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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吵醒你了？”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平复完情绪的金绡，饱含着内疚的语气问道。
凌霜叶一边把床头灯的亮度调高一边回答道：“本来就没睡着。”
看到金绡原本紧绷的身体的情绪渐渐放松，她努力试着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问道：
“怎么哭成这样，是梦见什么了？”
“嗯……没有晚饭吃……”
那还真是个可怕的噩梦，凌霜叶心想。自己在金绡这样的年纪时，似乎也经历过这种噩梦连连的日子，只不过漫长的时光渐渐冲淡了恐惧和不安。
窗外的雨声似乎变小了，身旁的金绡红着脸继续补充道：
“我常常做类似的梦，小时候父母对我管教十分严格，一旦发现我说谎就不给我饭吃。”
凌霜叶记得曾经在一本书上读到过，如果人在幼年期过的越是拘束，那么叛逆期就越是极端。
她发现自己面前就坐着一个极端例子。
“霜叶姐……如果我说谎了，你会责怪我吗？”
凌霜叶今天第二次被金绡问倒了。
轰然袭来的睡意影响了她的思考速度，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答道：
“首先我不是你父母，其次……现在立场已经倒过来了，是你可以做到不给我饭吃。”
闻言金绡的脸更红了，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把自己埋进了被窝之中。
“好了早点睡吧。”凌霜叶关掉床头灯，替金绡掖好被角，“虽然你明天上午没课，但是我还有好多进度要赶。”
十月的第十六天，风歇雨霁后的夜晚格外宁静。
17、Day 17
“金绡，你知道网上有没有那种上门理发的服务啊？”
享用过金绡做的午饭，凌霜叶在浴室漱完口，观察着镜子里的自己。距离上次理发已经过了两个月，刘海的长度已经到达上眼睑，对视线的遮挡程度也达到无法忽视的程度。但是自己目前行动受限，无法亲自前往理发店，又不喜欢用发卡别起来。
“现在这个时代，网上什么事都可以办到。”金绡说着把中午吃剩的糖醋排骨盛入保鲜盒放进冰箱。
她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自己脸上纠结的表情，忽然露出了一丝令凌霜叶汗毛倒竖的微笑。
“不过……何必浪费钱，我来帮你剪吧。”金绡说道。
“啊？”
凌霜叶以为自己的耳朵欺骗了自己，但金绡之后的话却否定了她的幻想。
“我是说，我来帮霜叶姐剪头发吧，免费服务。”
“你……会吗？”凌霜叶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午饭前金绡曾说过自己下午还有课，于是她慢悠悠地拿起背包走到大门口，一边换鞋一边说道：“我们学校有个公益社团，之前开展的一个公益项目就是替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理发，那时候借来的理发工具应该还没还掉。”
K大的学生社团活动之丰富，就算宅家多年的凌霜叶也有所耳闻。几个月前她还在信箱里找到小区居委会分发的文艺演出传单，上面印着的节目单上有好几个节目是由K大文艺社团倾情出演。
当然凌霜叶并没有去观看这场演出。
“我被实验课同组的学长拉着去帮忙，想着可以掌握一门技术，这波也不亏。而且教我们的老师还说，如果以后我毕业找不到工作可以去她的店里干活。”
“那您还真是厉害……”
凌霜叶心想，聪明的孩子果然学什么都快。
不过从金绡娴熟的厨艺中可以推测，或许动手能力在各行各业都是相通的。
下午三点，一向说到做到金绡，穿着一身方便行动却与理发师的装扮大相径庭的黑色运动服，提着一个小箱子出现在自家门口。
无视了凌霜叶有些抗拒的表情，金绡拿着箱子径直走向阳台，熟练地在阳台的地砖上面铺上几层报纸，再放上一张木制圆凳。然后她当着凌霜叶的面打开箱子，里面是闪着危险的银光，摆得整整齐齐的全套理发工具。
原本脸上还挂着不情不愿的表情，想着如何反抗这项突如其来的“免费服务”的凌霜叶，看到这些“凶器”之后一下子变得老老实实，乖乖地在金绡为她准备的圆凳上坐好，任由这位“理发师”随意摆布。
“K大的学生社团还真是品种丰富啊，你是哪个社团的？”凌霜叶看着金绡熟练地为自己披上塑料布制成的围裙，在喷水壶里装满水，试图用聊天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我没有加入社团。”金绡回答道，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
“为什么？”
“没空……”
“哦。”
凌霜叶暗自腹诽，金绡原本应该是忙着上课和打工，现在是忙着为自己做饭和……理发？
金绡站在自己身后，摘下发圈，用梳子轻轻梳起自己的长发。似乎是担心弄痛自己，她的动作又轻又慢，从窗户照进来的温暖阳光和按摩头皮的舒适感让凌霜叶差点败给涌上的睡意。
然后凌霜叶听到了喷壶喷水的声音，头皮上感觉到丝丝凉意。
“那我开始了？”金绡放下梳子，弯腰从工具箱里拿起一把剪刀问道。
凌霜叶语带无奈之情：“这位理发师小姐，您都把刀架到我脖子上了，请问我还有拒绝的权力吗？”
说完，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剪刀掠过的地方，清脆的沙沙声过后，黑发一片片地掉落在地面铺好的报纸上。
凌霜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自己从小就不喜欢理发，觉得把自己的脑袋托付给一个陌生人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每次都是母亲花了几个小时，胡萝卜加大棒各种手段齐发，才抽泣着坐上如同处刑台一般的理发凳。
“霜叶，听妈妈的话乖乖去理发，回家给你做你喜欢吃的菜，可乐鸡翅怎么样？”
记忆中隐隐约约听到谁在说话，温柔的语气和令人充满期待的承诺缓解了内心的紧张之情，然后就是母亲抱怨自己被宠坏了不听话的激烈言语，湮没了本就模糊的声音。
“这位顾客，请问刘海需要修一下吗？”
金绡在耳边轻声说着，将自己从回忆的漩涡中救了出来。
凌霜叶用手轻轻地把刘海压到前额，发现长度已经遮住了眼睛，于是向“理发师”点点头。
“好的，那请闭上眼睛。”金绡换了一把更加小巧的剪刀说道。
闭上眼睛，感觉她用梳子梳齐刘海，却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凌霜叶正纳闷着，忽然察觉到自己脸上拂过一股细微的气流。
她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金绡近在咫尺的脸。她的鼻子距离自己大概也就两公分不到，湖水般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吸进去一般。
难怪自己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呼吸。
“请问……剪刘海需要靠得这么近吗？”
“靠近点好观察。”
金绡面不改色地回答道，但凌霜叶发现她的耳廓边缘有些发红。
“那现在观察好了？”
“嗯。”
她退后了一小步，举起手中的剪刀，露出有些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刀下猎物”，然后用略带怒意的话语掩饰自己害羞的情绪：
“快把眼睛闭上。”
理发结束，趁金绡清理“作案现场”的时候，凌霜叶去浴室洗了个头，然后用吹风机吹干头发。
感觉自己头脑中的某些无用之物似乎也跟随着着剪掉的头发离开，思考稍稍变得轻松了一些。
不，那也许……应该只是错觉。
她摇摇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发型。
金绡的理发技术不错，发尾和刘海都修得平整而略带层次，不过后面是不是剪得有些太短了？凌霜叶用右手拢起发尾，修剪后的发量刚刚好能够扎起一把细细的马尾辫。
有些理发师下手会比较狠，所以在描述自己的要求时需要多留一些余地，看样子金绡就属于这一类型。
凌霜叶这么想着，松开右手，揉了揉自己被吹风机吹得过于蓬松的头发，然后拄着拐杖走出浴室。阳台上，手脚麻利的金绡已经把残局收拾得差不多了。
她拿着扫帚和簸箕站在窗口，似乎正准备把刚才理发的时候不小心掉落在报纸覆盖范围之外的碎发清扫干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正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日近黄昏，夕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把金绡的侧影投射进凌霜叶的眼睛里……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那张照片。
五天四夜的A市旅行，行程的最后一天，金绡发给自己的最后一张照片。
也是同样的侧影，类似的角度，只不过照片中的背景是A市的海边。那时的金绡在想什么凌霜叶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但此时此刻的金绡……
“在看什么看得这么专注？”
凌霜叶一边拄着拐杖走向阳台，一边问道。
金绡回过头，似乎是夕照的原因，她的脸看上去有些红。
凌霜叶回想起刚才剪刘海时金绡近在咫尺的脸，之前从没有这么仔细观察过，今天才发现她的眼角似乎有一颗淡淡的痣……
阳台上的金绡盯着自己的头发看了好一会儿。
“我在想，我也许似乎挺适合当个理发师的。”说着她露出了凌霜叶熟悉的笑容，“只可惜自己没办法帮自己剪。”
结束了因为理发而稍稍推迟的晚餐，凌霜叶站在阳台上目送金绡骑上自行车返回学校。
坐在电脑前打了几个字，她发现自己的专注力还飘散在别处。
脑海中全都是黄昏时分金绡的侧影。
凌霜叶计算着时间，想着她大概已经回到学校，于是拿起了手机。
【霜：金绡，你在A市发给我的最后一张照片，是谁帮你拍的？】
过了大约五分钟，她终于收到金绡的回复。
【金绡：是海边偶然路过的游客。】
【霜：哦，那个游客……摄影技术不错。】
直到深夜，金绡都没有再回复消息。
凌霜叶把手机扔在一边，用力抓了一把头发，发现自己的发根还保留着被金绡触碰过的感觉。
她把有些发烫的脸埋在双臂之中。
十月的第十七天，今晚的写作计划又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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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Lynn，也许没有人发现黄昏之国的时间其实是在缓慢流动这件事。
也许Clara可能也知道了，所以她才会说这不叫“重置”，而是“轮回”。
上次Kevin触发轮回的原因，是他喝酸奶的时候习惯性地舔了一下沾有酸奶的杯盖，本来Lynn已经设计好了二十种方法和话术阻止他重蹈覆辙，却没有派上用场。
她眼睁睁地看着Kevin拿起同一杯酸奶，却没有打开杯盖。
“这个过期了，不能喝。”他盯着杯盖上的生产日期说道。
——《黄昏之国》第六章
18、Day 18
今天凌霜叶难得起晚了。
她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缩回被窝里，解锁屏幕，看到两个小时之前收到的微信。
金绡难得向自己请了个假。
【金绡：上周的实验进行得不太顺利，今天组里约好一起补进度[跪]】
【金绡：从早到晚都要泡在实验室里了……[哭泣]】
凌霜叶抿了一下嘴唇，带着一丝昨晚延续到今天的情绪回复道：
【霜：没事，希望你的实验进度跟我的写作进度一样顺利。】
点击发送，然后起床洗漱吃饭开工一气呵成。
等她完成今天上午的写作进度，已经过了午饭时分。
放在一旁的手机闪烁着微信提示。
【金绡：[发怒][心碎][哭泣]】
【金绡：作为补偿，请收下这份K大学生外卖秘籍，内部资料注意不要外传。】
后面跟着一张截图，似乎是从校园论坛的帖子里截的，凌霜叶还没来得及点开大图，就听到了门铃的响声。
“凌老师，沈老师让我来给您送这期的月刊。”
站在门外是有着一张娃娃脸的编辑部实习生小赵，本名赵雨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天有点升温的缘故，她的脸有些红，额头上还冒出了些许汗珠。
凌霜叶看着她略显紧张的表情，心想：这姑娘最终还是无法逃过被自家编辑差遣来给自己跑腿的命运。
甩甩头抛开有些灰暗的思考轨迹，凌霜叶连忙开口发出邀请：
“辛苦你跑一趟，进来坐会儿吗？”
“不了，沈老师等着我回去，说编辑部还有事。”女孩匆忙挥手推脱着。
“有事让她自己做。”凌霜叶说道。
其实她自己也不擅长跟陌生人交流，但是如果就这样让她离开，未免也太过于无情。
门外的赵雨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凌霜叶打开冰箱，看到前几天金绡买回来的橙汁，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喝点什么？橙汁可以吗？”
“谢谢。”她一边接过橙汁，一边从身旁的背包里拿出了两本杂志放在餐桌上。
那是《星桥文艺》10月刊，凌霜叶前两天已经从金绡那里借来读过的月刊杂志。按照编辑部的惯例，月刊出版之后，会给每个刊载文章的作者送两本样刊。
坐在餐桌对面的凌霜叶，不知道应该如何与女大学生展开对话，于是一言不发装作翻看月刊的样子。
“其实，沈老师叫我过来，还有一件事情。”女孩喝了一口冰凉的橙汁，紧张的情绪略有缓解，“凌老师认识金绡吧……”
从看上去毫无联系的人口中听到熟悉的名字，凌霜叶吃了一惊，以致于忽视了她话语中的前后矛盾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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