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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生子(古代架空)——福蝶

时间:2021-11-22 10:01:26  作者:福蝶
  田婉像被定了身,既不觉得疼,也感受不到狸奴的挣扎,只望着正门方向,一眼万年。
  突然田婉手一松,狸奴顺势跃向地面,浑身都奓了毛,仰头呲了声,一扬鸡毛掸子跑没影儿了。田婉声音压得极低,将细微的颤抖藏得滴水不漏,“回来了?给你留了饭,吃了再走吧。”
  正门处,罗青山双手捧着圣旨进入府内,他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门后的人,那样惹眼的红,谁舍得瞧不见?罗青山哽咽一声,竟忘了该迈哪条腿,他胸中藏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吃了,都在等着我去点军,柳州局势刻不容缓……”
  田婉打断:“让我替将军披甲。”
  罗青山刚要说好,眼一瞥看见了田婉腕子上新鲜的齿痕,想捉起手仔细看看,又怕自己伤了她,握着拳焦急道:“都说了让你别去抱狸奴,它养不熟!快快回去,我替你搽药。”说着又往空气里轻轻吹气,“还疼吗?”
  田婉冷笑转身:“不知养不熟的是谁。”
  罗青山僵了片刻,又提步跟上。
  “这副战甲还是当年,你因顽劣不堪被罗老将军送往苍州我父亲麾下磨练,你方来苍州也同岁安一样,狂悖不驯,一身少爷臭脾气。”田婉摩挲着铁架子上挂着的银黑色战甲,指尖触过激起阵阵寒凉,“一来就和将士们做过一场,他们说你是靠着祖辈福泽作威作福的废物大少,你则说西凉铁骑浪得虚名,不过自吹自擂的一群软蛋,”田氏乜了眼罗青山轻笑道:“错了,你可不会浪得虚名,自吹自擂这样的词。”
  “你说的是一群胯下二两肉都被训服帖的软蛋子,西凉铁骑该叫西凉软蛋。”
  罗青山摸了摸鼻尖,古铜的皮肤上飞了一摸红。
  田婉轻而易举的提起战甲,一件一件替罗青山穿上,“我父亲曾和你打赌,说岁末军演你如果能压过你口中的软蛋子们夺得魁首,他就让他们将软蛋二字题在面上,还会把镇军之宝——寒铁玄甲,赠与魁首。”
  上身穿戴完毕,田婉捧起头盔,罗青山配合的弯腰低头,身上银甲发出阵沉闷的碰撞声。
  “喀,”头盔戴上,田婉凝视着罗青山压在盔沿下的双眸,“你可还记得后来?”
  罗青山两手揽在身前人腰上,把人往怀里一带,闷声道:“我记得,我都记得,如何敢忘。军演时我击败了台上所有人,自诩不可一世,这时岳父身后传出道清脆的少女音。”
  “哪来的莽夫,不过撂倒几个不成器的小将,就想在我兵马大元帅跟前耍威风?前菜完了,正席才要登场!小贼,你敢不敢与我一战!”罗青山掐着嗓子想模仿记忆中的少女声,可惜人家是脆铃,他是破锣一把,半点挨不上,反而滑稽可笑。
  田婉被逗笑了,一伸手往罗青山腰间探去,粗人一身都硬梆梆唯有腰上这一块肉,最软。入手却一片冰凉坚硬,田婉指尖悬在半空,又默默收回,靠在罗青山胸口上,数着心跳声问道:“再后来呢。”
  罗青山起了兴致,更加卖力的模仿,
  “你又是哪来的小女子,居然敢擅闯军营!这里是男人们待的地方,小女子快回闺房绣花吧,擦着碰着了可没人来哄你!”
  “谁是小女子要打了才知道!”
  “最后呢?”
  “最后我被兵马大元帅打了个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兵马大元帅才是当之无愧的榜首,谁料岳父却将玄甲给了我,提着枪把大元帅撵出了军营。可莽夫不想愧领玄甲,又寻了个机会将玄甲还给它真正的主人。”
  田婉退后半步,指尖点在甲面上:“寒铁玄甲,以天外奇石所蕴铁芯加之万载寒潭所淬银面所铸,重九钧,合二百七十斤,能升能缩,能长能短。刀枪不入,水火难侵,是当世第一宝甲,兵马大元帅的宝甲。”
  “此番是借你的,你需亲自带回来还给兵马大元帅。”
  “婉娘,我……”罗青山目光逐渐由犹豫转化为坚毅:“柳州事,家国事,我义不容辞。”
  强行忍耐的泪水决堤而下,田婉泪眼朦胧指尖按在案几上,血色尽褪:“罗青山!当年我让你别受宋允礼的狗屁诏令来上京,你说,外臣远在外不受君诏,与叛国无异。你罗家满门忠烈,你不愿让祖辈蒙羞。你说你相信宋允礼定会善待我罗家,善待柳州万民。好!我信了你,你信宋允礼,信你的三皇子,信你的陛下,我嫁与你为妻,夫妻一体休戚与共,我愿陪你豪赌一场,以我罗家上下几十口性命,以柳州万万生民为筹码!”
  “可我们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柳州已成人间炼狱,常胜军也没了,你非要去赴一场死约!当年你娶我跪在我父亲面前,说要让我快意一生,说一辈子不让我受委屈!但自来了上京,我被困在深宅大院十余载,我彻夜难寐,我思念苍州的黄沙,我思念苍州的骏马,我思念能振翅的战场!”
  “罗青山你就是这样对我好的?”
  “你答应我的都做不到,如今你连丈夫都要从我身边夺走吗!罗青山你可曾问心有愧?”田氏眼球上布满红血丝,身子摇摇欲坠,字字啼血。
  “咚!”
  罗青山取下头盔夹在腋下,双膝跪地,头重重砸向地面:“是我负了你,若我侥幸有命回来,这条命日后就给娘子了,你想杀了也罢,打了也罢。但现在,我必须去柳州。”
  说完,罗青山抹去泪痕,一步步走出内室,到门口时他顿了顿:“兵马大元帅可不会哭,她只会笑着对我说,多杀几个狄戎狗贼回来下酒喝。”
  人影彻底消失在天边。
  田婉滑倒在地,蜷缩在一起捂着脸嚎哭不止:“我早不是兵马大元帅了!我是妻子,我是母亲,我唯独再做不了田婉。”
  那个纵马戈壁,敢饮胡虏血的少女,死在多年前。
  “独玉,我要与罗青山同去柳州。”大军开拨那日宋凌与罗锦年站在瞭望楼上目送帅旗远去,罗锦年突然鬼事神差来了句:“罗青山带着四十万大军去柳州,狄戎拢共才三十万呢。想他们那片草原,人嫌鬼憎的肯定也没什么好东西,指不定就是一群穿着兽皮的乌合之众。”
  “三十万大军我看水份也不少,十里不见人烟的地方,哪凑得出三十万啊,得打对折,十五万算抬举他们。”
  “这样一算罗青山赢定了,我与他同去战场上捞点军功岂不美滋滋,待我回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宋凌本心情沉重,听了罗锦年的话反而松快了些,心想,倒是打算得挺美,狄戎之凶残岂是花天酒地的贵公子能想象的。哪怕狄戎真没有三十万大军,礼朝这所谓的的四十万大军不过也就图一个虚名上压过狄戎,其中有多少水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四十万大军中,真正有编制的不过十万,其余三十万都是各地调来的青壮年。而十万里也仅仅只有五万能用,剩下五万一身肥腻子肉,都是贪着军饷不做事的老赖,别说上战场,连操练都不曾有过几次。”
  他们上了战场别被吓尿裤子便是好样的,也不指望他们能多做什么,以五万兵力对上狄戎最少十五万强兵,三倍的兵力差,哪怕是镇国将军只怕也凶多吉少。
  其中最致命的一点,主将罗青山并未亲自操练过兵卒,如何与狄戎日日操练,默契十足的狼群抗衡?
  宋凌以为罗锦年这话和往日里那些想做大侠,想做飞贼的话一样,都是大少爷为了吹擂自己随口胡咧咧的,也就没多在意,敷衍了句:“那你为何还不走?大军都快见不着影儿了。”
  “我想亲口告诉你。”一道郑重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宋凌猛地收回追随大军的视线,转身直勾勾盯着罗锦年:“你为何突然想上战场。战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没人会因为你大少爷的身份让着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刀剑不长眼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还没有丫鬟伺候你用膳穿衣,也没有熏香,你想清楚了?”宋凌意识到罗锦年是认真的,真的想去送死,他失了分寸,捡着苦难处说想吓退娇生惯养的小郎君,他恨不得将罗锦年天灵盖掀开,把不合时宜的雄心壮志掏出来,重新灌满风花雪月。
  但这次罗锦年没退缩,他长到二十年就认真了这么一次,一次要把二十载的劲儿全用上,他不闪不避地与宋凌对视:“我清楚战场凶险,也知道罗……父亲此行凶多吉少,但宋凌,这上京是昌同帝为我罗家量身定制的鸟笼,笼子里困着罗家所有人,困住了你,也困住了我。”
  “我等翎翅都被剪断,我等利喙都被束缚,这次是唯一长出翎翅的,挣脱鸟笼振翅高飞的机会。”
  “凯旋而归,你与芊玉,我们全家都能重获自由。若失败了,不过埋尸故土,与地下千万柳州军民做伴,也不算孤独。”
  “父亲独向死地,我身为长子岂能躲藏安乐乡。”
  “宋凌,将来大军若凯旋我要你第一个站在征胜门替我喝彩,如果我不幸捐躯,你身为罗家唯一的儿子也理应迎英魂回府。”罗锦年两手成拱,深深一揖,“家里就拜托你了。”
  宋凌轻掀眼皮看着晃到跟前的白玉冠有些出神,不经意间草包里也装上了家国二字,为小家计,想借战争让罗家重新掌权,跳出樊笼。为大国计,狄戎铁蹄踏国土,吾辈男儿自当挺身而出。他也信了先生那句,罗锦年并不生来就是纨绔。
  瞧瞧想得多周到啊,连替他自己收敛尸骨的人都想好了,兄长既然展现出如此大义,他这做弟弟的自该行对礼,承诺会照顾好亲朋,让兄长安心践行大义,书上话本子里都这样写,唯有这般才能称得上一段佳话。
  宋凌踮着脚后退,弯腰勾手抄起放在楼角的陶瓷花瓶,趁着罗锦年还在行礼,狠狠砸向他后脑勺。
  “嘭!”
  花瓶应声而碎,罗锦年捂着汨汨流血不断的伤口,不敢置信地看向宋凌,白眼一翻痛快地晕了过去。
  宋凌躬身替罗锦年止血。
  只可惜,我从小愚钝认字认不全,家国都得拆开了看,只认得那个家,认不得那个国。我宁愿你当一辈子烂人,烂在上京夜夜笙歌的糜土中,也不会让你去柳州以性命相搏。
  作者有话说:
  去医院吊水了。
 
 
第123章 诀别(二)
  王军北征,上京城门大开,击钟罄相送。
  一声接一声,上古之音厚重朴着,尽添萧瑟之感。天子下垂堂,立于城头之上,一辑到底,“祝君旗开得胜!”
  身后文武百官一齐作揖,呼声与钟罄声缠绕,“祝君旗开得胜!”
  宋凌趁着所有人目光都被出城门的大军吸引,招呼一声同羽一起使力将在地上躺得四仰八叉的大少架了起来。同羽托着罗锦年脑袋,像喝多酒手抖个不停。宋凌倒是气定神闲,幽幽的抽冷刀子:“可别把脑浆子抖散了。”
  正下着楼,同羽听了这句腿一软若不是宋凌眼疾手快的拉了一把,怕是要三人作滚地葫芦一齐被连累。同羽手不敢抖了,声音哆嗦个不停:“主子,大少爷怕不是被砸傻了?”
  宋凌斜乜一眼罗锦年,见他嘴角勾着不知想到了坊间酒,又或者花间月,晕着也颠颠的乐,“本就是个傻的。”宋凌不闲不淡的下了个评语。
  瞭望楼下有牛车等着,三人很快回了罗府。
  府上随处可以拾捡破碎芳心,罗将军在府中本和吉祥物一样,也就起个挂件作用。府上从主子到下人都知道,真正做主的是夫人,但罗将军这一走,却仿若失了顶梁柱,将军府颇有风雨飘摇之感。老夫人与大夫人昨夜便进了祠堂吃斋,供奉菩萨,不知这临时抱上的佛脚,管不管用。将军夫人也闭门不出,王氏要与兄长们商议此次出征的军费,早早便回了娘家。
  是的,此次大军开拨,朝廷只拿的出纹银二十万两,国库比进过贼老鼠都干净。
  这也方便了宋凌行事,架着不省人事的大少爷一路穿花过草,居然没一人发现。东北角有处少有人至的小院,虽有婆子丫鬟日日更换用具,仍然显得磕碜,宋凌看着只铺了层薄薄褥子的床直拧眉,这可不行,以罗锦年的细嫩皮肉,放下去出不了半柱香就得醒。他撑着罗锦年,指使同羽再去寻几床褥子,铺好后,将人放在床上,又细致替他处理好后脑勺上的伤口。
  随后出门,亲自给小院落了锁,钥匙也没留,一骨碌扔天边去。在同羽第一百次用欲言又止的目光灼烧他后背衣裳时,宋凌终于停下脚步转身,“你有什么想说的便说,我能吃了你?”
  得了准,同羽总算能直抒胸臆,近几月主子总安排他与五言那小妮子一处办事,他也近墨者黑的染上点话多的臭毛病。
  “属下觉得,依大少爷的性子,他的心不在府上,咱们又如何关得住他?”
  这小小的问题里仿佛藏了天大的机密,宋凌半点也不肯透露,转身加快脚步往栖竹院里赶。宋凌不想说的,给同羽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再接着问,兜着颗被猫抓烂的心,闷闷地跟在身后,腹诽不止:你让我问,问了又不肯说,非要折磨人。
  一入院,宋凌才卸下防备,松垮靠在椅背上,透过窗屉望向北边灰朴朴的天,呼出一口长气,气一散,难得一见的疲惫也散了。宋凌挺着腰,开始高深莫测地给同羽解惑。
  他先是问:“你可知府中藏着只大虫?”
  你可知,又是这句式。同羽跟了宋凌快十年,很清楚他的脾性,这位主不止爱故弄玄虚,还爱蠢人。他问你可知时,你就只剩了一个回答。
  同羽木着脸:“不知。”
  宋凌扶额,“真真是蠢,府中一直藏着只大虫,暗中给狄戎传递消息,皇觉寺遇刺与杜少伤失踪,都有大虫手笔,然后此虫甚是老谋深算,又在府中经营多年,根本寻不到他马脚。直到前次祖母中毒,我才略微有了头绪。”
  “那和关住大少爷有什么关系?”同羽这下脑子是真木了。
  “观大虫以往手笔,除了狄戎命令外,还有个明显的倾向……”说到此处宋凌顿了顿,又抬头看天。
  同羽会意,忙不迭捧场,给宋凌搭好台子:”什么倾向?”
  “对罗府的恶意,”宋凌眸色渐深,“当年遇刺,狄戎目标是五婶,大虫本该集中人手对付五婶,但他却将人手分散,一度妄图将罗府众人一网打尽。他想要的是罗府所有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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