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贯松躲过乔寿伸来的手,再次站起身,自己被自己逗笑了:“我今天怎么这么粗心大意。”
乔寿也笑,笑着笑着,他的眼眶却红了。乔寿道:“你本来也不是细心的人。”
乔贯松恍惚了下。
他想起三四年前上初中那会儿,每次老师让带什么身份证复印件啊学生证啊,他总得要乔寿提醒才能想起来。
每年的寒暑假作业,乔贯松必在开学前一天翻箱倒柜地找自己不知放哪儿去了的作业本,然后被陈贯劈头盖脸地骂一通,说他不长记性。
至于磕磕碰碰乔贯松更没少过,玩儿个轮滑都能把自己门牙摔掉一小块儿。
他满嘴血被邻居簇拥着上楼,还对着乔寿与陈贯俩人傻笑。
乔贯松想起那些事儿,仿佛在回忆自己遥远的少年时期,可是他现在也不过是个高中生。
乔贯松轻松地对乔寿道:“生来心细的人本来就不多,我都多大了,再不长点儿记性怎么行。”
乔寿摇摇头,看乔贯松刚刚还高涨的情绪被他这一席话浇灭了大半,于是道:“以后不说从前的事了。”
乔贯松哼笑一声,抵住桌子,想把它往墙边移,但本身桌子就已经紧靠墙壁了,他移了半天也没移动:“我又不是玻璃娃娃——倒是你,别忘了过去那些事儿就好。”
“我没有一刻忘记过。”乔寿忍不住道,“我日日夜夜都会记得她——我刚刚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你——”他戛然而止。
乔贯松转过身,一字一顿道:“你不用老是顾虑我,你顾虑了也屁用没有。”
乔寿低声道:“你说得对。”
乔贯松拉开椅子坐下,夹起煎鸡蛋咬了一口,含糊道:“去洗漱吃早饭。”
乔贯松下午到艺术楼三层配音社教室的时候,社长以及其他三名社员已经在教室中了。
说是给配音社活动用的教室,实际上并没有安装什么专业的设备,就是一个大屏幕、一个大音响、四个话筒。
屏幕上正在放最后那段动画,和乔贯松配对手戏的那位男生正在练习,剩下的那位男生则坐在教室前头边刷手机边观看,社长以及另一位女生坐在教室后边,手机横过来不知在看什么。
乔贯松不想打扰到配音的那位男生,于是绕到后门,推门进去。
配音社的后门向来都是吱嘎作响,但这次乔贯松不知怎么推的,竟然没发出半分噪音来,导致里头的四个人都没察觉乔贯松进了教室。
乔贯松往前走,准备和社长说一声他来了,结果走到社长和另一位女生跟前,他赫然发现这两位在看某日本动漫。
看日本动漫不是问题,问题在于里边的两位男生似乎正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乔贯松看着手机里头的一位男生钳制住另一位男生的双手,诡异地沉默了。
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与社长开口,于是只能尴尬地盯着社长两人的后脑勺和手机屏幕。
在思考如何不社死地开口的同时,乔贯松的眼神时不时地会瞟到屏幕中,不知不觉,他的注意力慢慢从如何开口转移到了两位男主角身上。
乔贯松瞪着那名被压在下头的男生,鬼迷心窍地代入了朝戈的声音,过了两秒,乔贯松耳根发烫,小腹下也有些发烫,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大腿撞在木桌上,发出了极为巨大的声响。
社长一个哆嗦,反手扣下手机,见鬼一般飞速地扭过头来,几乎要解锁猫头鹰的天赋:“卧槽槽槽!”
乔贯松脑中很混乱,他撞到桌子之后重心失衡,在社长扭过头后依旧没能站稳,摔在地上,撞开了一片桌子。
他脸上羞耻地发烫,见四个人都投来目光,赶忙一溜烟滚起来,结果大腿那一下撞得太狠,一时间使不上劲,踉跄了一步。
社长尴尬得很,她匆匆关上手机,整张脸都红得不行,她估计也觉得丢人,腾地站起身想扶乔贯松:“你没事吧?对不起啊对不起。”
乔贯松趁她扶之前重新站得笔直笔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去摆桌子:“当然没事儿,我就是一下没站稳而已。”
社长哈哈尬笑,乔贯松看她恨不得钻进地里的表情,就知道她估计想错了,她以为乔贯松是被她视频中的内容惊到了。
其实也确实惊到了,但惊到摔倒不至于,乔贯松郁闷地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逃避一般不愿去想自己到底是被什么惊到了。未经人事的少年人毕竟对陌生的感情存有惶恐。
配音的男生被这插曲打断,回头看见乔贯松,问道:“乔神,你没事吧?”
乔贯松连连摆手,摆好桌子走到前边:“没事没事,我来和你配对手戏。”
男生说好,把视频调回最前边,重新和乔贯松一起练习。
接下来的半个下午,乔贯松陪社员一同磨合,直到晚上六点才回家。
他一直没有去看朝戈的消息,先是做好了晚饭,然后开始学习,直到八点的闹铃响起。
乔贯松按灭闹钟,坐在椅子上发了半晌呆,这才吐出一口气,拿出手机来,犹豫着点开和朝戈的对话。
朝戈中午和他两个人互相发了一大堆消息,简而言之都是些废话,乔贯松也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每次好像都没聊什么,但都能聊起来。
在他看着屏幕的时候,底下弹出一条消息:“朝戈拍了拍你”,然后朝戈发文字:“今晚我得补昨天通宵欠下的更新,咱们还是连麦不说话?”
乔贯松心中莫名松了口气:“好的,我现在给你打?”朝戈说好,于是乔贯松拿出耳机插上,拨出语音通话。
朝戈接上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和顿了会儿才响起的敲键盘声。
乔贯松心中慢慢平静下来,他觉得自己下午那会儿一定是鬼迷心窍了,并不能代表什么。朝戈毕竟只是网络上的朋友——而且还是他的客户。
也不算客户吧?乔贯松又想,客户是小福,小福还希望他和朝戈真的摩擦出什么情感的火花呢。
乔贯松烦躁地把桌面清理了一遍,将这些念头扔出去,把注意力放到卷子上。
周日晚上例行是乔贯松的休息时间,原先这天晚上学到九点后他会去跑步,接着再刷刷手机看看新闻或者小说,十一点就睡觉。但今天九点的闹铃响过后,乔贯松一点也不想出门跑步。
乔寿刚刚说去小区外边溜达两圈,现在不在屋里,乔贯松收拾好书包,坐到床上靠着墙,静静地听着朝戈均匀的呼吸声。
朝戈打一会儿字就停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他思考的时候呼吸声会加大一些,像是在叹气。过了五分钟左右,朝戈旋开了水杯盖子,开始喝水。
也许是因为两边的环境都太过安静,乔贯松几乎能听到水流如何顺着朝戈口腔滑下,被朝戈咽下去。每次吞咽下去一口水后,朝戈都会微微加重鼻腔呼气声。
乔贯松耳朵不自觉动了动,他摸摸耳垂,那里略微有些发热。
他满心茫然,对着台灯照亮的一寸桌台发呆。他不是不知道自己似乎确实有点喜欢上了朝戈,但他并不敢相信、也并不想相信。
乔贯松也不看手机,满脑袋乱麻,坐着不动。就这么又过了十多分钟,朝戈忽然疑惑地开口:“小祖宗,你怎么不写字了?好久没听到你翻书页了。”
乔贯松慌张地应了一声,神经一下绷紧,脑子里竟然找不出一句谎话来搪塞,磕磕绊绊道:“我——我休息一下。”
朝戈并不在意:“哦,好的。”
乔贯松神经松懈下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心脏竟然在狂跳,就仿佛做坏事差点被发现了一般。
作者有话说:
乔贯松不过是个少年人而已,冲动、一腔热血这种东西他都还有,只不过筒片子把他罩住了,收扁压实,给他做了个没有缝隙的「成年」外壳。
18、性向
——一段关于悦纳的谈话——
乔贯松不知在床上默默地坐了多久,直到他听见楼下铁门被打开的声音。他想,可能是乔寿回来了。
乔贯松穿上鞋,把手机踹进兜里,打开门。乔寿刚好走到四楼,他局促地对着乔贯松笑了笑。
乔贯松关闭语音通话中的麦克风,对乔寿道:“我出去溜达两圈,你先回屋吧。”
乔寿说好,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对下楼的乔贯松道:“挺晚的了,你——你注意安全。”
乔贯松答应下来,乔寿便进屋关上了门。他顺着楼梯向下,一路走到条顺路上,晚归的小摊并没有撤走,乔贯松看着那些通明的灯火,只觉得烦躁。
他拐进了一旁的小巷子中,乔贯松知道筒片子里有一所废弃的小学,那儿周围通常都不会有人去。
乔贯松一直拐到那所半崩塌的小学近处,小学坐落在一大片空地上,空地散落了一些破旧的家具和衣物,还有残存的铁网与健身器材。
器材上落了不少灰,乔贯松用一块抹布扫了扫,坐到上边,这才重新打开麦克风。
一阵夜风吹来,把耳机线吹的向后飘去,周围的树叶簌簌作响,乔贯松吸了吸鼻子。
“你到外边去了?”朝戈打字的声音停了几秒,开口问道。
“对,有些烦心事。”乔贯松回。
“或许——你愿意和我说说?”朝戈诚恳道。
“没事,我现在不太想倾诉。”乔贯松回。这事儿他和谁说都不能和朝戈说。
“好吧,你要是想说,随时来找我。”朝戈道。
“好。”
健身器材随着乔贯松摇晃的动作发出阵阵吱嘎声,这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人陪伴。
他极力想要静心,想去反思自己下午到底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但恐惧和厌恶却屡次将靠近自己内心的他推远。
听着耳机那头朝戈的呼吸声,乔贯松心头烦乱得很。
乔贯松挣扎了十分钟,终于吐出一口气,对朝戈低声道:“我……我先挂电话了。”说完,他不等朝戈回应,私自按下了挂机键。
乔贯松拔下耳机,将耳机线塞回裤兜内,从健身器材上跳下,绕着学校慢跑。
他足够理智,当然能够明白自己此刻应当如何引导自己的情绪,但他克服不了自己心理上的逃避。
乔贯松想,问题不在他——和朝戈,问题在于他是不是——是不是和他父亲一样。乔贯松接受不了他的取向和他父亲相同。
乔贯松跑了四五圈,气息略有些急促,可心中的焦躁与烦闷半点没有被去除。他坐回健身器材上,掏出手机,犹豫着点开母亲的头像。
陈贯。他妈妈……
乔贯松咬咬牙,又把手机放回了兜里。他几乎能想象到他母亲会与他说什么,也能想象到他母亲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可刚刚被放回兜中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乔贯松拿出来一看,竟然是母亲陈贯。
这巧合让乔贯松一时间有些动容,他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接下陈贯的电话:“喂?妈?”
“你怎么没和你爸在一块儿?”陈贯大剌剌地问乔贯松,仿佛母子俩不过昨天才分别。
“什么?什么叫我没和我爸在一块儿——你去找我了?”乔贯松从健身器材上跃下,情绪有些微兴奋。
“对啊,今晚心血来潮,来看看我的宝贝儿子不行?你爸说你出去遛弯了,别遛弯,都几点了跟大老爷们似的出门遛弯,快回来,妈今天去看了个姐妹,姐妹跟我说——哎呀,你过来再说,妈带你去市里吃顿夜宵。”
“哎——乔寿,你想说什么?别说话,我带我儿子疯不行?你就闭嘴吧懒得理你。”
乔贯松往条顺路走,越走越快,直到最后奔跑起来。他从未有一天如此想要回到那栋四层小楼,连条顺路上经过的人们对他的躲闪和侧目都显得不值一提。
“我马上就回来。”听陈贯的话暂时止住,乔贯松赶忙对陈贯道,他绕过麻将馆凸出的墙壁,往北直奔。
陈贯哭笑不得:“你跑什么,妈的车停在街口,你要没什么东西要带,你就直接上车。”
“好。”乔贯松听到陈贯这么说,忽然觉得有些窘迫,于是稍稍放缓脚步,往条顺路最北的大道口快走,“我在楼道口等你吧。”
陈贯说好,她这就下楼。
乔贯松来到楼道口时,陈贯刚从里边走出来。陈女士穿着简单的短袖上衣和牛仔裤,黑色的长发披在脑后,看见乔贯松,她激动地冲上来抱了抱他,兴冲冲拍拍乔贯松肩膀:“走,去吃夜宵去!”
乔贯松说好,跟在陈贯身后走到大道口。陈贯指指在路边停着的一辆比亚迪:“走,上车!”
乔贯松愕然瞪大了眼睛,绕到副驾,拉开车门坐进去,问驾驶座上的陈贯:“妈,这是你的车?”
这车和乔贯松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车内空间很大,还泛着一股新车独有的味道。
陈贯拉上安全带,对乔贯松眨眨眼:“可不是,妈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搞了个自媒体,没想到我很有天赋嘛,赚了不少。”
陈贯没和乔贯松多说,她启动车辆,熟练地挑头上路:“妈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贯松,以后妈每个月都给你打零花钱——你有银行卡没,没有我去给你办一张。”
“有。”乔贯松道,他看着身上散发着陌生气息的母亲,略微有些不自在。他想拒绝,但又开不了口。
“我带你去最近的商圈去,你看你想吃什么,咱们少点些,时间确实有点晚了。”陈贯看了眼表。
“我都行。”乔贯松道。
“都行就带你去那家西餐店,我们简单吃两口。”陈贯道,“我——有话跟你说。”
乔贯松心里咯噔一声。陈贯是不是终于又结婚了?他不动声色地应道:“好。”
那家西餐店不远,陈贯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她叫乔贯松下车,点了几道小吃,坐在窗边。
店里这时只有两桌客人,乔贯松和陈贯坐得很远,在这家二层店里一个安安静静的拐角处。
陈贯开门见山道:“乔寿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你谈了个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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