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待再品尝,神经却被青铜传信触动了。
汤肖普不情不愿地联结脖子上的青铜片,嘴巴依旧没有闲着。
“小头岛已失守,速来南大岛。”
是周衣裳的青铜传信。
汤肖普心中叹息,只好松开牙齿,屈臂啜吻一口李九的双唇:“我们已经是最快行船速度了,周衣裳还在催。我去驾驶室看看吧,能不能争取今晚就进入东风中空带。”
中部大岛和南大岛之间,有一小溜群岛,这部分群岛带周围东风极强,在整个群岛水域中以及其东西方形成了强大的东风横流带。
这部分群岛被称为横流带群岛。
横流带群岛分部很散乱,但在群岛中部偏西处有一块「东风中空带」,在这里,东风被中空带东边密集的群岛暂时削弱,提供了一片供船只快速通过的南北通路。
李九调整了一下姿势:“薛旦还是不肯调动横流群岛的腐蚀液?”
汤肖普已经从床上离开,正在整理衣服。他背对着李九摇摇头:“薛将军应该要下一盘大棋,我们听他的指挥。”
他正正军帽,心想,德摩斯先生以无心对有心,又以一人之力对群体之力,这次铁人恐怕必输无疑。
汤肖普转头随口叮嘱道:“李叔,你待在这个船舱别乱跑。”
李九道:“乱跑?你当我老糊涂了。”
汤肖普赶紧往回找补,他贱兮兮地回头飞吻:“李叔就让我当一回成熟的那一方,让着点我好不好,让我管一次叔。”
李九被逗笑了,他佯作烦躁,朝外挥手:“去去去,我不用你照顾我情绪,你叔我没那么脆弱。”
汤肖普哈哈一笑,转身离开了船舱。
李九注视着汤肖普离开,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他举起自己的胳膊,端详了一会儿。这条胳膊的皮已经松了,上面的青色血管令人心惊的瞩目。
李九把两条胳膊在身体两边放平,像是入土了一般。他定定地注视着棚顶。
他当初怎么都没想到汤肖普会对他产生这种欲/望和感情,以至于在黎明岛刚有个雏形、李九偶然间翻到了汤肖普续写下来的《汤肖普日记》时,他完全看傻了。
那时候汤肖普好像是二十五六岁,对自己的欲/望发展描述得很详细、很认真、很放肆、很直白。
汤肖普在日记中第一次提到对李九的欲/望,是不小心看到了李九洗澡,他在日记中充分表达了他对着叔起反应的震惊——
虽然在震惊了四页日记本后,汤肖普把注意力转到了震惊他自己不是性冷淡上。
接着,汤肖普开始虚心地试探自己的欲/望,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甚至还会四处搜集资源进行学习和验证。总之,搞得很是让人哭笑不得。
李九憋着气看了三分之一,终于再也看不下去。
他开始心神不宁地、暗搓搓地给汤肖普找年轻姑娘和年轻小伙子。
汤肖普似乎很快便察觉了李九的不对劲,他开始对李九反复试探,两人拉锯拉了快一年,汤肖普终于鼓起勇气,某次成功偷袭了李九。
偷袭一次有了甜头,难免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尚且年轻的汤肖普用毕生的努力谨慎地拿捏着分寸,一次比一次更进一步,一次比一次明目张胆,直到最后的成功。
可是汤肖普和李九自始至终不曾表露过心意,两人直到现在还维持着「就是不戳破窗户纸、但几乎算是默认并且昭告天下了」的关系。
李九想,他不该这么容易沦陷其中,他应该多为汤肖普的未来和老年生活考虑考虑。当时他没老过,不知道老的时候有人在身边陪着多重要。
正懊恼着,巨大的船身忽得一晃,李九赶忙抓住床头,以免从床上滑下来。
船身持续摇晃,李九紧皱着眉毛,在心中犹豫了很久,终于掀开被子,走到窗边,眯着眼睛看向船舱外黑糊糊的甲板。
在黑暗和模糊的视线中,甲板上隐隐约约多出了一大片起起伏伏的黑影。
作者有话说:
啊,不知为什,我下一章和下下一章写得特别放肆(也许这就是没得点击量的自由与快乐哈哈哈)
84、汤和……
铁人比尔博・哨帕克是第一个翻到合金船的甲板上的——前面死了不少铁人,它早就算好了船上的腐蚀液防护强度,确保它能拿下这个第一。
当然,如果它算错得有偏差——它也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比尔博伸出食指和拇指,掐住自己的舌尖,把它像条蛇一样从口中拉出来,蓦地弓着腰转过头去,用这种诡异的姿势往高高竖起的桅杆上一看。
它四肢着地,就着身后浪潮一般冲入船舱的铁人的掩护,从几个人类的胯//下窜过,冲过人类的防护线,奔到了战场的后方。
它行进的方向直指高桅杆。不过,它路过一扇船舱外开的窗户时,看到了一张老人脸。
比尔博觉得这老人长得太坚毅,于是揪着舌头,冲他瞪着双眼,哈哈一笑。
老人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他把手举过脑袋,冲它挥了挥,接着做了个粘腐蚀液的动作,往脖子上指了指。
真不会示弱。
比尔博被激怒了,他呲出白花花的牙齿,从木窗户中跃入室内。
那老人明显行动有些迟缓,他抓起角落里沾着腐蚀液的合金刀,斜向跑出了两步,向上挑起铁刀刀刃。
这两步刚好站到比尔博使力最不得劲的位置,如果这老人行动再快些、比尔博还是个人类,恐怕这一下比尔博就只能往后躲了。
这老家伙年轻的时候估计打过仗——比尔博咧嘴笑笑。只可惜它是个铁人。
比尔博腰部铁块拧动,坚硬的胳膊肘带着全身的重力砸中了这老人的腹部。
它跟着仰倒的老人一同栽在卧室合金地板上,带着器官碎片的红色液体兜头给它做了个人体彩绘。
唉,真可惜。比尔博舔了舔老人的侧颊,向着船舱外四肢并用地冲出。世上又少了一个不会低头的人。
比尔博的两条后腿像是蓄力的豹子腿,闪亮的钢铁仿佛一条划过木板的笔直标记,一直攀附到了桅杆底部。
比尔博在桅杆下人立而起,身子刚支到一半,一只合金巨叉卷着刚劲的海风劈头叉来,比尔博仰头怪叫一声,就地仰倒,向后反着手像蜘蛛一般爬了两步。
合金叉在即将砸烂木甲板之前,挑起一个小圈,被跳进比尔博攻击范围的人类抗在了肩膀上。
汤肖普刚从缠斗中抽身而出,遥遥看到比尔博快速向桅杆靠近,赶忙掷来合金叉,踩着船舱侧面跳到桅杆下的合金平台上。
汤肖普轻吸一口气,用手背蹭了蹭额头上被其他铁人划出的一道血痕:“你他妈是铁人还是怪物,长着张天使的脸来给地狱招聘。”
比尔博臀部放下,贴在了木甲板上。它用舌头舔了一圈嘴唇,耸起肩膀,两只手扳起自己的两条铁腿,就这么盘着坐在了甲板上。
它收起脸上明显疯狂的笑容,嘟起沾着鲜血的嘴唇,大声盖过人类的惨叫和铁器相撞的乐声:“谁还没有个梦想呢。”
“我的梦想就是可以时不时地做一个疯子。”比尔博两只手拖住自己的脸颊,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隙。
汤肖普冷下脸,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眼睛盯着比尔博,手臂抓住桅杆。
船长刚刚说,前方的海域要下暴雨。汤肖普两只合金靴扎进木甲板中,他需要先稳定船的航向,如果铁人数量众多,他至少得先找个边岛停靠。
所谓边岛,就是东风中空带东边挡住了东风的一排大岛。
汤肖普一行人今晚是刚进东风中空带就遭遇了水底铁人的伏击——
汤肖普他们不清楚铁人不需要呼吸,没想到卢卡斯把一部分铁人留在了东风中空带的海底。
汤肖普需要控制住桅杆,让船队尽量往边二岛的方向航行。
比尔博拖着他白嫩的脸蛋,看了一会儿汤肖普,饶有兴味的眼神慢慢变味。
汤肖普知道它又要发疯了,情不自禁地向主桅杆靠近了半步,胳膊弯起,握紧合金叉。
果然,比尔博耸起后背,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口十年老痰,像只猿猴一般垂着两只手臂,手指尖轻轻划过木甲板,后腿蓄力。
汤肖普电光石火之间夹肘,猛击腰侧的一处机关。
比尔博蓄力到一半,脚下的木甲板哗啦一声,如同塌掉的积木城堡,整个向下掉落而去,露出更深一层的合金甲板。
这合金甲板和原先的木甲板之间全部都是腐蚀液,假船舷和真船舷之间全部都是合金板,保证腐蚀液不会稍侧倾就溢出。
比尔博猝不及防地向下跌落,它脚步急点几下碎裂的木板,在下落时向甲板栏杆处横移而去。
它来不及看距离脚下的腐蚀液还有多短的距离,在即将到达假船舷时纵身前跃,勉力扒住假船舷,晃晃悠悠地钓在上面。
身边响起断断续续的落水声。
比尔博低头看去,发现腐蚀液已经漫过了它的脚腕,赶忙卷腹提起腿,但是它的脚已经小了好几圈。
在甲板上的所有铁人都落入了腐蚀液中,比尔博看到了它还是人类时的情人。
那小情人的脸上都是惊恐,向着比尔博的方向游去,可是每次它的胳膊扎入水中,再拿出来,都会带着化掉的铁汤。
它游出不到一米,胳膊再从水中抬起时,便从中间软绵绵地断掉了。
小情人看着自己落入腐蚀液中被销蚀掉的小臂,终于尖叫出声。
它用勉强还算根棍子的右臂捂住自己的脸,船身震颤间,腐蚀液撞击到它的后背,于是缺了一大块后背的它,整个头向后软塌塌地沉下去,咕嘟嘟被腐蚀液吞没了。
比尔博冷漠地转过脸。那小情人已经是铁人了,竟然还能感受到恐惧。
汤肖普应该在按下机关的下一刻便联结了船长室的青铜,比尔博只觉船身旋转,似乎变了个方向,要往边岛开去。
比尔博心中兴奋,顺着肮脏的船舷上干涸的纹路向上舔去,胳膊使劲,翻身从船舷上跃出,栽入海水中,联结海中众铁人的青铜,愉悦道:“别登船了,我们先去边二岛旁边蹲着。”
它抬起脸,看到了站在桅杆下面一小块完整的合金平台上的汤肖普。
于是比尔博沉醉地将两根手指贴在嘴唇上,轻轻啜吻。接着,转过手指,用吻过的指关节盖住汤肖普的脸。
汤肖普没关注比尔博还有什么后续举动,他联结过船长后,站在支索下调整帆的朝向。
固定过后,汤肖普沿着腐蚀液中唯一的高高的合金路向船舱的方向走。
他碎甲板碎得比较早,应该暂时没有铁人闯入船舱。
汤肖普呼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应该先去船长室确保船的行进方向,但他还是想先去看看李九。
他越往船舱的方向走,越是心神不宁。甲板上从腐蚀液中游出来的人类都在缓神,四下安静得完全不像是经历过一场鏖战。
只有汤肖普的合金靴靴根和合金板相扣的哒哒声。
汤肖普咽下一口口水,即将走到李九船舱前时,终于忍不住出声:“李叔?你没出船舱吧?”
李九没回答。
不可能吧,李九就算重新入睡,肯定也会被船舱的震颤和喊叫声吵醒——也许李叔今天睡得格外沉。
汤肖普放慢了脚步:“李叔?你还在睡吗?”
大海沉重悠长的呼吸声拍打着汤肖普的耳膜。
他开始觉得事情有点怪了,是李叔生气了?不可能——所以怎么回事。
汤肖普在船舱窗前停住了脚步,维持着看不到里面的姿势。
李叔肯定没听他的话,又想来帮忙。
那他是不是不应该来查看船舱,而应该先问一圈甲板上的船员。
理智告诉汤肖普,他都已经到了窗边,确认一下里面的情况再做行动才能提高效率。现在铁人绝对还在伺机而动,他耽误不起作战时间。
汤肖普的呼吸逐渐急促,他的潜意识似乎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它捆住了汤肖普的四肢,让他一毫米也无法前进。
他还是去问问那些船员有没有见过李九吧。
哪怕这会让李叔不高兴——李叔一定觉得他像是在找老年痴呆犯了走丢的老人,脸上十分挂不住,又跟他怄气。
汤肖普摇摇头。
他不明白自己在犹豫什么,明明不是多大点事。东南两区覆灭两人走过来了,旧大陆崩溃两人走过来了,大迁徙两人也走过来了。
他们重新在这片群岛中建设家园,艰辛困苦的感情拉锯也结束了,还能有什么苦难呢?
李叔说的对,还是他太紧张了——也就是一次铁人的埋伏而已,哪儿能有降温区难熬。
汤肖普一咬牙,向前走了两步,脖子却还是不肯向屋里转。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了船舱的窗户,把手放在了船舱把手上。
汤肖普呼出一口气。
他不止一次心里预感李九出了事,但每次最后都证明是他在瞎/操/心。这次肯定也是,他没必要担心成这样。
汤肖普狠下心,一把推开了船舱的合金门。
李九不在床上。
汤肖普的眼睛看到了地上的血迹,他的目光像是被这条血迹强制牵着,一路向上蜿蜒、蜿蜒,最后和地面上大张着嘴巴、嘴角还挂着些内脏残渣的李九对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放肆x1——
85、汤
汤肖普……
沙哑的低吟在降温区中心的冰层之下呢喃,像是咬着太阳的耳;
汤肖普……
沙哑的低吟在降温区中心的冰层之下呢喃,像是咬着太阳的耳朵说情话。
冰层之底的蜘蛛被海水封住了呼吸,一道熔流从地缝里俏皮地冒出头来,轻柔地卷住蜘蛛的一条长腿,化成飘荡的歌声和那些从鱼口中吐出的尘埃。
汤肖普……
彩色的船舱羊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按摩着他的每一寸皮肤,亮橙色的墙壁上泼满了绿的、红的、蓝的、黄的颜料,只有人影是黑色的。
好像是神经病笔下的传世之作。
他的鱼鳞被两根指头压住,窒息的快感向后塞着喉结,汤肖普跪在红色的奶茶中,捧起黑炭状的人脸。
他缺少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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