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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每天都在被迫营业(近代现代)——撒撒

时间:2021-11-23 09:09:19  作者:撒撒
  崔强那时候找上他,没揍他,反倒带他蹲在马路边抽了根烟。
  这个小学肄业的流氓头子后来给他买了碗馄饨,很平和地跟他说:“小孩儿,你别打着跑的主意,你跑了还有你妈呢,她可是在疗养院住着,你希望我们的人天天去骚扰她吗?再说了,你也不是一分钱都没。听哥的,你就在你表叔这踏实住着,他虽然不算个人,但你有片瓦遮身,这可比你四处流浪,担惊受怕的日子强多了。现在我们催债也是正经催,有我在,保管给你能宽限就宽限,你看你爸死都死了,我们不能把你们孤儿寡母的也逼死吧,那不彻底成烂账了。你该读书读书,将来考个名牌大学,赚大钱,这才是正经。”
  许尧臣当时十五六岁,突遭剧变,碰上崔强这么个看上去没遛其实还算靠谱的混混,茫然中听了他的话,在一个岔路上做出了选择,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
  “发什么愣呢?醒了就起来,一直躺着待会儿又头疼。”睡着了也箍着人的狗皇帝松了手,半睁只眼,“几点了?”
  许尧臣抓起倒扣的手机看了看,“快十二点了。”
  “下午什么安排?”
  费力地琢磨了下,许尧臣才把正经事想起来,“陈妙妙让去一趟公司。”
  厉扬翻个身,摊平怔了片刻,“我让司机把你喜欢那辆火柴盒开回来了,钥匙在茶几上,以后出门别总让老邹跑了,自己开吧。”
  这话说完,两人一时陷入到莫名的沉默中。许尧臣像个没上足发条的钟,半晌才把头转过来,动动眼珠,视线落在厉扬脸上,看了会儿,说:“你鼻子长的挺好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像块被刀削下去的山一样。车啊,送我的吗?写我名字了吗?怎么提车时候没邀请我去,我应该站前面合个影啊。”
  “想多了,宝,车是公司的,借你开开。”厉扬伸手碾他的耳垂,“我以前也没发现你耳朵这么软和,口感非常好。”
  耳朵让搓得通红,许尧臣腿缠着他,“你要不打算去开会了,就接着捏,我让你今天下不了这床。”
  厉扬撒开手,撑起身在他脸颊上嘬了口,“心虽往之身不能至。起了,还得给你赚油钱呢,小财迷。”
  隔着被子,许尧臣屁股上又挨了一巴掌,一点不疼,倒是暖呼呼的。
  上午阿姨走的时候顺手给他们俩炒了两个菜,在蒸箱里温着,两人起床刷完牙就循着饭香过来了。
  白灼菜心和青椒鸡丁,米饭在电饭煲里保温,盛出来直冒热气,勾得人馋虫都出来了。
  许尧臣去冰箱里摸了罐可乐,给厉扬递了瓶巴黎水,狗皇帝一看,不乐意了,“我是不配喝点甜的?”
  “怕你岁数大了血糖高。”小混蛋单手开可乐,耍了个酷。
  厉扬把他开了罐的抢过去,“我好着呢。去,自己再去拿一罐。”
  许尧臣才懒得跑腿,把他喝过的又抢回来,摆中间,“一人一半。”
  俩人开始埋头扒拉饭,吃到一半,厉扬忽然抬头问:“当真是因为金兰奖吗?”
  许尧臣面不改色,“当真。利欲熏心,没办法。”
  桌上面手机一震,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厉扬点开一瞧,嚯,小仙男发来的。
  陆南川道:劳烦问一问小许,究竟什么原因。小琢骂金兰奖评委会有眼无珠,但我猜不是为这个。
  厉扬腾出手来回他:俩崽子有他们的想法,何必自扰。
  陆南川没再回复,手机就这样安静下来。
  饭后,许尧臣去刷碗,厉扬坐在餐厅看过去,恰能瞧见他半幅影子。
  顾玉琢那二百五能守口如瓶只会是为了讲义气,许尧臣就不同了,他是干脆不信任——表面虚与委蛇是一把好手,内里嵌着冰雕雪砌的五脏六腑,冰着自己,也凉着别人。
  等许尧臣擦干手回来,厉扬又神色如常了,他一指茶几上的钥匙,“下去试试车。”
  车自然是没什么好试的,开上就能走,厉扬怕的是这货挺久不摸车,分不清油门刹车,再一头撞树上。
  所幸,许尧臣那颗脑子和手脚都没白长,互相配合挺好,顺利上路。
  到了公司,陈妙妙问他怎么来的,别是虎了吧唧又坐地铁一日游。许尧臣把车钥匙搁桌面上,说四个轮开过来的。
  陈妙妙稀罕死了,问他是中彩票了还是快归西了,咋舍得花钱买车了?
  许尧臣一笑,没买,赊的。
  陈妙妙就不问了,一般这小子只要这么扯淡,后面准没憋好屁。他给许尧臣拿了罐芬达,转头吸水彩笔一样吸了口电子烟,吐出来道:“给你谈了一节目,做饭的,一共两期,进组前就录完了。”
  “你是疯了吗?”许尧臣很认真地看着他,“忘记你大明湖畔的微波炉了?”
  “看看你那个样子,让你营业营业咋的了,要你命了?听我说完了么,就哔哔。”
  许尧臣翘起二郎腿晃晃,活脱一个街溜子,说那你继续呗,我又没捂你嘴。
  “节目叫《奇思妙想的厨房》,每期一道菜,大厨授课。抽签制,抽完开整。”陈妙妙道,“这节目挺有看点,毕竟请去的嘉宾没一个能下厨,炸锅那都是小意思。不瞒你说,他们就是看上你把微波炉炸黑的流量,想跟你互相成就。”
  “行吧,流量为王,”许尧臣垂着眼,心不在焉地把手机摸出来,“哪天?”
  陈妙妙一笑,“下周二。”
  许尧臣在手机上设完提醒,问姓陈的还有事儿没,陈妙妙很鸡贼地冲他抛了个媚眼,“知道我新签了个小鲜肉不?”
  “咋的?”
  “他回头跟你一块儿进组,演个小角色,”陈妙妙喷出一缕白雾,“别哔,知道你债清完了。你他妈滚去开澡堂子前,把这小孩给我带出来。”
  许尧臣不火,但演技上有他的一套,他攒下的死忠粉,也是冲这个。相比起虚无的流量,陈妙妙看重实在的东西,它是能长期持有,不断变现的资本。而圈子里缺的,就是这个。
  屋里飘着一股烧焦的蓝莓味,许尧臣嗅着,想起了八年前的馄饨摊,灶台旁也总是一股煤烟气。在那难闻的味道里,陈妙妙像个骗子一样出现,却又像救世主一样把他从烂泥地里拔了出来。
  他欠陈妙妙的,这笔人情债,早晚得还。
  “回头领来我看看,”许尧臣站起来,整了下蜷起的毛衣,“要跟李跃一个水平的,我不带。”
  陈妙妙撩起眼皮,坐大班椅上瞧他,“挑啥呢你,有脸不就行?”
  许尧臣拎起了外套,也瞧着他,“光有一张皮能撑得起你做大盘子的规划么。不用拿话刺我,该走时候我还得走。”
  “我话就放这儿,许尧臣,你走不了,你就是为这圈子而生的。”
  这话让许尧臣轻易想起了程艾,一个出道一年就登上巅峰的女人。灵气、天赋,她什么都有,从没被生活磋磨过。圈内外都讲,她就该吃这碗饭,就是为这而生的。
  许尧臣刚入行时候,对着镜头,片场不少人夸他有天赋。他无法宣之于口,但他明白这“天赋”从哪而来。这词汇让许多人艳羡,可许尧臣却对它藏着道不明的恨。
  “我走了。”他说,“最近不想出门,你真要让我看,回头就把人带澜庭来。”
  “哎……”陈妙妙还想说点什么,到底是没说出来,只好目送他一手带起来的小屁孩挺炫酷地走了。
  回程,许尧臣恰逢晚高峰,堵在了东三环上。
  他打开广播,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给自己造出来喧闹的假象。
  蓦地,手机在鼓点劲爆的声浪里亮了下,许尧臣扫了眼前面蓄起的“长龙”,解锁,听语音——
  “哥,出点事。陈总开会去了,让我跟你说一声,他说你开着车,我就给你发语音了。网上有人把厉总身家背景挖了个底掉,对比上回你在地铁口的视频和诚智建设工地的视频,发现是一个人,于是又给你俩编了故事。哥……这事恐怕有点麻烦。”
  语音结束,前面车开始缓缓挪动,像蛰伏在大地上,年迈的巨物。
  许尧臣跟上去,想起一句大伙常念叨的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第45章 
  天阴了,下起拖沓的小雨,雨点细细的,落在人身上,既冷又黏。
  许尧臣冲了个热水澡,把柜子里压了一整年的家居服扒拉出来,换上了。家居服是珊瑚绒的,当时在穷乡僻壤拍戏,他让刘铮定个暖和的来,结果这货下错单,给他来了一套皮卡丘,一套樱桃小丸子。后来他把樱桃小丸子送给了厉扬,可惜老板连看都没看就塞柜子里了。
  皮卡丘是一套黄色的,背上背着一对耳朵,胸前有一张脸。
  他用毛茸茸把自己武装起来,关了暖风,坐客厅里看电视。
  网上扒出来的东西许尧臣看了,比任何时候看得都细。
  ——有人做了一张履历,就差把厉扬是几点几分从娘胎里蹦出来的都写上。
  他的过去干净清白,奋斗路曲折得叫人心酸。普通家庭、名校、业界佼佼者……几个关键词后是昏天暗地地当牛做马,意料之外的出人头地。网友除了喊一声牛逼,黑不出来一个字。
  可许尧臣从通篇方正的文字里无比清晰地数出了差距。他和厉扬之间,鸿沟一般不可逾越的距离。
  从前他是云,总低头看着平凡的少年。后来天地颠倒,他逃了。现在他总算从泥里站起来,却不敢仰望了。
  门锁响了声,电梯间的光随之洒进来。
  光源有限,只给玄关抹了点亮。
  “回来了怎么不开灯,黑黢黢干嘛呢?”厉扬换了拖鞋,从玄关一路把灯开到客厅。
  许尧臣让灯光晃了眼,伸开手挡着,“干啥,刺眼。”
  “嚯,”厉扬跟他隔着茶几,上下地看他,“你准备要电谁啊?”
  “谁欠电谁呗。”许尧臣一抬眼,看他肩头湿一片,怪纳闷的,“你上哪溜达去了?”
  “去711买包烟,回来碰见那褚源了,”厉扬把大衣脱了搭后面椅背上,呼噜了一把头发,“这小子路数不正,你以后躲他远点。”
  “我烦他就像烦蟑螂。”许尧臣说。
  厉扬放心了,边往卧室走边解衬衫扣,“忙了一下午,快饿死了,帮我叫个外卖,我去洗澡。”解到一半又拐回来,“要酸辣汤和麻婆豆腐。”
  许尧臣看看他,道:“睡衣放床边了,你洗完换上。”
  厉扬往卧室里走,没开暖风的空气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可他又觉得暖。成年以后他鲜少回老家,父母习惯了老地方不肯离开,家的滋味在他这像褪色的画,随着时间越发淡了。但近来却有些改变,他时常想回澜庭,在市里忙的时候想,出差了也想,没个够。后来琢磨明白,倒不是这间房在哪,而是房子里有谁。
  人的改变是奇异的,往往不是在具体的某个点,而是一种潜移默化,连自己都难以察觉。
  洗了个战斗澡,出来时候头发还往下滴答水。他到床边换睡衣,发现和许尧臣那个黄不拉几的是同款,但他这件上有俩兜,粉粉的,兜上绣着樱桃小丸子。
  许尧臣,幼稚大赛能拿冠军。
  换好,他顺手把暖风开了,转头去浴室把吹风机拿出来,卷着往外走。走到一半,手机响了,翻出来一看,是吴曈。
  “老板,刚电话您没接,微信给您。崔强今天上午动身离开成锦市,下午三点半到达西站,五点左右入住澜庭附近希尔顿,我们是否让人直接接洽对方?”
  发梢的水珠落下来,掉在屏幕上,模糊了几个字。
  “稍安勿躁,再等等。”他回。
  抹掉屏上的水,他站在安静的房间里听了会儿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对这种不自控的情绪感到烦躁。
  他不得不去思考,许尧臣是或不是方程的问题,隐约地,他甚至希望不是。
  许尧臣叫的饭还没来,他突发奇想,在厨房里煎红薯片。
  厉扬出来时候除了闻见糊味,还在其中分辨出了一丝香甜。
  红薯是下午吴曈叫人送来的,说是他们公司做助农活动,发的农副产品,管理层一人二十箱,老板知道他爱吃烤红薯,就把二十箱红薯集中到一块儿搬来了澜庭,其他的杂七杂八全给总裁办分了。
  于是,厨房里就有了满地红薯,比街边摆摊的量都大。
  厉扬越过红薯堆,手里还拎着吹风机,凑过去往锅里看——
  糊了一半,黑得跟锅融为一体,另一半卖相还行,是能入口的水平。
  许尧臣感觉一股湿气贴到了自己脖子边,就往旁边躲,“你干嘛不吹头发?”
  “想叫你帮个忙,没想到你在祸害红薯。”厉扬把吹风机往前一递,接了他手里的不锈钢夹,“我来煎,你把头发吹了。”
  倒了手,许尧臣没了夹子,还有点失落。
  他给他吹头发,风筒呼呼地出风,暖烘烘的。手指从发丝间穿过去,它们由潮湿变得干爽,手感粗硬,和十几年前的触感完全一致。吹完,许尧臣用手摆弄他发旋,“你真是个发量富人,一点秃的迹象都没有。”
  这话听着怎么都不对味儿,“诶,我发现你不是盼我血糖高就是盼我秃,”反手给了他屁股一巴掌,厉扬突然生出点危机感,“我在你眼里是有多老?”
  “一般老吧,反正比我多吃几年饭。”年龄上他这辈子都占优势,没什么怵的。
  煎完红薯片,厉扬又拿锡箔纸包了几个扔烤箱了,说让许尧臣饭后当点心。小混蛋看一眼红薯山,说这全都是碳水,要让陈妙妙瞧见,能把你房给哭塌,信么?
  狗皇帝就往他胯上摸,说你行行好长点肉吧,冷不丁的能硌死我。
  俩人在沙发上窝了没十分钟,饭来了。许尧臣动也不想动,于是在茶几边上撅着吃。
  “网上把你扒了,知道吗?”低头啃着柠檬鸡爪,碎头发掉下来挡住了许尧臣的眼,厉扬看不清他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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