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我就直说了。我知道大多数弟兄都是苦出身,因为一个‘义’字才聚在一块,伸张正义,为民除害,这份豪情,我岑诤打心眼里敬佩各位!但是现在,咱们虎落平阳,身处这荒山之中,如何能活下去,才是最主要的。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闻言均点头。
“但在这山上连个避雨之所都没有。我知道不少弟兄,家里有妻子,有儿女,有老母,他们很担心你们在外边挨饿受冻,整天过躲躲藏藏的日子。这是人之常情,如果你们谁想回家,我绝不阻拦。还会送银子给你们当盘缠。”她说到做到,当场把一袋子碎银搬出来,敞开在众人面前,白花花的碎银,都是实打实的光亮。众人见了眼睛都亮了起来。
“我这里有些散碎银子,是我师哥,也就是你们的秦广王,这几年用打渔的生意赚回来的,我把它全都取了出来,就当是给各位弟兄的安家费。不多,每人五十两纹银,你们可以拿它回家置一些田产,还可以用来娶媳妇。后半生可以在乡下担保衣食无忧,不必再出来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而那些不愿回家的弟兄,如果承蒙不弃,还愿意跟随我,我会带大家去做一些小本生意,安顿大家。但是不能保证有一天,不会被朝廷通缉。也不能保证一定会赚到钱。但是,我可以保证,只要有我在,就有你们在。如果大家都砍头,我也跟着一块砍。但前提是,咱们要约法三章,做守法百姓,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打家劫舍。至于要走还是要留,一切由你们自行决断!”
实际上这些银子是她走了好几家钱庄,从自己名下取出来的。她的目标是尽量把队伍精简到一半,毕竟四百人的体量实在太引人注目,要想不被发现实在太难了。花钱遣散是最直接的做法。谁知道清点完人数后,愿意走的不到五分之一,剩下的三百多号弟兄都嗷嗷叫着要誓死跟随。岑杙第一次觉得,有时候这个凝聚力太大也是个麻烦事儿。
“弟兄们都听阿诤姑娘的,要砍头就一起砍头,要约法三章就一起约法三章,绝不给阿诤姑娘添麻烦!”
“对!”众人扬声高呼,震得整个山谷,树叶都跟着群魔乱舞。
“好,有大家的勠力同心,相信咱们一定可以闯出一片天!”
说是这样说,但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阿生见岑杙每天早出晚归的,为弟兄们谋求出路,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心里急得直上火。
这日岑杙又带了一大车东西回来,有渔网、袋子、账册、名簿、笔墨、纸砚、衣衫、鞋帽等物。把几位首领召集过来,商议道:“我看中了一个庄子,距这里有二十里山路,二十里水路,依山傍水,是个打渔的好去处。更重要的是,那庄子的主人最近欠了一屁股债,正急于把庄子出手,我以江南富商岑大官人的名义将其买了下来。准备从康阳县‘举家搬迁’过去,而你们作为岑大官人家里的‘庄户’,需要有一份户籍名册,我已让账房先生,给所有弟兄改名,登记造册。你们合计一下,一个兄弟是一户,五户为一邻,五邻为一里,一里可编二十五户,三百四十人可以编十四里。从中选出里长、邻长来,你们几个不用入里,做我的管家,每人掌管两里,也就是五十户。阿生单独跟着我,当我的副手,也是名义上的大管家,这样的安排,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七位首领都表示没什么意见,就是有几个性子外放的,朝阿生意味深长地挤眉弄眼。阿生脸皮薄,很快就红透了。岑杙倒是没什么表示,对众人道:“行,没什么意见,大家就去办吧,把这些渔网、衣服、鞋子分发下去,有些弟兄的衣服都烂得不能穿了,要装就装得像样子些。等编完了邻里,就到账房先生那里登记造册,这几天咱们分批搬到庄子里去。这里不能再呆了,如果官兵没有在千蟒山上发现尸首,迟早会搜到这里来。”
散会后,孙大卯揽着阿生的肩,“二大王,阿诤姑娘好像对你格外青睐有加哦,弟兄们可真羡慕你!”阿生表面嗔怒,心里却不由多了丝暗喜。
晚上,岑杙正在帐篷里思考接下来的计划,阿生端着一碗烤兔子肉进来了,岑杙被那香味馋得直流口水,一把接过来,“你烤的?”
阿生腼腆地点点头。岑杙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块,“喔,太香了!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兔子肉了。”其余分给他,“喏,一起吃。”
阿生瞧她放在桌子上的书信,“阿诤姑娘在写信?”
“是啊,在写家书。”
“家书?是给阿诤姑娘的爹娘写吗?”
“我爹娘早已过世。”
“哦哦!”阿生立即露出窘态,似乎是担心自己的话勾起阿诤姑娘的伤心事,一脸抱歉道:“我那个,不是有意提起……”
岑杙:“没关系,我是给家里的相公写的。”
阿生闻言楞在原地。
“相……相公?”
“嗯,我出来这么久,家里一定会担心,便写封信回去报个平安。”
闻香而来的孙大卯,在帐篷外听到这个爆炸性的新闻,两只眼睛睁得比驼铃还大,“相公?不会是真的吧?”
“原……原来阿诤姑娘,已经有相公了。”阿生犹如当头被人打了一棒,脑子里嗡嗡的。他一直以为岑诤和秦谅一样,是单身。她那样潇洒,来去自如,就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闲云野鹤,身上丝毫没有出嫁女子的扭捏和束缚,也正是由于这点,才吸引得他飞蛾扑火般,一心向前。没想到她,竟然已经成亲了。
“是啊,我之前不说,是因为顾忌弟兄们,知道我成亲后,会担心我为了家人抛弃他们。这一点你们可以百分百放心,在确保大家能够安身立命,独自谋生之前,我绝对不会抛弃大家,远走高飞。在我心里,你们和师哥一样,都是我的亲人。这是我的承诺。希望你不会因为此事,就觉得我和之前有所不同。”
“不会不会,”阿生连忙否认,窘得都没地方放脚了,“我,我是……那个……我觉得阿诤姑娘是,真心待我们好,所以,我也会和从前一样待阿诤姑娘。虽然,阿诤姑娘的相公不在身边,但是,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对!我们都是阿诤姑娘的亲人,不会因为阿诤姑娘有了相公就生分!”孙大卯和众人笑嘻嘻地挤进来,揽着阿生的肩膀晃了晃,“咱们弟兄们早就对阿诤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说实话,以前跟着大王混的时候,弟兄们习惯了横冲直撞那一套,阿诤姑娘不嫌弃咱们,还愿意和咱们共进退,就凭这份豪情,就不是一般女子有的。我孙大卯就愿意誓死相随!”
“对!”众人包括阿生在内,都再次表衷心。
孙大卯忽然扭捏起来,“就是,怕姑爷心里过不去,弟兄们耽搁阿诤姑娘这么长时间,万一她找阿诤姑娘麻烦那可怎么办才好?”
“是啊,要不要弟兄们去跟姑爷解释解释?千万别怪罪阿诤姑娘,阿诤姑娘可是个好人哪!”众人七嘴八舌道。阿生尤其担心阿诤姑娘会受委屈。
岑杙嘴上噙着笑:“这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她想来找我自然会来找,反正她是上门女婿,难道还要我去找她吗?”
“上门女婿?原来如此。这我就放心了!”孙大卯哈哈大笑道,颇有一种翻身做主人的畅快,“这孙子……哦不,这姑爷要是敢找姑娘麻烦,咱弟兄们就替阿诤姑娘教训她,将她扫地出门!”
“对!”
“那……天也不早了,阿诤姑娘继续写家书吧,我们去休息了。”
“好。”众人离开后,岑杙看着桌上所谓的“家书”,随意地揪成一团,丢了出去。
第323章 声东击西
第二天一大早,岑杙先带着一批装扮好的弟兄去看宅。她有意要培养阿生成为庄子的首领,将来好把整个庄子交给他打理,所以,凡是经手的事务都讲得很详细,几乎算是倾囊相授了。
经过心情复杂的一夜之后,阿生已经决定放下心中的儿女私情,专心跟在阿诤姑娘身边学习。他知道阿诤姑娘虽说要和弟兄们共进退,但是迟早有一天会走的,她有属于自己的家,不会永远留在这里。所以,学习起来加倍用功。
回去的时候,遇到一队官兵,正在附近村落里搜人。阿生吓得心惊胆战,“阿诤姑娘!”
“别慌,这里离荒山还远,他们暂时搜不过来。你先回山上报信,让弟兄们藏好,我随后就来!”
岑杙先把第一批人安顿好,傍晚才回到山上,对了暗号,阿生才出来,见她拉了一口特别大的水缸上山来,缸里装着一些破鼓、烂锤、散碎布块,特别像是村口捡回的破烂儿。
“什么破烂,这是我从戏班子里弄来的宝贝!”
岑杙白了他一眼,让人把水缸里的杂物倒出来,从中捡起一块黑色的绸布,在众人面前甩了甩,“扑!扑!”两声,黄昏中,这破布搅得周围尘土飞扬,众人纷纷拿手去扇脸前的尘土。
“听出什么来了吗?”岑杙煞有介事地问。
局势这么紧张,众人的心肝胆肺都挂在官兵身上,啥都没听出来。
孙大卯咳了两声,勉强举手,“听出来了,这布料子很结实!”
岑杙无语,“没问你结不结实,我是问你这声音像什么?”
她又甩了两声,黑布骤然撕裂空气发出了很低沉的震音,人群中立即有人回应:“像风帆!”“还像旗子!”“像妇人捣衣服的动静!”“像脚步!”
“对,就是脚步声!”岑杙抓住其中那个说像脚步的,认真道:“咱们在戏台下看戏的时候,听到戏台上响起的千军万马的脚步声,就是用这种布震出来的。”她边说边给众人示范,一块看似普普通通的布,在她手中竟然甩出了千军万马的效果,时而齐步走,时而乱糟糟地跑,“扑扑扑扑”的震音,可不就是很多人在跑路吗?
接下来她又依次演示了马蹄声,锣鼓声是怎么拟出来的,甚至一把破蒲扇都能模拟出在玉米地里快速逃窜的簌簌音。
孙大卯对她的迷惑行为分外不解,暗暗地捅捅阿生,“不是说官兵快追来了吗?怎么阿诤姑娘还有心情和咱们显摆这玩意儿?”
阿生也搞不懂。直到岑杙开始摆弄那口水缸,“这不是普通的水缸,这叫音缸,普通的声音在里头能扩大好几倍。你们听!”
岑杙拿黑布在缸里甩动,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那小小的一块黑布,在音缸里扑腾起来,竟然发出了千军万马在眼前过境的声效。
有不知情弟兄,听到动静,都惊慌失措起来,“是官兵追来了吗?”阿生连忙站起来安抚大家,“没有没有!大家不用害怕!阿诤姑娘在给咱们变戏法呢!”
回过头来,众首领纷纷直呼大开了眼界,“真是太神奇了!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以为真有官兵上山来了呢!”
岑杙演示结束,“知道我为什么要带这些上来吗?有了这些东西,几个人就能演出好几百人的效果。”她敲敲水缸,用意不言自明。
阿诤脑筋转得快,“我懂了,阿诤姑娘这是准备搭台子唱大戏!用假冒的声音,引开敌人。”
“聪明!”
孙大卯闻言,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竖起大拇指道:“阿诤姑娘,果然高明!”
接下来,岑杙开始布置任务。
由阿生挑选十个机警的弟兄,几个人负责抬大缸,其余人专门训练模拟大部队行军的拟声。趁夜半子时,到指定的几个村子里制造土匪过村的假象,声东击西,引开追兵。她制定了一条路线,目标就是把官兵一路引到西南栈道上去。
“为什么要引到西南栈道?”阿生不解。
“首先,西南是程家的地盘,官兵想进去没那么容易。倘若一伙匪徒到了西南栈道,突然凭空消失了。你猜官兵会怎么想?”
孙大卯道:“肯定是进去程家地盘了,进去搜呗!”
阿生很聪明,一想就明白了,“官兵都进不去,匪徒却能进去,那些当官的能不怀疑匪徒的身份?”
“对!”
“我明白了,阿诤姑娘是想嫁祸程家。”
“谈不上嫁祸。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小莽河见到的那支五百多人的程家队伍?这些兵是怎么来的?干什么来的?程家说不清楚,他也不敢说清楚。所以,他一定不会放官兵进去搜捕。”
阿生:“不搜捕正好说明他们做贼心虚!”
“没错!”岑杙发现他越来越机灵了,笑道:“这年头兵装匪,匪装兵,兵匪勾结的戏码还少吗?以文嵩侯的视角来看,当所有‘痕迹’都指向西南,他程公姜能擦干净自己的屁股?光是双方扯皮就够折腾好一阵子了。而这些时间,就足够咱们安身立命,站稳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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