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看到镜中人此刻眼角眉梢俱是含情的风流,耳边回响起昨晚那“咯噔”一声打开的门,心里一阵排山倒海的失意涌上。他白了他一眼,视若不见、闻若未闻地只吩咐化妆师道:“继续画,别停。”
龚先生尴尬笑笑,一头雾水地问道:“张妹妹,这大早上的,哪儿来的气呀。”
拜托,俊哥哥,我哪儿来的气?你心里就没点数吗?!张先生心里的火蹭蹭地,他又想到了那“咯噔”一声打开的门。
龚先生摸摸头,他心里还真没数。他并不知道昨夜里小张敲他的门,被张先生撞了个正着。自然不知这大早上的小情绪原来是醋意在翻滚。他坏笑着贴近张先生的耳边低低道:“张老师,爱情使你做作哦。”
张先生仍然没理他,就像自封了五感,对眼前人完全无感。
龚先生尴尬地好想原地消失,心里回忆复回忆了几遍当初演温客行初遇周子舒时被怼的心境,才自己给自己支了个台阶,向左右问道:“嗯,那个,我是不是该化妆了?”
身后他的化妆师“扑哧”一笑,接话道:“是的,龚老师,再晚就要让张老师等你了。”
“好好好。我可不能让张老师等。”说着一转身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坐下后,身子扭了几扭,才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化妆师:“龚老师,怎么?身子不舒服吗?”
龚先生呲呲牙,抚抚后背,蹦出两字:“腰疼。“
腰疼?!和他相背而坐的张先生一瞬间心酸的宛若打翻了十年窖藏的老陈醋。他不由自主又想到了那“咯噔“一声打开的门,以及那站在门口慌乱又淡定、纯情又诱惑的“多情”少年。
腰疼!有你受的。
在尴尬到空气凝固的化妆间苦熬了半个时辰后,“不奈帝君”张先生终于来到片场。“若何帝君”龚先生屁颠屁颠跟在身后。
成导远远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行来:若只单看那飘逸又飘渺的神仙外貌,那二人风姿卓然是极登对的。但若看两位神仙的表情,一个宛若千年寒冰,一个热若三伏酷暑,却又是极搞笑的。
“小情侣这是又闹别扭了呀。”成导洞若观火、心若明镜儿般笑笑。待及二人走进,塞到他们手里几张薄薄的飞页,说道:“今儿临时改戏了。先看一下吧。”
张先生接过来,粗粗几眼看过去,几乎全是他和龚先生的戏:“少年时的戏呢?按进度,不应该参半着拍少年不奈和少年若何的戏份吗?”
“他们的戏啊,昨晚上全拍完啦。”成导揉揉鬓角,头疼道:“昨晚,副导演团队熬了个大夜,把少年时代的戏份赶着全拍完了。”
张先生惊讶:昨晚?昨晚,少年不奈不是应该在龚先生房间里“切磋剧本”的吗?他环顾片场四面,果然哪里还有那小张先生和小龚先生的半点影子。
“怎么这么突然,临时改日程,赶着全拍完?”张先生问。
成导拿手一指龚先生,语气中尚存一丝怨气:“问他喽。龚老板吩咐的呀。我也很莫名其妙。”
一旁的龚先生笑笑道:“无他,烦而已。”
张先生:“说人话。”
龚先生:“没啥,就是看着烦。尤其那个和你长得一摸一样的。白天夜里,有事没事地在我眼前晃。我嫌他烦。昨晚就临时通知,加班加戏,赶紧拍完走人喽。”
“哦?”龚先生这一番话,令张先生始料未及。他心里微微一荡,面上仍装作平静道:“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让你烦。那四舍五入,我也让你烦喽?”
听到张先生这样戏谑,龚先生便知他的怨气已平息三分。他呵呵笑着,低了头在他耳边深情道:“你知道的,我喜欢你。长得像你不行,感觉像你不行,不是你就不行。”
“拜托,别这么酸,行不行。”张先生做了个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的表情。可心里不知为何却甜滋滋的,脸上也热辣辣的,应该是有几抹绯红悄悄爬上了他的面颊、耳垂及眉梢。
他掩饰着从助理手里接过剧本。马上要开拍的场次,已经被贴心地贴了标签。他翻到那一页,是若何帝君已对不奈帝君动情动性的一场戏。
话说,仙界多修习两种道法,一为无情道,一为绝情道。
所谓无情之道,谓之曰:修大道之无情,在他人心中种下情种,引动他人道心。自身则看似有情,实则无情。欲破之,须坚定自身道心,使其反噬自身以克之;
所谓绝情之道,谓之曰:先有情而后绝情。欲破之,则以其未绝之情引动其已绝之情,坏其道心以克之。
这两种修仙道法相悖相克,按理说修习者当生生世世不见,方可保一颗心无恙、一生人无虞。不巧的是,不奈帝君与若何帝君同出一门,却是不奈修习“无情道”;若何修习“绝情道”。
一个看似有情实则无情,一个明知有情却终将绝情。真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所以,他俩从第一脚踏入修真界之门时,便已注定是一段孽缘苦恋。
想问一句:师尊你是故意的么?
师尊:天机不可泄露。只想说一句:为师也很方。
只是,苦了的人是不奈和若何。
今天的第一场戏,要拍的便是:夜半时分,更深露重,龚先生饰演的若何帝君推开张先生饰演的不奈帝君的房门。轻手轻脚走到他床榻。肆无忌惮地端详他美貌姣好的面容半晌,然后情不自禁、情难自禁地在熟睡那人的面颊印下一吻。然后悄悄掩门离去。
开拍了。张先生熟睡。龚先生走位:轻轻推门、再轻轻掩门。慢慢行至床榻,缓缓坐下来。深情凝视。然后俯身一点点靠近……
一切都有条不紊。演员情绪都很饱满、到位。
然而,就在龚先生的唇即将要落在张先生的脸颊上时,按剧本应该熟睡得一动不动的张先生,突然头一偏,龚先生的吻便直直地、准准地落在了张先生的唇上。
龚先生一惊,神情一愣张大了眼。
原本闭着眼的张先生,也睁开了眼。
镜头后的成导眼睛则长得更大:“这是加戏了?改戏了?还是已出戏了?”成导难捉摸地又眯起了眼。他细细品着,原本挥起的手却没有落下,一个即将要跳出口的“咔”,也没喊出来。
机器声兀在嗡嗡转动,一切还在拍摄中。
此刻的龚先生心里,也是山路十八弯,九转千回了几百个念头:若他此刻是若何帝君,他贱嗖嗖的小心思突然被识破他当跳起来马上逃跑;但若他此刻是龚先生,那他便当假戏真做,无所顾忌地吻下去,甚至吻得深些、再深些……
他又细细看看眼下距离近到让人晕眩的张先生,他的唇那么软那么温。黑暗中,他一双眼睛亮亮的,里面似有一盏星光,也似有一簇微火。引得他这只飞蛾只想舍生舍死地扑上去、跳进去、涅槃了去。
吻他。不管那么多了。
龚先生下定了决心。所有的周遭,周遭的所有,此刻似乎已不存在。唯有眼前的、身下的张老师。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龚先生,感受到了张先生的回应。
……
暧昧缠绵的镜头后,一头雾水的副导演用胳膊肘轻轻碰碰成导,小声问道:“导演,我不懂了。咱现在拍的是《叹奈何》?还是《山河小令》?”
成导心说:我哪儿知道啊。但面上仍不落权威、玄而又玄地装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他俩啊,就是玄学。”
那边的看客,看得如坠云里雾里。
实不知,这边的龚先生也是雾里云里。他抬起沉醉不知归路的眼,问向眼前揉碎桃红花满地的颜:“告诉我,刚才是不奈在回吻若何?还是张先生在回吻龚先生?
告诉我,你现在是不奈,还是张先生?”
19、月圆
“你猜?”张先生歪头笑道。
“我不猜。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龚先生手捏紧他的胳膊,神情少见的执拗。
“好好好,我说。”张先生面上收了嬉笑,坐起身来,让眼睛平视着望住龚先生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是我。”
“刚才忍不住转过头的人,是我;忍不住张开眼的人,是我;忍不住回应你的人,也是我。”
听到这宛若比自己心里掏出来的还可心、合心、贴心的话,龚先生的心里似有翻江倒海的暖意在奔涌.裹挟着他的小心脏上上下下,荡漾抖动个不停。
他手指微颤着一寸寸抚上张先生的脸。声音也颤抖着,嘴张了半晌,说出的几个字却未成曲调先有情:
“翰翰.”
“哥哥.”
“张老师.”
你侬我侬,情正浓时。不防一旁的成导走上前来,礼貌地拍拍二人肩膀道:“嘿,两位大佬,在这里公费谈恋爱的吗?恕我直言,你们一分钟数以千计的片酬,在这里浪费着几百号人一分一秒的时间,你们的良心不会疼的吗?
嗯。良心会疼,可是导演,你好直…白…
“好好好,这就给你拍,给你拍还不行吗?”张先生笑着拍了拍导演厚厚的肩膀:“可不能惹恼我们的导演,导演才是我们的'厚'盾。”
"就你有嘴叭叭的。"导演嗔怪地斜他一眼:“好!各部门就位.Action!”
戏拍得开心。中午,龚老板大手一挥,又给全剧组加餐。不过,这回加的不是要拿几百只鸡来陪葬的鸡腿,而是名字味道视觉触觉都极喜庆的喜茶。
龚先生亲自又手捧了两杯当季限量款,一步三摇哼着小调地行至张先生的房车。
这回他没能顺利地推门而入。因为小雨宛若一尊天神般守在车下:
“他睡了,别上去。”铁塔般的小雨声音却很轻,真的像是唯恐惊醒梦中人。
“嗯?睡了?上午戏拍的不累呀?”龚先生不信。
“架不住他昨夜累了一宿。”小雨说。
“昨夜?累了一宿?”龚先生的大脑忍不住跑偏。
“可不!一宿没合眼。”小雨肯定地答。
“他一夜未睡,小雨哥怎么知道?”龚先生神奇的脑回路再次跑偏,他忍不住狐疑地盯住小雨,盯得小雨发毛:“那还不得问你自己!”
“是谁夜里敲开了你的门?是谁还把主动投怀送抱的人迎进了门?”小雨连珠炮般咆哮:“若是你看到了这些,你还能睡得着吗?”
“小张先生?”龚先生这才恍然大悟,慌忙摆手解释道:"他是敲了我的门,没错;我也确实开了门,没错。但我没让他进屋,在门口我直接给导演打了电话,让他们连夜拍完收拾行李走人了。"
“所以,你说张老师一夜未睡,是因为他吃小张先生的醋?他居然吃一个像他的人的醋,吃他'自己'的醋?哈哈哈.”龚先生一瞬间笑靥如花。
“可不!他只看到了开头,没猜到结局。所以,一整个晚上都暴躁!不,是狂躁!拉着我联机斗地主,直斗了整整一宿啊.”小雨揉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回想起发小把“地主”带入某人玩命儿斗的情景此刻仍心有余悸。
“哈哈哈,我那命运般的老婆.”龚先生把手里的两杯当季限量款全都塞到小雨手里,讨好道:"小雨哥,这些都归你。你喝!”
当天夜里,张先生的房门铃响得如警铃大作。气得张先生扔掉眼罩,摘掉耳机,趿拉着鞋子打开房门时,看到的一幕场景却是:一线顶流大明星龚先生,穿着睡衣抱着枕头,站在他门外。
“哥哥……”,龚先生一双眼无辜一张脸多情一副样乞怜也乞爱,“哥哥,我睡不着。”
“哈哈哈。”张先生被他这一瞬的不合时宜给逗乐了:拜托,你是一线顶流诶,就这样头发炸着毛睡衣穿着三更半夜地随便晃的么?你是三十岁还是三岁,怀里还抱着个枕头,嘴里要不要再塞个奶嘴啊?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你这是来会情人还是来找娘亲的?……
越想越笑,越笑越想……张先生笑得都直不起腰:“粉丝们,看看,这就是你们粉的idol,你们喜欢的高冷男神。”
“多情应笑我。”龚先生装作一脸委屈:“张老师可怜则个吧。或者,我们可以切磋切磋剧本?”
“切磋剧本?”张先生又是一阵笑:“免了吧。龚老板,我可不想连夜卷铺盖走人,还想多拍几日戏呢。”
“那你倒是让我进去呀。”龚先生左右看看走廊,又神色紧张地看看各种可能藏了镜头的角度。说完,一侧身,不请自入地挤进了屋。
张先生笑着摇摇头,在他身后“啪”地一声合上了门。一转身,看龚先生人虽进了屋,却呆立在屋中央,看看大床又看看沙发一背影的踯躅。张先生将嘴努了努:“没的挑,睡沙发去~”
“哦。”龚先生听话地将枕头摆在窗前的贵妃榻上,将长胳臂长腿的自己蜷在了妃榻上。
张先生也把自己扔回大床,侧过身背对了龚先生。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屋里一时寂静,唯余一帘月光洒进来。
“十五了。又是一年月圆时。”龚先生一只手枕着头,抬眼看着窗外的月亮。另一只手伸出来,手可摘星辰的样子:“今夜月色真美。”
“风也温柔。”张先生听懂了他的话,转过了身,也抬眼望向窗外的一轮月明。
龚先生听懂了他的话中话,也深情道:“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片月光,是过往三年,每一个月圆之夜,我想你的颜色。”
“好酸……”张先生嘴上说着,眼角却氤氲起薄薄雾气,他遮掩道:“这么好的月色岂能辜负。俊俊,咱们做点什么吧?”
“做点什么?……”龚先生偏过了头。身子神情竟一时扭捏。
“喝点儿?”张先生倏忽坐起身。“咱们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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