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辰?这位是?”程瑛看着这个陌生的帅小伙,疑惑道。
“妈,这是我新同桌江皓,那天跟你说的一起把人送到医院的男生就是他。”
“啊,我说呢,看你班里照的照片怎么没见过这么帅的。”
“阿姨过奖了。”江皓的回答礼貌而尽显修养。
“我听小辰说你原本不住柳城?有亲人和你一起搬过来吗?”
“没有。”
“啊,怎么会……那多孤单啊……”似乎是突然想起自家儿子也差不多是天天独守空房,又说道,“有空就过来,和穆辰做个伴儿!”
程瑛一脸热情,眼睛盯着江皓不往别处看的样子,但穆辰却注意到了江皓平淡话语中隐约的局促,想办法解围道:“喂程女士,你就没注意你儿子腿瘸了吗?”
什么妈妈啊,进门后就盯着别人家的儿子不放,自己家的儿子反而不管了吗?
“啊你的腿怎么了?”
这真是个看脸的世界,连自己亲妈都是颜控。
穆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个说来话长了……”
“说来话长就待会儿说,我去给你们切水果,小辰好多年没带朋友回家了,小江你多坐会儿啊。”
小江……
江皓听到这个称呼,明显的僵了一下。
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过有人这样叫他了。
“哎,这还是亲妈吗?”穆辰感觉到自己的家庭地位摇摇欲坠。
“你妈妈真好。”
江皓低垂着头,似乎有什么心事。
“嗯,她一直挺好的。你妈妈也一定很好吧。”
空气又一次静止了。
难道,自己又问错话了……
过了几分钟,程瑛端着一盘绿莹莹的黄瓜片从厨房走出来,才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安静。
“冰箱里没什么水果了,就剩一根黄瓜,反正都是水汪汪的,你们凑合吃。”
“……”
还真会凑合。
“有了新同桌你就跟人家好好相处,别欺负人。”
穆辰听到这话后指了指自己肿的像包子的脚。
“哎哟我的程女士,你看我这样像是会欺负人的吗?要欺负也是别人欺负我好不好?”
“阿姨,穆辰对每个人都很好。”
江皓闻声夸了穆辰一句,语气却听不出高兴。
是啊,他对所有人都这样,谈及名字由来时的悉心安慰,小巷里袒露心事的坦诚和信任,给自己上药的那种细心和关切,并不是对他一个人的,他那样热情友善,如果换一个人,他也会这样。
对自己,对陆琪,对郑风,穆辰都把他们都当成朋友,没什么两样。
“听见没,人江皓都说了,你儿子挺好的。”
之后穆辰妈妈又和他聊了几句,他都心不在焉的应了,程瑛以为他太累,问他家在哪,需不需要开车送他回家。
江皓说家住的不远,自己可以回去,程瑛就没再坚持,把他送出了门。
-
晚九点,江皓走出了穆辰的家。楼道里的声控灯不太灵敏,需要喊一声才能亮,但是他没有出声,在黑暗中走下了楼梯。
星光透过楼道的窗户打在他的脸上,形成了光与影的两面。随着他转入下一层楼梯,那一束光又隐没进了纯粹的黑暗。
黑暗使他感到安全。
但是他无法长久的停驻于黑暗。
那一束星光太美好了,从一开始就在吸引着他,让他无法满足于单纯的观赏与暗中的保护,让他忍不住去靠近,即使全身受到光的灼烧,他也无法掩饰自己想要接近他的欲望。
于是,一步一步的,他循着光,走出了自己的安全区,将自己暴露在星光下,把自己丑陋的伤疤一点点展示在星星面前。
他甚至开始不满足于这样的靠近,贪心的伸长手臂,想要捉住那颗星星。
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他原本只是想躲在黑暗中。
他一步步走下了楼梯,走出了黑暗的楼道,走到了单元楼后方,注视着他刚刚进入的那户人家的窗口。但即使他刚才没有进入那户人家,他也清楚的记得:
那扇窗户,是穆辰卧室的。
它正亮着光。
橙黄的暖色光,就像那个人一样,温暖乐观。
他就这样静静的注视着那扇窗户,似乎心里又许多说不出口的隐秘心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单纯的看着。小区已经修成差不多十年了,无论是设施还是管理都已经很落后,这里留下的人也已经不多,夜晚更是少有人在外走动,因此没有人看见他此时复杂的目光,也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挣扎。
他就这样注视着,一动不动,星光为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边,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尊雕塑。
穆辰送走江皓后拿毛巾冷敷了一会,然后被程女士扶着回房间写了会作业,写到大概十点半又去洗漱了一下准备睡觉,睡前再次向对面的窗口望了一眼。
那里仍然是漆黑一片。
早该放弃的,可是就是忍不住要抱着那点微薄的希望。
他失望的叹了口气,拉上窗帘关灯睡下了。
楼上的那盏灯灭了,江皓无声的离开了那里,转身上了另一栋单元楼,到四楼之后,他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过了片刻,穆辰睡前望过的窗口亮起了冷白色的灯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发文,自知自己能力经验都很有限,原本以为不会有人看了,最近几天发现点击有增长真的是很开心,非常感谢大家对小辰和小皓的关注,有很多不足之处也欢迎大家指出。
15、寒夜寻星
从记事那天起,江皓就没有见过他的父母,身边的亲人只有一个满头白发的爷爷。
爷爷虽然年龄其实并不算很老,只有五十多岁,但是头发已经全白,提前辞职退了休。他对当时尚不懂事的江皓说,爸爸妈妈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等着他,等到他长大了,有了很优秀的成绩,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小江皓一直相信爷爷对他说的一切,于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努力地识字,努力地看书学习。爷爷叫他小江,教他认字读书,教他算数乘除,还告诉他做人的道理,教他乐于助人,重信守诺。
虽然爷爷让他迟上了一年小学,但是因为家庭的启蒙教育很充分,当小江皓七周岁上一年级时,他的基础已经比一些小学二年级的孩子都好了。
然而任何事情都有双面性。
上小学之后,他的天资受到了老师的亲睐,但是也受到了同学的嫉妒。
小孩子的爱恨简单就像是他们笔下一目了然的简笔画,课堂上抢了风头,受到了老师的一句夸奖,成为别人父母口中比较的对象,都会引来嫉恨。
而小孩子的报复方式也是同样的简单。
简单,却也单纯得近乎残忍。
他们选择了抱团孤立以及背后议论。
这样比他们大一岁的江皓没办法直接针对他们的孤立告诉家人或老师。因为这样的行为没有对他造成直接明了能够找到证据的伤害。
“我听说他没有爸爸妈妈,入学的时候是他爷爷陪他来的。”
“他肯定是个让人讨厌的小孩,所以他爸爸妈妈都不要他。”
“我反正看他不顺眼,我爸妈天天跟我说你们班那个江皓多好多聪明,我都烦死了,我倒是看不出他哪里好。”
“说不定他考试得的第一是作弊的。”
“就是就是,我看他考试的时候头垂的很低,像是在桌子下面藏了小纸条!”
“他什么时候都老是低着头,好像谁也不想看见一样,看见他就讨厌!”
“……”
无形的刀子最是伤人。
更何况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江皓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害怕和别人交流,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只敢盯着脚下,不敢抬起头触碰别人的目光。
而这种怯懦的标志,总会引来施暴者的目光。
有一次他上下学的路上,有比他大几岁的男孩跑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向他索要“过路费”,他很害怕,低下头想从从旁边绕过,回应他的却是一顿拳打脚踢。
当他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时,他们就把他身上的零用钱全部搜走,并威胁他如果敢告诉大人就把他的腿打断,然后说说笑笑,毫无愧疚地离开。
他疼的缓不过来,过了好久才从地上吃力地爬起来,捡起被他们搜出来又扔在地上的,沾了泥土的纸巾擦掉脸上的血,踉踉跄跄地走去学校。
那一天,他上课迟到了。
老师看到他脸上的淤青问他怎么了,他只回答不小心摔了一下。
零钱没有了,他就在午餐时间其他同学去吃饭的时候跑到一棵柳树后藏起来。柳条的轻拂会让他误以为是母亲的安抚。
江皓害怕他们的报复,又担心爷爷知道了会难过。
他谁都不敢告诉。
他试着提前一些时间去学校,但是那些人就像游荡在他上学路上的恶鬼,每一次都没能幸免。
每一天,每一次,一天天,一次次,被打倒,被打晕,被打到爬不起来。
无形的伤害叠加上了有形的伤害,锋利的刀刃把一个七岁孩子的世界堵得密不透风,即使他战战兢兢地待在原地一下子都不敢动,那些刀子也会把他刺得鲜血淋漓。
他的生活从此没有了光。
直到第二年初春,他遇到了一颗星星。
一颗叫穆辰的星星。
穆辰抚着他哭泣时颤抖的脊背安慰他,轻柔地让他想起风中的柳条。
穆辰承诺和他一起上学。并且向他妈妈借了一部旧手机,遇到欺负他的人就拿起手机佯装要打电话报警,几次之后那些人就再也没有来江皓上学路上堵他。
从那以后,漆黑的夜空中出现了一颗一闪一闪的星星,向他放射着温暖的光芒,用自己的快乐感染着他,让他重新找到了生活的美好。他会每天在江皓楼下等他,和他一起出小区;会每天早上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和他一起吃小笼包,然后买两杯燕麦豆浆,递给江皓一杯,两人边喝边走;他会在窗口朝江皓笑着大喊他的名字,即使吵的楼上的阿姨骂人都毫不在意……
他像是天生就是发着光的,放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得见,似乎永远都不会黯淡下去。
江皓很喜欢他。
他说他会永远陪着江皓,和他做一辈子朋友。
江皓也同样不想离开他。
[穆辰是江皓这一生除爷爷之外,最最重要的人。]
他曾在心中烙印下这一句话。
可是后来爷爷走了,他自己也被迫离开了柳城。
所有的永远,或许都只能安放于言语,消弭于现实。
无可违抗的规律。
到英国之后,江皓因为语言不通以及性格孤僻,再一次遭到冷落和孤立,可是那时候,却再也没有一个闪着光的少年来陪伴他安慰他了。
从此他开始躲避人群,排斥所有集体活动,他获得C大学特招机会时,选择了和机器打交道的计算机学科,从此不再出现于任何群体,直到回国。
一个叫江皓的灵魂从柳城凭空消失了,却并没有出现在英国的世界里,他就这样被卡在一个黑暗无光的夹层中,不上不下,摸不到顶也踩不到实处,好像浮在寒冷的高空,没有什么可以依靠,随时都可能会坠落。
后来他真的坠落了,坠入了一片冰冷的江水中。
记得离开柳城那天,他握着要送给穆辰的东西,在池塘边等了又等,从旭日东升等到夕阳西下,他极力忍耐着心中的不安和焦虑,把曾经与穆辰相处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又一遍,期待着他的赴约。
但等到的不是穆辰,而是来接他去英国的人。
虽是迫不得已,却到底还是不告而别了。
他承认那时候对于穆辰的失约是他感到过失望和难过,但是这九年来,他以为这个心结早已经随着时光流逝而消失在记忆深处,被消磨,被掩埋,直到在小巷里听到穆辰那句“不是故意失约”,他才发现,那些遗憾与不甘并没有消失,只是悄悄地藏在了意识深处,尚未被触碰时毫无知觉,只有触发时才让人痛彻心扉。
直到穆辰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这个心结才真正被解开。
江皓走到窗前,望着那扇已经关上灯拉上窗帘的窗户,心脏好像被什么割开一道小口子,一些藏在心中的东西毫无防备地流泻而出。
九年了。
九年前,他被迫从这里离开,离开自己的倍受屈辱的旧忆,离开自己万般珍视的伙伴。
九年后,他又凭着自己的力量,回到了这里。
像一只南去的雁,总也忘不了北归。
他知道,九年可以改变很多。曾经崭新的小区可以变得老旧,曾经新栽的树苗可以长高数尺,曾经蔚蓝的天空,会因排放的烟尘变成灰蒙蒙一片,过去熟悉的人,也会因长久的分别变得形同陌路。
这九年来自己实在是变了太多太多,甚至回头看过去那个腼腆天真的小男孩时,自己都会觉得陌生。
所以在与穆辰重逢时,他不敢上前,害怕一开口,物是人非的真相就会把持续了九年的梦境无情打碎,让自己连最后的念想也都失去。
于是他怯懦,退缩,明明想念了九年的人就近在咫尺,却迟迟不敢果断地出现在他面前,道一句“我很想你,别来无恙”。
但是穆辰没变。
江皓遥遥注视着他,看到他毫不犹豫地向一个素不相识的受伤男人跑去,用校服包扎对方的流血的伤口,又努力地扳着对方的肩膀,想把他背起来送到卫生站去做紧急处理,还有危机过后,那个疲惫又阳光的微笑。
让人心疼又温暖。
在那个时候,江皓就知道,九年前那颗善良温暖的心一直都被完好地封存在水晶匣子内,不受雨雪摧折,不受风霜侵染。
岁月逝去,本心未改。
那个少年还是像九年前那样耀眼璀璨,就像星星一样闪着光吸引着他靠近,吸引着他去回答他喋喋不休的追问,吸引着他陪他翻过院墙,陪他溜进学校,陪他做任何事、去任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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