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铮在椅子上反坐着,就纳闷,“啥叫水坑游戏?”
“就演播室里,摆个充气水池,一帮人跳里面秀智商,”陈妙妙说,“你可别给我玩上头了跟人主演抢镜头,往后稍稍,当个背景板就行了。”
“知道,”许尧臣往沙发上一靠,“就你废话多。给我拿瓶水,铮子,渴了,要每日鲜橙。”
陈妙妙气不打一处来,往他大腿上抽一巴掌,“懒死你算了。”
节目组导演下午三点多过来沟通,双方敲好了游戏细节,有陈妙妙在,许尧臣从头到尾干脆没操心,只把规则听懂了,就在旁边当壁花,还跟刘铮一块儿磕了把瓜子。
等导演走了,陈妙妙心力交瘁地看着他,“儿,做个人吧,看看你爹的少白头,多一半都是为了你。”
许尧臣把瓜子皮呸一下吐了,“我就是个社畜,做不起人。”
陈妙妙双眼怒睁,“孽子!”
三人等到五点半,陈妙妙还有应酬,火烧屁股一样跑了,剩下刘铮跟着许尧臣,坐化妆间里大眼瞪小眼。
耗到七点,终于把许尧臣叫上场。
数盏高瓦数舞台灯聚过来,把充气水坑照出了波光粼粼的效果。
所有人应主持人的招呼下水,在齐小腿深的水坑里站成了一排出水芙蓉。
站了两分钟,听主持人讲完规则,游戏开始了。
游戏不难,嘉宾分为红蓝两队,分别爬上水坑中央长五米宽半米左右的平衡板,手持一根长柄网,将坠在上方的球网下来,每队每轮出两人,掉水次数少且能网到球的队伍获胜。
按照剧本流程,红队二比一获胜,许尧臣在蓝队。
但输也输得没有破绽,不能让观众看出放水放了一片汪洋大海。
其间,许尧臣从平衡板上累计摔下来六次,险些拽掉裤子两次,被红队薅头发扯衣服不计其数,在队伍里是个妥妥的战五渣。
游戏结束,许尧臣脚底板钻心地疼,可录制并未结束,输队面临的惩罚是在指压板上跳三十秒小天鹅。
指压板来得酸爽,在队友嘎嘎乱叫时,许尧臣额头的冷汗不客气地顺着鬓角淌下来了。
——当时他就一个念头,陈妙妙说的对,不该纵欲过度的。
纵完,脑子不行了,脚也要废了。
第22章
从演播厅出来,刘铮一把就撑住了许尧臣,“咋了哥,刚才看你就不对劲了。”
许尧臣疼得下巴都颤,“不行了,赶紧叫邹师傅,去医院。”
刘铮很少见他因为身上哪疼哪痒就叽歪叫唤的,当即也不敢废话了,摸出来电话给邹师傅拨过去,让他在西边侧门等着,那边粉丝少。
“咱东西都拿了吗?”许尧臣搭着刘铮的肩,单脚往前蹦,“别落台里了,惹麻烦。”
“早收拾了,重要的都在包里呢,”刘铮一拍背上的双肩,“剩下两件衣服扔化妆间了,我跟他们助理说一声,回头过来取。”
许尧臣点头,刘铮办事他放心,“成。”
邹师傅不知道他们是遇上什么塌天大事了,让刘铮那慌里慌张的劲儿吓了一跳,车一开到就从驾驶座下来了,警惕地往四周围瞄,看有没有哪个草窝里蹲着狗仔。
所幸,拿着长枪短炮的诸位都聚在正门,里面为了见许尧臣的也是少数,没人留意到西侧门。
不消片刻,刘铮就扶着独腿健将从里面出来了。
邹师傅一看,赶紧就上去扶,还唠叨他俩:“可真行,啥地方啊这是,录个节目还能把腿给录瘸了?”
邹阿立在公司好多年了,从前是陈妙妙他爹的司机,后来他爹怕陈纨绔这败家子不老实,就把老邹给他派来了。有这么一层关系,公司里旁的人轻易不敢劳动邹师傅,也就是许尧臣,进进出出的,大部分时候是邹阿立跟着他。
人处久了自然有感情,尤其碰上许尧臣这么个没心没肺的货,邹阿立看他跟看自个儿儿子也差不多。
许尧臣蹦上车,一屁股摔在座椅上,“昨儿晚上让东西扎了,刚才一蹦,钻心地疼。”
“你说你……从来就是不上心。”邹阿立皱着眉拿指头点他,嘴上说,脚下却急,赶忙就往驾驶座跑,“去哪个医院,还是慈睦?”
刘铮爬上车,把车门拉上,“公立的咱也不敢啊,一个弄不好,又上娱乐新闻了。”
说话间,邹阿立已经把车发动了,“坐好坐好,铮子给他把安全带扣上。”
许尧臣让脚上的伤疼得像蛇吐信,刘铮也顾不上讲究了,把灯一开,扒拉着他脚就看,“下午给上过碘伏了啊,还上了好几遍呢,看来是没管用?”
许尧臣扳着腿往回缩,“哎,干啥你,快怼脸上了。不是那儿,在脚底板,大拇指下面……算了,你起开,给我打着灯,我自己看。”
伤口呈丘状隆起,高点在趾骨下方,筋肉较厚实的位置上,中心点累及四周,已经整个都红肿发热起来,稍一碰就是钻骨缝的疼。
看了会儿,许尧臣得出结论:“里面可能扎了个碎陶片。”
刘铮都傻了,“什么陶片?”
“……”许尧臣缓了口气,“砂锅。”
“你又做饭了哥?”刘铮立马痛苦面具,“你以后离厨房远点行么,靠近了,你和它,总有一个会变得不幸。”
许尧臣无言以对,只好抱着蹄子靠了回去。
慈睦医院是所私立医院,艺人们有点三灾六痛的一般都往这来,不为别的,就为是安保措施到位,一般情况下不会让狗仔混进来。
刘铮没敢让许尧臣下车,他先进去借了个轮椅,推着出来了。
邹阿立在前面扭头问他俩:“用我跟着去吗?”
刘铮扶着许尧臣蹭下来,“不用,叔,您不还得接陈总去,别晚了。”
邹阿立不放心地看了眼那轮椅,“那有情况给我电话。”
许尧臣坐轮椅上翘着脚,“就是扎了下,不是大事。”他跟邹阿立摇摇手,“您开车路上可慢点。”
目送着他们两人进去,邹阿立又叹一声,才开着车走了。
刘铮去挂号,许尧臣在急诊外面接着了厉扬电话,听声音,他感冒挺严重。
“还没结束?”
“结束了。”许尧臣低着头抠轮椅上一块小塑料皮,“在医院呢。”
那边,厉扬沉默了片刻,很是无奈:“又怎么了?”
“脚破了,昨天砂锅扎的。”
“嚯,真有出息,砂锅自杀式袭击也算成功了。”厉扬鼻音很重,听着像个病猫,“在哪?”
许尧臣扬起脸往诊室看,“慈睦。”
厉扬可有可无地应了声,交代他:“吴曈给买了松原楼的粥和椰香卷,放蒸箱热着了,回来吃点。”
挂断电话,许尧臣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心说打个电话来干毛,卖惨么。
刘铮挂号回来,推着许尧臣进去了。
慈睦这地方,服务好价格贵,小病好得快,大病走得快,所以一般正常人不往这儿来,急诊也就不显得很急了,整个急诊层氛围和谐,大夫和颜悦色。
给许尧臣看诊的是个年轻姑娘,一瞧他那脚先啧了声,“东西扎进去了,得拉开取出来。”
刘铮一听要动刀,紧张了,还没等开口问,就听许尧臣说:“拉呗,给上麻药吗?”
姑娘招呼旁边护士去准备,“哪能不上呢,我们又不是战地医院。”
事实证明,在慈睦只要钱花到位,该受罪的事都会显得温和许多。取碎片、上药、包扎,大夫手法利落,没有废话,包完嘱咐许尧臣别沾水,隔两天来换药。当然,不来也行,这种还没指甲盖大的伤口,兴许都等不到下次换药,已经自行消肿愈合了。
“干家务也得注意安全,哪能光着脚去处理碎砂锅——穿上厚袜子棉拖鞋去都可以,这是常识性问题。”大夫给开好药,一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挺喜欢你上部剧的,加油哦。”
许尧臣:“……共勉。”
出了诊室,一拐弯,许尧臣震惊了。
他后面,推轮椅的刘铮同款震惊,咕噜咽了口唾沫,“厉总……”
厉扬冲他俩抖抖手里纸袋,“来买点药。”
他感冒是挺严重,声音都变了调,平时冷硬的声线给裹了层棉布似的,听上去有些可怜。
澜庭离慈睦开车也得二十多分钟,要说来买药那是骗鬼。但许尧臣没当面拆他台,招呼刘铮一声,让他打个车直接下班。
刘铮走前挺不放心,压着嗓子问:“我走了你咋办?”
许尧臣坐轮椅上充大爷,下巴一抬,指着厉扬,“他来都来了,怎么,你要跟他抢活?”
刘铮连忙摇头,把口服外用药都给许尧臣留下,嘱咐完用量,才叫个车走了。
厉扬把药袋子扔许尧臣腿上,接手了租来的轮椅,推着他往外走。
车就停在急诊旁,轮椅挨着车门放,许尧臣连蹦带蹭,把自己挪上了副驾。厉扬去还了轮椅,回来开车,不发一言。
许尧臣一路上也安静得像个锯嘴葫芦,等车钻进地库,平稳地停好了,他才问:“都买什么药了?”
厉扬扭头看他,惜字如金,“康泰克,双黄连。”
“吃药七天,不吃药一礼拜,”许尧臣道,“吃了能舒服点。”
厉扬懒得搭他茬,“别贫了,下车。”
车门给推开,大张着嘴,像要把许尧臣给呸出来。
厉扬冲他伸手,他贱不嗖嗖问:“公主抱不?”
“抱你大爷。”厉扬搭着他肩背把人薅出来,“也不看自己多大一坨,想把我腰压折么。”
许尧臣单腿落地,胳膊挂他肩头,“你可太没劲了,人文学作品里那都是抄起来就走,脸不红心不蹦气都不带喘的……你看你,一身腱子肉全是假把式。”
厉扬在他腰侧痒痒肉上掐了一把,“少看点小黄书。”
进门,厉扬把许尧臣弄去洗干净两只手,然后就给扔沙发上了。
许尧臣把脚往靠垫上一撑,把厉扬的感冒药倒出来,不知死活地吩咐他老板,“烧点水呗,我把消炎的吃了,你把感冒的吃了。”
“烧好了,在厨房晾着,”厉扬垂着眼看他包扎好的脚,“不觉得这伤得很蠢吗?”
没嘘寒问暖,也没一句疼得厉害不,倒比个陌生人没强多少。许尧臣手里玩着药盒,反问:“哪里蠢?”
“你是个成年人,这种事以后别来第二遍了。”
许尧臣仰着脸看他,想从细枝末节里替他分辩这言语间的无情,可最终败下阵来,只得还他个讥诮的笑,“怎的,成年人连犯错的权利都没了么?真稀奇,你是过的有多苦,都不知道人活着就该拥有蠢一蠢的乐趣吗?”
厉扬平静地看着他,“非要这时候闹脾气?”
兹拉一声,许尧臣扯烂了药盒,一整板药片掉在长绒地毯上,无声无息。
耳畔,厉扬叹了一声,弯腰把药捡起来,放在他窝起的肚皮上,又贴近捏一捏他脚踝,说:“哪有人破皮流血不疼的,非得问你一句废话才是好朋友?行了,别撅嘴了,能拴匹马了。”
许尧臣脚背蹭他掌心,“饿了。”
厉扬直起腰,“自个儿去拿,不是单腿蹦挺溜么。”
许尧臣反正没脸,也不要了,当即往沙发上一仰,“真疼,跳一下疼两下。”
厉扬知道再争下去也没意思,俩人一病一伤,谁伺候谁不是伺候?
第23章
许尧臣晚上被热醒的。
一睁眼,空调被已经被踢到脚根了。意识回笼,发现自己让一个火球裹在怀里了。
厉扬身上烫得很,两条胳膊锁着他,挺大一张被子只剩小腿被拢在其中了。
许尧臣凑上去贴他额头,热乎乎的,再往脖颈摸,一丝汗也没有。
“厉扬?老板……醒醒,”许尧臣拍他脸,“你发烧了。诶,先撒开我,我去拿药。”
厉扬烧得迷迷糊糊,半睁开眼看见许尧臣贴近的脸,小声哼了句,小程。
许尧臣也不聋,听见他念叨,表情一僵,拉着他的手松开了,“看清楚点,我可不是你那小心肝。”
厉扬没多少力气,许尧臣一挣就把他推一边了。厉扬头昏脑胀,勉强支棱起来,混乱的思绪给拉平了,“你刚说什么?”
许尧臣没答他,道:“你喝口水,我拿药去。”
厉扬手里被塞个杯子,他听话地喝了两口,喝不下了,就坐着愣神,脑子里光怪陆离的景象还没彻底散去。
退烧药在电视柜抽屉里,许尧臣翻出来看一眼,再有俩月就过期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管用。
他一瘸一拐去厨房倒了一满杯水,把咸柠从冰箱里挖出来,捣碎浇了勺蜂蜜,泡上水,端进了卧房。
许尧臣先让厉扬吃了药,又把咸柠水递给他,“凉的,喝了舒服点,听说还能祛火。”
厉扬看着杯里那一团破烂,“这是……”
许尧臣说:“咸柠啊,怎么,大老板没见过吗?”
-咸柠啊,很好喝的,你没喝过么。
-我妈腌的,要不是看你病了,我才舍不得。
有什么东西在胸口里梗着,少年的声音脆生生的,犹在耳畔。厉扬手指用力擦过了杯口,像在确认这一刻的真实,“你腌的?”
“别逗了,就冲我和厨房这孽缘,指不定谁腌谁呢。”许尧臣眼睫垂着,视线落在起褶的素色床单上,“顾玉琢从广州回来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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