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人康斯坦冷冷地回答:“谢谢你,不过我们从没想过要打中部大岛,大首领的目标一直都是东风横流带。”
阿克艾尔一惊。
他能够判断出来,铁人康斯坦说的是真话。正当他想要联结薛旦的青铜片时,眼前忽然黑雾弥漫。
等到阿克艾尔迟钝地明白过来铁人康斯坦的手臂贯穿了自己的眉心时,他已经没了意识。
如果阿克艾尔有灵魂,他恐怕会哀叹一句,就差一秒。
周衣裳终于等来了她的腐蚀液补给,她看着湿漉漉地从海岸边游上岸的十个感染者和二十大桶腐蚀液,明白他们遭到了阻击。
汤肖普抬眼看了看她,从肩膀上卸下两桶腐蚀液,双手向下垂着,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有些空白。
剩的九个感染者和汤肖普相差无几,他们明显早就透支了,身体凉得可怕,几近失温。
周衣裳正说把他们带到岛里去,就见一个感染者向前倾倒,双膝磕在沙滩上,上身软塌塌地砸进沙子中。
其余的几个感染者相继昏厥,旁边的南大岛守卫见状连忙奔过去将他们背到身上,周衣裳让他们赶紧去找岛内的医疗站。
背着船员的南大岛守卫匆匆离开。
周衣裳仔细检查了一遍南大岛的城墙守卫情况,在太阳将将落山时赶去了医疗站。
她在检查过程中收到了六次青铜传信,都是报丧的,那些船员估计是怕赶不及在南大岛被进攻之前提供腐蚀液补给,身体机能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害。
周衣裳刚进门,就有个救护妹妹急急地从左边的房间往右边的房间穿,她看了眼周衣裳,表情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脚下不停地冲进右边房间拿器械。
周衣裳探头看看左边房间。
躺在板床上的人的汤肖普,他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乐观,口中似乎不停地在往外溢什么东西,周衣裳没看清就收回了视线。
这让她回想起卡姬玛口鼻溢出淡红色泡沫的场面,周衣裳承受不起。
从右边房间奔出的姑娘手中拿着个金属物件,旋风一般奔进左边房间,合上了门。
周衣裳只好继续往前走。
大多数房间都合着门,她拐过弯,顺着熟悉的路线找到了张大夫的办公室。
她推开门,张大夫正在和一位清醒的船员交谈,见周衣裳进来,她横横眼睛,示意周衣裳先进来坐。
周衣裳尽量轻地合拢门,坐到沙发上。
那船员只是疲惫地瞧了眼周衣裳,继续说道:“我们用飞天钩进边二岛之后,和边二岛的守卫一起待了一整天,铁人都没有动静。”
“肖普先生说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还是要尽可能把腐蚀液送进南大岛。所以肖普先生做了几条木船,我们把九叔留在了边二岛,剩的人继续向南大岛航行。”
“我们一直贴着边岛航行,没有出什么事,但是就像肖普先生预料的那样,我们离开中空带之后,铁人果然袭击了我们的小船。”
“我们死了不少船员,腐蚀液也用掉了不少,木船碎了好几条,勉强能用的木船其实也有点漏水。”
“这一仗我们打赢了。”
“这帮铁人的领头有点疯狂,赌我们腐蚀液没剩多少,赌输了,结果最后就它成功逃脱,剩的铁人都被我们歼灭。”
“我们又航行了几海里,木船彻底散架。我们只好按照方向往南大岛这边游,一路上被那个疯子铁人首领偷袭过好几次。”
船员咬牙切齿:“我们这些人只有肖普先生抓住过它三次——它太狡猾。它最后一次来袭击的时候说漏嘴,好像说九叔被它杀了。”
“之前在边二岛肖普先生还给九叔带饭喂水,我们都以为九叔只是身体状态下降,没想到被它这个、这个,这个该千刀万剐的东西杀了。”
“肖普先生听到它说那话,特别冷静,冷静得吓人,但是下手特别狠。它吃了苦头——好像断了个胳膊断了个腿——在海里也没法治疗,再没来偷袭。”
“但是肖普先生体力就有点透支,也受了伤,后半段水路走得和我们一样艰难,甚至比我还艰难。我们船员最后活生生累死了好几个,只剩十个人带着一口气上岸。”
船员说完了,她双手放在膝头,眼眶很红:“我出海前没想到最后只剩下我们十个人活着——他们现在还活着吧?”她不确定地抬起头,看看张大夫,又看看周衣裳。
张大夫不知怎么回答。
正在这时,她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张大夫松了口气,高声道:“进!”
来的人是位医生,他瞥了眼转脸看他的船员,话到嘴边收了回去:“要不出去跟您说?”
船员道:“如果是考虑我的感受——”她摆摆手,“谢谢你们,但没必要,我现在挺麻木,能坚持。”
张大夫叹口气道:“没事,在这儿说吧。”
医生于是开口道:“三号房、五号房船员都牺牲了,但是……”
他捏捏眉心,咽下到喉咙口的酸痛,憋回眼泪,“汤肖普先生暂时平安。”
作者有话说:
我的好大儿,肖普先生
87、是薛旦吗
卢卡斯从睡梦中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盯了会儿跟着视线一起摇晃的船舱顶卢卡斯从睡梦中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盯了会儿跟着视线一起摇晃的船舱顶。
不知道是不是坐多了晃悠的铁船,卢卡斯脑子里混沌得像是天地未生,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历史老师,或者曾经是个历史教材编纂者,或者将来是个历史学者。
太阳穴和眉心突突地一跳一跳发痛,他深吸一口气,又从鼻子中缓缓地叹出去。
卢卡斯闭上眼睛翻身,为了避免转身的摩擦力把薛旦的被子带走,他习惯性地用右手稍稍向上撑了撑被面。
按理说,在这儿听不到波浪拍打船身的声音,但卢卡斯有些耳鸣,听多了海上的杂音,他总觉得自己的耳朵里都进了水。
哗啦哗啦地响。
早知道应该早几年就喝下新病毒,卢卡斯乱糟糟地寻思,免得撑到四十岁过度劳累的身体出各种毛病。
他把左手手指按压在心口的位置,悄没声儿地把一阵一阵向上翻的恶心劲儿往下顺。
薛旦赖在他船上已经三天了,卢卡斯昨天上午接到比尔博的传信,说是那场失败的伏击迎来了最失败的结尾,它们在水里也没成功阻击汤肖普一行人。
比尔博……
自己要是没有薛旦,变成铁人之后,会不会也成为像比尔博这样的疯子?
卢卡斯从没觉得自己比疯子好到哪儿去。
卢卡斯在这时候醒来不是没有目的的,他要等康斯坦的传信。
在十几分钟之前,康斯坦应该带着半路潜匿在中部大岛周围的铁人和南部的部分铁人共同夹击中空带了。
卢卡斯的阶段性目标是赢取横流带以南的地界。
他需要借用南方气候,进行长期研究——他要研究如何让铁人繁殖。
卢卡斯不是傻子。他明白铁人离开铁潮地区后,最大的劣势就是无法再生,要想取得战争的完全胜利,他需要首先解决铁人的繁殖难题。
卢卡斯对铁人的机能原理有些认识基础,他看到那张新大陆群岛地图后,推算出唯一适合他实验的地区便是南部群岛。
东风横流带是连接南部群岛与中部群岛的唯一通路,东风中空带则是中南部交通的生命线。
想要拥有不被打扰的实验环境,攻占东风中空带是最好的选择。
彻底切断中南部交通之后,再围困南大岛就容易多了。
可卢卡斯怎么也没想到,薛旦竟然会来。
他到现在也拿不准要不要打黎明岛。卢卡斯一方面怀疑这是薛旦的陷阱,一方面又担心这只是薛旦的心理战。
薛旦的底牌绝对不少,就像他之前就怀疑,薛旦为什么敢把他和钱纪拷在一起、钱纪又怎么能在他逃脱时做出如此迅速的反应——根据康斯坦的传信,钱纪果然是「神」。
这完全打消了卢卡斯分散三分之一铁人兵力同时进攻中部大岛的想法。
他睁开眼,顶住被子,又转过身面对薛旦。
薛旦嘴唇微张,一只手倒钩在后脑勺,一只手笔直地贴着床板,不知是什么新式睡姿。
薛大将军只在卡莫帝国那三年睡得这么豪放过吧?
卢卡斯想,他前些日子,在黎明岛和他睡觉,也没看他睡得这么嚣张过,一般都是微蹙眉头、嘴唇紧闭,呼吸微弱得像是蛰伏的冬熊。
要是卢卡斯不和他来一次,薛旦几乎一碰就醒。
这两天在船上,薛旦却睡得无比放松,像是世界上没有什么再值得发愁的事儿。
“大首领,这是四艘瞭望船传来的青铜即时影像。”康斯坦的青铜传信终于来了,跟着联结而来的还有在神经中呈现的四幅监视图像。
“目前进攻还算顺利。”康斯坦把各个位置点的作战情况汇报过后,总结道。
卢卡斯回信:“收到。”
一切顺利,唯一的问题就是现在躺在他面前的薛大将军。
卢卡斯撑起上半身,轻手轻脚地坐到床上,探身扣下床头暗柜,从里面取出一副合金手铐,轻轻地拎起薛旦反扣在脑后的手腕。
“卢卡斯明白铁人最大的劣势是无法再生,所以他一定不会把所有铁人都集中在一个地点。”陈思倩两只手臂搭在椅子把手上,整个身子窝在软椅中。
“对……”薛旦用指尖在地图上大略划了几处:“黎明岛东或者黎明岛西肯定有一处,心形岛附近应该会有一处,三小岛有一处——中空带不知会不会有。剩的大部队集中在小头岛附近。”
“你这次带腐蚀液经过中空带小心点,铁人可能会驻扎铁船在边岛防守,你们最好离边岛远一些。”陈思倩叮嘱汤肖普和李九。
汤肖普应声。
李九道:“我们现在就是要消灭铁人数量。咱们这边可以用人和岛换它们有生力量。”
他用手指头揉揉嗓子,不大舒服地咳嗽了一声,“怎么说,人类能活一男一女,人类文明就还在这。”
汤肖普让李九歇歇:“老来身体本来就不行,自己一口气也不肯歇。”
李九不乐意听汤肖普说他老,但也没反驳。
“你九叔说得对。”陈思倩道,“我们想个法子,剿灭一部分铁人是一部分。”
“我们不是有很多二代腐蚀液存在东风横流带吗。”阿克艾尔出声,“你和钱纪鼓捣的,一代好像也有,都在那海底合金仓库里,放出来能把黎明岛都淹了。”
陈思倩道:“一代的腐蚀液用不了,二代的作用不大。”
薛旦道:“我把现在的那个四代腐蚀液放了不少在横流带,我话没说完,我就想说我打算把它们引到横流带去打。”
“所以,小汤,你身上的任务很重。”薛旦转头道,“你得催眠自己,东风横流带根本没有四代腐蚀液。”
“想要把卢卡斯骗过去可不容易。”薛旦揉揉太阳穴,“但我估计他会打横流带,别让他中途起疑心就好。”
汤肖普看了看李九,犹疑道:“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掩藏住,我怕我遇到危机情况,还是会抽调边岛的腐蚀液。”
阿克艾尔道:“我可以做个戏。”他简单把如何装疯卖傻、如何半真半假骗铁人的想法说了说。
薛旦忽然想到,他之前刚好是用钱纪帮他看的卢卡斯。
薛旦有点心动,却不敢答应:“这样一来,你恐怕很难活着回来。”
阿克艾尔摇摇头:“我自己都不在意,薛将军就别拿这个说事了。”
陈思倩窝在椅子上,一直没有出声。
阿克艾尔斜眼睨了睨陈思倩,心灰意冷地转回眼:“我跟小汤一起走。”
他说完,室内忽然莫名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一时没什么话说。
陈思倩慢吞吞打破寂静:“铁人又不一定打心形岛。”
薛旦道:“只要卢卡斯有意向打中部大岛,他就一定会打心形岛;他要是没意向打中部大岛,阿克艾尔也没必要说这话。”
陈思倩又不吭声了。
最后阿克艾尔还是跟着汤肖普李九离开了黎明岛。
铁人康斯坦看到了从水面底下升上来的巨大仓库,它们表面还带着冰渣,由于温度过低,它们向四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白雾。
仓库大开,里面的一代二代腐蚀液铺天该地地向海面上的铁船和岛屿上的铁人喷涌而去。
不用腐蚀液到眼前,铁人已经乱了阵脚,铁船争先恐后地逃窜、铁人则嚎叫着向合金墙下狂奔。
——
卢卡斯刚在神经中看到这一变故,他拎着薛旦的那只手腕被反过来攥住了。
“大首领,这回是我摆了你一道。”
卢卡斯低下头。薛旦已经睁开了眼睛,里头一派清明,完全不见丝毫睡意:“认输吧。”
——
躲到城墙下的铁人和已经攻上城墙的铁人还没等到一代二代腐蚀液兜头罩下,举着四代腐蚀液涂抹过的武器的边岛守卫便贯穿了它们的脖颈。
铁人丝毫没有战斗的欲望,它们被头上的一代二代腐蚀液威胁着,绝望地乱窜。
直到最后,那些基本等于挠痒痒的腐蚀液浇了它们一身时,铁人们才明白自己被骗了。然而这时,连康斯坦都七扭八歪地后撤了十万八千里。
——
卢卡斯知道这一仗是打不赢了,他预备联结康斯坦让铁人撤退,结果发现自己的青铜片又不顶用了。他看向薛旦。
薛旦眯着眼睛笑:“大首领想说什么?”
卢卡斯叹气:“你怎么做到的?”——在他没有感知到的情况下,夺走他的青铜片联结。
薛旦对他的平静有些意外,于是打算之后再解释卢卡斯询问的问题,先说出他的疑惑:“你怎么一点也不气恼或者气馁。”
卢卡斯注视着薛旦的双眼,低声道:“之前你不是经常问我为什么到现在还选择帮铁人打人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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