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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
金绡忽然抬起头，看了有些茫然的凌霜叶几秒钟，然后站起身来。
“那我也先走了，晚上还有课。”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背包，走到门口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说道，“我明天中午再过来，剩下的花生甜酱放冰箱里了，可以配粥和面条吃。”
“知道了，天黑骑车注意安全。”凌霜叶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十月的第十三天，凌霜叶看着窗外昏暗的路灯思考着编辑临走前留下的那一席话，却始终没有什么头绪。
14、Day 14
如今这个时代，不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必太惊讶。
凌霜叶费了好大劲才拆开那个用胶带裹得严严实实的快递盒，从厚厚的气泡膜缓冲材料中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盒子，里面是一张光碟，带有强烈粗糙感的白色的光碟背面用黑色粗马克笔随意地写了几个大字。
——《海潮絮语》试玩版。
凌霜叶看着这张光碟，感觉自己的脑袋隐隐作痛。
两个月前的某个咖啡厅里，编辑告诉自己《海潮絮语》这部小说即将改编成恋爱模拟游戏的时候，她还以为对方在嘲讽自己的文学造诣。
“霜叶你看，如今这个时代，文字的多媒体化是大势所趋……”
编辑看到自己的脸色不对，误以为是对于小说改编这件事抱有抗拒心理，连忙开始极力安抚起来。
凌霜叶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别跟我说这些大道理，我都知道，可是这篇小说……”
“你是怕争议太多吗？”
见凌霜叶没有作声，编辑明白自己终于找准了问题点。她慢条斯理地喝光了杯子里的咖啡，看向窗外的人行道：
“都过去三年了，何况互联网时代的记忆力只有三秒钟。”
凌霜叶也扭头看着外面来去匆匆的行人，心想：她说的都对，但是自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最终这个计划还是在凌霜叶的妥协之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两个月后，凌霜叶因为受伤在家休养时，接到了编辑的电话。
似乎是游戏制作方搞错了凌霜叶的联系方式，通过快递公司把本该寄给编辑部的游戏试玩版寄到了凌霜叶家的小区里。
“这样也挺好，省了我一趟上门送货的功夫。”编辑在电话里懒洋洋地说道，“这种东西还是要请原作者先体验一下，提提意见的。”
“你这家伙，又给病人增加了额外的工作。”凌霜叶正在与金绡讨论今天的午餐菜品，不情不愿地接起了电话，一开口就是抱怨连连。
“唉，看在版税分成的份上，还请凌老师百忙之中抽空看一下……”编辑用阴阳怪气的奉承话糊弄起来。
不过仔细想想，她的鬼话貌似也有几分道理。
凌霜叶挂断电话，马上切换回与金绡的微信聊天界面。
【霜：对了，今天过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到小区门口的寄存柜拿样东西，取件码是……】
“我觉得挺好的，什么时候发售？”金绡在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问道。
“还早，听说游戏一共要制作六章剧情，这次叫我确认的是前两章。”
今天的午饭是炖煮得软软的鸡肉土豆咖喱配水煮西兰花，金绡担心自己的肠胃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选了味道最柔和的那款咖喱块。
即便如此，午餐结束后辛香料的气味还是充满了整个客厅，凌霜叶打开窗户想要散散味道，却被忽然闯进来的冷风吹得不禁哆嗦起来。
“今天降温了。” 金绡一边洗完一边说道
“你怎么不早说……”
“霜叶姐又不能出门。”
她今天没有穿原来那件薄薄的浅绿色风衣，而是穿着橙色的毛线开衫，虽然挺厚的，但是看上去也不怎么挡风。
“要不现在就试玩一下？”金绡洗好碗走出厨房，把窗户关小了一点。
“玩什么？”凌霜叶问。
“游戏啊。”
金绡说着，伸手指了一下沙发上因为遭到自己嫌弃而被扔在杂物堆之间的那张游戏光碟。
凌霜叶在跃跃欲试的金绡催促下走进书房，把光碟放进电脑光驱，点击鼠标启动了游戏。
初始界面缓慢地加载着。
金绡端着两个马克杯走进书房，从飘进鼻子里的气味分辨，杯子里面应该是咖啡。
“霜叶姐，我可以来围观吗？”
虽然是一句疑问句，但金绡看上去并不需要获得自己的首肯。
她把两个杯子放在书桌上，拿走凌霜叶刚才随手放在书桌旁的拐杖，然后搬来一把折叠椅坐在自己身边，凑过来看着屏幕上的初始界面。
好近，近得都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凌霜叶一晃神，就看到她回过头来，略带疑惑神色的眼睛近在咫尺。
“不开始吗？”金绡问道。
“好……那就开始玩吧。”
凌霜叶说着，平复了一下心情，点击鼠标按下“开始”按钮。
——那是发生在我二十岁的时候，一个与往年相比格外干燥炎热的夏天。
游戏的开幕便是小说开头的原文。
凌霜叶看着这几个字，不自觉地抿着嘴唇。
游戏设计只能选择女主角韩枫作为可操纵的角色，等待剧情加载的时候，凌霜叶转头从金绡脸上读出了一丝不悦。
听编辑说这个女主角在读者之中评价不高，原因倒并不是因为她在围绕着自己的三位男性之间摇摆不定，而是因为……她太抠门了。
凌霜叶想着，你们又没有体会过父母为逃债远走他乡，一个人既要还债又要努力支撑餐馆的痛苦，怎么能与韩枫共情呢？
“但是她真的有点过分。”
某天凌霜叶与金绡谈到这个话题时，原本以为置身于女主角类似处境的金绡会理解她的苦衷，然而她却这样评价自己笔下的角色：
“感觉就是一个没穷过的人，硬是要描绘一个穷人的感觉。真正贫穷的人，除非有什么特殊目的，是不会在陌生人面前随意表现出来的。”
说实话这句评价有点扎心。
凌霜叶确实没有经历过穷困潦倒的生活，母亲是知名大学的教授，家境殷实，自己辞职前的工作也算得上是高薪的新兴行业。写作这条路虽然勉强能混口饭吃，但也不至于面对断炊的窘境。
“不过也就这个缺点了，其他都挺好。”
金绡想了想，又补充道。
这是……在夸奖我还是在安慰我？
凌霜叶点击确认剧情分支，进入女主角的对话界面里。游戏主要剧情源于《海潮絮语》这本小说，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所以她并没有仔细去研究每个对话和剧情分支，只是随便选了几个选项点击。
忽然，她听到身旁传来金绡细细的笑声。
“怎么了？”
“霜叶姐是恋爱达人呢！”
凌霜叶从来没想到自己身上会被安上“恋爱达人”这个标签，扭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金绡。
“你看右上角的好感度统计值。”金绡提醒道。
目光回到电脑屏幕上，游戏界面右上角用条状的数值条显示女主角与三位可攻略角色的好感度。在凌霜叶的迷之操作下，剧情进展到现在，三位男主角对女主角的好感度基本持平。
原来金绡说的是这个意思。
“这些对话和剧情分支我都是随便选的，而且这剧情才刚开始，哪会进展得那么快。”
凌霜叶嘴上这么说，还是用鼠标右键点开了数值详情。
“哇……”金绡不禁发出了惊呼，“久仰久仰，原来您就是传说中的端水大师！”
凌霜叶看着屏幕抿起了嘴唇，游戏中的三位可攻略角色：从天而降的神秘游客、青梅竹马的邻家男孩和才华横溢的年轻摄影师，好感度数值都是99点……
“这游戏的数值策划有毒，而且只有三个可攻略角色，好感度相同的概率很大啊。”
凌霜叶仍然执着地据理力争，自己并不是什么“达人”或“大师”，一切都是巧合。
“但是原作中与女主角有感情戏的就只有这三个人吧。”金绡说。
“现在的游戏为了热度和销量，哪还有那么忠于原作的？我觉得这个想要追求女主角的富二代，还有想要收购女主角家餐馆的地产大亨也应该放进可攻略角色里，这样可玩性和平衡性会不会……”
金绡拍了拍凌霜叶的肩膀打断了她的话，脸上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霜叶姐，你要更加珍惜自己的作品和角色，不能任由资本家摆布。”
凌霜叶起初还觉得她是在开玩笑，直到等了好一会儿金绡的表情都没有好转，这才发现自己这个玩笑开的有点太过，连忙给自家小粉丝顺毛。
试玩版的游戏剧情停在小说三分之一的地方。
“你觉得怎么样？”凌霜叶一边抽出游戏光盘一边问身旁的忠实读者。
“还凑合，画风可以。”金绡给出了中规中矩的评价。
凌霜叶其实对版权、改编和读者评论都不怎么在意，只是《海潮絮语》这本书和金绡这位读者对自己的意义与众不同。
她看着起身收起折叠椅的金绡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
“金绡，你说这本书对自己很重要，是不是还因为……”
凌霜叶犹豫了一下，把后半句话咽进了肚子里。也不知道搬着折叠椅径直走向书房门口的金绡，究竟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她扭头看向书桌上那本蓝色封面的书。
不管是在《海潮絮语》原文的剧情中，还是这部改编的游戏剧情中，女主角最先动心的，是那位才华横溢的年轻摄影师。
十月的第十四天如同这部游戏剧情一般戛然而止。
15、Day 15
今天是15号，月刊《星桥文艺》发售的日子。
《黄昏之国》的第二期连载内容，正是凌霜叶受伤之前完成的原稿。
“好想知道后面的剧情。”她的忠实读者刚刚读完了连载的部分，脸上写满了意犹未尽的表情，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翻着月刊上的其他文章一边抱怨着。
“这里就有，想看吗？”
凌霜叶坐在金绡对面的茶几上，捧着笔记本电脑正在回复邮件，听到她的抱怨之辞心里不禁偷笑，于是举起存有《黄昏之国》珍贵原稿的笔记本电脑在她面前晃着，差点就钓上了这条大鱼。
金绡明明眼睛都直了，但硬是转过头去，努力远离凌霜叶手中的诱惑。
但凌霜叶可不愿意就这样放过她，在她耳边发出恶魔般的低语：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看吗？”
金绡颤抖了一下，忽然站起身瞪着自己，咬咬牙说道：
“我……算了，剧透可耻，哪怕是作者本人剧透也……我去看看水烧开了没有！”
说着逃也似地冲到了厨房里。
金绡说今天要煮意大利面。
凌霜叶原本从她的做菜和调味风格判断，以为她更加喜欢做中餐。没想到她的菜谱上也会出现其他类型的食物。
【金绡：选项一、番茄肉酱面】
【金绡：选项二、培根白酱面】
昨晚凌霜叶刚洗完澡，手机上就收到这样两条没头没尾的消息，心中的疑惑让她顾不上擦头发就回复道：
【霜：这是什么？游戏剧情分支？】
【金绡：……】
【金绡：恋爱达人，是时候走出游戏回归现实了】
【霜：？】
【金绡：明天的午饭，二选一】
凌霜叶倚靠着洗脸台，一边思考着哪种意面酱做起来比较方便，一边拿吹风机胡乱吹着头发，直到把长发吹干，才选择了第一个选项回复金绡。
第二天中午时分，姗姗来迟的金绡带着两人份的意面和……一大袋速食意面酱出现在自己面前。凌霜叶抿着嘴唇，觉得昨天花在思考意面口味上的精力简直就是浪费，还不如拿来干活或者玩游戏。
“本来我是真的想照着菜谱从原材料开始做的，但是刚才过来的时候顺路去了一下书店，翻了一会儿书，不小心就忘了时间。”
金绡一脸坦然地解释道，把手里的食材放在餐桌上，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本10月号的《星桥文艺》递给凌霜叶。
“麻烦这位大作家看在忠实读者的面子上，原谅我一回？”
“那么，请这位忠实读者看完后交一篇读后感过来，就原谅你这敷衍的态度。”凌霜叶笑着说道。
凌霜叶把备用钥匙和门卡给了金绡，原因是昨天中午的时候发生的小事故。
金绡按门铃的时候，凌霜叶正拄着拐杖在阳台上晾衣服，听到门铃声便着急想要去替她开门，匆忙转身的时候摔了一跤。
那声巨响连站在楼下的金绡也听得一清二楚。
“霜叶姐也不用饿成这样吧，就算不想吃早饭也可以随便拿点零食垫垫肚子……”
金绡没好气地说着，一边替她揉着磕红的膝盖，一边检查右脚绑着的石膏有没有摔坏。
“嗯，刚失去平衡那会儿，我想如果这下摔的不巧，一定会变成饿死鬼……”凌霜叶苦笑着说道。
“别胡说八道。”金绡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黑着脸打断了她的话。
“好，我不说。”凌霜叶连忙给她顺毛。
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故再次发生，凌霜叶忍着痛在卧室的抽屉里翻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把有些生锈的钥匙，连同备用门卡放在金绡手里，然后说道：
“这把钥匙好久没用过了，先得试试还能不能开锁。”
金绡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过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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