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有与一般情况相异的细节，或许都有一个不想对他人言说的心酸真相。
穆辰不想再追问下去了。
“12月18日，这日子真好。”
“为什么好？”
“因为那天正好是农历冬月十五，我妈有一年中秋赏月亮的时候和我提过，她刚怀上我的那年冬月十五晚上，天空万里无云，月亮又圆又亮，周围星星的光都被掩盖了。她说，那是她记忆里看到过的最圆的月亮，她还说，看月亮的那天她突然有点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之后知道有了我。”
“她还告诉我，这个世界很大，每一秒都会有一个新生命诞生，她说那个圆月的夜晚出生的孩子，人生一定会像那轮月亮一样圆满。”
“那你呢？”
“我？”江皓没听明白他在问什么。
“你出生那天呢，有什么特别的风景吗？”
“我先说吧，我出生那天是农历七月廿五，月亮已经只剩细细一勾了，月光不是那么亮。那天星星很多，几乎铺满了整片天空，我出生时很能折腾，我妈从夕阳刚落下时被送进医院，到了晚上繁星满天的时候我才肯出来，所以我爸给我起名叫‘穆辰’，‘穆’和‘暮色’的‘暮’谐音，意思就是黄昏后出现的星辰。不过我觉得我爸还有个私心，因为我妈姓程，和‘辰’的发音很像。”
“嗯，确实好名字。”
“那你的名字，是不是就是江上倒映的皓月？”
“我不知道，从来没人告诉我。没人告诉我出生那天是什么样的风景，也没人告诉我名字的含意。”
穆辰沉默了片刻，他虽然不了解江皓家里的情况，但是也没打算问，这种事问了，无异于揭人伤疤。
他只为江皓感到遗憾。
“没关系，现在有人告诉你了。”
江皓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现在由我来告诉你，你出生那天月亮很美很大，你的名字就是江上倒映的圆月，散发着皓光。还有，你的人生一定会像皓月那样圆满幸福，光芒万丈。“
“你会是最好最好的人。“
12、心泉倾泻
江皓很少向别人谈关于自己的事，这算是第一次。虽然没有直接清晰的说明自己家庭的情况，但是穆辰也了解到他的家庭是有缺憾的，这让他对自己这个新同桌的了解更深了一个层次。
高冷，细心，还……有点可怜。
交谈关于彼此的事情能够快速拉近关系，穆辰觉得自己和江皓的心好像又贴近了一些，他开始和江皓肆无忌惮的聊自己的心事，自己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和他介绍周围的同学，说着以前做过的有意思的事情，江皓每次都会停下手上的事情耐心听他讲，有时还会微微的笑一下。
即使江皓很少会回应，穆辰也很享受这样和别人分享的感觉，他觉得江皓虽然不是一个擅长交谈的人，但是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江皓冷峻的外表让其他同学望而却步，似乎很难相处，只有穆辰知道，他其实很好，只是不善表达。像是……脱离人群太久了，忘记了怎么去融入。
穆辰想帮他融进去。
-
周六穆辰像往常那样去上了美术课。他在上高中之前就决定自己要参加美术艺考，但是没有选择报名艺考学校，而是选择了在二中正常上课，周末参加培训班，平时的休息时间也会练习画画。
时间排的还算紧，但是做自己喜欢的事，就不会觉得累。
他在这些参加培训班的学生当中算是很有天赋的那种，画的好又快，按统一要求画完了规定练习内容之后，穆辰画起了自己的私作。
他喜欢油画，因为油画可以运用各种色彩来造就万物，使单一的颜料变得有生命，变得绮丽多姿。
拿起颜料盘，他就可以成为自己画布上的造物主，暖色或冷色，抽象或具象，交错运用，创造一个个真实或幻想的画面。他喜欢画风景，尤其喜欢画柳林，绿叶满枝的，干枯萧索的，他都爱画，这次提笔，他就想到了校园后绿叶初发的柳林，但他没有急着去添上那抹生机勃勃的绿色，而是先画了那堵他经常爬的，斑驳老旧的墙。
画完墙后，墙正上方位置留了一块空白，他画上了一个蹲在墙头朝下面伸出手的绿衣少年，绿衣如新叶般让人充满希望。少年发丝好像在随风飞扬，伸出的手臂修长白皙，如同落雪，与棕灰色的墙壁形成鲜明对照。最后，穆辰在少年身后的空白处画上了缀着嫩叶的柳枝，和少年的发丝一般随风飞舞着。
他看着画上的少年端详了片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发了好一会儿呆，穆辰用画笔蘸上了黑色和蓝色的颜料，把柳枝之间和上方的空白涂上富有层次的蓝黑色，空出一块圆形的区域，涂成了深浅不一的白色。
白昼柳林，添上皓月当空，从上至下是宁静到张扬的过渡。在画这幅画时，穆辰难得的抛却了一切绘画技巧，只是凭着一腔情感挥洒而出，画出他此时脑海中的画面。
但他承认，这是学画的八年来，他最满意的作品。
-
郑哥发微信说这周日咖啡店开业，请穆辰和江皓来店里喝咖啡。穆辰和江皓一起约了上午九点半去郑哥店里。
骑车到商业区不太方便找地方停，他坐了公交。
等车时受到了发小陈钊的消息。
[陈大碴子：辰儿，听说你周一旷了半天课？这不像啊，程阿姨没叫你让你睡过去了？你们班主任来找我问我都没敢信啊，把我都给整蒙了。]
陈钊还是这样，上网看到东北方言说起来很有意思就开始盲目模仿，结果说话一股子不标准的东北大碴子味儿。
[穆辰：你别老是一股子不地道的碴子味儿。]
陈钊和穆辰从小学三年级就在一个学校上学，到了初中高中还是同校，性格也相似，能合得来，他们父母都经常感叹两个孩子有缘分。陈钊家境一般，父母都是普通的上班族，不过工作没有穆辰爸妈那么忙，小时候陈钊经常叫穆辰去他家吃饭，陈爸陈妈也把穆辰当自家小孩对待，两家人关系很好。
上了高中以后分了科，穆辰是文陈钊是理，再加上高中不必小学初中那样轻松，两个人玩的次数就少了。虽然都是一个学校的，但是陈钊是（14）班穆辰是（6）班，一个在三楼一个在五楼，高中平时下课时间不长，穆辰下午的长休息时间喜欢独处，所以这一个星期也没有见上面。
穆辰回着消息，正好等的车到了，他一边点发送，一边投币上了车。车上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他走到了靠后的位置抓了一个扶手吊环，站定后继续和陈钊聊着。
[陈大碴子：我妈前几天又把我手机收了，今天刚拿回来就和你求证，怎么样，够关心你吧。]
[穆辰：嗯，我好感动。]
[陈大碴子：感动你还给我扯开话题的，旷半天课去哪了快说赶紧的。]
和陈钊没必要故意瞒什么，穆辰跟他说了那天的经历。
[陈大碴子：行啊你，居然会见义勇为了啊大英雄。]
[穆辰：你就别这么跟我说话了吧，小时候的英雄梦早就不做了。]
[陈大碴子：不过你说的那个转学生，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改天介绍我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穆辰想到江皓那个冷冰冰的样子，觉得陈钊那个急性子还真不一定能顺利和他交朋友。不过陈钊也就是随便说说，也不会太上心。
[穆辰：行啊，那你记得穿厚点。]
[陈大碴子：？？？？]
穆辰关掉了手机屏幕，把手机放进了裤子口袋，没再和陈钊扯皮。觉得手有点酸，就换了只手拉着吊环，抬头看向窗外掠过一片稀疏柳林。记得那天坐出租车时还只有少许的柳树冒新芽，短短几天过去，几乎所有柳树都染上了淡淡的绿色。
和那件绿色外套的颜色很像。
-
穆辰还没到目的地，公交车里就挤满了人，他不喜欢这样的拥挤，于是提前下了车，就看到一个提着花篮的熟悉身影。
“江皓！”
对方转过头，露出一个并不算很热情的微笑。
原本两个人约好直接去店里汇合，不料还没到街口就遇到了。
“江皓，走这边，这里比较近。”
穆辰从小在柳城生活，对这里的道路分布非常熟悉，他拉起江皓的胳膊，带着他拐进了一条小巷。
巷子有点窄，容不下两个人并排而行，穆辰在前面走，江皓在身后沉默着跟着他走。这里离商业街还有一段距离，比较安静，空气都几乎沉淀了下来，把时间压得难以走快。
回忆不会好好的和你约定在某时某地如期见面，而是埋伏在脑海深处，只要看到机会，就会发起突袭，让人猝不及防。
脚步不由得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
江皓没有问他想起什么，但是穆辰就是突然想要倾诉。
这么多年了，内心的思念和歉疚连最最亲密的父母都不知晓，但是今天，穆辰面对江皓，就是突然想要把那些积压已久早已陈灰的心事吐露出来。穆辰没有转身，就这样背对着江皓说道。
心泉就这样一泻而出。
“我之前，有一个很好……很好的玩伴。”
“他比我大一岁，但是因为没有父母，经常受别人欺负，我就说我会一直保护他陪伴他，做他一辈子的朋友。可是有一天，他说他可能快要离开这里了，不知道会去到哪里，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和我见面，让我第二天去一个小池塘边等他，他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给我。”
“然后呢？”
“我……失约了。”
“他走了，再也没回来。”
穆辰垂下了头，这个开朗耀眼的人从来没有在人前露出这样失落的情态。从他右侧狭窄的通道走到穆辰面前，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他。
只是用手臂环着他的背，实在是连拥抱都算不上，但是穆辰却感觉到大脑皮层似乎有东西一下子炸裂了，思绪被炸的四散飘零，难以聚拢。
只是短短几秒钟，江皓就放开了他，低下头向他轻声说道。
“你是故意失约的吗？“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失约……我其实一直记得要去找他，但是……”
“那就没必要愧疚。”
“可是……”
“我相信，他也一定知道，你是真心当他是朋友的。他也一定希望你往前看，不要沉浸在对过去的愧疚中。他一定也希望你有更多朋友，过的开心快乐。”
不知道为什么，江皓简单的几句话，却好像比任何安慰都要管用，寥寥数语如柔软的羽毛，把心尖上的伤口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让人的心又软又暖。
穆辰顿时觉得心中轻了很多。
他真的，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
城区中心和城郊是完全不同的氛围，这里的柳树更加稀疏，到了商业区时甚至一棵都没有了。
郑风的咖啡店开在商业区一个拐角处，地段很好，人流如潮，想来房租也不会便宜。店门口挂了红色长条幅，写了一些开业的优惠，用以吸引顾客。地上放了几个小花篮，大概是郑哥朋友送来的，江皓把手中的花篮放在了旁边，花篮里有几朵百合和红掌，四周簇拥着色彩鲜艳的非洲菊，衬得新店更加有生气，让人看着很舒服。
门口的装潢主色调是咖啡色，辅以黑色和深灰，显得简洁又高雅，正上方是中英两种语言的店名。
RECOLLECTION
【回忆】
13、本能反应
回忆。
穆辰觉得这个名字很有诗意，却跟郑哥那种硬汉的形象怎么看怎么不相符。
咖啡店刚刚开张，店里的人已经有不少，郑哥在柜台前正忙着，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穆辰和江皓。
“你们来了？快进来坐！”
郑哥从吧台那边走了出来，招呼他们进去。
店里也装修的很漂亮。
入口处摆有棕色的圆桌和椅子，椅子上有小靠垫。吧台是砖墙式样，带着一些复古的风格。再往里些，可以看到靠墙处的长沙发和长木桌，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小吊灯，还有一个摆满了书籍的大书架。视线向咖啡馆最深处延伸，能发现书架后还有一个隔间，隔间的一面是书架，一面是入口，另外两面全部被改造成了书柜，摆着各式书籍，隔间中央是两张很大的木桌，周围放着很多木凳，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正坐在凳子上讨论功课。
“郑哥，你这也……太漂亮了吧？”
“过奖了，攒了这么多年钱就为了这个，就多花了点心思。”
今天郑哥和那天在政教处见面又有所不同。他穿着咖啡店的工作服，看起来整个人都温和很多，刚跟他们说了几句话，吧台那边的同事就又喊他帮忙。
“郑风，聊什么呢这儿都忙死了还聊！”
生意似乎……还真不错。
郑哥店里面只有他和很少的几个员工，看起来劳动力严重短缺，又是开业，几乎每个人都忙的脚不点地，穆辰本来想坐下喝一杯，但是看到他们忙成这样，又不忍心开口了。
“江皓，我们去帮他们吧。”
“好。你会做咖啡？”
“……不会，不过……打打下手总可以。”
“好。”
穆辰什么都不会，只能临时充当服务员，在吧台和客人之间来回穿梭，但是江皓好像还做的挺熟练，帮助郑哥做起咖啡得心应手。穆辰把一杯焦糖玛奇朵放在一位客人桌上，趁着这片刻的闲暇往江皓那边看了一眼。
他怎么……什么都会啊。
从一见面开始，这个人好像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
有什么事情是会难倒他的呢？
因为有了穆辰和江皓的帮助，咖啡店的工作变得井然有序，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到中午，客流逐渐散去，只剩下零星几张桌子上还有人，大家终于可以稍稍松口气。
“郑哥，你怎么不、不多雇、几个人？”穆辰累的大喘气。
9/62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