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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医生说：“我想你需要我。”
加宁退开一些，医生上前来操控机器，液体中掺入小型机械和药物，人鱼猛地吸气，咳嗽着清醒过来。
他看到加宁，熟悉又陌生的样子，又看到医生，声音嘶哑着问他道：“为什么不杀了他。”
医生赶忙说：“亲爱的，现在只有我能救你的命，况且我们也没有什么血海深仇吧？仔细想想，一直以来我都是在治疗你们。而且我知道，有机会获得自由的你有一个迫切的愿望，只有我能实现。”
“自由？”
“是的，你的朋友干掉了我的雇主。而且我相信，他毫无疑问地有能力毁掉整个星球，如果你死了，恐怕我们都要陪葬。所以，让我来帮助你吧，说出你的愿望。”
漫长的等待里，加宁侵入了这个星球的控制系统，将所有的信息了然于胸。他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一波又一波入侵者，而也有一些宴会上存活的宠物自行前来寻求庇护，简将他们视为同类，所以加宁将他们甄选出来，允许他们在实验室内躲避。
医生也为他们治疗，并简单地满足了他们的愿望。
从治疗皿里出来的人鱼，第一次靠自己的双腿稳稳地站立住了。与人身毫无关联且毫无用处的鱼尾被舍弃，取而代之的是一双人类的腿。
与此同时，她抹杀掉了自己身上一切与性相关的特征——隆起的胸部、体内与体外的生殖器，甚至是金色的长发，都被她一把切断。
像她为加宁所讲述的童话故事一样，她得到了人类的双腿，与此同时，她失去了美妙的声音。
因在石桌上凄厉喊叫而破裂的声带并没有修复，她的声音沙哑而干裂，她就这样低沉地对加宁说：“这个人……”
医生连忙举起双手，说：“两位，给我一分钟！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简点点头，说：“你讲。”
“如果我想得没错，你接下来打算回到贸易星。诚然，那里的规则可以让你规避掉一定风险，但各大财团在贸易星也都有自己的势力，郑的这一大笔财富也会有继承者，届时定会追杀你们到底。就算没人追杀你们，贸易星也是一个没有相应社会阅历无法生产地地方，我想在你们这些人当中，尤其是这个小家伙……呃大家伙，都缺乏这种阅历。”
“时间很宝贵，医生。”
“而我也是生自贸易星，长在那里，近年才随郑离开。我对那里的规则了若指掌，我可以改变你们的相貌和身形，也可以帮你们逃脱追杀，彻底融入到贸易星中。”
“那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的就太简单了，只是活下去而已。我对你们毫无感情，毫不在乎，我原先对小……这位先生非常感兴趣，但现在我知道了他是观察者，已经不敢有丝毫的其他念想了。我想活下去，在贸易星继续我的研究，等到了贸易星将你们都安顿好，我们就此别过，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对你们有所企图，如何？”
“好。”简随即认可了他们的合作关系，又说：“去动物园。”
这时加宁突然感觉到她已经完全变了，或许是在餐桌上死去的，或许她现在才真的活了过来。
在路上，她从地上的尸体身上剥下了马甲，套在自己身上。其他人也效仿着，等到达了“动物园”，他们都拥有了遮掩身体的衣物，以及一定武器。
解除上百个牢笼的禁锢，那些被改造得华而不实，或是软弱无力的“宠物”接连爬了出来，聚集到一起。
他们席卷了郑的珍藏室，搬运走了其中最有价值的东西。
在宴会上遇难的那些富豪，或多或少有消息传回去，他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在如何离开这一问题上，简与医生发生了争执。简认为他们所有人应乘同一艘舰艇，医生则说要把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
最终医生说服了简，因为他说：“遇到舰队的围攻，观察者当然有能力自保，但他保护不了你们所有人。他自身无法被毁灭，而你们都是脆弱的。”
他们共一百三十四人，分乘六艘同等级的飞艇。除了医生没人有驾驶能力，就由加宁写入固定程序，输入了同一个目的地。
为了监控医生，他被安排到简和加宁的同一艘艇上，他们还在他的建议下带上了郑的小王子新宠，那是个倔强但不太聪慧的人类少年，到现在还坚持不让医生为他疗伤，无法坐下。
在路上，简向医生询问了关于观察者的事情。
医生为他们讲解说：“我对观察者了解得也不太多，只读过他们的一些相关记载。他们是永生者，来自于一颗古老的星球。嗯……综合来看，他们应该是永生种里最强大的一种，但没有固定的生殖周期，新生的观察者较为脆弱，常规武器就可以杀死，所以到现在他们的种群数量都非常稀少。”
“那他是新生的吗？”
“从能力上来看我想不是，但我也无法确定。顾名思义，观察者一直是以观众的身份存在的，非常中立，不会与人为伴。他们会积累和记录所知所见的所有信息，也可以复制同伴的所有信息，没有感情，也就没有自我的人格与意识，可能只有获取更多信息的意愿。所以每一个观察者，都是一个宇宙一隅的缩影。至于他，应该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加宁不喜欢他们这样谈论自己，他觉得他们所说的不是他。
“那你怎么能肯定他是观察者呢？”
“我无法肯定。只是一些特质较为符合，强大的变形能力，没有基因表达系统，对水的控制，还有，我看过他的心脏，那些蓝色的发光物就是他的意识与记忆，虽然少得可怜。”
“所以说，他并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没有多少记忆，没有情感，但非常强大的生物？”简问。
“可以这么理解。”
他们越说，越让加宁感到不悦，索性闭上了眼睛，假装睡觉。
“这么看来，我非常幸运，遇到了他。”
“你的幸运在于他的在乎，这非比寻常。”
“或许吧……”他们越说声音越小。
最终六艘舰艇中有三艘抵达贸易星，其中一艘在他们约定的码头遭遇财团舰队的埋伏，化作一滩废墟。
剩下的两艘艇的人顺利会和，医生当场低价贩卖掉两艘舰艇，又在码头为他们每个人都领取了一个贸易星的账户及卡片。
贸易星的所有货币交易都是无痕的，无法追踪来源与去处。他又购入了小型运输器，带所剩的这四十余人去到地下黑市，对他们的身份和容貌进行改造。
第十九章
他们所带来的大部分财务都已销赃，只保留一些便于携带的分到每个人手中。
医生果真按照约定，帮他们圆滑地处理好一切，到了分别的时候，医生说：“给你们个建议，在你们还没有适应这里生态的时候扎堆固然有用，但还是尽快分散，这样的小团体太引人注目。”
“感谢你的建议，日后我会将财产重新分配，每个人可以自行决定去留。倒是你，医生，不要让我在熔炉见到你。”
“呵呵，口气可真不小，我的小人鱼。不过我们更可能以医患关系见面，虽然届时我们应该已经认不出彼此了。”
“但愿如此。”
“那么，虽然没什么可能，我还是要问一句，有没有人想要跟我走？跟着我不但可以活下来，还会活得很滋润。”虽然是向所有人问的，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只看向了人类的小王子。
小王子已治好了屁股上的伤，理都不理他。
于是医生又问加宁：“你呢？你想跟谁？等我安顿下来，可以帮你克隆你心里的那个人。”
简提起气，看向加宁。
医生继续说道：“你不想见见他吗？你把他的基因保存得很好，我可以把他的模样完整呈现给你。”
另一边，简说：“他的提议我同样可以帮你兑现。我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我们是伙伴，不是吗？”
加宁并不理解医生所说的克隆与那个人，也不明白简所说的伙伴的含义。医生说他没有人性，简则说他不是人类，所有说他不是人的人他都不喜欢，都不是好人。就好比郑，因为太过讨厌，总是逆着他的意，他把他都吞了，补充他的身体，没用的部分变成一串屎球排出，留在他的空中宫殿。
他只是想着这个星球好大，好密集，哪里都是人，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装置，对他来说都无比新鲜。
在来的路上，他还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生物，在一棵巨型大树上挂了一条绳子，绳子下面拴着木板，他坐在上面荡来荡去。
他也想去荡一荡，之前他的那个坏了。
所以，没有理会医生的邀请，也没有回应简的挽留，他迈开了腿，向着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了。
简在他身后说：“你……你自己也要好好生活，记住，无论如何，不要温顺地接受，不要为人鱼肉任人宰割。”
加宁听到她的话，没有回应她。因为他想，就算温顺，就算任人宰割，那也是他的自由。他不像这些苦苦挣扎的，只想以毁灭来结束自己的苦难的小小的人，他随时都有选择的自由。他帮她达成了她的心愿，可她似乎仍旧并不开心或满足。
他推开那扇紧锁着的大门，“吱呀”一声，光明的、五彩斑斓的新世界在他面前展开。
他去荡了那个秋千，当然，要先把上面的小孩揪起来，扔到一边，自己再坐上去。
那个孩子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被大些的同伴仓皇抱走了。
那些小孩儿还躲在不远处瞪着他，加宁并不打算理会他们，而是看这棵大树。
这棵大树同他那里的大树一样，是木质的，长得非常高大，枝条上挂满黄绿色的树叶及紫红色的小型果实，隐天蔽日。
他所在的星系名为中心，其中的中心便是贸易星。这是颗巨大的灰色星球，低层时常被雾气笼罩，但也有像现在这般通透明媚的时候。他们来的这个黑市隐蔽于贫民窟中，贫民窟位于北区的最底层。这里的地形错综复杂，建筑也随意彼此堆砌，缺乏条理。
在其中穿梭着，他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有许多人类，也有许多他熟悉的肽星人，还有许多见所未见的物种，有节肢类，看起来有些可怕，有软体类，看起来又有点恶心。
这些人与他擦肩而过，或是警惕，或是默然，或是好奇地注视他，或是试探地向他展示自己的身体。
他有那么多选择，他可以挑其中任何一颗来品尝。
当然不是那些外骨骼，黑乎乎，长着细长触角和好多只手脚的。
细长又蜿蜒崎岖的路被五颜六色的店面挤满，有的里面传出诱人的香气，有的则充满了叫骂。
加宁本想进到一个香喷喷的屋子里，但天忽然黑了，他抬起头来看，见是一个巨大的黑影挡住了主恒星的光线。
那像是漂浮在空中的一个巨大的岛屿，他想到那岛上看看。
岛屿一直往南去，于是他也一路向南走，走着走着，他听到哗啦啦的水声，仿佛能看到离他不远，有着一条宽广的大河。
他又想寻找那河，于是他穿过一层层大街小巷，水声越来越清晰，夹杂着悦耳的歌声，那是较为低沉的圆润的声音，如同呢喃着倾诉一般，用他熟悉的语言，诉说着同一件事。
他仿佛听到海的声音，听到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他仿佛被清新的海风包裹着，在海面上飞翔。
拐过最后一个岔路口，他看到了那条长河，也看到了那个人。
那是个女性人类，跪坐在河边，身体向前倾着，手中拿着一条红色的衣裙，在清澈的河水中搓洗。
一边洗，她一边唱着那首歌，似是不知道全部歌词，时而以哼唱着旋律带过。
加宁就站在那里一直看着她，听她唱歌。
他听到两条声线合成一股，共鸣着，他找到了最香甜的那颗糖果。
第二十章
这个人类女性留着黑色的长发，麦色的皮肤颜色较深，有着非常明显的地球人的种族特征。她看起来非常能干，用清水洗完一条长裙，又洗了几件贴身的衣物。
拧衣服的动作看起来也非常有力而干练。
拧干的衣服被放进一个手编的竹筐内，她拿起竹筐站起身来，跺跺脚，沿着河往下游走。
加宁不远不近地跟着，河边有不少洗衣或是用水的人，然而这条宽广又川流不息的大河将一切污垢带走，始终清澈。
她走了没多远，就向旁一拐，走入到矮小房屋的丛林中。加宁自然也跟了进去，跟着她七拐八绕地，进入到一条热闹的小巷。
这条巷道发出各色光照，以红紫色居多，又散发出各种香气，那是多种元素调和在一起的香气，也有兽类的味道，非常迷人。每个临街的房屋前都或坐或站着一个或两个人，仍旧是人类居多，女性居多。也有人上前来拉扯加宁，但他的目标非常明确，他要跟着他的声音。
洗衣女侧身走入一个狭小的路口，加宁赶忙跟上，吸着气拉长了身体，才勉强通过，沾了一身的灰尘。来到贸易星后医生给他新置办了一身衣服，非常类似于他在矿星上的工装，现在弄脏了，让他有些烦躁，从路口出来就开始掸衣服。
这处是一个稍微开敞，仍旧非常狭窄的空间，在这样的缝隙中，有一个有门有窗的小屋子，洗衣女站在屋前，对这个大块头说：“跟了这么久，是想光顾我的生意吗？”
加宁不明所以地歪歪头，配上高大魁梧的身材，样子有些滑稽。
“我不太有人外的顾客，可能不太能侍奉好你哦。”这么说着，她打开了门，加宁两步上去想要跟进去，被她一把按住胸口，拒之门外，说：“进门要先收进门费，之后再根据服务内容收费，这是我这里的规矩。”
加宁被制止了，他又不能完全理解她的话，因而有些不悦。
“你不明白？钱，就是钱。”女人向他搓了搓手指。
这下加宁明白了，从衣兜里掏出先前分到的一串手链，递给了她。
女人看到镶满宝石闪闪发亮的手链，眼睛都亮了起来。但她还是推开了，说：“我只收转账。当你的进门费转账成功后，我们的交易就会按照我的规则生效。这个……我无法辨别真伪和价值，而且如果是真的，我也收不起它，我不值这个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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