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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想一想……”奥林转过脸，他感到卡拉斯的犹豫，也思考起来，“因为这祝福……并不是单纯的祝福。”
卡拉斯点点头：“我理解。在不同的时段，它的作用是截然不同的。”
对于青壮年期的君主而言，不死的祝福能让他们避免暗杀、事故等意外，更好地提升统治的稳定性。
然而对于进入暮年的君主，活得久只能让他们得到更长久的折磨。
“我不同意……”奥林回身，“对我而言，这看似诅咒的东西最初是按祝福领受的。就算想解除它，我也不会通过你。”
卡拉斯敏锐地察觉到了话中的意思：“这是命运给你的礼物。退一步说，如果你是命运本人，这是你自己也无法解除的东西。”
奥林抱紧双臂：“为什么你总怀疑我就是命运？”
卡拉斯直视他：“现在还不是，以后有一天会是。而且，因为命运过于严苛，赏赐的和索取的总不相等，所以会是灾难。”
他压住了话头。
奥林一言不发。不愧是能用一本书加速历史五千年进程的时空神，勘察和推理的能力让人头疼。
很久之前、奥林还是小王子的时候，出于观察的疑惑和考虑，他曾经问过菲丽艾雅：“为何不让我学习领兵打仗的技能？”
菲丽艾雅回答：“迟早有一天，你会接替你的导师，庇佑你哥哥的国家。领兵打仗不是那个层面需要的能力。”
奥林当时并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你知道得太多了，几百年之后、几千年之后、46亿年之后……”
奥林叹了口气，漆黑的火焰在他手心凝聚，“但是现在，我依然属于这个国家。命运的秘密、神灵的秘密是国家的最高机密。
现在杀死你和在神殿挑战的会场杀死你没有区别。这个国家、不，艾洛温的文明还没有走到能让我不顾一切、完全考虑自己就能继续的地步。”
卡拉斯看着奥林，就像他在时空的夹缝中那样，支起下巴、沉思。
丝毫不顾火焰烧灼了墓碑和土地，周围的空间已经化成一片焦土。
他说：“我的估计没错。第一，你对命运的敬爱超乎了我的想象，因为变成诅咒的祝福，你也能将之视为珍宝保存；
第二，神位本身就是能继承的，只是先帝的时代尚未推广，因为培养合适的继承人要太久；
第三，出于各种各样的约定和限制，你确实有诸多禁忌魔法无法使用，这些魔法如果面世，所有在任的神灵都不是你的对手。但，此时此刻我们还没有到要以命想搏的境地。”
奥林拉起衣领，以免卡拉斯看到他的表情。前两点他没听明白，起码他不理解卡拉斯为何此时此刻要说出来。
然而第三点是确实的，在学徒之外的期间，奥林很少使用因果律魔法，起码没拿它对敌，因为这系列权能魔法效力过强且不可控，但他很有信心，如果此时使用，绝对能保住国家的秘密。
卡拉斯又说：“我会保守秘密的。你不相信我吗？”
奥林苦笑起来：“当然不是秘密的问题。”
奥林想明白了，现在他生活无忧，又要退休。卡拉斯却变成了国家顶尖的魔法师和预备役的神灵，奥林不需要一个强到这个水平的同行人，就算他需要保护和照顾，那也要由皇权赋予。
只是魔法师纯粹的力量差距让爱情变了味、让他紧张到失眠又胃痛。
爱情是什么呢？奥林想着，对他而言，也许爱情是流放者死前的最后一杯酒吧，由国家配发，酸涩苦楚，聊过于无。
他惦念它，也时刻期待结束自己无聊愚蠢的生命，然而这杯酒平时送到他面前，他可不喝。
火焰升空而起，遮蔽了月色。
147、第 147 章
哈尔隆妮，郊外公墓。
没错，就是这样。卡拉斯深吸一口气，空间锁定了奥林･瓦伦廷的脖颈。
时空权能已经给了他事件的结果，他迅速推演其中的逻辑：
「敬爱」使得奥林对魔法的判断失去了准确，他认为因果律魔法是威力最大的禁忌。火焰是个幌子，他一定会使用因果律魔法来交战。
依然是「敬爱」，出于对命运的尊敬，这个魔法的施放不可能是轻率的响指或简易的肢体动作，必定是最完整最庄重的吟唱，且会发出声音。
这样的因果律魔法有三个，适用于现状场面的只有一个，就是「即死」。
这场战斗只有一个解：阻断奥林施法。一旦他发出一个音节，战斗就会变得异常棘手。
并非是出于同水平手下留情的麻烦，而是无法收场的开始。
而且卡拉斯完全找不到和平善后的可能性。也许这就是命运的残酷之处。
卡拉斯非常明白，这是不能输的比试。一旦心软认输或者送死，他就不会有再回到艾洛温的机会。
奥林有着不次于卡拉斯的权能魔法，而且为了国家的秘密，他可以放弃爱情。
这时，奥林想的不是要亲手杀害三世情人了，而是如何保全国家的秘密。
就算某个工程需要长久的实施过程，其中的设计也不是可以向民众公开的。命运的秘密也是如此。加上他的虚荣，一切都无法挽回。
火焰越发猛烈，但在夜空中只留下温度，没有丝毫色彩。
卡拉斯的声音在奥林身边响起：“你不相信我了吗？”
他不该来得这么快。
奥林没来得及念动任何咒语，只觉得火焰尽数消失，一丝余温都没剩下，脖颈传来寒意，紧接着他看到了卡拉斯的脸。
他本来捂着脸的，不可能看到。一只香喷喷的手帕塞进了他口中，也是相同的海洋气味，干净、清爽、有点微妙的新鲜。
夜风吹过，奥林皱起眉头，因为手帕打不出喷嚏来。脸颊上稍微温暖些，是卡拉斯手臂的温度。
奥林这才意识到当前的窘境。
“别担心……”卡拉斯侧过身，挡住黑暗中的身躯，“我用了空间魔法，不会有人看到。”
“唔——”
奥林哼了声，不再挣扎，一生好不容易积攒的信心都随着先前的夜火消失了。
他不是没有失败过，也不是未曾幻想过身死国灭的情况，然而时空带来的最优解，超出他的想象。
曾经屹立于艾洛温魔法顶点的奥林･瓦伦廷，此时此刻终于意识到，他对面前这位准神灵束手无策。
卡拉斯的声音颤抖起来：“不这样的话，我们就没法停下来。”
两滴滚烫的液体滴到脸上，奥林完全失去了思考。
“唔……”
卡拉斯匆忙擦了擦脸，柔软的手套掠过奥林的眼眉，阖上他的眼睛。
瞬间，奥林觉得自己是真的死掉了，屈辱、痛苦，还有些解脱的味道。
时空的夹缝。
“啊——”
奥林哀嚎着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颈，脑袋还在脖子上，身体也完好无损，衣服甚至都换回了红色睡袍。
他就泄了气，全然不顾礼仪，「砰」躺倒在床，环视四周，夹缝的房间和他上次离开时并没有变化，就连身体的疲软也是一样。
“咪——”卡拉斯的声音在房间远远的角落里响起。
奥林翻了个身，循声望去，卡拉斯蹲坐在角落里，眼神游离，不敢看他。
奥林翻了回去：“过来。”
他必须趁着自己理智尚在、且卡拉斯还惦念旧情的时候把这件事情理清楚。
卡拉斯听了，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边，用眼角的余光瞥瞥奥林。
奥林捂住脖子：“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卡拉斯背对着奥林，望着他的尾巴：“说来话长，但是结果很明确，你的不死祝福解除了。但并不彻底。”
“不彻底，我感觉得到。你……做了什么？”
卡拉斯回身，拍拍奥林的胸口：“为了防止你当场杀掉我，这是我做的。至于不死祝福，则是你自己解除的。”
卡拉斯保持俯视的姿势没动。奥林捂住脸，理智断断续续，整张床都在随着他抖。
切断脖子确实不能当场杀死他，但能有效阻断他的行动；
塞手帕堵嘴则能打断他的禁忌魔法。卡拉斯此举确实无可厚非，至于奥林遭到打击，则是另一回事。
奥林蜷缩起来，抱住自己的双腿和尾巴，尾巴打了十几个卷，刚好盖住他苍白的脸：“为什么会解除？”
“这就要问你自己，为什么和黑脸猫许诺时，偷偷用了戒律魔法。”
“什么？”
卡拉斯俯身贴到奥林耳边：“「作为小小的补偿，如果下次要分离，就让我前往死神身边吧」，你当时这么说的，我记得。
戒律魔法是用来限制承诺誓约的魔法，一生只能用三次，违反会遭到致死的惩罚。你自己不会忘了吧？”
“我怎么会记得几百年前的事。到底是什么原理？”
“这个承诺一旦许下，无论如何你都会死。显然许诺的时候你并不知道，所以戒律魔法和祝福冲突，魔法层面上产生了不能解的循环，震荡冲突，最终是这个结果，你还有十七次免死的机会……”
卡拉斯拍了拍奥林的肩，“你啊，早在百年前就有了对抗命运的力量。这段故事，不会翔实地出现在史书上，我会为你保密。”
床铺恢复平静。奥林蜷缩得更球了，活像一颗蛋，他的尾巴越过头顶，像是围巾似的搭在脖颈上。万事都在预料之外，不可谓不是命运的安排。
命运、国家、短暂但一定会出现的爱情，但是他自己呢？他在什么位置上？
卡拉斯握住奥林的手：“这回不去借恶魔之火，免得惊动长老们。我用别的办法治好你。”
奥林脑内闪过一丝犹豫，卡拉斯趁机拨开尾巴抱住他。
“你要是生我的气，现在怎么都行……”卡拉斯贴到奥林的耳边，“就是……”
奥林毫不客气地张开嘴，锐利的牙齿刺穿卡拉斯的喉咙，他有几百年没尝过人类的血，血的味道唤醒了更古早的回忆。
那时艾洛温还是蛮荒祭祀的年代，人类会奉献牺牲给皇族。
后来菲丽艾雅废除人牲制度，将她的族群驯化、融入地面的人类之中。
但嗜血依然是恶魔的本能，就像人类喜欢钓鱼一样，不做不会死，做了会异常快乐。
何况是这位前世情人的血，鲜润、甜美、还有点宠爱的味道。
所以奥林没听到卡拉斯的后半句话。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要怎么办。
他想好了，如果爱情的代价是见到历史、变迁和演化的结果并提前为46亿年之后的事苦恼的话，那就做个混蛋，彻底忘记这件事、放弃该死的爱情。对，他不爱任何人，只爱他自己和虚无缥缈的尊严。
彻底回以颜色之后，奥林从血泊中站了起来。他对着命运神殿的方向，放低声音：“此刻困境缠身，请允许我小小的僭越，「回溯」。”
时空的夹缝中光芒闪烁，最终呈现出可以容纳两人的传送门，正是卡拉斯先前用过的。
我喜欢上的是一个聪明的混蛋，因为回溯魔法根本不在猫猫魔法书里。
卡拉斯想着，他从血泊中坐起来，摆正自己的脑袋。问：“你要去哪？”
奥林没有回答，他的表情冷漠至极，和先前床上惊恐颤抖、楚楚可怜的美男子判若两人。他径直迈向传送门，脚下带着模糊的血迹。
“等等！”卡拉斯扶住床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咬疼我了！这就想走吗！”
他说得我像一条猎犬似的？奥林想着，脚下发滑，脸朝下摔了一跤。
……怎么又是这样？
卡拉斯及时顶住奥林的双肩、免得他漂亮的脸着地。两人不免四目相对，常规而长久的尴尬。
奥林看着卡拉斯，看着大大的眼睛里含着莫名其妙的眼泪，看起来无辜而无害。
他苦笑几声，打消了自己的想法。这无辜无害的年轻人先前取下了他的脑袋。尽管他也咬穿了对方的喉咙，但总归哪里不对。
“我想知道……”卡拉斯捏捏奥林的角，“你为什么不想反抗命运？你早就有足够的力量。”
“你会反抗赋予你一切的导师吗？”奥林反问。
“我不理解。”
“你是孤独的小猫，没有谁会给你什么，你要靠自己挣来……”
奥林坐起来，“命运把一切珍贵的东西赠与我，然后拿走一些无伤大雅的东西。”
“你炫耀……”卡拉斯用了点力，“我嫉妒。”
“确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她也是公平的，坏运和好运交替，我才走到今天，想明白自己应该追求什么。”
卡拉斯眨眨眼睛，时空的夹缝此时是夜晚，琥珀色的眼睛是灯火和泪滴的照耀下晶莹可爱。
奥林凑到卡拉斯面前：“我要杀了你和娅莱希雅，证明我是最好的魔法师。十七次机会足够了。”
卡拉斯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奥林，仿佛哈尔隆妮的夜晚到现在的时间都被他不经意擦去了。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他的爱人再可爱也是皇族和官员，这两个身份容不得颜面受损。真是恼人啊。
卡拉斯也有些生气：“那你就自己从这里回去吧。”
奥林的嘴角抽搐起来。他的回溯魔法并不成熟，在同一空间内只能用一次。
148、第 148 章
奥林还是离开了时空的夹缝，带着卡拉斯给他打包的草药灰溜溜地回到哈尔隆妮。
他忘了魔法的日新月异、历史即将产生的变化，只记得自己在一个年轻人面前丢尽了脸，不如赶紧把十七次机会用完，然后躺到皇陵里去。
当天夜里他就失眠了，为了入睡又喝下几桶烈酒，然后胃病犯了，疼到神志模糊再爬起来吃草药，循环如上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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