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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一班，哪个是高二一班？”
就在大家还没有摸清头脑的时候，二一班的名字忽然被人喊了出来，好像是有人在寻找高二一班。
那声音高昂且欢乐，奔放而飞扬，让人忍不住去听，去看。大家也确实是那么做的。但凡听到的，不论老师还是学生，大家涌向窗边，挤在窗台上张望。有人开始惊呼，有人招手，还有人被他感染，又喊又叫。
高二一班也少不了看热闹的人，这可比语文课精彩多了。他们对外面投去好奇的目光，然后兴奋地自报家门。
“高二一班，我们是高二一班！”
外面似乎有人在答应，也可能是在欢呼，整个学校都在沸腾，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猜出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芒记得自己是很晚才过去凑热闹的，因为晏安好奇得厉害，一直拉着他凑过去。到底他还是没抗住热情，被拖到了窗边，然后就看到了这辆自行车，还有车上的人。
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金色的略长的头发，破洞又带着大logo的黑色t恤，破洞的牛仔裤，似乎是同logo的白色运动鞋。他没有骑在车上，是双脚踩在踏板上，蹬直了双腿，站在自行车上。下午的阳光正盛，背景是砖红色的操场，他的头发很耀眼，自行车也很耀眼，笑容则有些刺眼。
那人和车，恨不得一眨眼就到了教学楼门口，他身后是筋疲力尽的教导主任和尽忠职守的保安大叔，再远些似乎还有看门的大爷一步一晃往教学楼这里赶。没有给大家更多的时间打量，转学生跳下车，像是故意一样，将自行车甩给身后的人。那自行车看起来就很是独特，价格应该也不便宜，身后有点岁数的保安没做他想，赶紧接住了车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有人接住，那人也得意了，嘱咐道：“大爷，您可给我看好了啊，我这车可是新买的！”说完便长腿一迈，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教学楼。
保安想说我其实也没那么老，大爷大爷的，大可不必。还没来得及张嘴，教导主任已经呼哧带喘的与他擦身而过，他赶紧低下了头，没言语。不是他想用力地追啊，这不是领导在后面嘛。
再说原本守在窗边的学生，随着转学生进入教学楼，他们又涌向了门边，都想着看一看，在这让人犯困的下午，是谁给大家带来了难得的激情。很难看不见他，毕竟他穿的这么打眼，连头发都这么与众不同。
这其中高二一班的人最为幸运，因为这个人终将来到高二一班。
让大家感动的是，转学生走进教室来，整个人并不比从楼上眺望时品相差，仍然是一个光彩的少年，带着一种张扬的自信的魅力。他华丽的一头金发，个子高挑，身材健壮，打扮时髦，像在油锅里注入的一滴清水，燃炸了整个班。人们为他欢呼，雀跃，鼓掌，吹哨，像来了一个明星一般。有旁的班大胆的，也过来瞅个热闹。
“大家好，我是今天转到咱们班的转学生，我叫王鹏斌。”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带来了什么影响，全当是同学的热情，只是随意地打着招呼，还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黑板上。写完名字，他特意敲了敲黑板，然后咧嘴一笑，温暖又治愈。
这是高二一班的同学们对王鹏斌的第一印象。
但是这个印象维持的时间并不长。他很自觉地从讲台向后走，一直走到了最后一排靠着窗户的位置，那里本来有人坐的，但是王鹏斌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然后，那里就属于了他。
众人美好的向往，开始冷静下来。后排很适合他，那里有很多人等他很久了，他们自然而然地融入在了一起。第一天王鹏斌大约有所收敛，但也不是一个会把学习和老师放在眼里的人，这让他更加受到推崇。后排的“坏学生”聊得肆无忌惮，很快就影响了大家的学习。那个温暖又治愈的笑容，也就被大家所遗忘了。
班主任已经努力了，但是收效甚微，这堂课到结束的时候，高二一班都是一种联欢会的气氛。
苏芒也并没有非常喜欢班主任，没有非常喜欢语文，但是他更加讨厌被别人这样打扰。哪怕再小点声，安静一点，不要打扰到他，他都不会有这么大的意见。那一天他确实很累，本来家里的事情就让他焦头烂额了，在学校也没有一点安宁，这让他很不开心，甚至有些暴躁。
他隐约听到后面传来这样的对话。
“鹏哥，不锁车吗？你，你的车看起来很贵啊。”
“不用。”他自信地说，“这车可是比赛级的，方圆百里仅此一辆，谁会偷这么扎眼的东西，等着被抓呢！”
后排传来一阵哄笑，还有不少人趁机表示了崇拜。
他们的种种行为，引起了苏芒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厌恶。虽然没过多久，王鹏斌就被班主任和教导主任拽走了，但是直到放学，他都沉浸在这种烦躁之中。当苏芒放学走到校门口的车棚里去开自行车的时候，保安大爷突然叫他。
他指着那辆崭新的，发光的，格格不入的自行车问苏芒：“苏芒，你们班新来的那个学生还没走吗？”
苏芒眯了眯眼，回想了一下，印象里王鹏斌好像已经被人带走请客吃饭去了，他们也许坐了谁家的车或者打车去的。这样一辆耀眼的，昂贵的，出尽风头的，仅此一辆的自行车，可能就这么被遗忘了。还真是有些讽刺呢。
苏芒摇头说自己并不清楚，让大爷最好去打个电话问一问，毕竟这车挺贵的。
不用他说，自己也知道这车不便宜，要是没人把车给推走，自己晚上都不敢睡觉了。大爷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转身回了屋里，应该是找郭文涛或者报告领导去了。
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苏芒人生里头一次，他从自己的车筐里拿起一根生锈的铁丝。这是之前车筐破了的时候，想用来修补的，谁知道着铁丝生了锈又特别的硬，不是个好材料，随手扔在车筐里，一直没有拿出去。彼时，他将铁丝塞在自己的校服袖口里，然后鬼迷心窍地走向了那辆宝蓝色的自行车……
当时，他算是迁怒了，但他觉得王鹏斌确实配得上这个X，毕竟他无论人品还是素质，都实在有够差的。那次是他第一次见到这辆宝蓝色的自行车，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它，从那之后，很久的时间里，王鹏斌再也没有骑过这辆车。一开始苏芒还稍微心虚了几天，后来也遗忘了。
直到今天，这辆车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被转送给了自己。
这会不会又是另一个故事，也许是王鹏斌换了新的车，毕竟他花钱如流水，不会在意这么一辆自行车，又或者他只是单纯地想把这辆车送给自己……
这一刻，苏芒心里的天平又晃动了起来，他们的关系重新不分上下，他又失去了优越感。
17、第 17 章
杨遵好不容易赶上个白班，打心眼里舍不得起，可想着同事辛苦了一夜，也不好一直拖着，终于艰难地爬起了床，并且提前了十几分钟到岗。穿上制服，他就是最尽职的保安，时刻保持着完美的精神状态。上岗前他还这么想着，才交接了岗位，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好在今天是周末，早上人不多，他心虚的左瞄右瞄，这一瞄就发现，在门口大树底下坐着的苏芒。
苏芒今天没有穿校服，一开始杨遵还没有看出来，只是觉得人和自行车都比较眼熟。在这里出现自行车的几率很小，几乎没有，所以他很快就认出了苏芒。他绝对不是差别看人，只要出于职业习惯区分一下业主，不是里面的业主就可以。反正四下无人，他向苏芒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了。正好没人和自己说话，他也不介意去找这个学生聊上一聊。
然而杨遵没想要他就这么打草惊蛇了。
只见苏芒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没有一点留恋，更别说想要和他聊天的意思，站起来将车锁打开，没一会就骑着车离开了，消失在了杨遵的视野里。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了，苏芒一直没有进小区，也没和哪位业主在外面碰面。杨遵出于保安的职业习惯，对这个学生很是好奇，观察了一阵后，能看出这个学生十分冷淡，没有与他人亲近，更没有找茬的意思。弄得他也不好追着询问，这一次两次来而未见的，是什么原因。
另一边，苏芒也是懊悔的。他竟然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发呆，眼瞅着都快9点了，真是浪费时间。他当时是几点过来的呢？甩了甩头，既知浪费，就不要再浪费更多时间懊悔，此刻他只一心想往家里赶。
然而回家的路上，他看到街上各式各样的早点摊子，看见刚炸好的油条，油饼，甚至打包的肉松饼，都让他忍不住回想起王鹏斌的一头金发。他克制了一次两次的冲动，等他不再刻意控制，随自己的心意，那早点已经买了三四样，在他手心坠出勒痕，也舍不得随便挂上车把。
麻烦。他怪食物艳丽，怪阳光灿烂，也怪自己的鬼迷心窍。
原本20分钟不到的路程，硬生生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到家。到家也不敢放下心来，先得将自行车小心地藏在院子里，还特意找了一张帆布苫盖，才依依不舍的开门回家。
苏芒本想着周末的早晨，一家人久违地围在一起，吃个早饭，能有个不用外人也能温馨的气氛，也就不枉他两手提满了早点回来。
就像往常一样不顺利。当苏芒打开门走进来，却发现屋里坐着的，站着的，差点把客厅给塞满了。父亲和妈妈都在，他们的表情带着局促和紧张，完全没有喜悦。还有陌生人，两个穿着红马甲的好像什么组织里的年轻女子，还有一位未曾见过的男性警察。苏芒走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那些目光清退了他身体里所有萌芽思绪，当头一盆冰水泼下，从头冷到脚，心头再没有一丝暖意。
他连鞋子也没有脱，就闯进了屋。他张口，只是对着警察一人，声音颤抖到不能自控。
“是，是抓到司机了吗？”
何建国觉得心里被狠狠戳了一针。少年问题简单到尖锐，但少年眼中的期望更让他害怕。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再次浇灭了少年的希望。
像是看出何建国的为难，一旁一个穿着红色马甲，娇小瘦弱女子主动向苏芒介绍自己。
“你好。我是咱们社区的居委会主任，我姓李。你就是苏芒吧，一直很想见你一面啊。这位是我的同事，是咱们社区负责民政工作的，还有这位是咱们社区的片警，姓何，你可以叫他何叔叔。”
少男本就是一直盯着警察的，但他又何其敏感，没能第一时间得到他想得到的答案，他就已经明白了。苏芒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对居委会主任打招呼，他连自己是不是还呼吸都忘了。
何建国确实嘴上慢了一拍，但是李主任既然已经帮了自己，那他也得赶紧接上话。
“你好，苏芒。我是何建国，是咱们这边的片警，关于你说的司机现在还没有抓到，案件移交市交警队作为重点案件在抓，我目前还没有其他的消息。”，像是怕少年失望，他赶紧又接着说，“之前徐师傅出事的时候，我正好借调出去了。我也是前几天从你同学那里知道了你家的情况，所以我们过来看看。这之后我会继续走访，收集线索，也会和市里保持联系，配合争取早日破案。”
这些话他都听得不想在听了。纵使平日冷静如苏芒，脸色上也难免恹恹的。以至于他似乎忽略了什么。
如果场面继续冷下去，这次走访的气氛也就冷下去了。居委会主任尽量浅笑着说道：“是啊，我们居委会也是通过你的同学王鹏斌，了解了咱们家的情况，特别来走访的。”
少年再沮丧再迟钝，也听出了。他有些不可置信，王鹏斌因为找不到家，去了趟派出所他是知道的，可能那当中和片警有了接触，凭他碎嘴的程度，倒是可能说起了自己家。可是他还去了趟居委会吗？是特意让居委会主任了解了自家的情况吗？这都是什么操作？
不用等苏芒将疑惑问出来，在这个家里维护王鹏斌的还有很多人。徐美丽先是和徐平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既疑惑又震惊。徐美丽甚至有点不安地捂着胸口。
“你们是说，王鹏斌，鹏鹏，他，他去找你们啦？”
说到王鹏斌，这下轮到居委会主任和警片相视一笑了。
何建国一想起王鹏斌就忍不住笑，人也放松了。他取下汗湿的帽子，习惯性用帽檐磕打着桌边，随着哒哒的轻响，眯起眼睛摇着头，笑着说：“你说王鹏斌这个学生啊。不知道怎么说，真不知道怎么说！那天，还以为他喝多了呢！这一晚上，整个派出所就听他一个人贫，把困地聊精神了，把精神地聊困了，那张嘴简直了，不愧是帝都来的。以前都是听说，那天算是见识了。”
谁想起王鹏斌办的糊涂事，不觉得好笑呢。本来居委会主任还轻笑着点头，直到帝都被拿出来点了名，她才下意识地给投去一个不满意的眼神。只见她拉开椅子，招呼和她一起来的微胖姑娘一起坐下，然后才说：“这个别听他的。他就喜欢说我们帝都的人嘴贫。我们怎么贫了，我们是热心，热心！懂吗？！”
何建国憋着笑赶紧点头，不知是承认谁热心，谁不是贫嘴。
“那，您也是帝都的吗？和鹏鹏认识吗？”徐美丽想着，怪不得王鹏斌会去居委会呢，原来两个人是老乡啊。
“是的。我是奥运会那年毕业的，正好那年咱们这边城市化试点，要求全部成立居民委员会，就从我们学校招了毕业生过来，这一转眼就快两年了。不过我们之前倒是不认识的。昨天他去居委会之后，我一听他说话就赶紧问他是不是帝都的，毕竟咱们这帝都的人挺少见的，没想到他真的是，而且是今年刚转过来的。我是崇文区的，他是宣武区的，我们还挺近的。”
虽然两年的时间不算多，毕竟是刚毕业就离开了家，居委会主任说起帝都，说起王鹏斌来，脸上带着浅浅的乡愁。
这太奇怪了，既然不认识，王鹏斌一个高中生怎么会去居委会呢？徐美丽，徐平，还有苏芒都觉得奇怪。
不过来人都很齐心的，没有想让少年继续听下去的意思。他们表示大人和大人说点事，让苏芒上楼吃饭或者学习，总之不要呆在这里听他们说话就行。
苏芒其实是不想上楼的，虽然今天没有抓到人，但想来也是有事才来的，他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也应该参与。他先是把早饭放在桌子上让大伙一块吃，又到门口换了鞋，还去厨房拿了袋奶，可惜只要他在，大家就都不说话，弄得徐美丽赶紧让他上楼。
上楼就上楼。慢慢地走上楼，站在过道上，从外面将门打开，再把门重重地关上，好似已经进了房间一般。其实自己蹑手蹑脚爬到二楼的栏杆上，静静地等待。
果然，楼下很快传来了大人们的声音。
18、第 18 章
苏芒上了楼，一楼的居委会主任和片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感觉到了如释重负。他们这次前来，源于王鹏斌。可王鹏斌还有一个嘱咐，那就是别把他卖了。要怪就怪他太好笑了，让人忍不住将他供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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