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挣扎了几下才掀开一半,眼尾带着一点红,像是刚哭过。头发朝着四面八方形态各异的翘着,身边的人抬手想帮他整理一下,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然后干咳了几声。
“咳咳咳……你头发。”
“嗯?“穆辰明显还没睡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
“整理一下,要上课了。”
“哦……”
穆辰在学校睡觉没人叫一般不会醒,不过那群哥们儿一般是看他不醒就直接一巴掌往头上呼,呼醒也就是一秒的事,效率奇高,倒是没人像这样有耐心的叫他。
穆辰觉得江皓和任何一个朋友都不一样。
醒来之后发现桌子上多了张校卡,拿起一看写着自己的名字。
“我去办校卡时顺便办的。”
穆辰的校卡解决了,心情有一点点上扬。
想办法再买套校服就行了,周末去打听一下订做的那家厂子。
“你多高?”
“嗯……一米八。”
穆辰只有一米七九,但是他觉得多报一厘米不算吹牛皮,毕竟八打头到底比七打头要好听多了。
不过很奇怪啊,他问自己多高干嘛……
找优越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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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学一号楼是东西走向,早晨能看到朝日从山峦中升起,,傍晚能看到夕晖缓缓沉入夜色。每到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时,暮光就会透过玻璃窗,在教室里染上一层金红的光彩。穆辰朝左侧望了过去,晚霞十分动人,是一种用任何颜料都调不出的奇幻色彩,他情不自禁的停下了笔,去欣赏这片风景。
这样的景色几乎日日都有,但是今天又有所不同。
今天的暮色,镀在了一张英俊的脸上。暖色的余晖,融化了冷硬的下颌线条,柔和了清冷的气质,一半融于夕晖,一半隐于阴影,白皙的肤色,让人联想到月亮。
太有艺术感了,如果能画下来就好了。
穆辰用目光描摹着,看得正入迷时,眼前的画突然动了。
江皓走到了周悦面前,和她交谈了起来。
一向不和人主动说话的江皓突然这样反常,穆辰不由得好奇他会说些什么,于是把耳朵拉长了听着他们的对话,可是太远了,下课了教室里又乱,他听不清,只能放弃。
“班长,这周可以订校服是吗,段老师让我来你这里报尺码。”
“嗯对的,昨天上午政教处说让每个班的班长统计了尺码以后上报,最迟这周五。你还没校服对吧,告诉我尺码吧。”
“185。”
周悦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着。
“嗯好,185的一套。”
“两套。“
“两套?为什么啊?”孙子铭帮周悦在纸条上记下,有点疑惑地问。
“换洗方便。“
“你们有钱人真讲究。“孙子铭看着江皓手腕上的手表小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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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下午到校时,江皓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今天上午他出院了”。
穆辰当然知道“他”是谁。
“伤好了吗?有没有查到嫌疑人?”
“伤好了,没有大碍。但是谁做的还没查到。”
“嗯,那段路走的人太少了,也没有摄像头,如果我们当时没有路过……”
“幸好你路过了。“江皓难得的带了点笑意,“你救了他。”
“快别给我戴高帽了,换谁都不可能见死不救的,何况救他的根本不是我,应该是你才对,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可能把他送到卫生站。”
江皓没再说什么,但是好像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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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的课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穆辰仍旧是一心二用地边画画边听课,时不时在书上记些重点。不一样的是现在他有了个很会记笔记的同桌,走神没听到的地方穆辰就往左边凑近了瞄一眼,倒是比之前轻松不少。
穆辰也算是有和不爱说话的同桌相处的经验,见江皓不爱和他们闲聊也就不硬拉着,学习上互相帮助一下,或者是穆辰借他用饭卡,让他下午帮着带个煎饼果子,几天下来,还算和睦。
穆辰喜欢性格开朗什么都能说的朋友,和他走得近的人几乎都和他性格相似。以往他觉得物以类聚,和内向话不多的人只能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关系,只能说是认识,总也处不到朋友的关系,因为交流少就意味着难以相互了解,不能彼此敞开心扉。
但是穆辰觉得江皓是不一样的。
他很少表达,似乎和谁都不愿意亲近,整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即使长得好看也让人感觉不太舒服。但是靠近一点看他,又能从一点一滴的小细节里看出他的耐心,热心和细腻。穆辰觉得,这样的同桌很好,这样的朋友,更好。
虽然不知道江皓会怎么想,但是穆辰觉得,自己愿意一直和江皓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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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两天过后,穆辰和同学们一起用“老师再见”送走了习惯性拖堂的数学老师,正准备趴下补个觉,就被人拽了起来。
“辰哥别睡了,有人找!”
刘文轩力气很大,拽走穆辰的时候还叫上了江皓。
走到教室门口,看见老段正站在那里等着他们。
不是吧,我才刚、刚写完检讨啊……
11、皓月繁星
穆辰看见他,无数次写检讨书的记忆涌上心头,立刻搜寻这几天犯过的错误,想着主动自首有没有可能减点刑。
“段老师,我错了,我不该上自习吃煎饼果子,不该上着语文课偷偷画画,不该没穿校服在校园里乱晃被教官逮到扣了班级考核分。对不起老师,您原谅我一次吧我不想再写检讨书了……”
或许是原本要进入睡眠的状态被一下子打断,脑子里还有些不清醒,以往机灵的穆辰居然像倒豆子一样把自己这几天的“罪行”全都招了。
刘文轩憋笑憋得满脸通红,像个熟透的红富士,最后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老段也有点忍俊不禁。
“谁说要罚你啊,行啊你这小兔崽子,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你干了这么多坏事。”
“啊?不是要罚我,那叫我干什么?”
“辰哥,你见义勇为啦,你是英雄了哥,真给咱们班长脸!”
听到这句话穆辰下意识朝江皓看了一眼,意思是问他“这事儿你说的?”
江皓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也不知情。
“今天有个头上绑着纱布的小伙子拿着个锦旗来学校,说是四天前他在柳径路上出了车祸,二中的两个学生救了他把他送到了医院,还主动出了医药费,他专程来学校想找帮助他的同学。”
“还有,他手上有一件口袋里揣着手表和校卡的二中校服,那个校卡是你的,穆辰。那天的检讨书老师不该让你写的,罚站也罚错了,可是你为什么都不说?”
老段真不愧是教语文的,说话都讲究铺陈悬念,听的穆辰心中一波三折。
这下好了,校服校卡手表都回来了。
可是自己没想这么张扬。
上次网络暴力之后的发言让他出尽了风头,但那是彻底翻盘的重要一步,不能不做,穆辰也做的心安理得。可是这次不一样,救人是每个人遇到车祸受害者的第一反应,穆辰只是恰巧遇上了,不是多伟大的事,也不能证明自己多高尚,因为这件事受到褒奖,穆辰感觉有点心虚。
该做的事情,自己做了就好,不需要弄得人尽皆知。
“没罚错,迟到就是迟到了,我也没怨言。”
“可是……”
段许闻看他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却欲言又止的样子,上课时间也快到了,就让刘文轩先回了教室。
“老师,穆辰是想说,那位先生想见我们可以,但是锦旗什么的没有必要,他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救人是本分,不是用来出风头的。”
穆辰微微震惊地看着江皓,想不到自己心里想到的,居然被别人说了出来,而且想要表达的意思一点不差。
“嗯,我是这么想的。”
段许闻看了看这两个性格迥异这时却异常默契的男孩,欣慰的笑了笑。
“行啊,这件事只是上报到了政教处,还没传开,既然你们不想公开,那就尊重你们的意见。那个小伙子现在在三楼中间政教处办公室,你们去见他一面。”
穆辰和江皓准备往三楼走时,段许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了最后一句话。
“男子汉,好样的。”
-
政教处办公室这时候没有其他教职人员,只有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坐在一把椅子上。他没有穿那天的黑色风衣,而是穿了一件灰色的短外套,腿上是一条洗的有点发白的旧牛仔裤。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起来的时候动作有点大,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的他不由得“嘶”了一声。
他长得很高,看起来比穆辰要高上一个头,头发短而干练,额角的头发挡住了纱布一角,即使受伤也挡不住他眉眼间那股专属于成年男人的硬气。
“你好。”
穆辰打招呼时看见了他放在桌子上的锦旗,差点没憋住笑。
【赠:柳城二中穆辰同学
见义勇为 大爱无疆
郑风敬赠
2019年3月20日】
怎么就大爱无疆了我……
“你们好……”似乎感受到了投向锦旗的怪异目光,他连忙解释道:“啊,出院以后有些事要忙,让朋友帮我去定做的,谁知道他弄的‘大爱无疆‘……我是知道有两个同学的,但是另一个不知道名字,就想着找了以后再做。“
“不用了不用了,好意我们心领了……”
“那天真的很感谢你们,我当时昏迷了,醒过来的时候就到了医院,护士告诉我是两个学生送一个卫生站叫救护车把我送过来的,替我出了医药费和住院费,请了护工,还说人已经走了,我养了两天伤出了院,就去她说的那个卫生站,在那里拿到了你落下的校服校卡,才找到这里。真的太感谢了,如果不是你们心善救了我,我现在说不定已经……”
“郑先生,您不用这么客气,这种情况,无论是谁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那还是不一样的。你们不用叫我‘先生‘,我二十二,比你们大不了多少,我叫郑风,你们叫我名字就行。”
“郑哥。”
穆辰看了江皓一眼,正巧二人对视,江皓于是也叫了声“郑哥”。
“这个同学……”
“啊,这是江皓,那天其实是他送你到了卫生站,没有他我根本办不到的。”
“真是太感谢了。我们能加个微信吗,我好把医药费住院费转给你们。”
“当然可以,不过钱是江皓一个人出的,你转给他就行了。”
三个人加了微信,穆辰发现郑风的微信上发了一些咖啡店的广告。
“郑哥,你开咖啡店的?”
“嗯,不像你们能读书上大学,我就做点小生意,也不知道拿什么来感谢你们,本来想送一箱咖啡豆来着,后来觉得太奇怪了又没拿。”
这么快说话就放松了,看来郑哥也是个痛快人。
“幸好你没拿,不然我们还要扛着一箱咖啡豆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搬进教室,从前门走到最后一排,画面一定相当滑稽,像个码头扛大包的。”
说完,三个人都笑了,气氛一下子显得熟络起来。
最后郑风告诉他们咖啡店地址,让他们周末有空了去那里喝咖啡,穆辰说一定一定。
穆辰总是这样,身上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靠近他的人感到舒服,不由自主的想要和他熟悉,和他成为朋友。他待人真诚不做作,热情,放得开,从来都不缺友谊。
丢了的东西都回来了,只是校服被扯得很多地方开了线,郑哥明显是帮他洗过了,但是染上的血可能是在衣服上停留的时间太长了,很多地方洗不干净,还是没法穿。
回到教室后,穆辰因为今天和郑风的相识非常高兴,话比平时多了很多,总是想逗着江皓和他说话,和他谈对于新朋友的印象。
但是今天江皓很奇怪,任他怎么逗他,江皓都不说话,最后直接测过身背对着他开始做题,让穆辰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江皓,你为什么不理我?”
“江皓,你生气了?”
“江皓,你气什么啊?”
“江皓,认识郑哥你不高兴吗?”
“江皓……”
一直这样“江皓江皓“的叫着,叫了有几十遍,江皓都没有半点回应,像是真的生气了。
实在没了辙,穆辰突然叫了声“皓哥“,江皓却突然转过身,带着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我8月22号的,你生日什么时候,不会比我小吧?“
“12月18日。“
“操真比我小?“
这货不是存心占我便宜吧?
“02年,12月18日。“
“江皓,你比我大一岁啊?“
“嗯。”江皓淡淡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啊,看你这样不像会留级的啊?”
“小学晚上了一年。”
“为什么啊?”
穆辰觉得自己有点像十万个为什么。
“没为什么。”
或许真的没为什么吧,但是穆辰觉得他就是不想说。
他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小学晚上一年学的男孩,他是因为爷爷怕班里同学欺负他没有爸爸妈妈。可是他还是受了欺负,不过是被高年级的学生。而那个小男孩怕爷爷知道了会担心,每天都忍气吞声,不敢告诉家人也不敢告诉老师,只能小心翼翼的藏好被推到磕出的淤青和伤疤,希望欺凌者不要伤到他遮不住的地方让爷爷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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