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可是他本来从未奢求过这些。
他原本只是想完成自己该完成的承诺,就默默的在他身边,做一个普通的同学就好,帮助他,陪伴他,甚至连得到他的友情都没敢奢望。
他告诉自己,有些事做了就好,为的是自己心安,而不是为了把自己的关心表现给别人让对方为此感动,这样的动机会让承诺变得廉价。
可是在穆辰的笑容面前,这些自欺欺人的话全都不管用了。
控制不住地想要再靠近他一点,不愿意他受到任何的委屈和伤害,尽管他知道穆辰是那样坚强阳光的人,一点都不脆弱。
可是当他回国,知道他曾经承受过网络暴力,听到别人对他的奚落,看到砸向他的啤酒瓶,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控,心脏好像被无数根细线撕扯着,又痛又痒。
是他在儿时受尽屈辱的时候都未曾感受过的痛苦。
他忍不住地一次次替他出头,想把他保护在自己的身后,就像当年穆辰保护他一样。
他知道他错了,这已经超出他原本的目的太多太多。
可他居然发现,他其实是喜欢这些“错误”的。
这颗心告诉他,顺其自然吧。
一向习惯对代码和数据精确把控的他,现在居然选择了放任眼前的一切顺其自然的发展,不再管它们是否还在按自己的规划周密运转着。
江皓收起自己飘散的思绪,离开了窗边,走到自己书桌旁拨通了电话。
“喂,李叔,我给您转过去的钱您收到了吗?前几天有点忙,没顾上,您别介意。”江皓的话语中难得的带着尊敬的语气,不再是无感情的冷音节。
“收到了,其实啊……我的钱本来就是你和董事长给的,你其实……不用给我转。”
对面人的声音苍老而沙哑,时而还有不自然的停顿,似乎很吃力的样子,但是经过电波的远距离传递,这些不自然显得淡了许多,难以察觉。
江皓刚从洪水一般的回忆中挣扎出来,也没有很在意。
“您照顾我这么多年了,知道我的脾气。”
“是,但也实在是,犯不着。”
“难为您,退休后还要替我办事了。”
“小皓,这跟退不退休没关系……情分……情分还在呢,你以后啊,有什么事照样跟我说。”
电话挂断了,江皓却迟迟没有回过神。
情分……
李叔是当年去到英国时被雇来照顾他的人,虽说江皓叫他李叔,其实他年纪已经可以当他爷爷了,李叔从他到英国那一天就开始照顾他,直到江皓回国的前一年春天才说想退休。从前以为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工作需要,没想到李叔一直到现在,都念着过去的情分。
或许自己在英国的九年里,不只有失望与冷意,还有一丝未尝察觉的暖,只是自己在寒夜里已经冻得麻木,对这一丝丝暖没有了感知。
和李叔通话后,江皓又查看了一遍微信,看到了一个未读消息。
[你想查的人,有线索了。]
下面是一个加密文件。
江皓打开了文件,大致浏览了里面的内容。
[还不够。继续。]
16、暧昧温度
次日早上,穆辰扶着栏杆一瘸一拐地下了楼,脚肿成这样肯定是不能骑自行车了,他打算下楼用手机打个车去学校。刚到楼下,却看见一个带着头盔又高又帅的背影站在自己家楼下。还有一辆看起来很酷的黑色电动车。
嗯……那个帅气的“车手”还穿着二中白底蓝条纹巨丑无比的校服。
听见他蹦到楼下的沉重声音,那个“车手”转过了身,露出昨天晚上程女士夸赞过的那张冰块脸。
那张冰块脸的主人,伸手指了指电动车后座,示意他坐上去。
“江皓,你哪里偷来的电动车啊,还挺酷……”
穆辰还没说完,对方就将手上拿的另一件校服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
穆辰仗着最近转暖就老是不肯穿厚毛衣,但是北方春季巨大的昼夜温差还是能让他感受到早晨空气中明显的寒意,因此这件外套带来的温暖就变得格外明显。
一时分不清这种温暖是从肩背上传来的还是从心底涌上来的。
“你订校服了?为什么是两件?”
“你校服不是不能穿了?”
穆辰这才想起来,江皓主动去和周悦说话,大概就说的是这事儿了。
衣服穿在身上有些大,但是没大多少,只是比原先的要宽松一点,这样也好,穿起来舒服。
“校服钱我……”
“送你的。”
这人今天怎么老是不让自己把话说完。
算了,看在他送校服又主动让自己搭车的份儿上,穆小爷原谅他。
因为在楼下多说了一会儿话,出发的时候已经有点迟了,为了两个人不迟到,江皓迅速给穆辰戴上头盔开了车,骑车时也加快了速度。穆辰自然而然地用手臂环住了他的腰。
江皓刚开始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之后却好像坦然接受了似的任由他那样了。
“哇,江皓你会骑电动车!太酷了吧!”
这很难吗……江皓对他彻底无语了。
“你不会?”
“嗯,我这辈子第一次坐电动车,好快啊,风驰电掣!”
穆辰快乐地大喊着,原本环着江皓腰的手臂伸展开,做出一个飞翔的姿势。
“喂,你别——”
江皓还没说完,旁边的一条岔道上好死不死地正好窜出来一辆摩托,进入主路的时候根本没减速,江皓马上反应过来猛地一刹车,堪堪避了过去。
可是背后的穆辰却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惯性使他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脸砸向前面的江皓,手臂下意识地向前抓——
有点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鼻梁好痛。穆辰的头往后仰了仰,避开鼻梁磕到的硬物。
欸,嘴唇好像撞到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
穆辰睁开眼一看,看到的是江皓的头盔。
那嘴唇刚刚撞上的是……
顺着视线往下看,嘴唇正对着的地方是……江皓头盔下露出的一小段后颈。
这就有点尴尬了。
“啊……江皓,对不起啊,我,我没反应过来。”
“手……“
“什么?”
“往上放一放。”
穆辰刚刚被嘴唇撞到的地方分散了注意力,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手往前抓的时候太靠下,双手现在放在一个……嗯,不太好说的地方。
“啊,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抱紧。”
“啊?”
“我让你抱紧我,刚刚太危险了。”
刹车的那一瞬间,时间似乎被拉长了,所有细节都无限放大。后颈柔软的触感,还有陌生的触感,江皓的大脑像是一瞬间停机了一样,停车后听到穆辰的声音,才发现自己已经起了反应。
这……太不应该了。
原先环住自己腰部的感觉就让他难以适应,现在居然碰到了……
一路上那一幕不受控制地以0.25倍速在脑中不断重播,每一帧都被无限放大,让江皓感到耳尖越来越明显的灼烧感。
现在自己的耳朵一定很红。
不过穆辰好像也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发现江皓红的快要滴血的耳朵。
大概是刚刚的事情对两个人来说都太尴尬了,所以接下来的路程里谁都没有说话,连平时的嘴炮穆辰都闭了嘴。
想起纪律委员韩晓琳经常一遍遍喊“安静”却没有人听话的样子,穆辰想,尴尬的气氛真是比一百次一千次“安静”都要管用。
-
“辰哥辰哥,你家到咱们学校要通公交了你知道吗?”
穆辰还没进教室门,就听见孙子铭朝他喊道。
“啊,我没听说。”穆辰一边回答一边在江皓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往最后一排走。
确实是没有听说,但是仔细回想,自家小区门前路口和学校门口好像都添了一个站牌,这样看来消息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不过对你来说其实没什么用吧,你每天都骑自行车来……你腿肿么了?”
“不是腿肿,是脚肿。”
“江哥怎么也受伤了?你们去参加比武招亲了?”
“招你个头啊!我们这明显就是受到恐怖分子迫害了好不好?”
“不算恐怖分子,就是几个小混混。”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行啊江皓,都学会接我梗了,这才一个星期,真是突飞猛进。
哎,没办法,近朱者赤啊,小爷的感染力挡都挡不住。
“哦,我知道了,你们去打架斗殴唔唔唔!”
穆辰单脚跳过去飞快地捂上了孙子铭的嘴,“卧槽你小声点别瞎说!别让鬼见愁听见了!”
“唔唔唔唔!”(快放开我!)
孙子铭扭头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掉这个“残障人士”的魔爪。
“小心点别伤到脚。”江皓把穆辰从孙子铭身上扒下来,孙子铭才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一段插科打诨之后,先前尴尬的气氛淡了不少,两人又回到了上周的上课状态。
“你的伤,还疼吗?”
穆辰坐在江皓右侧,刚好能看见他右侧脸颊和耳朵上的伤。纱布还是昨天的,江皓没有换过,上面还有昨天刚包扎好时洇出的血,现在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不疼了。”
“一会二节课后我和你去医务室换一下纱布。”
“好。”
或许是一起经历过两次危急时刻的原因,穆辰虽然只认识江皓一周,却觉得好像已经认识他很久很久了,对他的关心和信任超出了任何一个朋友的程度。
或许还有某个穆辰不太敢想的原因。
不,不会的,两个人差别实在太大了,而且房子既然没有买,他回来的话为什么不住原来的地方。
他每天都有确认,那里的灯没有亮过。
可能是太想他了,所以会在别人的身上看见他的影子。
-
“穆辰,你怎么了,生病了吗?你腿怎么了?”
负责校医室的是一个叫何铃的年轻女医生,才二十出头,温柔漂亮还不刻板,和学生很处得来,穆辰之前偶尔有不舒服或者是要好的同学生病就会来找她,一来二去也就熟识了。
“脚不小心扭伤了,没什么事。铃铃姐,我是带我同桌来换纱布。”
何铃让江皓坐在一个凳子上,小心翼翼地把纱布撕开。因为一天没换,纱布已经有点和皮肉长在一起了,撕下时带起一小块长好的皮肤。
“这伤看起来还挺严重,怎么搞的啊?”
“摔倒撞碎玻璃上了。”
穆辰刚想答,就被某个说瞎话不打草稿的人截胡了。
啧,还装的挺熟练。
“你们这都这么大了走路还走不稳啊,伤成这样,幸好只是外伤,以后可长点心吧。”
“他……其实是为了救我才……”
“纱布,碘酒,消炎药。不需要其他了吧?”
“不需要了,铃铃姐,你去忙吧,我帮他就好了。”
“确定不用我?”
“嗯。谢谢你啦!”
“那好,你的脚一会让我帮你看看。”
医务室里面布置很简单,靠墙的办公桌椅,旁边是一个贴着墙放置的柜子和一盆文竹,另一边有一张铺着白床单的床。床头处有一个洗手台,有左右两个开关,想来是分冷热水的,洗手台上还搭了一条白毛巾。白色的墙上除了一个挂钟没有其他装饰。
九点四十分。
穆辰注意到了上面的时间。
板凳只有一个,穆辰站着不太方便,就和江皓并排坐在床上,像昨天那样给他处理伤口。
何铃在电脑前打着字,看样子应该在做什么文件。
医务室在学校边缘的位置,离操场比较远,周一的上午第二节课后,所有学生都在操场参加升旗仪式,江皓和穆辰请假过来的,因此现在这附近几乎没有其他人。阳光从窗户悄悄地投进来,轻轻的抚摸着文竹的叶片,整个房间里只有何铃敲打键盘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打印机嗡嗡地响了,何铃从里面取出几张打印好的A4纸装进一个文件袋,告诉穆辰治外伤的药膏在柜子最下面一排左数第二个格子里,然后打了声招呼就走出了医务室。
空间里一下子变得落针可闻。
穆辰为了看清他发间的伤口,凑得很近,现在唯一的打字声消失了,好像是最后一层屏障落下似的,他现在清晰地听见了江皓的呼吸声。
以及,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时间好像变成了有实体的一条橡皮绳,被一双无形的手抻开了,越抻越长,好像没有了尽头,穆辰努力地把注意力集中在江皓的伤口上,感觉每一秒都如坐针毡。
明明是任何尴尬都能自如化解的人,明明是在遭受网暴之后还能自信地上台发言的人。
现在只觉得自己……好慌好慌。
空气好像被无限压缩,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好像有一万年那么长,穆辰才终于处理完江皓的伤口,再为他重新包扎。包扎好之后,穆辰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九点四十五。
才过了五分钟?我怎么感觉那么长呢?
“我帮你冷敷一下。”
穆辰从对于时间的疑惑中回过神时,看见江皓已经拿着一条被冷水浸湿过的毛巾走了过了,蹲在了他受伤的脚边,轻轻的把毛巾敷在自己肿胀的右脚上,修长的手指不小心擦过脚踝,传来痒痒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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