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回到家中已经十一点多了,吃了饭以后,爸爸说今年的春联还没贴,让席雨眠去贴春联。爸爸则要和妈妈一起出去买几挂鞭炮和一盆年桔。
不能一起过年,一起做做事迎接新年也好。席雨眠心里这么想,就带着林驿桥去大门口。
“要把旧的对联撕下来吧?”林驿桥看到门口还挂着往年的春联。
“是啊,我爸说浆糊印子都要铲干净。”席雨眠拿着个小铲子。
“我家大门是木头的,好像没这么讲究。”木头不能用铲子,铲重了木头都得损了。
席雨眠家大门两侧贴着瓷砖,如果不铲干净了确实很难往上贴新的春联,会粘不紧。
二人又铲又洗,搞了一个多小时,才把春联贴好。
“很好。”
“和顺满门添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万象更新。”林驿桥把他们贴好的春联念了出来。
前年席雨眠的奶奶过世了,去年家里没有贴新的春联,所以他们刚才撕下来的是前年过年前贴上去的春联。一转眼两年就过去了,高中也只剩下高三的最后半年,有时席雨眠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但大多数时候,在温陵待着,想见林驿桥的时候,他却觉得时间过得真是太慢了。
席雨眠看看时间,已经两点十五分了。他盘算着三点钟送林驿桥回去,明天一大早看看能不能借他爸的车去林驿桥家拜年,顺便把人接出来住一天。
“雨眠,我得回去了,我妈让我四点前回家。”洗过手,林驿桥这样对席雨眠说。
爸爸知道席雨眠还要用摩托车,就没把车开走。席雨眠对林驿桥说:“我三点送你走,去我房间坐坐。”
坐是什么意思,他们当然都知道。林驿桥跟着席雨眠上了楼,进了他房间,席雨眠就把窗帘全拉上了,回身就把林驿桥扑在床上。
“时间不够了……”
席雨眠压着林驿桥,把他的嘴唇吸吮得疼痛起来,林驿桥推开他:“你别……一会儿肿了看得出来……”
席雨眠拉开他的拉链,把他的羽绒外套脱了。林驿桥里面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席雨眠想解开他扣子,又被林驿桥推开。
“明天……明天再来,今天真来不及了。”
席雨眠抱着林驿桥,二人在床上躺了会儿。林驿桥靠在他怀里,问:“早上见你的时候,你在烦恼什么?”
席雨眠想起昨夜今晨的种种思虑,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就说:“没什么特别的。”
林驿桥想问他是不是在烦恼学业的问题,但又怕如果真的是这个问题,拿出来说他反而更沮丧——自从在信中提过一次一起考帝都的学校以后,林驿桥就不敢再提起这件事,他怕这件事让席雨眠压力太大。
关于未来,越到临近高考,他越不敢问。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不能因为想和席雨眠在一起,就限制他去考自己想去的学校,万一为了去帝都,席雨眠随便选了个不好的学校或者专业,那可是拿他的将来开玩笑。
事实就是如此,他们再怎么投合,终究是两个人,因为林驿桥足以左右席雨眠的未来,有些事他更加难以插手,不能干涉。
“有不高兴的事,如果说出来会好点,可以跟我说。”林驿桥摸了摸他的头,“如果我能帮上忙就好了。”
“没事的,不是什么大事。”
席雨眠想:他的焦虑即使告诉林驿桥,也许只是徒增林驿桥的不愉快,也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假如分享情绪的结果是被分享的人情绪也糟糕了,而分享的人没什么改善,这种分享还是不必了。
事实就是,如今的他,还太无力,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实现不了。然而焦灼又有什么用呢?焦灼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他想快点长大,快点独当一面,早日获得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席雨眠开摩托车送林驿桥回舍利花了一个小时又十分钟,林驿桥有点担心天黑了,又是除夕,席雨眠开山路太危险,一下车就催促他赶紧回城里。席雨眠都顾不上和林驿桥家人打声招呼,就被他赶走了。
走之前席雨眠对林驿桥说:“明天下午我来你家拜年。”
“你明晚不是得去外婆家吗?这么来回折腾不好吧?”
“我明晚不去外婆那里了。初二你陪我去给我外婆拜年好吗?”
“你爸妈会不会说什么?毕竟是家族聚餐。”林驿桥有点不安。
席雨眠还没把自己想法告诉父母,这时也犹豫了一下,他父母很有可能不同意。
林驿桥看出他的犹豫,就说:“初二你再来我家,初三我跟你出去。你初四……初四又要走了。”
匆匆一个年过了,年初四席雨眠又回到温陵。尽管他和林驿桥一起过了两天两夜,可他的感觉就是还来不及好好在一起熟悉一下已经改变的对方,分别的时刻又来临了。
他和林驿桥相处的模式似乎偷偷变化了,已经不太像当时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他觉得自己和林驿桥之间似乎并不能像过去那样无话不谈了——做朋友时,什么话都可以说,可是现在,他发现说的话会影响林驿桥,他的情绪也会感染林驿桥,可他并不想林驿桥受到负面的影响。
时间太紧,任务太重,现在这个时间段,即便他们还同在一个地方,大概也不会有特别轻松愉快的心态了吧?现在和高一高二时的心情已经截然不同了。可自己这样的心情不能让林驿桥得知,林驿桥一向是很稳的,但林驿桥也会为他的事情失控。
高中最后的半年,席雨眠给林驿桥的信中再没有什么苦闷的情绪,有时候写些听到的笑话,有时候写学校的趣事,有时候写自己看到的书里的内容,却很少谈及自己的心情和近况等等。他唯一一次告诉林驿桥自己的成绩排名是在开学的第一封信,他说自己考了年级五十名,大概有机会考上一本。
其实明德私立学校的年级前一百名都可以考上重点本科,只是席雨眠不确定在最后半年,所有人都卯足劲拼命时,他能不能保持住这个成绩。
会考、月考、模拟考,转眼到了六月份,离高考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了,温陵变得非常的炎热。在最后一个半天周末假期,席雨眠想着自己到温陵读书那么久,都没离开过学校附近,假如再不出去走走,考完试说不定就没机会逛了。他乘坐公交车,到一处他不认识的古民居一条街走动了一番。越省南部的民居和西部杂罗民居确有不同,有许多民居都是南洋的风格,民居下的商铺里几乎都在骑楼里面,家家店铺里都有神龛。
席雨眠在这里走了一圈以后,忽然有种极为奇异的感觉。他抬头看了一眼店铺里的红木神龛,惊觉和他记忆中的那个神龛几乎是一样的制式。
可他从出生都没怎么离开杂罗,除了这几年在温陵念书——可他在学校附近从没看到这种神龛。
那个神龛确实是储存在他脑子里,从小就有的记忆。
也许是小时候看过关于这种神龛出现的电视或者电影?
席雨眠没有多想,他回到学校,高考前最后十天,老师们已经不讲课了,让他们自习,不懂的可以问老师。
他本想去信给林驿桥,但想到杂罗中学大概早早放假,让学生回家温书迎考,就算去信了,可能也收不到,于是作罢。
他在考前最后一次打电话回家时,是他爸爸接的电话,他问了家里情况,爸爸说一切都好,希望他考试顺利。
“妈呢?”
“她这两天有点头疼,去楼上休息了。”
“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下?”
“应该没事吧,她以前也偶尔头疼过,可能有点感冒吧?”
席雨眠没往心里去,就说:“那就休息下,吃点感冒药。”
“报志愿你问问老师,爸也不懂。”
“好,我们考完试估分,第三天报志愿。”
席雨眠把电话放下了。假如他和林驿桥有固定的电话就好了,现在也可以通通话,在这个时候,他真的很想和林驿桥说说话。假如同时在电脑旁,他们也可以用邮件或者一种叫作“OICQ”的通信软件聊天——他最近发现了这个软件,并且帮自己和林驿桥都申请了账号,但是林驿桥一直没机会接触到电脑。
隔天他就收到了林驿桥的来信,那是他五天前写的。信中说祝他考试顺利,并且说报志愿的话要根据自己的成绩选择最好最适合的学校和专业,别考虑其他。
林驿桥说得很委婉,席雨眠还是听懂了。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林驿桥上次见面时总是欲言又止地,大概是想说这句话。
林驿桥怕耽误他,他何尝不怕耽误林驿桥呢?一年前稚嫩的想法,在面临真正的选择上,都有了犹豫。假如他跟着林驿桥去了帝都读书,将来却不如意,林驿桥是不是会愧疚呢?就像他离开杂罗一样,明明不是林驿桥的错,他却愧疚成了那样。林驿桥不止一次说过,假如没有自己,席雨眠根本不需要遭这样的罪这种话。
第53章
高考如期而至。作为考场的学校,所有学生都不能留在学校里,明德私立学校的住宿生也清空了。在老师的帮助下,席雨眠提早了一天到考场外的招待所开了一间房。
2001年7月6日晚上非常闷热,席雨眠在招待所里辗转反侧,衣服扒光了还是觉得很热,一夜都没睡着,越着急明天考试,越睡不着。
7日是三天内考试任务最重的一天,早上语文,下午数学,8日上午考英语,9日上午考理科综合。7日早上席雨眠爬起来时,觉得自己肯定要完了。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他以为自己一定会犯困或者注意力不集中什么的,但可能由于太亢奋了,他一天考试下来,没觉得有一丝一毫的困倦,直到晚上八点才撑不住了,困意一下子袭来,他一粘枕头就睡着了。
后面两天考试他的状态也不错。直到考完试,他才又背着行李回到了学校宿舍。
因为后天要报志愿,明天全体考生要在学校里参照高考答案进行“估分”,这是79年恢复高考来第一次在考完后报志愿,和往年大不相同,所以老师们也特别强调了,一定要把分数估计准确,在老师的指导下报志愿。
9号当晚,席雨眠和室友们在宿舍里聊天——这大概是这么长时间,室友们第一次如此轻松地坐在一起聊天了,这时宿舍的门被敲响了。席雨眠走过去开门,发现是班主任。
宿舍里忽然安静下来,班主任除了查寝室,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点来过,但今天都考完了还查什么寝室呢?
“席雨眠,你到一楼来一下。”
席雨眠忐忑不安地跟着班主任下楼,班主任对他说,他爸爸找他有点事,等会儿会往一楼宿管处打电话。
席雨眠越听心越沉,他爸爸从来没有往学校里打过电话给他,他也不知道宿管处电话,以前也只告诉过他爸爸班主任家里的电话——班主任这是从家里赶过来了吗?
还有,爸爸完全可以让席雨眠打电话回家,为什么要等他打过来?难道爸爸不在家中?
过了十分钟左右,电话响起,席雨眠接起了电话,对面正是他爸爸。
“爸。”
“眠眠。”爸爸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和平时不一样。
“怎么了爸?”
“眠眠,你妈妈前段时间头不舒服,这两天一直没好,还吐了,我昨天带她到医院查了一下。”
“是什么问题?”
“今天做了一个检查,发现脑里面有个瘤子。”爸爸说完以后,就沉默了下来。
“那要怎么治疗?”席雨眠的手握紧了电话。
“杂罗人民医院的医生说治不了,要去左海看病。”
“治不了是指什么?”
“我现在也不太清楚,我问医生,医生不肯跟我说清楚,就说杂罗没这个医疗条件,让我今晚就带你妈妈去左海。”
“今晚就要去吗?”
“嗯。”
“爸,我明天估分报志愿完,也去左海。”
“好。”
在挂电话之前,席雨眠问爸爸:“爸……我妈,还能活多久?”
电话那边是长久的沉默。
“我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爸爸就把电话挂断了。席雨眠听到他的声音在颤抖,电话挂断那一刹那,他还听到爸爸呜咽的声音。
席雨眠六神无主地,都忘了把电话话筒放回电话机上,班主任帮他拿过电话话筒,放回去,拍拍他的肩膀,说:“明天早上估分以后把志愿填好,剩下的我帮你弄,我等一下去车站帮你买一张明天去左海的票。”
“谢谢陈老师。”席雨眠慌忙地掏口袋,但是没有钱,他说,“我上去拿钱给您。”
“不用着急,你先回去收拾一下行李,需要我帮你寄的你明早给我。”
林驿桥在7月11日把纸质的报名志愿交回学校,他没有填提前批,填了本科第一志愿帝都大学医学院临床医学八年制、临床医学七年制、临床医学五年制。第二志愿填了申城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七年制、临床医学五年制、预防医学五年制。第三志愿也填写了一个医学院,专科志愿他就没有填写了。
他感觉自己考试考得还行,至少对了答案,目前扣分的地方还是很少的。夏华和帝都大学此前来学校招生时,他有去面试过,两所学校都表示他可以凭借奥数的金牌成绩降分录取,只要过了一本线,就可以入校,至于专业,尊重他的意见。
原来并不像想象中一样,他一定要学理科或者工科才行。
也就是说,没有意外的话,林驿桥会被第一志愿录取,并且得到免除学费的机会。
但是最近,林驿桥一直没有收到席雨眠的来信。他甚至去了一趟网吧,登录了席雨眠给他的那个OICQ的号码,对着唯一的一个好友发了信息,也没得到回应。按理来说,这几天席雨眠应该并没有什么大事,考试完之后也就是估分报志愿,最迟今天也该回来了。
林驿桥的宿舍已经清空了,今天他交完志愿表后得回家,否则无处可去。他往席雨眠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可并没有人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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