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上,许尧臣问:“陛下,您不是日理万机么,这大好时光就回去躺了?”
厉扬睨他一眼,“休假了。”
许尧臣把视线别开,有几分理亏,难得摸着良心意识到,厉扬的假期是让他给搅合了。可老板却什么也没说,没发脾气没找事儿,显得修养颇好。
——以许尧臣对他的了解,这是不大正常的,他怀疑厉扬在憋着别的什么事。
许尧臣在暗自揣度,厉扬不晓得他脑瓜子里在转什么,但既然三亚去不成,那干点别的也不是不行。
进门,厉扬换鞋时候说:“叫楼下超市送点菜上来,下午我教你做饭。”
许尧臣觉得他疯了,“刚吃完你就饿了?”
“你一个成年人,连煮面都煮不明白,不嫌丢人吗?”
许尧臣摆手,转身一屁股砸在沙发上,表示没兴趣,“要么外卖,要么下馆子,现代社会还能把人饿死。”
厉扬过去踢了踢他支棱的腿,“外卖不合我胃口。怎么,你还指望以后都是我给你烧饭?”
许尧臣抓住了他没说出口的重点,“你要在澜庭常住?”
厉扬让他给气笑了,“我的房我为什么不能住?”
许尧臣晃着两只脚丫,闭嘴了。他反驳不了,房产证确实跟他许尧臣没啥关系。寄人篱下么,可不得受点气。
不过这气也受不了多久了,等债还清,他就退圈,回老家去开个赶时髦的澡堂子,庸庸碌碌过完下半辈子。
许尧臣去拆了一包芒果干,从厨房过来,厉扬已经去书房了,半掩着门,在讲电话。
不愧是凭个人资产就能压死他一个小明星的资本家,休假都休不踏实,得忙着赚钱。
他把外卖软件打开,随便挑了几样菜,鸡鸭鱼,并上瓜果梨桃,下了单,等着老板出来带他下厨。
半小时后,外卖来了,厉扬也从书房出来了。
“菜到了?也行,你自己跟着菜谱先折腾吧。”厉扬闷头往卧房走,随便拽了件衬衫西裤,把身上休闲套换下来,看一眼靠在门边的许尧臣,“用火注意点儿,别把厨房给我烧了。”
许尧臣很少见厉扬这踩了二踢脚似的样,“什么事儿啊,还得你亲自去。”
厉扬抬手把袖扣合上,“你但凡花个五分钟了解我一下,也问不出这话了。”
他低头整了下衣摆,抬眼时,眉心那道褶又压出来了。
从前他们不熟的时候,许尧臣总能关注到那条印记,它就在鼻梁的延长线上,像每一个上位者都要拥有的勋章一样,当那条纹路深下去,许尧臣就知道,他不满意了。
但厉扬满不满意,他从来不在乎,他们的关系抛开他利用厉扬当挡箭牌欠下的人情,本质上是平等的,表面上的伏低做小对许尧臣来说,无非是个情趣罢了。
许尧臣斜仰起脸,打量他。窗外的光投进来,被家具切割出暗影,在许尧臣脸上落下一道明暗线,让他的表情显出几分刻薄来。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小声说了一句,声音低得像无所谓的一声叹息。
厉扬蹙着眉看过来,并没听清他说什么,可也没功夫跟他掰扯了。
他拎着西装往外走,许尧臣就趿拉着鞋跟到电梯间。门外,他拄着厚重的门板,问:“还回来吗?”
厉扬颇有些意外,情绪上脸,甚至连眉间的褶都拉平了,等电梯打开,他才道:“不好说,别等了。”
电梯门合上,许尧臣转身回去,他手一松,嗡地一声闷响,那门严丝合缝地归位,隔绝了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
第19章
许尧臣下午也没闲着,他把菜谱往中岛上一甩,拎着健身包下楼了。
澜庭作为一个除了贵并无其他突出优点的小区,配套设施自然是很足的。健身房和物业同在一栋东西向的配楼,三层高,外面看着平平无奇,里面装修得非常不接地气。
健身房在二三层,整面玻璃窗临街,正对着下面的政通河,一条从明朝就开挖的护城河。
经年历久,政通河在解放前早已是臭水沟,住在这儿的都是穷人家,现在治理起来,差不多能养鸭子了,摇身一变又成了富人的香饽饽。
许尧臣换好速干衣,戴上耳机,开了跑步机开始慢跑。
跑步机正对着玻璃窗,街面和河面“风光”尽收眼中。
跑起来,人的思绪就不受控了,运动让思想没了边界,转到哪是哪。于是许尧臣想起不久前,一个大爷喝多了在政通河里漂的事。
据说大爷以仰泳的姿势漂了好几公里,在消防准备下去捞人的当口,大爷站起来了,蹚着盖过肚皮深的水,撸一把头发上的水,上了岸。
不得不说,你大爷终究是你大爷。
而当时大爷上岸的位置,就在许尧臣现在的眼皮下。
经过大爷的一次漂流,旁边被绿树埋了半截的澜庭成功引起网友的注意,顺便掀起了对富裕阶级的讨伐和对房价飙升的不满。
当时正赶上厉扬从南方回来,俩人做完了进入贤者时间,许尧臣躺枕头上拿手机刷新闻,看见网友评论就乐了,拿胳膊肘怼怼厉扬,说骂你呢,剥削阶级。
厉扬看完几条评论,把手机一扔,手指蹭着他脖颈,在边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说那就再来一次吧,谁让我压榨劳动人民呢。
许尧臣身上冒了汗,脑子里的场景烧得他很有点燥。
该说不说,饱暖思淫欲,可能有点道理。
步速缓下来,他这才注意到旁边多了个人。
这人的视线倏地从他腰臀位置挪开,换上一脸友好的笑,冲他点了点头。
许尧臣打量一眼,对方是个可以媲美陈妙妙的肌肉男。不同于厉扬那种从街溜子时期练出来的实用型肌肉,这位一瞧就是在健身房里下功夫了,蛋白粉大概也没少吃,手臂、胸肌,能够让人一眼瞧见的,每一块都精心练到了鼓胀饱满。
许尧臣没搭理他,拎上毛巾从跑步机上下来,去了器械区。
谁知他刚坐下,那男人就跟过来了。
“一个人练容易受伤,要不咱俩互相帮助一下?”男人讨好地笑着,眼尾挤出几条褶子,“器械我熟,你放心。来,我先帮你看着。”
许尧臣低着头戴手套,把尾巴缠紧,他抬眼上下一扫那男人,“谢了,不用。”
男人却不尴尬,在他躺下时绕到后面,手往杠铃上一扶,“交个朋友嘛。”
这些年,圈里圈外,许尧臣碰上不少想睡他的或者想被他睡的。漂亮的脸蛋,紧致修长的身体,许尧臣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吸引力在哪,可也正因为这个,他反倒厌恶这副皮相。
他又重新坐起来,扭头看那男人。平心而论,这人相貌不算丑,可人的眼神藏不住,他眼睛看过来,是粘腻而赤裸的欲望,叫人不适。
许尧臣不想跟人起冲突,还是耐下性子问:“哥们,直说吧,什么事?”
这人也不藏掖,直接拿手机开二维码,“我微信,加一下吧。有空约个饭,喝两杯。”
许尧臣解了手套,站起来,“找别人吧,我不合适。”
男人放下手机,笑起来,“都住一个小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认识一下也没坏处。”
许尧臣没搭腔,转身要走,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电视上一个插播的视频绊住了脚。
——厉扬一身狼狈地站在人群中,被推搡着,一旁,吴曈徒劳地张开手臂,像个稻田里被狂风洗礼的稻草人,东倒西歪。
他们是在一处工地上,天下着雨,周围是愤怒的人群,后面的泥地里甚至还有血迹。
许尧臣向外望了一眼,天阴着,可地面还干干的——不知道厉扬去了什么地方,居然下着瓢泼大雨。
新闻上说,视频拍摄地是近郊一个在建商业区,因工程质量未达标,一侧地基下陷,导致墙面坍塌,砸死了两名正在墙下作业的工人,另有三人重伤,在医院抢救。
视频是围观人群拍的,在记者到达前已经在网络上传播出去了。
“嗐,这种事也不算新鲜了,哪年新闻不报几场横死的。要说那工人倒霉是真倒霉,可老板不倒霉么,好端端地背上人命官司了。”跟着许尧臣过来的男人发表看法,仿佛是个理中客,“社会新闻都这样,大伙叹一声,骂一声,也就过去了。”
泥水洒在厉扬的西裤上,从皮鞋往上,湿了半截腿。他没撑伞,站在花花绿绿的伞丛中,像座孤岛,竟然有几分可怜。
许尧臣看着视频发愣——那条裤子是吴曈上个月才给买的?不,也可能不是,姓厉的行头都差不太多,很无趣。
新闻切回演播间,许尧臣懒得看了,他攥起手套,往更衣室走。
男人没得他回应,也不恼,反倒抓心挠肺地非想跟他有点什么,于是又厚脸皮地跟上,前后脚进了更衣室。
许尧臣拎上包,一转身,正撞上了那男人。
“心情不好?”男人谄媚地笑,献殷勤,“小区外有个馆子不错,私厨,一起去尝尝?”
许尧臣耐心告罄,手一松,那包应声落地,“我不是姑娘,就是上派出所告你性骚扰也没用,所以这事儿咱只能哪起哪了。给你俩选择,要么你现在让开,咱俩就当谁没见过谁,要么,我揍你一顿,甭管打成什么样,医药费我包——选吧,是滚还是进医院。”
男人脸上挂不住了,拔直了肩背,向前顶了一小步,“什么意思你!”
许尧臣没跟他废话,一把推上他肩膀,将人搡开了,“好狗不挡道。”他弯腰把包捡起来,“别吠了。”
“艹,你他妈以为老子不敢动你是不是!”男人恼羞成怒,声音拔了高,脚下却没动,“艹,拽什么拽,一个出来卖的,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许尧臣充耳不闻,拎着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种人他从前见多了。有的人是真狠,话不多,下手黑,有的人把色厉内荏都挂在眼角眉梢上,只要让他知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就不敢呲屁了。
本来也谈不上心情好与坏,现在是倒是真糟透了。
许尧臣回去冲了澡,带着一身热气出来,在空调房里坐了会儿,又冷了。
阴云压着天际线,乌沉沉地盖在城市上空,像个密度贼大的盖子,拢得人喘不上气。
许尧臣忽然想喝汤了。
那种熬煮三四个钟头,撇去了重油,带着鲜味的清汤。
从前他妈爱这一口,小时候总有的喝,后来没家了,就喝不上了。
十几年了,许尧臣想,那滋味居然刻在骨头一样,现在一咂摸,都仿佛能在空气里品出来。
他是个行动上的巨人,能动手不琢磨,说干就干。
外卖送来的鸡品相不差,去了头和屁股,剁好块,带着点血陈尸在塑料袋里。许尧臣把鸡一股脑倒不锈钢盆里,开始洗,揉来搓去,把鸡洗白白了。
有前面失败经验打底,许尧臣一点不怵,很有准地从柜子里刨出来一口砂锅,把鸡装进去了。
葱姜蒜少不了,许尧臣备了一大盘,并上香料、虫草花、羊肚菌、竹荪,以及大枣、枸杞,全码在台面上,使得他那流理台乍看去十分丰富,连棵蒜苗的地儿都匀不出来了。
看过菜谱,许尧臣觉得自己多少拥有了炖鸡汤的常识。他把大料和葱姜蒜下锅,倒足满满一锅水,盖上锅盖开火。
书上说,水开了就关小火,把浮沫撇下去,所以许尧臣没走远,等着锅开。
简单的像个“1”一样。
不到十分钟,水煮沸了,开始沿着锅盖向外呲小水滴。许尧臣开盖,撇沫,搞得差不多了,葱姜蒜和大料混着半生不熟的肉开始有了些许香味,他满足地把盖盖回去,调了小火,就滚回沙发上看剧本去了。
他马上要进组的是一部仙侠剧,台词部分不但拗口而且长的惊人,要记下来不容易。
他一遍一遍地过,看得困劲儿彻底翻上来,随后一个不小心,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厨房里,灶上的砂锅还在不遗余力地咕嘟,满锅水已经下去了一半,鸡肉嫩滑,可惜厨子却把它们给忘了。
第20章
厉扬进门时候让蒸汽扑了一脸,还以为跨进了西游记的南天门。
火已经熄了,燃气自动切断,只留下一片狼藉。这得感激科技进步,为愚蠢的人类兜底了被送上西天的风险。
厉扬带着一身干泥点奔到厨房,抓了两块抹布去端锅,结果刚把锅提起来,就听咔吧一声,锅底吹灯拔蜡,跟锅身分崩离析,里面的五脏六腑连着汤汁祸害了一灶台。
厉扬沉了口气:就不该让许尧臣靠近厨房!
他从许尧臣买的小筐里拽出来垃圾袋,拎着锅,用垃圾袋包了两层,给扔一边了。
他下午穿出去的西装被团成个咸菜疙瘩,甩在垃圾袋边上,一旁还靠着一大兜文件,黑塑料袋装着,很不像样。
厉扬干着活,火气翻上来,手撑着流理台平复了片刻,然后把抹布一放,转身去了客厅。
许尧臣醒了,睡得灵魂离体,险些分不清身在何处。他手搭着额头,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见厉扬,倒挺意外,“你回来了?”
吹着空调睡的,嗓子给吹哑了,声音很不好听。
“在外面给人擦完屁股不行,回来还得给你擦,”厉扬站茶几后,居高临下地看他,“还记得自己火上炖着鸡吗?”
“……艹!”许尧臣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弹起来,拖鞋都没来及穿就往厨房奔。
厨房里还团着没散干净的水汽,许尧臣后脑勺都绷紧了,心里一下子拔凉。再往灶上看,锅没了,只剩一片残骸。
厉扬跟过来,没进厨房,站在射灯没扫到的阴影下,冲他说了句,“抹布在水槽里,收拾吧,我去洗个澡。”
许尧臣看看灶台,又看看他——当然,看过去的时候,厉扬已经走了。
不正经时间的觉睡久了,人往往好半天都缓不过神,许尧臣站原地又愣了半晌,这才去把抹布捡出来,开始打扫。
砂锅的下半身还蹲在灶上,担着已经干涸的鸡块。
许尧臣转身去拿垃圾桶,开始把东西往里扫,却没想到那砂锅裂得彻底,整个一分为二,他扫进去一半,另一半从灶台滑落,砸在地砖上,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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