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生连忙把西南程家上山欲同秦谅结盟一事从头到尾道出。
“你的意思是,在那刺客来之前,他们刚下山不久?”
“没错。当时大王从那领头的身上顺了几件东西,对了,东西呢?”
“什么东西?”
“是一封程公姜写给儿子的信,和一枚镇南侯府的令牌。”
阿生忙去秦谅身上翻找,没有找见,又去屋子里其他地方寻找,同样是一无所获,“果然是被他拿走了。”
他早该想到的,对方一定是发现这两件东西被偷,猜到了大王手中握了他们的把柄,所以返回山上取回东西,杀人灭口。他们知道明着来一定不会成功,所以就伪装成阿诤姑娘让大王掉以轻心,实在太卑鄙,太可恶了。
“我明白了,当时,师哥想把信和令牌交给我对不对?”
阿生点点头。
岑杙登时怒火万丈,“是了。他们当时下山后,发现信和令牌丢失,肯定会猜到是师哥动的手脚。而我刚好过来。时间、地点、目的,刚巧吻合。他们定会怀疑,师哥会把信和令牌交给我。所以就有了半路牵绊住我,伪装我上山取回信和令牌的诡计。因为一旦这两样东西,落入我手中,就等于落入了朝廷手中,西南程家谋反的事便会坐实,朝廷发兵剿灭西南也有了借口。”
甚至不用怀疑,只是考虑一下,就超出了西南程家能够承受的范围。她完全能够理解西南程家为什么会这么做,现在李靖梣已经派大军入驻西南,用温水煮青蛙的办法一步步蚕食程家在西南的势力,如果他们不图变,结局只能像南疆闻家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家势力土崩瓦解。但即便如此,他们也绝不会冒着暴露自身的风险,去和秦谅结盟,因为这样死得更快。所以,他们只能私下里试探,浑水摸鱼,闻风而动,一旦察觉有危险靠近,会立即抽身而退,绝不给自己留下把柄。
另外,人|皮面具也是一个铁证,普通人自然不能瞬间仿造出这样的面具,但是西南程家祖上就是以仿造人|皮面具出名的,短时间内仿造她的面具并不稀奇。
岑杙因为想到这一层,心内莫名地松了口气。但是,看到秦谅的下场,登时又悲痛万分,咬牙切齿。
师哥实在是太傻了,他不知道自己卷进的是怎样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西南程家想要利用他来打击朝廷,制造天下大乱,他想反过来制衡程家,却低估了程家的奸滑和老辣。他们宁愿放弃这次行动,也不会给自己留下把柄。这是一个集团和一个集团的抗衡,凡人搅在里面,会顷刻间粉身碎骨。
“那现在怎么办?证据已经被他们拿走了。大王也被他们杀死,等于销毁了所有人证物证,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上山联络过大王。这西南程家实在太可恶了。”阿生气得一拳捶在桌上。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岑杙目中迸出复仇的焰火,“从这里回西南只有一条栈道,他们走了没多长时间,如果骑快马日夜兼程的话,还是可以追上的。”
“阿诤姑娘的意思是……”
“你马上集结二十名好手,随我一起半路截杀,只要他们还没回西南,我就能让他们脱一层皮下来!”
“好!我马上就去!”阿生马上去外面召集人马。
岑杙看到木屋里挂着一张阎罗面具,将其摘下来,套在了自己的脸上。又从墙上取下秦谅的剑来,她已经很久没使剑了,此刻握在掌中却像重逢了一个老友。轻轻地拔|出剑身,一股锋利的寒气钻进了她滔天怒火的眼中。她袖上剑鞘,对着秦谅的尸身道:“师哥,我知道你不愿与程家结盟,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以你的武艺断不会招来杀身之祸。还记得当年母亲说过,要我把你当作亲哥哥,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兄长。当年程家欠我的,现在欠你的,我会一并帮你讨回来!”
她骑上骏马,振臂高呼:“杀兄之仇,不共戴天!有谁愿意随我杀贼的,就跟我来!”阿生第一个跳上马背,追了上去,“为大王报仇!”随后二十名弟兄也相继上马,追随二人而去。
“阿生,还记得他们的样子吗?”岑杙边骑马边问。
“化成灰我也认得。”阿生恶狠狠道。
“那好,这里地形你最熟悉,你告诉我,哪里有去栈道的近路?我先带一批人过去堵截,你们在后面追击,遇到人先不要打草惊蛇,把他们赶到栈道附近的埋伏圈。咱们再联手御敌。”
“可是,阿诤姑娘,你怎么肯定他们会一定走西面的栈道呢?万一他们留在此地,咱们不就追空了吗?”
“你想想,他们杀了师哥,知道我来了,还会呆在原地等着被我抓到吗?既然结盟不成了,再留下去就会暴露痕迹,还不快马加鞭返回?这次朝廷领兵的可是文嵩侯,那是巴不得拆了他们骨头的人!巴不得他们留下把柄!”
阿生还有犹豫,但耐不过岑杙坚持,只好告诉她一条捷径。所谓捷径,就是穿过其他土匪的地盘,这些地方是土匪们打劫的重灾区,一般官兵和过路行人都不愿意走这些捷径。而且楚江王、卞城王原来的地盘也在这条捷径上,熊腰岭刚和这两方势力结仇,未必能安然无恙地过去。
但现在岑杙顾不得了,她把面具戴在头上,仗着秦谅在这一带的余威,一路明火执仗地过境。路过楚王山的时候,她没有立即通行,而是派人去道旁打探消息。果然,路的两边都有土匪埋伏。楚江王的一个义子想为父报仇,和众匪扬言要去熊腰岭杀了秦谅。谁知去解手的时候,被卡住脖子直接拖走。
岑杙挟持着他安然无恙度过了楚江王的地盘。而在路过卞城王地盘时,岑杙命令八爪鱼上山偷了卞城王的令旗,伪装成卞城王的属下,依然是安然无恙地过了卞城王的地盘。之后的路便顺利多了。快天黑时,岑杙来到了一处村寨,打算在此稍作休息,而后继续赶路。
村子里人烟稀少,但是村民还算淳朴,她去讨水的时候,一个操着当地蹩脚方言的老伯热情招待了他们,还提供地铺住宿。岑杙不愿打扰,就带着十个弟兄就在院子里歇息。她发现这个村子里有个奇怪的地方,就是没有女人,都是一些老弱男人,就连煮饭也是老人来做。岑杙他们有自备的干粮,借了老伯的灶台热饭。吃完饭困意上来,就稍微眯一下眼睛。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睡了过去。半夜醒来,发现她和弟兄的手脚都被麻绳捆了,堆在至少两辆骨碌碌的排车里,周围有好多人举着火把拿着锄头,不知道要把他们送到哪里去?
岑杙头疼得厉害,暗叫糟糕,他们定是着了道了。这伙村民定是在水中下了东西,迷晕了他们。他们究竟是谁?她挣扎了一会儿,手脚被捆死,完全挣不开。这时后一辆排车的兄弟醒了,叫了一声,撅坐起来。岑杙听见人群一阵骚动,一个操着当地方言的老者骂了句什么,竟然挥起不知道是锄头还是铁耙之类的东西,用力地击向那人。岑杙是头往后呈倒悬的姿势仰躺在排车上的,后车发生的一切都被她收入了眼中。听到那声凶狠的锤击声时,她就知道那位兄弟是凶多吉少了。随着那半坐的影子又重重地倒了下去,她的心脏一阵擂鼓似的狂跳,极力地压抑着呼吸,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心中快速思索,这伙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要把他们拉到什么地方去?岑杙看着他们手中各式各样的农具,不禁怀疑之前关于他们土匪身份的推断,土匪一般都是用刀的,这伙人手中并无利器,只有锄头,看来是村民无疑了,但是,哪里的村民会如此凶悍?动不动就用锄头杀人?简直同土匪无异。
到了一处类似山坳的地方,岑杙听见了很多的哭声,她微微扭头往边上一望,好多白花花的人,还有无数凸起来的土堆,这才意识到他们来到了一处坟场,那些白花花的人都是披麻戴孝的村民,和这些推他们来的凶狠村民是一伙的。村民们两两一组将他们依次从排车上抬下来,就丢在坟头,许多按耐不助的人抢上来就对他们拳打脚踢,岑杙脑袋肚子上都挨了好几脚,脑子里被踹得昏天黑地,几乎当场晕死过去。不少弟兄都把吃的饭吐出来了。接着有人拦开了众人,有个村长之类的老者,以审判者的视角对着群情激奋的众人说了几句话,岑杙虽然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但是那阵仗她看出来了,这是打算在坟前处决他们。
情绪激动的村民们纷纷挥舞着锄头,朝他们恫吓,那一双双被火光映红的猩红血辣的眼神无端让人联想到了“复仇”两个字。村长的一声令下,众人集体在坟前跪下,对着坟堆拜了好几拜,许多人竟然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一个疯疯癫癫的年轻人,突然拽住了岑杙旁边兄弟的衣领,“我曾相信过你们,你们为什么这么丧心病狂!你们还我的阿贞,还我的阿贞!”
岑杙听得一头雾水,接着就有村民强制他们跪在坟前,把他们脸上的阎罗面具一一戴上,扛斧头的行刑官走过来,眼看就要让他们血溅当场。岑杙背脊绷紧,身上的短剑早已被搜走,正感叹吾命休矣,这时,忽听山坳入口传来一阵声势如雷的马蹄声,岑杙和几个醒来的弟兄趁机一跃而起,将那准备行刑的村民或顶或撞,给打退了出去。
而这时,突然有村民喝道:“乡亲们,豁出这条命不要了,跟他们拼了!”众多村民突然发疯似的围了上来。
岑杙看见了村民掉在地上的火把,奋力蹦过去,先将腿上的绳子烧开,这时耳听一道迅疾的风声,她奋力弓腰一躲,那锄头便笨拙地挥空了。岑杙更确信这些村民并不会武功,空使一身蛮力,一边同他们周旋,一面趁机又将手上的绳索烧断,而后拿着火把去解救其他弟兄。
当所有绳子烧开,那马蹄声也到了,是阿生和另外十名弟兄。他们杀退了村民的包围,一人一个将岑杙他们拉上马。狂奔十里,终于甩开了他们。
有弟兄受了重伤,众人不得不下马,为其包扎疗伤。
岑杙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村民好像和阎罗帮有深仇大恨似的?”
阿生叹了口气,“都是楚江王、卞城王他们,撤退的时候,打着阎罗帮的名义在附近村寨烧杀轻掠,那个村子里的女人都被糟蹋光了。男的敢反抗的也被杀光了。村民们便把所有仇恨都记在了阎罗帮的账上!”
“岂有此理!这帮猪狗不如的畜生!”岑杙大怒,胸中呕了一团火,不知该往何处发泄。
第319章 刺杀行动
她后悔放掉了那楚江王的义子,师哥决定举事的时候,大概没有想过他的这些盟友下限会有多低。他能联合他们,却无法约束他们,这对所有人来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最让人心痛的还是那句“我曾相信过你们”,她理解那些村民所托非人的愤怒,也许,他们曾以为跟着阎罗帮,可以实现“诛贪官,杀不义”的理想,但当理想破灭,往往第一个被辜负的也是他们。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却成了双方角斗的牺牲品。如果有人要为这场灾难负责的话,也不该是他们。
“你们怎么会来?”沉思许久后,岑杙这才想起问阿生等人突然到来的原因。
阿生支支吾吾地回答:“我不放心,就派人暗中跟了阿诤姑娘一路,其实是想保护阿诤姑娘。结果还是来晚了。我们到达村子的时候,只捡到了阿诤姑娘的包裹,我们抓了几个落单的村民,逼他们说出了你们的下落,这才马不停蹄地赶到坟场救你们。”
岑杙接过包裹,检查了一下,重要的东西都还在,转而问,“那些西南兵你们追踪到了吗?”
“追踪到了。”阿生忽然一脸严肃地说:“阿诤姑娘离开不久,弟兄们就追踪到了那些人。”
岑杙手帕捂着淤青的嘴,愣了一下,“这么快?”
阿诤点头:“对,他们有很多人,我估摸着起码得有五六百人,根本没有着急赶路。就在小莽河边安营扎寨。我和弟兄们不敢贸然行动,就派了两个弟兄继续暗中盯梢,赶忙来通知阿诤姑娘。正好半路碰上阿诤姑娘遇险,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岑杙怀疑,“五六百人?公然在河边安营扎寨?难道他们就不怕暴露踪迹吗?”
“我也怀疑过,于是就摸过去打探了一番,确定那领头的就是昨天上山的那群人。那个刺客也在里头。对了,周围的人都称呼那个领头的为世子爷。”
“世子爷就对了,那封信是程公姜写给儿子的,证明程公姜的世子程风安就在其中。这就愈发说明,这件事对程家来说非同小可,唯有派世子亲自出马才能信任。可是为什么,他们敢公然带兵入境安营扎寨呢?”
岑杙觉得事有蹊跷。不过,既然他们敢在河边扎营,她也不需要去栈道预设埋伏了。她记得阿生说过,过了小莽河,就进入一段多山的地带,处处都是可以伏击的地点。事不宜迟,众人立即返回去。
天亮前,岑杙率众来到了西南兵安营的地点,果然,从帐篷的数量来看,西南兵有五百余众,如果硬冲的话,他们这区区二十人根本没有胜算。她命阿生立即回去调人,至少调一百个人来,只要部署得当,抓住他们的首领不成问题。
然而天马上就要黑了,阿生仍是没有来。岑杙怀疑出了什么问题。眼看着程家兵马上要穿过埋伏区,进入平原带,再想伏击就难了。她决定铤而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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