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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皓努力的深呼吸，控制着自己混乱的心跳，却在唇间一片柔软的触感中全盘崩溃。
他也不想再等了。
就让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彼此相拥着取暖，填补对方心中被生生剜去缺口，让冰冷的夜变得灼热滚烫。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电视亮着光，如同混乱声响的背景音乐，残羹冷炙无人来收，饭菜的余香在空气中悠悠扩散。
除夕已过，又是新年。
新年第一片白色的雪花悠然落下，在灰色的水泥地上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隐秘的水渍。再接着更多的雪花纷纷而落，掩盖了所有暧昧不清的痕迹。
雪下了。
弦断了。
75、如期春归
短短五天的春节假期过后，高中生活就进入了最后一个学期的冲刺。
在这段时间里，冲刺卷押题卷堆积如山，大联考小模考接踵而至，仿佛过去几十年的学习生涯都押在了六月初的那两天里面，浪费一秒钟在其他事情上都是罪不可恕。
江皓和穆辰虽然刚刚跨出了那一步，尚还处于食髓知味的时期，却不堪学业重负，不敢过多温存，只好满足于坐在一起刷题背课本，以及彼此查背时牵一牵小手。
穆辰为了自己的目标，在假期时毫不松懈，一鼓作气补上了集训时落下的课程，但却还是难以弥补自己作为美术生与大部队的巨大差距，在开学后第一次模考中只考到了八十多名，和第一名的江皓差了足足一百分。
于是江皓在分析穆辰错题本之后略微更改了学习策略，减少了刷题次数，总结了各方面的一些经典题型让穆辰做通做透，再加以总结，这样才在市一模之前进步到了五十名之前。
三月的市一模，一中为了更好的模拟高考氛围，联合了同为高考考场的几所高中，让本校文理科本学期前一百名到别的学校参与考试，严格按照高考时间安排考试，交换监考。一中、二中和五中这一年都是文科考场，江皓和穆辰都恰好被抽到了一中考试。
一模这一天没有早自习，江皓和穆辰从家出门后就骑上了自行车前往了一中。三月的柳枝柔韧可爱，微微的青绿色在枝梢点染了春意，伴着清晨的寒气在风中起舞。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生死攸关的紧张气氛，他们现在只不过是去参加一场考试而已。
“江皓，三月了，柳树绿了吗？”穆辰侧坐在后座上，一手环着江皓劲瘦的腰，一手拿着两个人的考试用具，轻声问道。
“嗯，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要飘柳絮了。”
“真好啊，不管发生什么，春天还是会来的。”
不管有多少人离去，有多少辛酸苦辣在人生中混杂搅拌，春意都会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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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修建的比二中要早，有些陈设已经略显老旧，但是由于多次翻新，看起来的派头还是要比二中要大。与此同时，这里的师资力量和生源质量也比二中要好得多，教师基本都是985或211毕业，各初中顶尖水平的学生几乎也都往这里凑，二中每年哼哧哼哧才能得来的几个尖子，这里一抓就是一大把。
校龄之老，设施之全，师资之厚，成绩之优，就是一中的底气。
各校来一中考试的学生大多已经进了学校，由于未到规定的进入考场时间，他们都还在教室外游荡着，或紧急翻看手中带来的课本笔记临时抱佛脚，或在一中校园里转来转去的参观风光，又或是紧张的结伴进行一中公厕三分游。
穆辰和江皓，却是早早的到了一中校园，在院子里的光荣榜上看着往年高考优秀教师榜。
上面赫然有着程瑛的照片。
“我妈是教数学的，学校经常让她带毕业班，特别忙，晚上回家最早就到十一二点了，有时候回到家还要在网上给学生讲解问题，熬夜熬的黑眼圈都能做烟熏妆了。”
“阿姨很敬业。”
“是啊，小时候其实还好，她那时候还不是很忙，晚上还会陪着我睡觉，可是我刚上了小学，她的工作就越来越忙，往往我晚上写完作业在沙发上等她好久也不见她回来，第二天起床就又不见她的影子了，只有被放在保温盒里的早饭能证明她晚上回来过。”
一中用的应该是程瑛早几年的照片，上面的她还没有后来的憔悴疲惫，笑意中还透露着年轻时的风采。她的眉眼细看之下与穆辰的很是相似，爽朗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温柔之意。
“我那时候都想问她，到底是爱她的学生还是爱我呢？可是老是见不着她，见着了也只想跟她多说点好玩的事，这个念头关键时刻老是被我忘记。我特别想让她多陪我，可是也没有办法啊，她就是那么忙，她的学生都需要她。然后啊，我就学聪明了，我想了个办法让她回来陪我。”
那时候真傻，妈妈怎么会不爱他呢，她工作再忙，心里也一直是有他的啊。
江皓看着穆辰的目光渐渐柔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嗯，和我说说。”
“我就故意赖床啊，故意早上听到闹钟响之后又摁掉继续睡，迟到多了，老师就打电话给我妈，我妈没办法，才跟学校申请了缓一段时间再带毕业班，每天早上叫我起床，可是后来她想了个办法，录下自己叫我起床的声音当闹铃，这样我又没有让她回来的理由了。”
穆辰说着，当初程瑛的狮吼功又在耳边回荡着，心口甜意和苦涩交织，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不过好在，那时候我已经有些懂事了，没有哭也没有闹，就让她走了。”
“我现在觉得，”穆辰说着，又转头望向旁边的毕业生光荣榜，上面大多都是程瑛教过的学生，“我那时候的体谅，是正确的。这么多人，都在她的保驾护航下走向了更好的人生。”
可是，再也没办法叫着程女士看着她笑了啊。
“你也会的。”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时间也已经差不多了，江皓不便做出更亲密的动作，只是拍了拍穆辰的肩膀，把装着考试用具的笔袋放入他的手中，继续说道：“去吧，相信自己，我们的小辰，也会有一个五彩缤纷的未来。”
穆辰环视了一下周围黑白的世界，又把目光聚焦在眼前人微微翘起的嘴角上，回以一个同样的笑容。
就算只是为了靠近你的世界，我也会拼命努力的。
在没有早晚自习的愉悦心理作用加持下，为期两天的考试很快就结束了。学校大发慈悲的给正处于疲惫期且一周只能休息半天的高三学生放了个考后为期一天的小假期，也就是下午考完直接放假，次日晚上来上晚自习。
即使并没有多多少休息时间，这群长期处于紧张备考状态的学生还是高兴的炸了锅。
第二天下午刚考完，一中考试的学生就都乳燕投林般的飞到了校门外，随即四散而去。这确实是高中生最兴奋的时间——考试已经结束，成绩还没出来，既没有压力也没有斥责，简直是撒欢的黄金时期。
同时也是小情侣的约会时期。
穆辰和江皓刚出了考场，就遇到一个穿着五中校服的熟悉背影，加快了速度走到那人侧面，果然是乐哲。
“乐哲，你也是来考试？”乐哲不知道他失去色觉的事情，前段时间先后通过了联考和校考，都是第一时间告诉穆辰自己的喜讯，现在成绩又足以交换考场考试，想必以后不会差了。
“嗯，这学期前几次考试运气都不错，勉强挤进前五十了。”他望着穆辰身边的江皓，问道，“这位就是？”
“我叫江皓，你好乐哲，穆辰常跟我说起你。”
“真是极品……”乐哲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穆辰，前段时间怎么不见你去报名啊，说好的一起去……”
“不好意思，穆辰他不想艺考了，他现在要向另一条路努力。”
乐哲也是个懂情理的人，联系前段时间穆辰家里出的事，很快便猜到了穆辰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不再多问。
告别了乐哲，两人避开人潮，推着自行车从一个安静的小巷慢慢往回走。
这是恋爱中的人独有的选择，不求效率，只求再多一分一秒的独处时光。
小巷两边是城郊独有的砖瓦房，灰黑色的石砖上长着零零星星的青苔，石头铺就的地面让人恍惚身在水乡。两侧人家的院落里有柳枝横斜而出，那是满园用石墙关不住的春意。让人不用看到色彩，就能感受到的春意。
黄昏的巷道人迹稀少，让江皓不由得想起两年前与穆辰的重逢。
那时穆辰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一心想要救郑风于水火，那样毫不犹豫的举动，让江皓看到了这个少年九年未变的赤诚之心。
巷道有些窄小，昏暗的灯光下，两人的影子越挨越近，最终融为一片。趁着无人的夜，偷一个亲吻。
这段时间太忙，许久没有亲热了。
自行车砰然落地，发出了很大的声音。这里虽然僻静，但到底还是在一中附近，穆辰怕有人闻声寻来，本能的想要推开江皓，以防被人发现，但是江皓吻的入了迷，吻的发了狠，怎么也推不开。
“唔……会有人来的……”
江皓置若罔闻，继续加深这个吻。
穆辰从他无声的回应中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发现就让他们发现吧，我不在乎。
自行车歪倒在一边，暧昧的声响把一切细微的声音都掩盖。
眼中只有彼此，没有悲伤，没有遗憾，没有过去和未来。
不再想即将要面对的艰难坎坷，也不再想可能会发生的更多别离伤情。
只有现在，只有彼此，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穆辰把手臂环上身前人穿着校服的后背，感受着在清晨寒气中格外明显的炽热体温，想着即使现在已经看不见春天的颜色，最起码他已经看过了春天最美好的色彩。
这个少年，是那年冬末春初时撞入眼帘的盎然春意，是世间最最珍贵的一抹色彩，即使在黑白的世界里，也是如此的夺目而熠熠生辉。
那天他翻开日记本，记下了日子，只是句子里的某个词语不知何时已经被悄然更改。
2019年3月16日，史上最幸运的一天。
76、疑窦得解
市一模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这一次的成绩在全市排名，能更直观的看到自己成绩所在的位置，因此大多数学生都对这次结果很是关注。
每个班里都打印了几张成绩单，同学们都互相传递查看，只有穆辰和江皓仍然八风不动的坐在后面刷题，一点都不着急看成绩。
“卧槽辰哥，你们同桌俩也太牛X了！”孙子铭拿着一份成绩单，摇晃着他一步三颠的肥肉跑了过来，指着成绩单最上面的两行说道，“江哥全市第一，你是全市五十一，全班第二！辰哥我还说你怎么突然不参加美术省联考了，原来是想冲文化课！你偷偷告诉我，是不是吃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么厉害！”
孙子铭这次也有很大进步，自从知道周悦和刘文轩恋爱之后他就在学习上奋起直追，自知自己身材家世样样不行的他就立志要从成绩上碾压情敌，努力了两年终于是有了成果。
“哎你看啊辰哥，好多人都偷偷看你们俩，是不是羡慕嫉妒恨啊！”
穆辰一把推过了孙子铭快要糊到他脸上的成绩单，手上打草稿的笔一刻不停，头也不抬的说道：“得了你，快去学你的，比什么都强。”
“你不信啊，今天进学校就听好多人议论你们俩的名字呢，我看你是要爆红了！”
穆辰没有观察周围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奇怪目光，安静的把最后一道题写完。自习课的上课铃正好响起，孙子铭也回了座位开始做题。
铃声响毕，只听江皓在一旁说道：“选填三十分钟，速度没问题了。”
穆辰抬起左腕看了看手表：“江皓，我去上个厕所，老师要是过来记得帮我说一声。”
江皓应了一声，看着他离开了教室，就拿起穆辰桌子上刚刚做完的题组帮他核对答案，刚刚对了一半，就感觉到有人在敲他的桌子。
江皓闻声抬头，看到段许闻站在自己的面前。
“段老师，穆辰去上厕所了。”
“来一下办公室，我找你们两个。”
假期刚结束的第一个晚自习，一般只有班主任和晚自习科目的任课老师在，这天晚上的自习课是数学，他们一进门数学老师就去教室辅导自习了，办公室就只剩下了段许闻和江皓两个人。
段许闻关上了办公室门，拿出手机翻了几下，放到了江皓面前。
“你告诉老师，这件事是真的吗？”
手机屏幕上似乎是一个贴吧帖子，江皓来不及去看标题，那张放大的图片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照片上的图像有些模糊，看起来当时看的时候光线并不是太好，拍照人应该是站在一条巷子口，对着巷子里面拍下来的。巷道很狭窄，灯光昏暗，但是隐隐约约能看到远处有两个人影，动作是……
昨天晚上，有人偷拍他们！
江皓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没有急着解释什么，而是仔细看了标题和下面的文字，果不其然，是一堆不堪入目的污秽言语，长篇大论的围绕着“同性恋”“恶心”“性\\病”等关键词堆砌成引导性的侮辱言论。
最糟糕的是，里面指名道姓的提到了他们的学校班级以及姓名。
“江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这种事情我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你们，但是这个帖子扩散速度太快，已经给你们以及整个学校都造成了负面影响，我问你一句话，如果这是假的，学校会帮助你们澄清……”
未等段许闻说完，江皓就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和穆辰，是正在交往的关系。”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如斧凿钉刻，深入人心，温柔坚定后又转为严肃决绝，“我承认我们的关系，但是我反对其中的侮辱性言论，这已经侵犯了我们的名誉权，我认为发帖人应该承担应有的责任。”
段许闻惊诧的看着他，没有指责也没有质疑，而是问道：“这就是你不参加高考报名的理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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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前，二中组织统一高考报名之前的一天。
段许闻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正在梳理高考报名的必须程序，忽听到办公室门被敲响了三下，声音不轻不重，不像是他那些冒冒失失的学生，反而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职工在敲自己直系上司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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