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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皓安置好穆辰，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桌脚处有一个饮水机，就想去给穆辰倒杯水，谁知刚站起身，右手就被死死抓住了。
穆辰闭着双眼，紧蹙着眉，似乎陷入了噩梦中，口齿不清的发出声声呓语，他抓着江皓的手不放，好像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别、别走，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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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辰意识消失的那一刻，就感知不到了外界的一切。他好像坠入了梦境，又好像穿越了时光，九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在他眼前循环往复。
他和一个比他矮一点的小男孩坐在河岸边，全身湿漉漉的，在春寒中瑟瑟发抖。
“喂，你没事吧？你怎么掉进水里了？”穆辰很小就学会了游泳，但是终究还是个孩子，刚从水里游上来，气还没喘匀。
小男孩听见他的话音，没有回答，而是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用力拧干，衣服背面朝正的裹在了穆辰的身上。早春的风很凉，吹拂而过时使湿衣服的温度迅速降低，男孩又少了一层的保暖，拿着衣服的手都在颤抖。
穆辰顿时感觉到寒意少了几分。
“你干嘛啊，会感冒的！”
“你、你身上全湿了，很冷吧？”
“你也全湿了啊，你不冷吗，你怎么比我邻居家的大黄狗都傻啊。”穆辰说着，把外套重新给对方穿上，拉着他站起了身。
“走，我家就在前面不远了，我带你去我家换衣服，妈妈说，这样不换衣服会生病病的。”
穆辰拉住男孩冰凉的手，朝自己家走去。
这天傍晚，穆辰沿着放学的路走了一段，突然发现前面的一个河岸边有一群人在吵吵嚷嚷的，盯着下面的河水不知在说什么，正疑惑时，那群人大笑几声，四散而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正是春寒料峭时，傍晚路上几乎看不到有行人，这里的周围又很少有人居住，找不到其他人来帮忙。
那群人，感觉怪怪的。
河里面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为什么他们笑的那么开心？
穆辰很好奇，凑到刚刚那些人站的地方朝下看，却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在水里挣扎。
！！！！
穆辰迅速丢下了书包，跳入水里朝男孩游去，穆辰水性不错，但是年纪太小，想救一个人终究是不容易，好在那个落水的男孩还算冷静，抓住他的手之后就没有胡乱挣扎，而是借助穆辰抓住了岸边的一个支撑点，两人小心翼翼的上了岸。
穆辰拉着男孩在路上走的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
男孩体力不支，有些跟不上他，脚步渐渐凌乱，“等、等等我。”
穆辰闻声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男孩，“跑快一点，你不觉得更暖和了吗？来抓紧我，我们一起跑回去！”
“嗯！”男孩自卑怯懦的神情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他们越跑越快，跑的土路上尘灰滚滚，身上的温度渐渐回升，朝着西边的落日脚步不歇，像是在追赶着即将坠落的温暖和美好。两个小男孩的脸上染上了夕阳的余晖，像是炽热的火焰，孕育着蓬勃热情。
那是他们最好的时候。
白日将近，黑夜未至。
直到跑到穆辰家楼下，两个孩子才慢下了脚步。
“呼，好累啊，但是真的好暖和。”穆辰停下来喘了几口气，转头问男孩，“你到底怎么掉水里的啊，现在外面那么冷，玩儿水一点也不舒服，我还是最喜欢夏天去玩儿。”
“我、我其实……“男孩犹豫了一下，想着告诉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子应该没关系，才接着说了下去，”我是被推下去的。”
“啊？是不是站在河边那些人啊？为什么要推你？伤害别人是不对的！”
“我、他们、他们每天跟我要钱，我今天没有钱了不能给他们，他们、就、就打我，把我推进河里。”男孩话音越来越小，听起来很是委屈，但是眼睛里闪烁的泪花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说话间，穆辰的家到了，门打开后，露出了程瑛尚还年轻的脸。
看到穆辰湿漉漉的衣服，原本微笑的面孔一瞬间晴转多云，“你这孩子去哪儿玩儿了，弄得这么湿！”
“妈妈，给我们煮点姜汤好不好？”
程瑛刚想继续教训，看到后面的男孩后她突然止住了话头，转身走向厨房。
“快去换上干衣服，别着凉了。”
穆辰带着男孩进了自己的卧室，找出了两套干衣服，和他一起换上。
“谢谢你。”
男孩稚嫩的话音带着些许软糯，很好听，小穆辰不禁起了逗逗他的心思。
“你要是想谢我，就叫我哥哥！”
穆辰从小就想要一个小弟弟，可是这个愿望一直都没能实现，今天看到救起的这个小男孩，突然就有了灵感。
没有亲弟弟，有个小朋友叫我哥哥也行啊！
“不，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比我大。”
穆辰有些不满的嘟起了嘴，“你上几年级？”
“一年级。”
“嗯，我也是一年级……”
小穆辰在心里盘算着，我们都是一年级，但是我是八月的，说不定他比我月份小呢？
“你是几月份的生日？”
“我应该是……12月，但是我已经七岁了。”男孩支支吾吾的说，似乎并不确定似的。
穆辰知道自己六岁，肯定比男孩要小，但是他不甘心，非得让他叫哥哥不行，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怎么连自己生日都不清楚啊，我是8月22日，比你大，而且啊……”他踮起脚尖，手掌与地面平行盖在自己的脑门上，斜向上把手滑向面前男孩的头顶，然后开心的接着说道，“我比你高这——么多，你得叫我哥哥！”
其实他本来就比小男孩要高一点，只不过不太明显，为了让他叫哥哥，还是用了这种“作弊”的方法，生怕对方不认似的。
但是男孩看着他还在滴水的发丝，竟然毫不犹豫的开了口。
“……哥哥。”
还没等小穆辰得意，程瑛就推门进来，刚刚听见了他们说话，笑的连姜汤都差点端不稳，“孩子你别听他的，他比你小差不多半年呢，还骗人叫他哥哥。”
“妈妈！我就想有人叫我哥哥嘛，你也不给我找小弟弟！不管！我就要弟弟！”
“那你也不能欺负小朋友。”
“不欺负，等他长得比我高以后，我就叫他哥哥。”
程瑛笑着把两碗姜汤放在了桌子上，让他们喝了驱寒，然后就离开了卧室。
穆辰刚凑过去喝了一口，就被烫的呼呼哈气，于是暂时放弃了喝姜汤，拽着男孩走到了自己卧室窗前。
“你看，我家窗户是不是超级厉害，从我这一个窗户就能看见好多个窗户呢，还有正对面那个，我觉得他家的银白色窗帘不好看，冷冰冰的。”
男孩越看那个窗户越觉得熟悉，看了一会儿后，他开口说：“那个，好像是……我家的窗户。”
“真的啊？你住我家对面！你怎么不说！那太好了，以后我和你一起去上学，一起去玩好不好？嗯……看在你叫我哥哥的份儿上，我帮你打跑那群欺负你的人，我保护你！”
“真、真的吗？”小男孩的声音惊喜中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
“当然是真的啦！我爸爸说了，君子一言……嗯……好几个马都拉不回来！”
谁知男孩竟然一瞬间大哭起来，完全没有了刚从水里被救出时的隐忍，像是从噩梦中醒来一样，全身颤抖着哭泣。
“哎，你别、别哭啊，我说了要保护你的……别哭啊，再哭我要叫你小哭包了……”
男孩完全忍不住自己的惊喜与激动，像是几百年都没听过这样动听的话语一样，梦境般不可置信。
落水的人，被救起来，那是一种死而后生的感受。
幼小如他，已经在短短一天中经历了两次。
51、化冰为水
次日清晨，穆辰从梦境中徐徐醒来，被一束阳光照的眯起了眼睛。
身上怎么……有点沉……
他试图坐起身，却好像被什么压着，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他半睁着眼睛，慢慢适应了阳光的亮度，睁开眼睛看去——
一个上身赤|裸的人趴在自己身上，头枕在了他的胸膛，对方的左手还和他的右手十指相扣。
卧槽……什么情况？
穆辰艰难的侧过身去看那人的脸，同时试图挣脱被牵住的手，但是牵的实在太紧了，根本动弹不得。
等等……这个侧脸……
这、这不是江皓吗？
他又惊慌的环视周围的环境，只见自己身处一个并不宽敞但十分干净的小房间里，身上被棉被紧紧裹住，掀开被子一看，自己的上身居然也是什么都没穿！
操……
穆辰努力回忆着昨晚的事情，只是隐约记得自己跳下水去救一个小男孩，后来……后来呢？他怎么会在这里？
或许是他动作太大，惊动了趴在他身上的人，他动了几下，却没有立刻醒来，而是迷迷糊糊的说了几句话，像是在回应什么人。
“我知道……你在等我，我回来了。”
“江皓？醒醒。”穆辰伸出未被束缚的左手去拍打江皓的后背，手掌在接触少年赤|裸的皮肤时激起心中的一丝颤栗。
江皓醒来，迅速直起身松开了紧扣着的手，昨晚太累了，居然坐在床边就不小心睡着了，还……谁在了穆辰的身上……
“对不起。”
两个男人，没穿上衣，坦诚相对，其中一个还睡在了另一个身上。
这在一般来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问题就出在穆辰昨天已经确认自己对江皓的感情了。
他是个同性恋，他喜欢自己的同桌。
虽然穆辰觉得现在说这种话题实在太过尴尬，但是他也不能不聊。
“嗯……江皓，昨天……发生了什么？咱们的……衣服呢？”
江皓一下了红了脸，慌忙的想要出口解释，一个声音正巧传了进来，缓解了两人的尴尬。
“你们的衣服晾干了，快穿上吧，你们昨天是怎么能都掉进池子里的，年轻人真是一点都不小心。”
进来的是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方框眼睛，一手拿着他们的衣服，另一只手拿着几本书，看起来是老师的样子，进门放下衣服就匆匆走了出去，看起来很忙。
“这是……”
“这里是一所孤儿院，刚刚那位是这里的老师，教小学的。昨天我跟着你救的那个男孩来到这里，是他帮我们找了休息的地方。那个老师略懂点医学，兼管这里的医务室，昨天我们的衣服都湿透了，穿着恐怕会着凉，我就在外面找了个铁丝搭上去晾了一夜，现在可以穿了。”
解释了前因后果，只是隐去了救他上岸的过程以及背他到这里、又替他测体温敷毛巾照顾了一整夜最后累的睡着的经过，江皓就起身拿起晾干的衣服，把穆辰的给他之后，自己转过身背对穆辰穿上了自己发皱的T恤。
昨天的池水虽然清澈，但是衣服上也沾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他昨晚还专门借了这里的水盆和洗衣液笨手笨脚的洗了洗，最后搭起来的时候只记得把穆辰的衣服展平，自己的却只是随便拧了拧，现在干了之后居然皱成这样。
穆辰穿好了衣服，想从下床站起来，但是双脚刚一挨上地面，就感到一阵晕眩。
江皓连忙把他扶到床上，“你昨晚发烧了，烧了一夜，现在好好休息，我去给你拿早饭。”
穆辰虽然头晕眼花，但是现在听觉还算灵敏，飞快地抓住了关键词。
我烧了一夜？不对，他怎么知道我烧了一夜，而且他是坐在我床边睡着的……难不成……
他守了我一夜？！
想过后穆辰又觉得有些自作多情，自己那点龌龊心思，说都不敢说出口，还指望对方给你什么回应吗？
不久后，江皓端着一碗粥和两笼小笼包回来了，粥是普通的白粥，但是冒着热气和米的清香，让穆辰有点迫不及待。
他把东西在床头柜放下，端起粥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到自己的唇边吹了吹，才送到了穆辰的嘴边。
穆辰愣了一下，确认他刚刚的动作是在喂他喝粥以后才低下头把勺里的白粥喝了进去。
似乎……很久都没有人对自己这样……这样的……温柔。
穆辰喝下了那口粥，眼睛却一直盯着江皓的眉眼，隔着白粥腾腾的雾气，那双平日里冷淡无波的眼睛好像都被蒙上了暖意，显得格外柔和。
“我在孤儿院餐厅买的早餐，这里都是用刷饭卡的，幸好碰见刚刚给我们收衣服的宋老师，帮我刷了卡，不然应该要跟大妈解释很久吧，怕你等急了。”
“等会儿你吃完，我得给他把饭钱转过去。”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江皓像换了个人一样，话多了，人也温和了，和自己的距离好像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就像冰在暖流下融化成了水，坚硬寒冷都化成了绕指柔。
往日里他总是沉默寡言，从来不会主动和他谈这些琐碎的小事，反而是自己，总是缠着他说这说那，说的太多怕他嫌自己太烦，说的少了又怕冷落了他，总是想小心翼翼的找个平衡，但是仔细想来，尽管平时总是淡淡的，但江皓好像从没有表露过不开心的情绪，从前穆辰以为是自己幸运的找到了那个平衡点，但是现在想来，更像是江皓从头到尾都在包容着他。
他总是在看到江皓时想到那个男孩，大概就是……他们都一样会努力的包容自己吧。
恍惚之间，穆辰竟然在江皓被雾气朦胧的眼眸中看到了那个男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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