数条消息。
【金绡：晚餐的粥在冰箱里，热一下就可以喝了】
【金绡：还有，冰箱里剩下的冰淇淋全部没收】
【金绡：放心我不会一个人吃掉，准备给室友们分享~】
【金绡：谢谢霜叶姐的“礼物”】
【金绡：还有，冰箱冷藏室里那些小包装的蔬菜，是烤肉套餐附赠的吧？】
【金绡：说谎的孩子会没饭吃哦[微笑]】
凌霜叶欲哭无泪，然后面带连自己都没发现的笑容，拖着沉重的步伐去热她的晚饭。
十月的第十二天平淡又甜美，一如面前的这碗小米粥，急需一些下饭开胃的小菜。
13、Day 13
这天编辑出现在门外的时候，凌霜叶正与金绡坐在餐桌旁剥花生。今秋刚成熟采摘的新鲜花生颗粒饱满，一剥开就闻到来自大地的清香。
金绡在自己的软磨硬泡下终于松口，答应做些下饭小菜犒劳一下自己因为遭罪而只能喝稀粥的肠胃。
她精挑细选了自己会做的菜，给了凌霜叶几个选项，于是她选择了花生甜酱。
“那帮忙一起剥花生。”金绡说道。
“小日子过得挺滋润。”一声不吭前来突击检查的编辑，目光撇了一眼餐桌上堆成小山一样的花生壳，然后将冰冷的视线停留在金绡的脸上。
这女人绝对是来侦察敌情的，凌霜叶一边接过她带来的探病用点心礼盒一边心想。
编辑心中的假想敌似乎从她的目光中察觉到一丝不友善的意味，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子，没有出声，低下头又拿起一颗花生剥了起来。
“金绡，这位是《星桥文艺》的编辑沈寒英，叫她沈老师就可以了。”
凌霜叶犹豫了一下，为了自己能够顺利地吃到晚餐，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承担起了居间调解的重任。
“你好，我是沈寒英。”编辑倒是很快收起了审视的目光，微笑着向金绡伸出右手。
女孩犹豫了一下，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的花生，抽出纸巾擦了一下右手，然后用力握住了身前的那只手：
“我叫金绡。”
“霜叶说你是K大的学生？”
编辑喝了一口金绡泡的柠檬红茶，开始了她的“审问”。
她的“嫌疑犯”倒是难得的配合，放下手中的工作专注于谈话之中。
“是的。”
“读几年级了？”
“大二。”
“学的什么专业？”
“物理学。”
“哦……”编辑沉默了几秒钟，接着说道，“那专业是不太对口，之前凌霜叶还企图推荐你到我们编辑部兼职，还好你拒绝了。”
此时坐在两人中间低头默默剥着花生的凌霜叶，感觉到了金绡投向自己质疑的目光，心里有些发毛，连忙扭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你别怪她多事，她也是一片好心。”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剑拔弩张的气氛，编辑连忙打起了圆场。
“没事，不劳您操心，我有学校的奖学金，还没穷到那种付不起学费的程度。”金绡说着，拿起桌上的花生继续剥了起来，“而且我们专业课程比较多，没办法抽出这么多完整的时间去打工。”
——那你倒是能挤出时间投喂你旁边这个没用的废物作家？
编辑没有接话，但凌霜叶却从她脸上的复杂表情中读出了这段意思。
她用力捏碎了一个花生壳，心里有些忿忿不平。明明是面前这两个人在针锋相对，为什么被误伤的总是自己呢？
“沈老师，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开始准备晚餐了。如果饿着霜叶姐，她就会闹脾气开始拖稿，我认为这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金绡剥好了最后一颗花生，没有给编辑回应的机会，就站起来麻利地把桌上的花生壳收拾干净，然后从凌霜叶手中拿走装满红色花生仁的小碗，头也不回径直走向厨房。
这下糟了，凌霜叶心想。
金绡这张盾牌一走，暴露在编辑大人攻击范围内的就只有凌霜叶自己。
然而她想象中阴阳怪气的嘲讽并没有出现，编辑只是看着金绡在厨房忙上忙下的身影，幽幽地说道：
“这姑娘还挺有个性。”
是挺有个性的，凌霜叶心想。
20岁不到的年纪，与家人彻底决裂，千里追爱反被抛弃，最后孤身一人坚持学业。
不过她当然没有把这些故事说出去。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
凌霜叶说完才忽然意识到，她在金绡那个年纪的时候，完全没有属于自己的想法，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只是浑浑噩噩地渡过了自己的中学时代，糊里糊涂地读了一个并不喜欢的大学专业，后来又勉勉强强从事了一份并不喜欢的工作，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过得平淡无奇。
“她做的饭还挺好吃的，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好不容易从回忆中抽身，看了一下手机发现已经到了晚餐时刻，于是凌霜叶笑着对准备离开的编辑说道。
当然，那笑容里还包含着类似“你不留下来品尝金绡做的美食就跟你决裂“的意味在其中。
餐桌上放着盛满了花生甜酱的三个小碟子，刚出锅的这道下饭菜散发着诱人的色泽和甜美的气息。
金绡大概是对自己连喝几餐白粥这件事产生了些许同情心，她今晚没有煮粥，而是做了青菜荷包蛋面条。虽然是道简单朴素的面食，配上花生甜酱却别有一番风味。
“啊，终于不用喝粥了。”
凌霜叶一边说着一边咬了一口荷包蛋，金黄色半凝固的蛋黄从嘴角溢出。
一旁的金绡皱了一下眉头，给她递来一张纸巾擦嘴。
“这个里面放了些什么？”编辑没有动筷，转头看着金绡，指着面前盛着浓油赤酱的小碟子问道。
“煮花生、笋丁、豆腐干和瘦肉。”金绡用冷漠的语气问道，“你的食谱也这么窄吗？”
“噗……”
听到这句话，凌霜叶差点把嘴里的面条喷出来。剧烈的咳嗽引来了金绡的侧目，然后又一张纸巾出现在自己面前。
“谢谢……”
原本是打算邀请编辑赴这场“鸿门宴”的，没想到最后差点命丧黄泉的竟然是自己，真是得不偿失。
然而编辑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内心的波动，夹了一颗花生放进嘴里，原本皱着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
“还挺好吃的。”
做出这番评价之后，她扭头看向刚刚恢复呼吸平静的凌霜叶。
“我记得你好像不爱吃豆制品……”
话音刚落，凌霜叶就用勺子舀了一大勺花生甜酱放在面汤里，原本浅色的汤汁瞬间染上了酱色。
“为了在这个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世界里活下去，我需要扩展一下食谱。”
说完凌霜叶怀抱着求表扬的心态扭头看向金绡，她却红着脸一言不发，只是低头吃着面。
这餐饭终于艰难地迎来了尾声。
“那我先走了，今天又是加班的日子，真可怜……”
酒足饭饱的编辑满意地拍了拍肚子，拿起手提包站了起来，准备回编辑部继续处理未完成的工作。
凌霜叶拄着拐杖，送编辑走到门口。看到金绡在厨房洗碗，编辑压低声音对自己说道：
“我总觉得那姑娘看你的眼神很奇怪。”
“哪里奇怪？”
不就是普通迷妹的眼神？凌霜叶大言不惭地想着。
面前的编辑忽然陷入了沉默，过来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算了，既然你没发现，那应该没什么问题。”
“当然没问题，你还真以为她是来剽窃小说创意的枪手吗？文学创作看太多了吧。”凌霜叶不自觉地反驳道。
“是我的错，想象力太丰富也算职业病的一种……不过，你还是小心一点。”
编辑说完，一边摇着头一边关上了房门。
不知为何，凌霜叶从她脸上隐约读出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吗？
“她走了？”
凌霜叶刚坐回餐桌旁，就看到金绡从厨房里小心翼翼地露出了半个头，试探般地东张西望。
“嗯，你放心，现在应该已经在系安全带了。”
金绡“哦”了一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她的脚步都比之前轻松了。
“我不擅长应付这样的人，她的眼睛和嘴巴都太毒了。”
说着她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杯柠檬红茶，然后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一般趴在餐桌上。
凌霜叶在心中默默地点头同意她的说法。
她的编辑哪里都好，就是过于聪明，又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这份聪明。面对这位智商碾压的对手，凌霜叶从来不与她正面交锋，对于她的某些唠叨也能做到左耳进右耳出。
但是金绡今天是头一次见到编辑，她自己又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十分和谐，但聪明人之间的交锋也格外惨烈。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管是在气势上还是言语上，金绡都没有输。
“我觉得，她对你挺好的。”金绡把头埋在手臂之间，用闷闷的声音说道，“你们认识很久了？”
凌霜叶粗略算了算，大概已经快二十年了。
“嗯……感觉有些嫉妒……”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凌霜叶并没有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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