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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段娜是班长……”
郭文涛刚开了头，苏芒就知道他动摇了，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追着说道：“ 对啊，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出去本来就不安全，更何况还是去……”
是去开发区更不安全还是其他什么，总之这个停顿太能给王鹏斌招黑了，本来没什么事，被他这么阴阳怪气地一讲，好像谁去都凶多吉少似的。本来对王鹏斌有点了解和好感的人，也不免对他产生了怀疑。
郭文涛登时被吓得一身冷汗，连连摆手认错，说：“不用了，不用了，不用班长去了，还是我去吧。”
什么帝大的课也比不了孩子的命啊，要不是苏芒提醒，差点出大事了。
看着班主任狼狈的样子，苏芒脸上的火气也退了不少，咳了咳嗓子，压下快要溢出的笑声，他说：“老师，还是我去吧！”
都是祖宗！让女班长去自然是考虑不够安全，可是苏芒去了，怎么知道不是打得不可开交？郭文涛想着，他错了一次还能再错一次不成？想也没想就要拒绝苏芒。后者又不傻怎么会给班主任拒绝自己的机会，三言两语套出了王鹏斌公寓的地址，打太极一样把话题绕过去了。
当然还有别的老师在旁边鼓励，让苏芒顺利得到了这个任务。旁人看来，两人就算再打一架，也比郭文涛让女同学大晚上去家访强，真要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这就是为什么苏芒现在站在这里的原因。看着面前一身英伦范的管家，在看着面前可以用宏伟来形容的别墅区，他真的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心里莫名堵得慌，他长叹了一口气试图缓解。
本来在等着苏芒回话的保安大哥，看着面前面白如玉，高挑挺拔，带着疏离和忧郁的小伙子，脑子里回想起来昨晚那个把运动服穿得狂放不羁，同样高挑挺拔，却张扬得无法直视的学生业主，一个没忍住问道：“你是不是昨天那位王同学的同学啊，额，我看着你们挺像的。”
苏芒自动屏蔽了后面半句话，他只听前半句就能想象昨晚王鹏斌的犯傻给这个小区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他又叹了口气，惜字如金，像对暗号似地吐出三个字，“派出所？”
果然！保安大哥激动了拍了个掌。
苏芒眼皮一跳，果然……地址没有错，糗事也确实是王鹏斌做的。可是……透过冰冷的铁门，他看到院子里又是雕像又是喷泉，树木草丛都修理成最讨喜的形状和谦卑的姿态，前面是三层的公寓，后面是两层的别墅，都不是很高，此刻却压得人抬不起头。他心里更堵了，不知道他走进去，在王鹏斌面前要说些什么。
好在这时保安大哥告诉他，王鹏斌今天下午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太好了，他不在。苏芒松了一口气，连招呼也没打，恍恍惚惚地离开了。
11、第 11 章
他在。
天已经黑了，河边上家家户户都炊烟四起，街道上弥散的不再是水汽，而是饭香。灰白的砖墙，肆意生长的树木，一切都不可对比。当苏芒推开家门，是热闹的，是欢乐的，是温暖的家。王鹏斌就在家里，就在这里，当他独自走过漫长的街道，以为躲过他时，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占据了他的家，理所当然的欢乐着。
客厅的灯光比平时还要明亮一些，让屋子里的一切更加清晰地呈现。妈妈在开心地笑着，妹妹咬着筷子在认真地聆听，眼睛炯炯有神的，里面若有似无，隐约有一些崇拜。父亲也在客厅在餐桌旁，他大约是坐在轮椅上，明亮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病容也照亮了一些，他随着旁人的话呵呵地傻乐着，自己没有搭话。
应该说苏芒的家里人都没有搭话，整个餐桌上只有一个人，欢蹦乱跳的，手里拿着一根鸡爪子在挥舞，眉飞色舞地，用夸张的表情在说着什么，像是欢乐的艺人，表演着杂耍，尽情的愉悦观众。
苏芒推门而进，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他们在继续欢乐，好像他这个人是多余的。看到这一幕，苏芒觉得眼眶酸涩又肿胀。说实话，哪怕现在他看起来像一个多余的人，但是眼前这一幕确实是他希望的，家人们聚在一起又温暖又开心。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关门，就这么慢慢的注视着。似乎希望别人发现他，又怕破坏眼前的欢乐。
王鹏斌好好的，打了个冷颤。一抬眼就发现了门口凝神伫立的苏芒，像安静的美男子雕像，不言不语的。他面上先是吃了一惊，转而又带了点恼怒地冲他吼:“苏芒！你这家伙还知道回来呀。”
众人因为他的声音齐刷刷地看向苏芒。屋里的欢乐戛然而止，看着自己心里最渴望的一幕，像梦一样惊醒过来，苏芒的失望之情难以言表。捏了一下眼头，将满满的情绪也捏了回去，对着王鹏斌diss回去。
“我为什么回来这么晚，还不是因为你吗？”边说边把门关好，自己换了鞋走进屋里。
“你因为我？”王鹏斌不服气，习惯性的跟他顶嘴，“你不回家关我什么事，我拦着你不让你回来啦。”
别说他了，徐美丽一听苏芒说王鹏斌的不是，也不干了。她满脸忧愁地问：“苏芒啊，你是不是又去打工了？妈妈不是让你别去打工了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徐平也皱起了眉头，他沉声对苏芒说：“对呀。别去打工了，你现在读书要紧。”
徐平原来是一个憨厚的男人，他身材在南方也是高大的。然而在出了车祸的这半年里，他受了很多的罪。原本还算粗矿的男人，熬的瘦弱不堪，仅剩的一层皮肉，挂在他宽大的骨架上。乍一看起来确实有些惊悚。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为他置办新的衣服，原本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挂在了一颗老枯木上，诡异地晃荡着。就连他原本还算端正的容貌，现在也少了皮肉支撑，像是被恶作剧似的安了几块石头在一颗骷髅头上，眼睛大的吓人，鼻子像两个空洞。就连头发也看起来只剩薄薄的，毛茸茸的一层，不像是人的头发。
谁也不知道徐平是怎么度过一个个日日夜夜的，他的压力，他的情绪，无法宣泄，有冤无处诉，有仇不得报。自己被反噬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然而今天不知道是因为客厅的灯光还是因为家里的气氛。父亲的身上也有了些生气，脸看着白净的一些，头发好像也打理过，特意换过的衣服，都让他有种恐怖与可爱交织感觉。
尽管如此，被父母这样质疑，苏芒还是有些伤心的。他想一定是因为王鹏斌，自己才会被父母这样怀疑。
就像是揣着报复的小心眼儿，他故意说：“唉，还不是因为昨天，某些人半夜跑到派出所去了，闹了个鸡犬不宁。这不，今天班主任就让我去家访了，所以才回来晚了。”
他特意挑着眼睛看，想看王鹏斌的反应，也想看父母对他地嘲笑。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等到。
王鹏斌憨憨地挠头，脸红红地说：“不，不会吧！你去看我了吗？早知道你去找我，我就等在家里了。”
妈妈捂嘴笑，父亲咧嘴笑，妹妹吱吱笑。
“哎呦，笑死我了，刚才你说的都是真的呀，你昨天真的没找着家呀！”
听妈妈这么说，苏芒就知道，这个厚脸皮的，竟然把这糊涂事儿都跟自己家里人说了。怪不得自己说出来一点效果也没有。
真是服了他了。
12、第 12 章
从发现苏芒开始，王鹏斌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他。苏芒很奇怪，他为什么总用这样炙热的视线来看自己，但他此刻选择视而不见。将书包挂在椅背上，他自觉落座，虽然这个座位是在王鹏斌旁边，他也没有说什么。这里是他的家，他的地盘好嘛！
他看向桌子，桌上的菜果然十分丰富。有头有尾的清蒸鲈鱼，油亮喷香的葱烧大虾，两大盆各种扇贝蛏子，堆满了螃蟹的年糕炒蟹，烧鸡和烤鸭也不少。让他瞧着，除了桌上的两盘青菜，像妈妈炒的，别的大约都是买回来的现成的。王鹏斌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在学校也常中午打包，估计这也是他打包回来的。
王鹏斌本来就有些怕苏芒，见他落座，看向桌上的菜，赶紧解释。
“那个，我们可不是不等你啊，都是海鲜得趁热吃。估摸着你也快回来了，我们也是刚动筷啊。”
吃得满嘴流油，还说是刚动筷子，苏芒根本不想说话。
但是徐美丽可不能错过话茬，得赶紧表扬王鹏斌。
“可不是嘛，来就来吧，还老是买那么多东西。唉，你不知道，今天鹏鹏还帮家里干了好多活呢。阿姨都怪不好意思的。苏芒还不快谢谢鹏鹏。”
又是鹏鹏？让他谢谢他，开什么玩笑，虽然是妈妈说的，苏芒只是白了个眼睛。
王鹏斌心里可美了，他当然想让苏芒向他道谢。可他现在还要维持好同学的人设，谦虚，谦虚！他拿着姿态，夹了一整个大虾放到苏芒的碗里，见他没动筷子，自己又夹回来，三下五除二把虾剥了壳，又放回了苏芒的碗里。筷子都没放下，赶紧端着一张诚心诚意的脸向徐美丽讨好。
“阿姨，您这话就见外了。我在这儿无亲无故的，您就是我的亲人，这儿就是我的家！我可没拿自己当外人，您和叔叔也不能拿我当外人啊！”
信誓旦旦，言辞凿凿。
苏芒都被他气笑了，你凭什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呢？但是徐美丽和徐平一听着却很高兴，两人的一个对视都乐了起来，连连点头，那意思好像是，对对对，是是是，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谁跟他是一家人啊!苏芒觉得这饭不用吃他都气饱了。这王鹏斌五大三粗的，怎么一到他家就成了狐狸精转世，把他家老老少少的，都给骗得一愣一愣的。
见不得他们这么其乐融融的样子，苏芒赶紧转移话题说：“妈，我觉得今天客厅好像变亮了”。
徐美丽听得拍手，她正要说呢。
“对啊，对啊。还怕你没发现呢！鹏鹏今天来把家里的灯泡都换了，说是节能灯，又亮又省钱。”
王鹏斌听见徐美丽夸自己，赶紧挺直了身板，又用胳膊捅了一下旁边的大男孩，脸上颇有点小骄傲。
徐美丽还在夸，她拍了拍徐平坐着的轮椅说：“这个轮椅也是王鹏斌找来的，特别好，你看你爸坐着这个就能出来跟咱们一起吃饭了。”
“咱们家不是有轮椅吗？”苏芒问。他一进屋就发现了，大约也猜到是鹏鹏搞来的，轮椅他家一直都有，可是轮椅没有想象的那么方便，因为腰椎受伤，自己家的轮椅徐平坐着，坐不了一会就会难受。人歪斜在轮椅上又难受又难看，慢慢的家里的轮椅也就不用了。
“我这是最好的轮椅。”王鹏斌不等徐美丽说话，赶紧为自己争取些好印象。他没敢说自己是买的，只敢说自己是借的，就怕苏芒不要。“虽，虽然是二手的吧。但在这一片可就这么一辆！真皮的坐垫，带牵引绳，人体工程学座椅，下面还能放便盆，特别方便！”
王鹏斌大大咧咧说到便盆，徐平黝黑的脸显得更黑了。赶紧掩唇咳了咳，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还别说，这轮椅真的挺舒服。得有半个小时了吧，自己坐在这上面一点都不累。不愧是有钱人用的高级货。听王鹏斌说，现在魔都已经有电动的轮椅了，到时候拖亲戚给弄一辆，自己出行都会方便很多。他一开始还觉得王鹏斌就是苏芒的同学，有点儿油腔滑调的。自己强打精神与他应付，只是不想给儿子丢了脸。没想到这孩子才来了一趟，特别体贴，把家里的细节都注意到了。今天来换了灯泡，帮着收拾了厨房。回头还跟自己商量要在洗手间，和各个门口都修上坡道，让轮椅更好走。还说要联系复健的医生，如果这里没有就去魔都。
虽然和儿子是同学，两人一般大，但看得出来更有见识也更外向。不像儿子什么都自己背负，苦哈哈的跟自己一个样。
王鹏斌说是借的，苏芒是不信的。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在这里举目无亲，连个朋友都没有。总不能是孙壮那些人借给他的吧。但他没必要在父母面前说这些，吃得也好用的也好，这车也好，算他借给他的，以后都还给他。心里这么想的，嘴上他也是这么说的。
“你有心了，谢谢你，这些都算你借给我的。多少钱一会你写清楚，留个欠条，我都还给你。”
本来热闹的场面，这话说出来未免有些伤人。父亲和妈妈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妹妹甚至有些尴尬的红了脸。
可王鹏斌等的就是这话，羊入虎穴——苏芒这是送上门来了！
他眯着眼睛，一副算计人的老狐狸模样。
“我是那种人嘛！我能要你的钱吗？”这两句话是说给爸爸妈妈听的。
随后他又蹭到苏芒的耳边，气声对他说了什么。
虽然苏芒嫌弃地闪躲了，但还是能听见他说。
“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13、第 13 章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来。
王鹏斌的意料之外，苏芒的情理之中。
没有一点防备的王鹏斌直接被这耳光打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跌坐在地上的他，下意识地捂着半边脸，整个人即狼狈也无辜。
这一巴掌真的太突然了。本就冷下的屋子，气氛瞬间跌到了冰点，所有人就像被迫展示的冰雕，僵硬的一动也不动，仿佛也没有呼吸和生命。
苏芒下手意外打的挺重，只觉得自己手掌火辣辣的烧着，当然他的脸也火辣辣烧着，眼睛也没闲着，死死地盯着王鹏斌，仿佛要用眼神烧死他。
整间屋子里，只有客厅里的钟表，不知死活在滴答滴答的响着，没有其他别的声音。
屋里几个人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竟然是徐平。他应该是下意识想要站起来的，显然他是站不起来的，身体倾倒整个人撞到了桌子上，餐桌上布满的碗盘碰撞在一起，噼里啪啦发出脆响，这下所有人才反应过来。
苏芒给王鹏斌的这一巴掌，着实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苏芒！”徐美丽惊恐地大叫，嗓子已经破音，不同寻常的高音，显示着她的震惊。不管是为了苏芒动手打人，还是因为徐平差点摔倒，都够这个脆弱的女人一受的。
“哥哥！”徐妙妙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她离得两人最远，虽然没有第一时间跑过去，但人已经站起来了，撑在桌子上的小姑娘，脸上尽是慌乱和害怕。一面不明白两个哥哥怎么突然打起来了，一面又为难自己向着谁。要是让苏芒知道自己养了许多年的小姑娘，竟在自己和一个只见了两面的人之间为难，怕是又要因为迁怒再给他一个嘴巴子。
“ 苏芒！你要干什么！”徐平的呵斥虽迟不晚，似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拍着桌子，餐桌上空一点的蛤蜊壳都被他拍得从碗里震了出来。他离得最近有什么用，别说跑了，站也站不起来，只能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拍桌子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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