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只手在大风中按住书角,定定地瞧着主人公小男孩用一个点代替了的鼻子。
她应该先派一队人去东边山脚下看看吗?
万一那里有薛旦的埋伏怎么办?或者她应该撤军,回驻厄洛河?
根据康斯坦的传信推断,铁潮应该至少来过两次,而且规模一次比一次大。那她是不是应该将东边的厄洛海人向西疏散?
柳园园将童话书向后翻了一页。
这一页,毒蘑菇变幻成为了一个男人,他托着腮注视着沉睡中的小男孩。
烈风还在不停歇地扬起铁柜子的隔板,将它鼓噪得震天响。
这响声孤单地持续了几分钟,然后终于被打破了。
柳园园对着童话书,头也不回道:“撤军。”
塔季扬娜躬身:“好的。”
薛旦带着卢卡斯回到厄洛河下游停驻的厄洛军船队中,顺着放下的木板登上主舰,在最前头的甲板上找到了宋昱关。
宋昱关捏了杯红酒,后背靠着铁栏杆,遥遥往南边被铁潮凝固成一大片铁平原的圣杯区看。
见到薛旦和卢卡斯来,她举了举红酒杯,接着自己递到自己嘴边抿了一口:“人救回来了?”
薛旦踱到她身前:“救回来了,但是没找到康斯坦。”
宋昱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道:“找不到也挺好的。”毕竟,除了柳园园和塔季扬娜,她振兴新教的最大阻碍就是康斯坦。
薛旦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冷笑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和之前的卢卡斯真像。”
卢卡斯莫名被提到,无辜地挑挑眉。
宋昱关接受了薛旦的批评,又抿了口红酒:“对,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我兄弟。”
她咂咂嘴,忽然将酒杯探出甲板外,微微倾斜杯身。浓稠的黑红色酒液从杯口落下,划出一道连起厄洛河河面的细线。
“就当给康斯坦饯行了。”宋昱关笑笑,“兄弟一路走好。”愿你的灵魂埋葬在厄洛河底,成就你最大的信仰。
薛旦看不大得厄洛海人的这种做派,但也没打断宋昱关。他冷眼看着宋昱关倒完酒收回玻璃杯,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将厄洛海区的人往西撤。最好能撤到各塔提沙漠,它东边被亚陵山系阻挡着,不会被铁潮侵袭。”
宋昱关点点头:“是,但我很担心柳园园不会同意把厄洛海区的人迁到亚陵山区。”
卢卡斯两手随意地揣在风衣兜中,插话道:“塔季扬娜需要的口服抗体还在我这儿,柳园园会答应的。”
宋昱关有些喜色,刚想回话,却听薛旦猛地一拍手,惊讶道:“我没喝你给我的口服抗体!”
卢卡斯和宋昱关不约而同看向薛旦。
他从怀中掏出卢卡斯给他的口服抗体,蓝色的液体满满地充盈在小瓶子中,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宋昱关双眼粘在瓶子上,吞了吞口水。
这就是口服抗体,能够治疗病毒的口服抗体。
薛旦把它举到自己两眼跟前,加重语气:“我没喝它。”
“但是我现在感觉很正常。”薛旦把视线从蓝色的瓶子上移开,转到卢卡斯的绿色眼眸中,“你这个新病毒是不是根据旧的潘多拉病毒研究出来的?”
“该不会它和潘多拉病毒一样,最后也有几率被自身消化,并且让感染者发生异变吧?”
薛旦道:“刚刚硬生生拉开凝固的铁潮时,我还以为是自己情绪波动太大,激发了潜能。”
“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得归功于新病毒啊。”
作者有话说:
后来,卢卡斯在历史教材中公然写道:大陆的一部分未来全得感谢薛旦的不长记性。
26、“山姆”
宽广的厄洛河在漆黑的天色中泛着微光,和着它北边拔地而起的凌云峰,沉宽广的厄洛河在漆黑的天色中泛着微光,和着它北边拔地而起的凌云峰,沉睡着。
在一片寂静中,水面忽然被破开,一只巨大的黑色铁鱼从河底跃出,又扑通一声落回河中。
铁鱼的腾跃将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有什么被黑暗掩藏的东西现出行迹来。
那是一片沉沉浮浮的黑色铁块。
塔季扬娜紧握鎏银铁矛,在河岸边站定,微微眯眼。
铁块缓缓浮起一公分,露出了一道塔季扬娜十分熟悉的白线。
这是一艘翻了底的厄洛军铁船。
塔季扬娜紧锁眉头,向河的上下游望去。
她明显地感到,自己的五感敏锐度正随着注意力专注程度的提升而跟着攀升。
塔季扬娜暂时没有时间理会它,她低声向身后的柳园园报告道:“视线范围内,上下游都没有厄洛军船队。”
柳园园向前上了半步,走到塔季扬娜身边:“宋昱关一个传信也没给我发。”
塔季扬娜身体笔挺:“也许是没来得及。”
柳园园不置可否,蹲下身,将半个手掌探进厄洛河黑色的水中。
冰冷的河水绕着柳园园纤长的手指微微荡漾。
她总觉得不仅仅是没来得及。
不过,她直属的军队有一个旅驻扎在凌云峰峰顶,足够对这一段的西部走廊进行全面防守。
至于宋昱关……
柳园园对塔季扬娜低声道:“不管她是活是死,是否还忠诚于我,一旦见到,能活捉就活捉,活捉不了就杀了吧。”
塔季扬娜颔首:“好。”
柳园园点点河岸两侧:“现在河里的情况不清楚,不要再往河里驻船队了。”
“你先让东边三个区的信众全部往西迁,具体迁到哪里你来安排。”
“然后你把新北区和石川南区的两个橙衣掌管的信众调来,埋伏在厄洛河南边机动安排,直属部队埋伏在西部走廊东边。”柳园园道,“现在亚陵军的有生力量只剩下隅安城驻军,卡莫帝国的两师肯定完蛋了,黎明共和国主事人不在。”
“出了铁潮这档子事儿,总会有人来找我们的。”柳园园缩缩脖子,“今天夜里降温不少啊,我一个感染者都觉得冷。”
塔季扬娜听到柳园园说这话,眼神一下子就转了过来。她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甲胄,转身向身后的一个信众兵抬抬手。
信众兵慌忙递上自己的外套。
塔季扬娜接过,小心地给柳园园披上:“王,您是厄洛海区的支柱,必须要注意身体。”
柳园园的嘴角不甚明显地向上抬了抬,她煞有介事地拉住外套,仰头对着塔季扬娜笑:“谢谢大祭司。”
塔季扬娜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又转开眼睛,严肃地盯着厄洛河上翻倒的铁船,站得像根柱子:“那,王,我就先去联络新北区和石川南区的橙衣,让他们领着橙衣信众兵驻扎在厄洛河南。”
柳园园笑眯眯点头:“去吧,我拉着兵往北退退,免得到时候被下游上来的人发现。”
塔季扬娜微微弯身鞠躬,掣着铁矛,一拉身后的铁柱,飞速地消逝在黑夜中。
柳园园骤然有些不安全感。
她明白塔季扬娜对自己心理上的抚慰。因为有塔季扬娜在,她才敢建立属于自己的厄洛教王国、纵军亚陵山系;
因为有塔季扬娜在,她才不必担心所有的刺杀和意外,能够毫无顾虑地行动。
柳园园下意识拉紧了身上的外套。
那个借厄洛王外套的信众兵深深低下了脑袋,脚趾头扣着鞋底,粉红色从脖子根一直蔓延到头顶。
宋昱关还是决定回去找柳园园,但是薛旦没让她走水路。
薛旦是这么说的:“你当初一个青铜传信也没给柳园园发,你让她怎么想?”
宋昱关斜起桃花眼:“当初铁鱼来势凶猛,根本没时间发青铜传信,光顾着向下游跑。”
薛旦甩了个响指:“那你既然已经躲过了铁鱼的袭击,怎么还这么久没给她发传信?”
宋昱关瞪大眼睛:“我怎么不知道我们那么快就摆脱了铁鱼?明明刚刚才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了。”
薛旦一时无话。
宋昱关招招手:“你们俩过来看。”
薛旦满脸疑惑。
她带着薛旦和卢卡斯从前甲板穿过驾驶室,走进驾驶室后头的青铜传信室,拍拍完好无损的青铜柱,痛惜道:“我本来打算一摆脱铁鱼就给王通信,可惜——”她咬住下唇,“青铜柱都在和铁鱼的较量中被毁坏了。”
宋昱关说完,收起沉痛,轻松地直起身子问两人:“如何?”
薛旦表情有些复杂,他道:“你厉害。”
“你确定柳园园会给你时间解释?”卢卡斯半垂着眼眸,视线轻飘飘地落在青铜柱上,“她那么多疑的一个人,恐怕会直接对你下杀令。”
宋昱关咂咂嘴:“也有道理。”
她无奈道:“我当初带出整个我下属的两队黄衣,本来是想趁塔季扬娜病弱,直接在亚陵山区结果柳园园和塔季扬娜,没想到出了铁潮这档子事儿。”
“得,现在想要救厄洛海人,还得回去劝柳园园。”宋昱关两手摊开,抱怨道:“我何苦当初呢。”
卢卡斯双手搭在风衣外兜的边沿,小辫子被从河面上涌进来的夜风吹动细长的尾巴,将几缕发丝扬到卢卡斯的脸颊一侧:“你没有办法调动厄洛海人向北迁徙?”
宋昱关有些犹豫:“办法有是有……”
“调动居民迁徙后,柳园园有没有办法阻止?”
“有。”回答卢卡斯的是薛旦,“只要厄洛王一声令下,所有厄洛海人都会原地止步。”
卢卡斯有些吃惊:“厄洛教影响这么深刻吗?”
薛旦踢了踢脚下的青铜传信柱:“他妈的,要不是厄洛教,我至于这么多年一直跟柳园园磨?”
“厄洛教信众都被柳园园洗脑了。”宋昱关平静地补充。
卢卡斯把小辫子从肩头撩到身后:“厄洛海人不认识柳园园吧?”
宋昱关回答:“不认识,柳园园只在面对大祭司、直属军和红衣祭祀的时候不带面具。”
薛旦补充:“但是他们认识塔季扬娜。”
卢卡斯忽然想,如果是这样,其实最容易取代柳园园的是塔季扬娜大祭司。
他道:“宋昱关,你在厄洛海区人心中的信誉和塔季扬娜相比如何?”
“差不多。塔季扬娜虽然是大祭司,但是最近几年,除了重大事件,厄洛海区的行政权基本都掌握在我手中。”
说到这里,宋昱关的表情一变,霍地抬起头,炯炯地看向卢卡斯:“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了——说不定真的可以一试!”
新北区的橙衣接到了一前一后两个青铜传信。
第一个是塔季扬娜大祭司的,第二个是宋昱关红衣的。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又接到了第三、第四个传信。分别是石川南区和星未区的橙衣。
听完这两个传信,新北区的橙衣果断给塔季扬娜大祭司回信:“谨遵王的命令,将带领新北区信众兵埋伏在厄洛河南。”
接着,他给宋昱关红衣回信:“谨遵王的命令,坚决对抗背叛者塔季扬娜,拯救厄洛海信众。”
在这道青铜传信发出的同时,在星未区的主教堂中,橙衣祭祀正从青铜传信室中大步走出。在他的橙衣里衬中,缝着一行小小的数字。
这是新教的密文,翻译过来是:
新教万岁。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老孬,别睡了!”刘燕大力推着山姆的肩膀,在响彻全金侍县的警报声中大喊,“起来看看这是什么情况!”
隔壁屋的孩子穿着单衣就跑了过来,他紧紧靠在刘燕身边,大睁的眼睛中盛满了恐惧。
呼噜震天响的山姆这才慢慢转醒,他冷静地盯着刘燕看了一会儿,直看得刘燕毛骨悚然埋怨他:“看什么看,没听着外头的警报?”
山姆道:“听到了,这是什么意思?”
刘燕总觉得他今天不正常:“你问我,我问塔季扬娜大祭司?快出去看看去。”
山姆慢吞吞地从硬床板子上爬起来,有些僵硬地在水泥地上走了几步。
刘燕喊他:“穿上鞋啊!”
山姆转过身,盯着刘燕。
刘燕骂了一句,匆忙弯下腰给山姆捡起鞋,握住山姆的脚腕:“抬脚!”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山姆的胳膊扭曲成了一支尖利的铁刺,就在要对着她的脑袋扎下去的时候停住了。
孩子在她的背后睁大恐惧的眼睛。
山姆不自在地动了动脚腕,抬起脚。
刘燕浑然不觉,她把鞋挪到山姆脚下,把山姆的脚塞进去:“另一只!”
山姆无动于衷。
刘燕急得再次用温热的手掌包住他的脚腕:“抬脚啊!”
山姆听话地抬起脚。
刘燕粗暴地给他穿好鞋,站起身的时候,山姆的手臂快速恢复成人类的胳膊。
她拍拍山姆的肩膀:“你今天怎么又耍脾气,行了,快出去看看吧,难道你想让我这么一个重度社恐出去跟人交涉?”
山姆摇摇头,转身离开:“我去。”
作者有话说:
山姆:老婆的手好像有点暖。
27、金侍县
丈夫的影子从月色的束缚里消失,在门口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妈妈丈夫的影子从月色的束缚里消失,在门口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妈妈。”
刘燕听到她孩子的呼唤,粗糙的手被年轻的指握住,小小的影子转到前堂的水泥地里。
刘燕低头,看到一种奇怪的色彩的孩子的眼瞳中升腾,他的声音在一致的警笛中像折断的海草:“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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