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我!永远不会!”
她的目光沉寂下来,为自己这次乱走找了一个义正言辞的理由——她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她是敌人,敌人的任何快乐,都是她生气的源头!肯定是这样的,也必须是这样。
姜小庄见她停住了,刚松了一口气,突然眼前一黑,竟不省人事了。
李靖梣听到身后的动静,猛得回头,神色竟出奇得平静。
岑杙策马回来后,见李靖梣也已归来,正在马车上里休息,小庄则在一旁挠着头发呆。岑杙将自己偶遇顾人屠的事情说了个大概,本以为劝服她配合自己演戏会有难度。熟料她非常容易就答应了,这让她意外的同时,心头有些惴惴不安。
一行人在林中休息了约莫一个时辰,待日头不那么炽烈了,才重新打点上路。拐上旁边的小道儿,两个时辰后,终于在道路旁边找到了一户农家。岑杙给了农家主人几两银子,让他们腾出院子做洞房,开始热火朝天得置办喜事。
恰巧这农家夫妇新婚不久,有整套的大红礼服和红盖头可以借穿,虽然和凤冠霞帔相比略显粗陋了些,不过,搁在乡下已经算是难得的排场了。
为了防止顾人屠的另外两个弟兄先行离开,岑杙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面锣,一面鼓,还有一支唢呐,趁着那农妇在房里为李靖梣上妆,在外面教他们吹吹打打。美其名曰,不想让婚礼太寒酸,让他们充当一下乐队。
顾人屠欣然同意,两人也不敢不从。
那脖子和脸一般粗的矮壮个张蛤|蟆看起来蠢笨,没想到敲起锣来像模像样,很快就上了手,而且由一开始的心不甘情不愿,渐渐找到了乐趣,越敲越上瘾。但异常精明的孔蝎子则在腰鼓的节拍下完全败下阵来,急得满头是汗。岑杙知道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鼓上面,所以怎么也敲不准。她心里想笑,面上却只作不知,还一本正经得把错误的敲鼓诀窍教给他,这就更让他下不去手,把这只毒蝎子整得一脸挫败。
那张蛤|蟆平常处处受孔蝎子压制,难得有一样技能比他强了,自然不放过奚落他的机会,一边“biang!biang!”得敲锣,一边炫耀似的说:“啧啧,三哥,你老说我是弟兄们中最笨的,怎么现在你连个鼓你都敲不会呢?”
孔蝎子脸色很不好看,“你小声点,当心把官兵引来了。”
“怕什么?这里方圆五里都没有人家,就算把锣敲破了也没人来!Biang!”
孔蝎子瞪他:“敲个锣就把你美上天了!你就这点出息!不想给大哥报仇了你?”
“唉,反正也追不上了,还不如正儿八经得坐下来喝一回儿喜酒呢!你瞧见那小娘子没?那模样是真水灵!要是新郎官是我——啧啧!”
“就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把锣给我换过来,你来敲鼓,这什么破烂玩意儿,不敲不响,一敲踢蹦!”
由于孔蝎子的音乐天赋有限,他那锣也敲得十分刺耳。张蛤|蟆捂着耳朵不停挤兑他,孔蝎子气得脸色涨红,两人一言不合扭打起来。
岑杙趁机观察了一下两人的武功路数,发现单纯的就身手来说,孔蝎子连三流高手都算不上,但是他在一流高手张蛤|蟆面前依然不吃亏,可见此人的精明强干。
见他二人在地上打得热火朝天,岑杙找了个小马扎坐下来,擦了擦唢呐,对嘴吹起来。和刚才热闹欢腾的曲调不同,她吹得是一首流传于北方的很著名的思乡曲。曲调悲凉哽咽,如泣如诉。凄婉、动人、甚至有些刺耳的旋律通过喇叭碗传出,似乎穿透了黄橙橙的天和红彤彤的云,飘向远方那块寂寞的土地。那两个在地上扭打的人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得看着她操纵那支有些褪了色的破旧木管,十个纤长的手指在孔洞上灵巧得合作,腮帮一鼓一鼓的,竟然将那破烂玩意儿化成了神奇的带有灵魂的东西。
一曲毕,张蛤|蟆竟然坐在地上呜呜得哭起来,孔蝎子眼睛也有些发红,没好气得蹬了张蛤|蟆一腿,爬起来阴沉着脸去了小厨房。
张蛤|蟆才不管他,抹了把脸,真像只癞蛤|蟆似的跳着到了岑杙的腿边,舔着脸笑说:“大兄弟,你吹得真好,吹得我都想起我死去的老娘了,你能再吹一遍吗?”
岑杙翘翘嘴角,“你想听可以自己学啊,你这么有天分!保证一学就会。”
“那你教我吗?”
“可以啊,不过得等我拜了堂才行。”
“那你先教我一点成不成?大兄弟!”
岑杙笑了笑,“行,我先教你怎么拿喇叭吧!”
张蛤|蟆学得异常认真,岑杙余光瞄到孔蝎子从小厨房的破窗边上露了半颗脑袋,心中一笑,把角度调到他也能看到的位置,像模像样得教张蛤|蟆按气孔。
唢呐的吹奏技巧毕竟比锣鼓复杂一些,因此直到天黑了他也没学会。
礼堂倒是布置好了,虽然布置得相当草率,不过,按照岑杙的话,只要意思到了就行,不必讲究那些形式,因此也算草草通过了。
此时已经快到二更,按说拜堂已经有些不吉利,不过,形势所逼,这些东西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姜小庄在院子里架起了几堆篝火,烧得非常的旺,把小小的一方院子照得透亮。岑杙换上了新郎官略显粗糙的红袍,警惕竖起耳朵,暗忖顾人屠什么时候会来。
直到一身红衣,蒙了红盖头的新娘子被人从房里搀出来,一步一步朝她款款走来,她的脑袋顿时空成白茫茫一片,什么思绪也不剩了。
第39章 拜堂成亲
白天她的精力大多被如何绊住那顾人屠三弟兄给占据,此刻猛然想起来,李靖梣真要跟自己拜堂了,虽然明知是演戏,虽然是以“顾青”的身份,但她依然紧张得手心冒汗,耳朵里全是“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怎么压也压不住。
这农户的女主人临时充当了喜娘,把李靖梣带到她身前来。
岑杙的脑袋里晕乎乎的,手胶着不知该往哪里放才好。喜娘笑得很有深意,把红绸的一端交到她手中,笑道:“新郎官,别发愣了,还不快带新娘子去拜堂?”
“哦,好。”岑杙下意识地抓着红绸,伸手去扶李靖梣。刚搀住她的胳膊,就被她甩腕子用肘给顶了回来。岑杙呆在原地一脸懵相,新娘子往后退了几步,躲到喜娘后边去了,摆明了“休得靠近我”的态度。
喜娘捂着嘴笑起来,“新郎官不用扶,你只要牵着红绸另一端,新娘就会自动跟着你走了!”
岑杙大窘,尴尬地“哦”了一声,退开一步。按照喜娘所说,小心地牵起红绸一端往正屋里走,果然红绸一动,原本不情不愿的新娘子从喜娘背后出来,也跟着走了。
她心里一喜,咧开嘴傻笑起来。
那红绸中间微微低垂的花团格外鲜艳,在她的牵引下,新娘的脚步含羞带怯,身姿聘婷袅娜,勾魂至极。任谁见了都要艳羡一番的,就连姜小庄都看直眼了,想不到平日不显山露水的顾青姐姐打扮成新娘子来会有这般动人的风姿!
张蛤|蟆提着锣笑道:“大兄弟,娶了这么美的小娘子,以后可得好好疼人家啊!”
“嘁!人可是堂堂的状元公,宠娘子还用你这只赤条条的癞蛤|蟆教!”孔蝎子冷笑着怼他。
岑杙听着他话里的若有似无的蔫酸妒意,只是笑笑不理。牵着红绸好像牵着全世界似的,小心翼翼,期待万分。
老陈咳了一声,带头吹起唢呐,张蛤|蟆喜滋滋地敲起铜锣,孔蝎子也开始有以下没一下的打鼓。三人没了岑杙的引导,把好好的庆乐搞得一团糟,不过,这一点也没有影响新郎官的好心情。
她拉着新娘子在礼堂前就位,顺便观察到院子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知道是顾人屠来了。便当着众人的面儿道:“青儿,你哥哥来了,就在外面看我们拜堂呢!”孔蝎子和张蛤|蟆闻言往外瞧了一眼,都心领神会。
农庄的男主人充当了礼官,笑嘻嘻地对着礼堂里的一对璧人,高喊口号:“吉时已到,新郎新娘开始拜堂——!”
“咣~”张蛤|蟆用力敲了一下锣给她俩助兴。因为有顾人屠盯着,孔蝎子也不敢再摆出不耐烦的样子,不甘人后地用腰间的小鼓敲出一段还算过得去的伴奏。礼官待鼓点尾音落定,特意清了清嗓子:
“一拜天地——!”
岑杙攥着红绸面朝天地桌掀袍下跪,喜娘也搀着新娘子在蒲团上跪了下来,两人一齐对着那象征着吉祥喜庆的龙凤红烛磕头行礼,岑杙余光瞄到李靖梣垂下又合紧的红盖头,鼻子竟然有些微微泛酸。
“二拜高堂——!”
高堂没有,两人便转过身来,朝门外漆黑的夜晚遥遥一拜,岑杙想,如果父母泉下有知,得见她娶妻或嫁人,也该含笑九泉了。虽然这场婚礼在别人眼里是假的,但爹爹娘亲一定知道,她是当真的。
“夫妻交拜——!”
最后一拜,岑杙突然紧张莫名,双膝绵软使不上力,新娘子也像楞了似的,站在那儿久久未动。
真的,要拜堂了吗?
如果刚才岑杙还有一点配合大家演戏的侥幸心理,那么在这一锤定音的最后一拜面前,她脑海中那些真真假假的论断似乎都不重要了。
天地、高堂、红烛、喜帕、礼官、见证者,还有她,都在。这不就足够了吗。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它更真?
喜娘见状催了催新娘:“姑娘,还有最后一拜了,拜完你们就是夫妻了,赶紧的呀,新郎官儿都等着急了。”
而喊口号的汉子也来催岑杙,“官人,该交拜了!”岑杙恍然犹如身处梦中,被他一叫猛然醒了,深呼吸一口,手颤脚颤地面向新娘子跪了下来。
但是,对面的新娘子仍旧迟迟未动。
岑杙抿着嘴,感觉气氛有些尴尬,往后拽了拽红绸,新娘还是一动不动。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乐了,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孔蝎子奚落道:“新娘子莫非后悔了,不想嫁状元公了?”
岑杙额头上有汗冒了出来,暗忖李靖梣啊李靖梣,果然,你连假装跟我最后一拜都不肯吗?
“新郎官,看来是你的诚意不够,新娘子不想跟你拜堂了!”
孔蝎子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咂摸着,好像真是这么个意思。
尽管万般滋味在心头,岑杙仍直挺挺地立起身子,对那红衣人道:“这次拜堂由于形势所逼,是有些草率了,娘子若觉得委屈也是情理之中。不过,礼节虽简,吾情是真。在场所有人可以帮我做个见证,我岑杙对天起誓,除非浊河水倒流,否则,这辈子只会拜这一次堂,结这一次亲,如有违誓,愿受天谴,最好能死于发妻之手,虽死不悔。”
她说完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先于蒲团上磕了下来,脑袋砸得地面咚得一响。
罢了,她既然要把情葬于浊河水,那我便把一生红尘都抛了,随她吧!
屋内顿时寂寂无声,一般“男子”发这样的誓言,是暗示除了新娘以外,今生不再娶的意思。不管将来新娘无出也好,先故也好,或者有其他意外也好,这姓岑的都会对她从一而终,不离不弃,直到浊河水倒流的那一天。
喜娘不禁感动,拿袖子点了点眼角,又悄悄拽了拽新娘的礼衣,示意她赶紧跪下交拜。
新娘子被她半催半哄甚至半挟制着跪了下来,对着那早就埋首等在那儿的人轻轻还礼,红盖头垂在地上又升起来,快到一眨眼就过了。
“啧啧,看这对拜的时间,大兄弟以后怕是个惧内的主儿。”张蛤|蟆忍不住托腮调侃,礼官没有理他,大声喊:
“礼成!送入洞房!”
喊完喉咙里竟有些哽咽,大概也想到了自己拜堂成亲那会儿,何尝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惧内就惧内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张蛤|蟆带头叫了一声“好!”,屋子里的人纷纷鼓起掌来,夹杂着锣鼓喧天的热闹,姜小庄去门外放鞭炮,震得人耳朵都要麻了。
就在这爆炸声中,顾人屠一步一步从阴影中走出,抬脚迈进了屋子里。
岑杙意外于他的登堂入室。同时也一眼瞧见了他手上的佛珠,已经从腕上摘了下来,搭在虎口边上,拇指一颗一颗往后拨弄珠子,
一共拨了四颗,还有两颗,被他拨过去又拨过来,最后依次拨了过去。
岑杙、李靖梣、老陈、姜小庄,加上农庄的两位主人,刚好是六个人。
岑杙身上寒毛直竖,不知是哪里漏了陷,引得他起了杀心。
孔蝎子和张蛤|蟆看到顾人屠的动作,皆是一楞,丢掉手上的锣鼓站到了他的身后。
顾人屠低头跟他俩说了什么。岑杙见那两个弟兄神情俱是一变,目光阴鸷地看着堂中众人。
这鞭炮声足有一百响,众人根本听不清他们在交流什么。但均察觉到危险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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