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陈亮让张敬后天,也就是7月11日到神经科住院病房,那天刚好周六,罗教授说要到医院看个熟人,陈亮可以顺便带张敬的爸爸给罗教授看病。席雨眠打电话给张敬,跟他说了这件事,张敬表示明天就先带他爸爸到鹭岛住一宿,后天早上直接去找席雨眠带路。
张敬要挂电话的时候,席雨眠忽然问他:“张敬,你最近有没有桥兄的消息?”
他能感觉张敬在电话那头愣住了。
林驿桥这个名字算他和张敬重逢以来的一个禁忌。张敬是个情商特别高的人,他观察过席雨眠是独身,也不对他提起林驿桥,就猜到他俩肯定掰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年轻人的爱情不总是这样吗?太年轻时的感情,总会死于各种各样的理由。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见过他一次,是在逛街的时候碰到的。他说他还在读书,今年才毕业,没说几句。”
“他还好吗?”
“气色很好,还是那么帅,没什么变化,看起来好年轻。”
张敬最大的优点就是只要在清醒的时候,他从不问不该问的问题,从不说不得体的话。他没问席雨眠为什么这么问,也没继续说其他的,只是聊了两句别的以后,就挂电话了。
席雨眠放下手机,往沙发上一坐。他吃过晚饭,在宿舍里休息。尽管买了房子,但房子今年下半年才会交楼,他为了省钱,这几年一直住在医院安排的宿舍里,没有出去租房子。06年前进医院的本科生还能不花钱入住医院提供的一人一间带卫浴的单身宿舍,现在的本科生已经没有这种待遇了,但现在硕士不管是否单身,入职还可以申请住单间,博士入职或者副高以上人才调动到医院的话可以申请家庭套间,套间除了有两间房,还有阳台、客厅和厨房。
这栋宿舍楼总共有六层楼,每层楼有两个套间,十几个单间。他住在三楼306房,陈亮就住在他对面的305房,本来陈亮打算结婚前搬出去住的,婚没结成,他看了布置好的婚房心里难受,就拖延了搬出去住的时间。本来这层楼和他们差不多时间进医院的单身汉有十几个,这几年结婚了陆续搬走了,现在只剩他和陈亮两个比较老的,其余的单间陆续有新人搬进来住,但都住不了多久,大多数人都是找到对象准备结婚就搬走了。
真的在单位里工作,就能发现单位里几乎没有男的可以坚持不婚。有工作的女孩子不婚或者晚婚,旁人可能嘴碎两句,顶多觉得女孩眼光高,不会觉得女孩本身有什么问题。如果一个男的有正当工作又不结婚,在别人那儿的评价就会变得非常的难听,比如隐疾、变态什么的,随着年龄增长,会被传得越来越难听,其实今年已经有人向他科室的人打听,问席雨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为什么不交女朋友也不去相亲,科里的同事当笑话讲给他听,还开玩笑地说他再不解决终生大事下一次就会被人问是不是要去看男科,是不是基佬了。
席雨眠就自嘲说确实不行,有机会要去男科找医生看看。
此言一出,听得懂的人自然知道是玩笑,听不懂的就把话传出去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又传到科长耳朵里,有一次科室吃饭的时候科长借着酒意拍着席雨眠肩膀,说:“小伙子这么帅这么强壮篮球打得那么好,怎么就不行了呢?”惹得全科哄堂大笑。
席雨眠也不生气,被人取笑被人追问,他都习惯了,时不时还把自己损上两句,一会儿说自己家里负债累累不能结婚,一会儿说自己不行不能耽误人家女孩子,总之满口胡话,没一句正经的。
席雨眠在宿舍时一般都会把房门打开,方便同事进来串门,此时他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差不多九点了,有人闯了进来,是隔壁304房检验科的郑志伟,手上还转着篮球。
“打球去?”
卫生杯的篮球赛下半年九月份开始预赛,此时还没有开始集训,席雨眠说:“饶了我吧,今天我吃太饱了。”
“吃太饱你还瘫着不动?你是觉得自己八块腹肌不会变成一块?”
“九点钟还打球?你明天不上班啊?”
“我明天放假。”
“我要上班,你找陈亮去,他明天放假。”
“你可不能这样啊,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懒了有没有?”
“年纪大了是这样,哪像你们年轻人?”
郑志伟才23岁,去年刚入职的,没在谈恋爱,尚未婚娶,浑身是劲儿。
“亮哥!”郑志伟对着305房大喊,陈亮的声音很快从那边传来:“干屁!”
“谁干/你屁!你要不要打球?”
“不去!妈的我都睡着了你还喊那么大声,有病啊你!”
“睡什么睡!快起来!过来玩!”
陈亮穿着睡衣,骂骂咧咧地从305房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看来确实睡了一觉。
“你睡着了还不关门?”
“我怎么知道自己会睡着?”
“你下午不是睡到六点了吗?睡睡睡你是猪啊。”郑志伟说。
“你试试神经内科的夜班好不好?我昨晚收了十几个病人啊。命都快没了。”
“你们科现在几个人值班?”席雨眠插话。
“一线连我在内五个,今年那个博士来了以后可能有六个,但是这个人来了就聘主治,很快就可以考副高了,一下子上二线我们还不是没人。”
“你们科要来一个博士?”郑志伟问。
“对啊。”
“是不是姓林的?”
“是啊。你又知道了?”
“不是,今天不是入职体检吗?早上有个好帅的男的卧槽那是真的帅……”
“你到底在说什么?”陈亮问。
“我是说,我今早不是在窗口嘛,就有个很高又很帅的男的拿着血过来,说是入职体检处的护士让他自己把血送检验科,我见他这么面善这么帅,跟他聊了两句,他说他是神经内科新入职的。他没说他是博士,卧槽是博士吗?这么帅这么年轻的博士?我还以为他比我小。”
“你性取向是不是有问题,你说了几个帅了?”陈亮嗤之以鼻,“再帅比得过我们老席吗?”
郑志伟盯着席雨眠看了会儿,说:“差不多吧。但是他看起来气质比老席好啊,文质彬彬的,你看老席不就是个工科男?反正就是,我猜我们医院没对象的女的都得疯。”
“工科男怎么着你了?”席雨眠笑着问。
“工科男不解风情啊,老席你说你是不是有毛病?长这么帅竟然找不到女朋友?”
“老席不是找不到,他是不找。”陈亮拍了拍席雨眠的肩膀,“虽然伟哥的话只能信一半,但是我是见过林博士照片的,伟哥可能真没夸张。”
“没夸张,我当时巴不得跟他多聊两句,这么帅我可以为他弯了。”
“喂!你有没有一点骨气?”
“话别这么说,人家说不定有女朋友了。”席雨眠淡淡地说。
“我就开玩笑,老席怎么还当真了?”
陈亮有点奇怪席雨眠的反应,往常碰到郑志伟抛出这种话题,起哄最厉害的不正是席雨眠吗?今天怎么如此正经了?
“没当真,人家应该是正经人,你可别乱说话把人吓到了。”席雨眠又说了一句,“你不是要打球吗?走啊,陈亮也别睡了,去打球!”
第二天中午在食堂吃过午饭回宿舍时,席雨眠就看到陆续有人提着行李箱往宿舍里进,想必是今年新入职的同事了,看来今年招的硕士博士还真不少。申请入住单身宿舍的男的女的都有,一般来说三楼以下住的是男的,四楼以上住的是女的。但是宿舍没有电梯,女的要搬行李上去就很是痛苦,尤其是入职的时候,大小行李一大堆。
席雨眠往年见到这情况,都会帮新同事搬一下行李。今天刚好看到一个新入职的女孩憋红了脸也提不起自己的行李箱上楼,就对她说:“我帮你搬行李吧。”
她好像有点害羞,小声说:“那就麻烦你了。”
席雨眠眼中只有行李,也没注意那女孩长什么样,帮她把行李搬到三到四楼之间的时候,听到楼下还有人往上走路的声音,似乎也是搬了很重的东西,他不由停下来往后看了一眼。
三楼楼梯口站着一个穿着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的男人,停在那儿,抬起头,安静地看着席雨眠和站在他身边等待的那个女孩。
那张脸看起来和记忆中没有很大出入,可是还是变得非常陌生——席雨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回应,直到楼下那个人转过身,推着行李箱进了三楼的铁门。
席雨眠继续把行李提到四楼,放在铁门外,行李箱是有轮子的,平地的话那女孩推得动。
“谢谢你。”
“不客气。”
席雨眠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停留在那个女孩脸上或者身上,他转头就往楼梯口走去,他走下楼梯,站在三楼的铁门外,三楼以下的铁门平时都不关,里面就是好像酒店一样的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左右两边都是房间,门对门,最里面的那两间就是给博士住的套房。
席雨眠看着空荡荡的走廊,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第58章
中午休息过后,两点半上班,五点半下班,下班了就去食堂打饭,再去篮球场打球,打完球把饭带回宿舍吃——这几年席雨眠经常过这样的日子,他没什么别的娱乐,唯一称得上是娱乐的活动应该就是打篮球了。
在信息科上班,有十六七个人轮流值夜班,一个月不到两次夜班,基本上周末都可以正常放假。每到周末他就去医院附近的一个篮球馆做兼职,教附近小学的学生打篮球。通常他是带周六和周日早上的中年级班,一个班十几个孩子。篮球馆有三个教练,一个皮肤特别黑的,被孩子们称作“巧克力老师”,席雨眠皮肤特别白,就被孩子们叫“棉花糖老师”,还有一个老师比较严厉,孩子们给他冠名“怪兽老师”。
7月11日刚好是周六,早上他本来九点钟要去给孩子们上课,但是说好了要带张敬和他爸去找陈亮,就让怪兽老师先代一节课。
张敬八点钟准时到了医院,打电话给席雨眠,席雨眠让他到住院部一楼来,他已经在等着了。
席雨眠等了会儿,张敬就扶着他爸来了。张敬爸爸也认识席雨眠,见到了就和他打招呼。
“席哥。”张敬和席雨眠击掌又撞了下肩膀。
“叔叔,我现在带你们上去找陈医生,陈医生说一会儿直接带你找罗教授看看。”
“好好,谢谢小席,麻烦你了。”
神经内科在1号住院楼的三楼和四楼,陈亮常驻三楼,席雨眠就按了三楼电梯。
“席哥你没睡好吧?昨晚上夜班了吗?”
“看得出来吗?”席雨眠没有否认。
“看你的黑眼圈啊。你们医院夜班是不是很辛苦?”
“还好,不算很辛苦。临床的夜班才辛苦。”
席雨眠昨晚没值夜班,只是单纯地睡不着,直到天亮才入睡,睡了两个小时就被闹钟吵醒了。
昨天中午在楼梯口惊鸿一瞥,席雨眠就再也没看到那个人了。他傍晚回到宿舍,把房门敞开到九点多,并没有什么人从门前经过——他的宿舍很靠里面,301,302是博士套间,而他住在306,和302房只隔了郑志伟住的304房罢了。
席雨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敲302或者301的房门,和他打声招呼。但昨天见面时打招呼的时机已经错过了,他看上去也不想表现出认识自己的样子。
席雨眠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自2001年7月6日高考前夜,7月9日得知妈妈生病,还有7月30日写下那封信这三个晚上以后,他从来没有这样失眠过。固然妈妈生病,自己单方面对他说分手那段时间,他经常抑郁到深夜,可也不会一夜醒着,到清晨才入睡。
三楼很快到了。席雨眠带着张敬和他爸到医生办公室门口,门是开的,里面有两个医生,一个是陈亮,坐在电脑前不知在忙什么,一个背对着门站着,好像在整理书桌。
“陈亮。”席雨眠叫了一声陈亮,目光却停驻在那个背对着门穿着白大衣的高个子身上。
“哎,你来啦?先等等,我这儿抢救,先开个医嘱,你们先坐会儿。”陈亮看起来忙得焦头烂额的,都没空理他们。
那个身影转过身来,逆着光,张敬大吃一惊,叫了出来:“桥兄,怎么是你?”
张敬看看林驿桥,又看了看席雨眠,饶是他情商再高,这一瞬间也不知该作出怎么样的反应——他现在都猜不透他俩关系了——最后张敬决定把他俩一律按“老同学”处理。
“张敬?你怎么来了?”林驿桥说着看到了站在张敬身旁的席雨眠,二人视线匆匆交会,却都撇开了。
张敬见他俩尴尬的样子,就知道他俩应该没复合,这不就是在路上偶然遇到前任的表情吗?
“我爸不舒服,杂罗看不好,就带他来这里看。”
“这不是小林吗?你也在这里上班?”张敬的爸爸在高三时请过张敬的室友吃饭,跟林驿桥也见过面。
“我今天刚来报到。叔叔你是怎么不舒服?”
张敬爸爸把症状描述了一遍,大概就是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由躺到坐,就会头发晕,还想吐,杂罗那里的医生老说他颈椎病,住院治了几个星期一点用也没有,就赶他来鹭岛看病了。
林驿桥的手在张敬爸爸眼前动了几下,让他跟着他手的方向看。看完以后他就让张敬爸爸跟他到旁边的检查间躺着,用手他爸的头变了几个方向,一会儿坐下一会儿侧躺,最后让他起身。
席雨眠和张敬在检查间门口站着,就听见他爸爸“咦”了一声,非常惊奇地喊道:“我怎么就好了?我换个位置头也不晕了?”
张敬仿佛看了一场魔法表演,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林驿桥摘了手套走出来,对他说:“叔叔好了。”
“你,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神奇啊?”张敬都结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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