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为了隐蔽行事,这才叩了角门,可姓张的鳖孙,居然连门都不让他进!
好大的狗胆!
等此事过后,看我如何炮制你!
罗锦年死死攥着手中信印。
他以兜帽罩面,浑身冒着黑气,让人退避三舍。
连拐好几个弯,进入一处三进宅院,他掩上门,一把扯下兜帽,看向站在屋檐下的宋凌,恶狠狠道:“张凭越真是不知好歹,我早晚让他跪在我面前,端端正正的叩首,赔礼道歉。”
一见罗锦年这副模样,宋凌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在张家受了委屈。
他走近罗锦年,替他取下披风,柔声道:“张凭越答应了吗?”
罗锦年没好气的将信印扔给他,转身用后脑勺对着宋凌:“张凭越没让我进门!”
宋凌却没注意到他语气中的忿忿,只一门心思翻看手中信印,同时松了口气。
昨日他以受了寒发热为由,封锁院门,暗地里让同羽备下快马。
与罗锦年连夜回了上京城,同羽则留在青葙庄以做策应。
宋凌将信印与衣袖中另一块令牌放在一处,垂首想着下一步对策。
“宋凌!”
突然一道既气且恼的声音响起,宋凌豁然抬头。
罗锦年转过身,语气加重又重复了一遍:“张凭越没让我进门!”他好似从未变过声,幼时嗓音甜腻,长大些了,有意撒娇卖痴,嗓音也是甜丝丝。
未经风雨,沾满糖霜。
宋凌无奈一笑,他自从遇见罗锦年,最多的就是无奈。
他似哄孩子般轻抚罗锦年后背:“日后定让张凭越亲自上门给兄长赔不是,再让他做牛做马,将兄长抬上门去。”
罗锦年哼了一声:“张家的陋室,也配得上我的金足?”
作者有话说:
最近很忙,抱歉。
第74章 百相(二十三)
“进去吧。”
一穿着亮银色皮甲的禁卫粗略扫了眼手中信印,将信印又扔给宋凌,酒气熏天道:“快些出来,别碰不该碰的。”
说完就倒在大门前的木桌上会了周公,地上散落一地的花生瓜子壳。
他半点不在意面前站着的两名神神秘秘的家伙是何身份,甚至没有盘问一句。
城南武器库闹中取静,于朱雀街一坊间集市中另开一五进宅院。
宅院内不植草木,不修宅邸。
以青石垒成一古怪建筑,无窗无门,整体方正,有棱有角,上系红绸。
石上刻繁复花纹,形如蝌蚪,似上古失落文字。
最上首雕刻凶兽睚眦,风格粗犷,雄据八方。
宋凌收好信印,避开一地的碎陶片,推开宅院大门。
心中忍不住叹息,早知道上京城偷奸耍滑,玩忽职守者如车载斗量。今日冷眼看着,居然到了这般田地。
白日纵酒。
宋凌走到古怪石屋前,一扫石壁发现一处凹陷,形状正好与手中信印吻合。
他将信印按在凹陷处,退后两步。
片刻后地面开始震动,巨大的机括开始运作,信印与石壁融为一体,化作小一号的睚眦。
浑然一体的石壁从睚眦处缓缓裂开一条缝隙,随着地面震动加剧,缝隙也逐渐扩大。
演变到顶点时,缝隙扩张到一丈,露出内里洞天。
罗锦年靴上坠着的金穗子停止晃动,他抢先一步进入武器库。
宋凌却并不着急,他走到石壁边上,伸手抚摸着刀刻斧凿的纹路。
此巧夺天工的机括术他曾在古籍上见过,江东原有墨族,犹善制物,一手机括术传承上古,冠绝天下。
他们为农户制造木牛耕种,为学子制造灯烛。
然而却被朝廷以奇淫巧技引人堕落为由打压,逐渐凋敝,到如今江东再无墨族。
只剩下由他们制作的器物留世人缅怀。
“独玉,你来看看!”
宋凌耳尖一动,加快脚步入内。
这是发现了什么了?
武器库内架子上放有琳琅满目的兵器,刀枪剑戟各有分类,粗略看去不下千数。
而罗锦年正站在剑器架子旁,左手握着一把剑柄,右手时不时敲打剑身,眉头紧锁。
见宋凌进来,他侧身正对着宋凌曲指轻弹剑身。
宋凌扫了眼他手中剑器,一眼就认出和杀死杜少伤那柄形制如出一辙。
“这剑有问题?”
罗锦年也不卖关子,直言道:“声音不对,里面是空的。”
宋凌指了指架上凌乱放着的剑器,蹙眉道:“这些都是?”
“咔。”
罗锦年将剑身对折毫不费力的摆成两断,断口处露出芯子里的稻草,果然是空的。
他将剑身随手扔在地上,拍了拍手,嘴角一勾笑道:“问知道的人不就成了。”
宋凌明了他的言下之意,知道的人指的是外头收门的禁卫。
这武器库几乎被搬空,他不可能一无所觉。
“轰隆!”
一声震天巨响,之后是断断续续的金戈碰撞声。
宋凌看着眼前的漫天灰尘,懵了一瞬。
罗锦年收回长腿,轻巧转身,吊儿郎当截话道:“你肯定又要想些弯弯绕绕的法子,不如直接些。”
宋凌额角青筋跳动,片刻后他平复下来。
禁卫军办实事不行,欺压百姓倒是一把好手,在民间积威甚深。
寻常百姓根本不敢踏进武器库十丈之地,因此当不会注意到这边动静。
而武器库,光影不进,正是审问的一等一好地方。
只要赶在禁卫支援来到前抽身离开,保管那群酒囊饭袋再寻不到他们踪迹。
甚至会不会有支援都是两说之事。
话虽这样说,罗锦年的肆意妄为仍让宋凌气恼,他深深看了眼罗锦年,默默在心中记了一笔。
巨大的响动经过石壁再传到外头,只剩下不大不小的声音,但足够惊醒守卫。
睡得直打鼾的守卫,突然一个激灵起身。
揉了揉眼睛看向武器库,确认声音是从那儿传来的后,拉满血丝的眼珠子一鼓,嘴里含糊不清的骂道:“两个没娘的小杂种,给老子找事,看老子不掀了你们的皮。”
他抓起放在桌上的大刀,口中喝骂不断,头重脚轻的往武器库赶。
刚一进入,扫了一圈却没见人,只有倒在地上的兵器架,和散落一地的剑器,他怒火攻心,深吸口气,气沉丹田。
“你们好大的……”
喝骂声戛然而止,守卫舌头像突然打结,后颈处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就像有人站在他身后用剑尖抵着后颈。
他结结巴巴道:“你们竟然赶袭击禁卫,不要脑袋了吗?”声音虽大,却显得有气无力,外强中干。
话音刚落,后颈处一阵刺痛袭来,守卫彻底噤声。
罗锦年寒声道:“扔下刀,往里走。”
小命都在别人手里,守卫浑身抽不出二两气节,自然莫敢不从,他顺从的将刀扔在地上。
按照吩咐,战战兢兢的往里走。
宋凌从暗处的兵器架后转出,他扯了下兜帽边沿,将眉眼完全罩住:“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有半句不实之言。”
罗锦年一脚踹在守卫膝盖窝,同时收回收回剑器,改而用手指按住他脖颈上命门。
守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煞白,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他急道:“小的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大人放心。只求饶小的一条狗命。”
宋凌轻抿嘴角,半蹲下与守卫平视,从袖中取出一柄匕首握在手中,手腕一翻,面无表情的抵在守卫左胸上皮革缝隙处。
“你可认识杜少伤?”
守卫:“认识,认识。他原本才是看守武器库的人,但他失踪多日,上头这才派了小的暂时顶上。”他笑得勉强,心中止不住的破口大骂。
骂杜少伤,也骂这两个神秘人。
宋凌接着道:“武器库中兵器被掉包之事你可清楚?”
“这……”守卫眼皮狠狠一跳,迟疑了一瞬。
“噗呲!”
衣料被割裂声响起,紧接着是皮肉被割裂,守卫眼珠子转了转,他看到抵在胸口的匕首已经刺了进入。
直取心脏!
他被吓得肝胆俱裂,恐惧与痛感交杂,看着鲜血渗出,他破音道:“知道,知道!我都知道,杜少伤留下好大一口烂摊子,这龟孙肯定是私运兵器出去换了银子还赌债。怕事情败露不敢回来,叫我背上这好大一口黑锅。”
“我要是将此事报上去,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第75章 百相(二十四)
宋凌握着匕首的手顿住,接着道:“杜少伤交好的人有哪些?”他早将杜家明面上能查到的事摸了个干干净净。杜少伤原也顽劣,到上京城后与狐朋狗友混在一处,更加变本加厉。
杜少伤以前祸害的是外人,染上赌瘾后连自家人也折腾,私下偷运如此多兵器出去,凭他一人之力肯定无法办到,定还有帮手。
那些个狐朋狗友便很有嫌疑。
护卫感受到匕首松动,狠狠松了口气,汗珠从额头滑到鼻尖,再滴落在匕身上。他勉强挤出个谄媚的笑脸:“与杜少伤那瘪犊子狼狈为奸的狗崽子确实有几个,但……”
他暗中观察宋凌神色,见宋凌并为因他对杜少伤口出恶言而动容,心下便有了计较。
杜少伤那小子失踪已久,现在来寻他的,不是亲友便是仇家,眼下看来是第二种。
他暗骂一声晦气,杜少伤那瘪犊子自己惹是生非,偏生连累了老子。今天若不能全须全尾的出去,他就是下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那瘪犊子,必定咒他不得好死。
要是有幸保全大好性命,他就让那瘪犊子见识见识手段!
罗锦年一把从身后伸手一把扣住他咽喉,厉声道:“卖什么关子,赶紧说,仔细你的小命。”
守卫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忙不迭道:“是是是,杜少伤交好的地痞流氓十分多,小的要思量一番,大人见谅。”
“就小的也认识的,一叫何忖,家住平岳坊,不过他前些天在赌场出老千,被人打死了。”
“还有一人名原孝义,他与李屠户家的娘子偷情,被屠户发现,逃窜时失足落入水井,被捞上来时已经没气了,就是昨日的事。”
守卫声音越来越小,他目露疑惑之色,有些事情你分开来看是合情合理,但连在一起看却让人后背发凉。
怎的都死了?
他脸上一瞬间血色尽褪,忍不住打起了摆子。
杜少伤的失踪看来不是这么简单,他原以为杜少伤这小子是少爷脾气犯了,故意不来上工,此时正躺在哪个花娘肚皮上快活。
可眼下看来,他很可能已经……
死了?
他抖着嘴唇,颤声道:“杜少伤他死了?”
宋凌没说话,颇有种情理之中之感,狄戎行事向来狠辣不留余地。
古丘巴勒自皇觉寺逃亡后,便消失人海间,从未与狄戎联系,狄戎方肯定也默认古丘巴勒死了。但如果真如猜测那般,古丘巴勒突然以右狼主身份约见杜少伤,那面对突然冒出来的右狼主,狄戎怎能不心生疑。
未免暴露,将一切痕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才是应有之义。
宋凌拿出一方手巾缓缓擦拭手上沾染的血迹,待擦拭干净,他将手巾收回衣袖:“你先出去,我有话想单独问问。”
罗锦年一撇嘴,收回手站起身不情不愿道:“那主子动作快些。”主子二字拖得极长。
走之前,他像是想起什么,又半蹲下,快速的在守卫身上大穴点了几下,确保他没有反抗之力后才转身离开。
待罗锦年消失在武器库,宋凌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守卫,神情若有所思。
他久病成医,对人体大穴颇有了解,气海穴又名丹田穴,位于脐下一寸五分。
以银针刺之,可取人性命,且死状与突发绞肠痧类似。
守卫活着,对他们是一大隐患。
宋凌眼底如结冰棱,手掌从腰带上一抚而过,他缓缓躬身,指尖银芒吞吐。
守卫虽全身僵直,但还能说话,看宋凌躬身他谄媚道:“大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小的什么都说,只求大人能记得答应小人的,放小人一条活路。”
宋凌面色不改,心底冷嘲,确实答应了,但信守承诺是君子之行,与他这黑心烂肺的怪物又有何干。心存怨念只管寻阎王去说,他等着下阴曹。
守卫看着宋凌神色,面露惊恐之色,心中警铃大作,也顾不上会触怒眼前之人,就要大声呼救。
宋凌一把掐住他下颚骨,手腕一拧,咔擦一声卸了下来。
守卫的惨叫声,破碎成惊恐的呜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脐下袭来。
“啪!”
宋凌手腕突然另一只手捉住,他凝眉抬头,看向来人。
罗锦年将宋凌一把扯开,手掌逐渐用力以压倒性的力量将宋凌的手拿到眼前,看着宋凌指尖夹着的银针,语气蕴寒:“这就是你说的有事单独问问?”
随后一手刀劈晕了守卫,怒声道:“宋凌!你把人命当什么?任你愚弄的物件吗!”
他越握越紧,直到宋凌再握不住银针,任由它掉落在地。
银针落地的轻响似一声信号。
宋凌不屑同罗锦年分说,收敛的锋芒尽数展开,嗤笑一声:“罗少爷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上的泥,自然心狠手辣,罗少爷只当没看见便是,人是我杀的,少爷大可继续天真。”
他对罗锦年的天真总是带着傲慢般的怜悯,有时他希望罗锦年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下去,但更多的时候,是无法避免的嫉妒。
特别是眼下,被罗锦年撞破他阴暗一面时,他心底无法遏制的惊慌更让他需要以尖锐的言语遮掩。
罗锦年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时青一时红,似经历了剧烈的思想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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