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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皓从一排排黑色的墓碑之间走过，像是走了无数次一样，在两块墓碑中间准确的停下，放下了手中的花。
“爷爷，妈，今天是除夕，花店要关门的，我提前买回来好好养了两天，可还是有点枯黄了。”说完，他还充满歉意的笑了笑。
“穆辰说，过年要和家人在一起的，所以我来陪陪你们。”说到穆辰，他的眼神里浸满了黑暗中都明显可见的温柔。
他拿着一朵因为花瓣破损而没有献出去的一枝花，轻轻的捻着它的花枝，垂首倾诉着：“他真的很好，他还跟我说过，即使我没有其他亲人了，我也还有他，他还说，要和我走到白头。”
“妈，我真的很喜欢他。”
“为什么不和他一起过节？我不是不想同意，可是我，不想给他那样的压力。”
手上残败的花被他无意识的握紧，花枝被彻底折断，残存的几片花瓣落在地上，像是低落的泪珠。
“我们的关系，终究还是见不得光的，他有爱他的父母，让他为了我，承受和父母决裂的风险，我真的舍不得。”
“妈……我不想变得和昊凌岩一样，我不想让自己爱的人难过。”
一朵烟花在天际绽放，映亮了墓碑前残留的泪痕，也映亮了窗前人眺望的身影。
穆辰站在窗前，望着对面漆黑一片的房间，连绚烂无比的烟花都无心欣赏。
江皓去哪了呢？是去朋友家过年了吗？
他这几天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因为江皓的那个理由就放弃实在太过草率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孤身一个人过除夕。
他连续几天辗转反侧，也不知该怎么说服江皓，于是决定除夕晚上直接去江皓家，把他直接拉到家里来过年。
可是江皓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实在放心不下他。
[穆辰：江皓，你在哪里？]
手机的屏幕在一片漆黑的墓园中忽然亮起，如是熹微的辰光照亮了一片黑暗。
江皓站起了身，解开了手机的锁屏。
[长庚星：江皓，你在哪里？]
[长庚星：你是……去朋友家过年了吗？]
[江上月：嗯，你好好陪父母，放心。]
穆辰看着屏幕，却迟迟等不来第二条消息。
这家伙，直接把第一个问题选择性忽略了吗？
“小辰，年夜饭好了！”程瑛的狮吼功功力不减当年。
“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你朋友应该包饭吧，好好吃年夜饭，不要熬的太晚，要是无聊的话，随时给我发消息。]
[那什么，少喝点酒啊，知道你酒量好，但是喝酒对身体不好吧。]
[算了，随便干什么都行吧，只要你开心点就好。]
发送出去后，他又补充了一条。
[我明天就去找你。]
餐厅里，程瑛和穆致远已经把菜端到了餐桌上，却迟迟不见儿子出卧室。
“这孩子，也不知道成天在忙什么。”程瑛望着紧闭的卧室门，叹了口气，“是我们对他关心太少了吗？”
“阿瑛，别想那么多，小辰一直都是个懂得分寸的孩子，他最近成绩不是进步了很多吗？这说明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穆致远牵住了程瑛的手，耐心的安抚她。
“可是成绩不能说明一切啊。平时咱们很少看着他，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干什么，这几天咱们休假了，他虽然也一直在家陪咱们，但是总是有意无意的查看手机里的信息，你说小辰不会是……早恋了吧？”
“早恋有什么？他再过一年多也就十八了，我们那时候，不也是早恋吗？”
“那不一样……”
正说着，穆辰推门走了出来，看到父母都在等着自己，眼神中留下的失落立刻被收敛起来，换上了一个微笑。
有一对爱自己的爸妈，真的是太幸福了。
“这么多好吃的啊，都是我爱吃的，妈您简直是厨神。”
看到儿子似乎没什么异状，程瑛的担忧暂时被遗忘在身后，“别贫了，快吃吧，等你半天了，一会儿菜都凉了。”
程瑛是真的很会做饭，无论什么菜，只要看一遍步骤就都能完美复刻。只不过给家人做的饭菜，除了厨艺天赋加成，更重要的是满满的爱意。
排骨炖的软烂，浸满了咸香的汤汁，一口咬下去很有满足感。红烧鱼肉质鲜嫩，炸过的鱼皮酥脆，蘸上特调的酱汁味道刚好。还有爽脆的凉拌莲藕……
江皓似乎很喜欢吃莲藕，尤其是凉拌的，前几次和他一起吃饭，他夹莲藕的次数总比其他菜要多，上次去他家给他做饭时做的凉拌莲藕，他一个人就吃了一大半。
这个人，表面看上去对什么都不是很有兴趣，但其实也和平常人一样，有着自己偏爱的东西。
“小辰，你在想什么呢，怎么夹着一片莲藕发呆啊？”
“没事，我在想……今年春晚会不会有趣些？”
江皓看着手机上接连发来的几条消息，编辑了一条。
[都听你的。我爱你。]
要按发送时，手却停住了，又一点一点的把那句话全部删掉，什么都没有发。
这个时间，他应该和父母在一起了。
他把手机装回口袋，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了一座较新的墓碑旁，放下了今天的最后一束花，并把几个苹果放在了墓碑前。
这座碑，是他亲自找人做的，也是他第一次料理一个人的后事。
“李叔，除夕了，我来看您了。”
“李叔，我记得您最喜欢吃苹果，我给您带来了些。”
在国外时，江皓就注意到李叔似乎很是喜欢吃苹果，只是在李叔生病后，就只能由别人切成小块喂他吃一点点，到了李叔走之前那段时间，苹果的咀嚼吞咽对他来说都很困难，算起来，也很久没吃过了。
卧病在床，毫无治愈的希望，确实很折磨人。
现在李叔解脱了，应该要轻松许多吧。
李叔走的时候，陆琪哭的很伤心，江皓和穆辰陪着她去拿骨灰盒时，她的眼睛里都没有了光，虽然没有大声痛哭，但眼中的悲伤却是肉眼可见的。
她没有注意到，江皓和她的心情是一样的。
李叔也同样是江皓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只不过江皓对隐藏情绪太过熟练，精湛到几乎已经没有人能分辨出他冷漠外表下的情绪波动。
除了穆辰。
和陆琪道别后，穆辰陪着江皓去置办了李叔的墓地，一言不发的陪着他做完了所有应做之事，一切像往常那样自然。
除了在结束后，穆辰突然拥抱了他，像哄孩子一样抚摸着他的背，在耳边说了句“想哭就哭出来吧，别忍着”。
那天他没有哭，只是把这个拥抱变得更紧了些。
把自己的下巴放在穆辰的肩膀上，第一次全心全意的依赖了除自己以外的人。
70、节日气氛
大年三十的晚上，穆辰没像往常那样和父母看春晚看到一点，而是不到十一点就说自己困了回了卧室。
然而，却是彻夜未眠，辗转反侧。
他拉窗帘时留了一个缝，一整夜都盯着那条缝后面的那扇窗，可是那里的灯光，一夜都没有亮过。
“混蛋江皓，下次绑也要把你绑到我家陪我过年。”
骂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没道理，明明人家早就说过不来他家里过年，他也知道江皓是为他着想，不想让他有太多压力。
可是……不知道他今晚在哪里，不知道他有没有人陪，开不开心……
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大团棉花，堵着很难受。
就这样躺在床上等来了日出，穆辰飞快的换好衣服洗漱干净，顶着两个黑眼圈冲出了家门。
“爸妈，我今天去给同学拜年了，先走了！”
“哎这孩子，早饭都不吃了？”
“不吃了不吃了！”
穆辰跑到对面那栋楼的四层，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心里带着忐忑和希望，敲响了那扇门。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徒劳而归，这扇门为他打开了。
穆辰顾不上邻居会不会看到，就扑进了一个带着寒意的怀抱。
“江皓，你昨晚去哪了？身上好凉啊，刚回来吗？”穆辰比江皓稍低一点，脸正好埋在他肩窝，鼻子里都是独属于他的薄荷香气，肩膀那里的衣物还未被室内的暖气染成舒适的温度，有点冰脸。
江皓没有回答，只是先抬起了穆辰的下巴，让他和自己对视，“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昨晚说过，明天来找你。”他右手臂放开了江皓的背，举起手中的手机摇了摇，“现在是明天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抱着走进了屋子里，关上门，把冷气关在了门外，室内是如春般的温暖。
“吃早饭了吗？”|“你吃早饭了吗？”
“没有。”|“还没。”
接连的异口同声给这一天的开端染上了一抹令人愉悦的色彩，让两人的心情都不自觉的变好了许多。
“那我给你做吧。”穆辰脱下了外套，说着就要往厨房里走。
江皓也撸起了袖子，“那我帮你。”
合作完成了一顿早饭之后，江皓自觉的收拾起了碗筷，在厨房里洗洗刷刷，穆辰则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样子啊。”
“嗯。想和我在一起生活很久吗？”
“想。我父母那边……”
“没关系的，慢慢来，我会等你的，也会和你一起努力。”你在原地等了我九年，也该我等你了。
“那你可答应我了，好好在原地等着我，不许偷偷跑了。”
过年期间RECOLLECTION的人除了少数要回老家之外，其他人仍然照常开店上班。大年初一，城区居民走访亲戚的人毕竟在少数，大多都会到商业街结伴逛一逛，感受过年的气氛同时也放松心情。
RECOLLECTION也换上了新年主题的装饰，打包的外卖咖啡杯用的是喜庆的红色，上面印有新年祝福语，门口贴上了对联，店内挂着许多小灯笼，尚雨希还推出了许多新年限定的饮品，使得春节期间仍然保持了较大的客流量。
“辰儿，爸爸想死你了！”
穆辰刚进门，就有一个不明物体朝他飞奔了过来，快要扑到他身上时，那坨子不明物体突然看见了他身后进来的江皓，猛踩刹车停了下来，差点没站稳上演平地摔。
等看清这坨不明物体的脸，穆辰脱口喊出：“陈钊？”
看着穆辰身后神色冷漠的江皓，又想到自己刚刚喊的“爸爸”，陈钊莫名的有些从心，哈哈哈的笑着回道：“啊哈哈哈辰儿终于又见到你了，你可把我想死了。“
穆辰：“……”不是过年前几天刚去过你家？
陈钊避开江皓，小声问穆辰：“这一大早的你就和他一起出来了？那什么，你昨天晚上……是在家过的年吧？”
穆辰听到后面那句，心情无比平静的赏了他一个爆栗，“当然在家！想什么呢？”
陈钊捂着被打的脑门儿呼痛，却还是一脸不信的样子：“真的？你们啥都还没做？”
穆辰又补了个连环栗：“做尼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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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刚开学时，穆辰就介绍江皓和陈钊认识了，毕竟江皓已经和他确定了关系，陈钊又是他最好的朋友，况且这事本就已经答应了陈钊，已经鸽了他那么久了，总是应该让他们认识一下的。
当时是一次周末，穆辰和陈钊提前约好了晚上请他吃饭，让江皓和他认识一下。江皓却只当他是要去见朋友，看到穆辰向陈钊走过去时就放慢了些脚步，和两个朋友拉开了些距离。
穆辰和陈钊聊了两句，就迫不及待的想把江皓介绍给他认识，转身时，却发现江皓站在他们身后大约两米处，像是怕打扰了他们说话。
这个举动，自然的就像是已经保持了很多年。
穆辰心尖一疼。
江皓原来已经站在自己身后这么久了。
从回国起，他就一直充当了陪伴和保护的角色，不露痕迹，不引注意，如果自己没有发现对他的心意，如果没有发现了那个被伪装的告白，江皓恐怕会一直像这样，保持着和他若即若离的距离，不靠近，只是默默的看着，确认他幸福平安。
突然很想抱抱他，告诉他其实不用这样，他们可以一直并肩的。
然而陈钊在场，他只是走过去把江皓向前推了几步，大声对陈钊说，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江皓露出了难得的惊讶表情，陈钊起初觉得这人冷冰冰的不好相处，现在看见这充满人气儿的表情反而放松了下来，向江皓解释说穆辰之前告诉过他了，他不会乱说，让江皓放心。
“行啊穆辰，动作够快啊！”
“那是当然！”
“来跟哥们儿我说说，你们谁先表白的？”
“我先。”|“我先。”
看着异口同声的小情侣，陈钊疑惑之余还感受到了隐隐的狗粮暴击：“你们到底谁先啊？”这玩意儿这么好抢吗？
被提问的两人相视一笑，谁都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意思似乎是听对方的。
“江皓，这是我好朋友陈钊，初中认识的，关系挺铁，我们的事我就告诉他一个人了，这货虽然不靠谱，但是嘴还算牢的，你放心。”
“嗯，我信你。”
“靠，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不考虑！”
“靠儿子你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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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皓现在和自己的朋友相处已经自然了许多，也逐渐适应了和别人的友好关系，穆辰觉得一切都在变好。
江皓见他们两个有话要说的样子，和穆辰打了声招呼去找郑哥，就暂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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