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沈黎寒正同明德帝聊天,逗得他哈哈大笑,使得这狩猎的等待时间,似乎也没那么乏味。
而沈嗣和镇远将军,一个负责休息场的护卫,一个则负责猎场的护卫。
沈嗣站在一侧,目色发散,似乎是觉得这气氛很好,并没有提高警惕。
现场十分和谐平静。
谢砚倚在树边,轻叹一口气。
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时,从他身后传来几声谈话音,谢砚敛了敛身子,转到另一边藏着。
渐渐地,那讲话声愈发清晰,那两人口中谈论着什么「凤凰花」「面具」「刺杀」的字眼。
是在谈萧斐遇刺的事情——刺客还没抓到。
二人从谢砚面前走过,并没有看到他,嘴里正抱怨着这个烦心事,一点线索都没有,下一秒,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就从后方抵在了其中一人脖子上。
另一人吓得一哆嗦,直接跪倒在地上,开始求饶起来:“大大……大侠饶命啊!”
只听谢砚冷着声音:“宫里人?”
那两人忙点头:“是是!宫里人!”
谢砚接着问:“宫里人,不去狩猎,在这做什么?”
将山岭荒无人烟,除了树还是树,看他们的模样,并不像是侍卫。
那两人犹豫了片刻,支支吾吾的,也不敢看谢砚,谢砚不重不轻地「嗯」了一声,透出冷冷杀意,那两人当即全说了出来:“我……我们是大理寺的人……来查……查一个人。”
谢砚眯了眯眸子,“查谁?谁让你们来这查的?”
地上那人哆嗦道:“查谢……谢……”
谢砚冷笑:“谢砚。”
“啊对!就是他!”那人头抵在地上,“我们是偷偷出来的,是……是三皇子怀疑刺客……”
谢砚松开剑,将那人往前推了推,寒声道:“滚。”
那两人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跑了。
等他们跑到足够远的时候再回头,只看到一角白衣消失在密林。
谢砚现在心情很微妙。
在狩猎结束前,他有事可以做了。
当初萧然惹他在先,是他不想过于追究,但萧然硬是抓着他不放,他不会再忍着。
所有想害他的人,他都不会心软。
皇家猎场只有一个出入口,其实不然,对武功及其高强的人来说,可以从谢砚来时的山上跳下去,到时候借底下的树木进行缓冲便可。
但能做到从七楼高的崖壁上跳下去还没事的,在世人的认知里几乎没有人。
谢砚是偷入猎场的,并没有带弓,只随身配了把短刀和一把剑。
刚落地的时候,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阵阵酥麻感就从脚底侵袭了全身。
果然即便是他,这高度也太过牵强,谢砚在地上修整片刻后,方才慢慢挪了几步子,等差不多缓过来,便踏步去寻萧然了。
猎场很大,从上面看下来尽是葱郁树冠,望不到边。仿佛恢弘得很,其实在下面,隐藏在杂草丛中,盛开着各种奇异的小花。
同萧罹府中的奇珍异种不同,这些花深深扎根于枯叶之下,没有人给它们松土,亦没有人时常替它们灌溉,遮风挡雨。
所有的一切,都是应天气而变,它们娇小的芽叶,经历了无尽风霜和黑暗,终于在春日见到一缕阳光,获得生命的意义。
谢砚想到自己,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眉。
只要他做完这次的任务,也能像它们一样离开黑暗吧。
这时,虽然没有转身,但谢砚能感受到,在他身后的林子里,正有一双凶狠的血瞳盯着自己。
他这是一下来,就碰到了林子里的大兽。
林子里望过去分明是一片黑黢黢,但谢砚却好似看得见那大兽似的,转身直直盯着林子一处,眼神阴鸷。
突然,一只猛虎从那黑暗中扑了出来。
它感受到谢砚的目光,并且自身的灵性告诉它,这个人并不怕他,甚至不把他放在眼里。
于是它贪婪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誓要将他作为今日的晚餐。
遇到它,是那人的不幸。
但事实上,遇到谢砚,才是虎的不幸。
谢砚曾经被关在赤潮专门设立的围猎场中训练,里面八匹巨狼,而给谢砚的武器,仅仅只有一把小短刀。
他在里面被关了两天,同饿狼搏斗两天,才终于活着走了出来。
眼下区区一只虎,谢砚并不放在眼里,反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像是在说「自不量力」。
猛虎被他彻底激怒了,怒吼一声,迈开爪子,没有任何技巧就扑了过去。
谢砚旋身一避,毫无负担,猛虎扑了个空,调整方向,又再次张开口朝谢砚扑过去。
谢砚依旧毫无悬念地避开了。
就这样,猛虎的每一次进攻,谢砚都选择避开,一直没有出手,仿佛真的把它当一个玩具。
猛虎不甘心,在一旁停下,瞪着谢砚的眼睛像是能滴出血来一样,它发誓今日一定要吃了这人。
两人互看着休战片刻,突然,猛虎铆足了劲,又一次发狠朝谢砚扑过去。
谢砚周围是排列紧密的树干,不能像方才那般躲开,眼见那虎冲他扑过来,血盆大口近在眼前,谢砚眸子闪过凌厉杀意,迅速拔出腰间短刀,朝那虎口狠狠插了进去。
血液瞬间弥漫在猛虎口中,它怒吼一声,挥爪继续朝谢砚身上抓过去,将他的斗笠打翻在地。
谢砚看着猛虎,眸子微眯,又把那刀往里插了几分。
猛虎合不上嘴,只能发出痛苦的哀嚎。他对上谢砚的眼睛,那里透出的镇定和冰冷寒意像是要生生将它活剥。
它这才意识到自己找错人了。
它在这将山岭猎场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恍若睥睨众生的眼神,头一次遇到这般让它恐惧的人。
动物总是会趋利避害,他们本能地能感受到谢砚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绝非常人,那个人像是从地狱走出来,根本对野兽毫无畏惧。
猛虎最后徒劳地挣扎了几下,摊倒在地上。
谢砚眸中厉色褪去,面无表情地拔出了插在它口中的短刀,随后朝他投去淡漠的目光。
猛虎费力抬了抬眼皮,仰视着这个如兽间阎王般的人。
谢砚侧目:“还不走?”
猛虎看到他的眼神,一个激灵,爬起来呜咽两声,迈开步子逃入深林。
谢砚看了眼地上沾血的斗笠,又低头看了看衣服上的水渍——猛虎留下的涎水。
他脸色一变,提起方才扔在一旁的佩剑,离开了此处。
寻到一处溪径,谢砚如释重负,将外衫和短刀丢进去好好清洗了一番。
洗到一半,像是察觉到身后有人似的。
谢砚转过头,看到萧罹正定定地站在不远处。
19、第 19 章
“你和野兽打过了?”萧罹走过去,明显目露忧色。
“我把一只虎打得屁滚尿流,厉害吧?”
谢砚低头继续清洗衣裳,目色平静,全然不见方才杀伐时的阴鸷:“却是可怜了这衣裳,上面都是那虎的涎水。”
无论是兽还是人,只要有害他之心,他就能立马变一个人。
萧罹点头:“你爱干净,那虎有罪。”
“但我还是留了它一命。”谢砚拧干衣裳,笑道:“我善良吧?”萧罹嗤笑,没有回答。
谢砚笑容微敛,他当然知道自己一点都不善良,不过是随口一说,图个嘴皮子快乐。
他并不求萧罹能说一个「嗯」。但他却有点希望萧罹能回答,而不是一个嗤笑。
他起身,收好短刀和佩剑,朝一边的树走去。
“小凤凰当然善良。”萧罹道,“不然,他怎会成为百鸟之王?”
谢砚蓦地顿住一秒,随后又手指微蜷,继续朝树走去。
萧罹回答了,但他心里却有点不甘。
只是随口一说的问题,回答做什么?
说他善良就好了,加个「当然」做什么?
一面说他就是小凤凰,一面又说他当然善良。
可他若真的是小凤凰,哪里来的「当然」?说得好像他理所应当善良一样。
他早已经能够做到杀人不眨眼,连头野兽看到他都会恐惧。
这个问题在谢砚看来,只有否定一个答案。
谢砚从树上折了些枝条摆好晾衣服。
萧罹放下弓,在一旁坐着,问道:“你怎么下来了?还不带着斗笠。”
被人看到他额间凤凰花怎么办?
“沾上那牲畜的血,脏了。”谢砚挂好衣裳,坐下来道:“发现了又如何?反正我警告过你,是你要将我留下,到时候查出来刺客与我有关,你也脱不了联系。”
萧罹一噎:“你可真是……”
让我不知怎么生气。
确实是他要留下谢砚,但他这话说出来,总有种死也要拉着他一起死的感觉。
没有心……
说好的善良呢?
萧罹朝谢砚望过去,那人褪了外衫,只剩下件薄薄的中衣松松垮垮搭在身上,锁骨半露,微微凹陷下去,显得整个人瘦削。
不认识的人见了他一身白衣飘飘的模样,只会当是个不染纤尘的瘦弱公子。
谁能想到就凭这一单薄的身子,竟能将一只在林中狩猎多年的猛虎击退。
谢砚此时正在心里琢磨如何解决萧然,感受到身边的目光,微一转头,淡淡瞥向萧罹:“做什么?”
萧罹一昂首,“看看。”
谢砚:“……”
谢砚赶他:“无甚好看的,你还是去狩猎吧,别让萧然赢了。”虽然他觉得即便萧罹不参加,萧然也成不为得胜者。
萧罹道:“你想让我赢吗?”
谢砚看他,淡淡道:“管你。”
萧罹皱眉:“……”
谢砚改口:“想吧,你会吗?”
萧罹一顿,答道:“自然。”
“哦。”谢砚不轻不重道:“那你加油。”
萧罹嘴角猛得抽了抽,“谢子钦。”
“嗯?”谢砚抬眸看他,疑惑道:“要我帮你吗?”
“呃……”自然是不用,但萧罹答道:“要。”
谢砚笑了笑,美眸流转过光华,“哦,我不帮。”
萧罹这下真的有点生气了,他怒气冲冲地走到谢砚面前,俯下身看着谢砚的眼睛。
“萧罹,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谢砚也看着他的眼睛,神色平静,恍若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海,他道:“萧然想害我,我要去杀他。你去猎你的,我去杀我的。”
“你不能杀他。”萧罹道。
谢砚皱眉:“这是我的事。”
“他对你有用。”萧罹眸子一黯,低声告诫道:“虎符。”
谢砚一怔,朝他投去异色目光。
这个人果然,一直都知道他在查什么。
既然知道,不仅放纵他查下去,还主动告知信息。
也不知是真的爱小凤凰爱疯了头脑,还是他对大楚的兴亡一点都不在乎。
若是前者,谢砚竟有一瞬觉得他可怜。爱一个可能并非是小凤凰的人,甚至选择了拿大楚这一整个国家来换。
除此之外,谢砚良心上并不会觉得过不去,他看萧罹,只有利用。
利用他找虎符,利用他尝一下赤潮不曾有的人心的味道。
提到虎符,谢砚眸色便跟着沉了下去:“他有何用?”
萧罹道:“你先回答,你为何要查虎符?”
谢砚:“凭什么告诉你?”
萧罹眸中浮现怒意,他凑近谢砚,压着喉咙:“谢子钦,你要查虎符,我不拦你,但你总得告诉我原因。不然,我如何保你?”
谢砚一动不动,两人距离缩近,四目相对。
谢砚张口,语气危险:“萧罹,你要逼我?”
听了这话,萧罹整个人一僵,脸色微变。
他逼他了吗?
小凤凰不想说,他又想逼他说了吗?
就像七年前一样。
最后把人逼走了。
萧罹像是受到什么重击,身子往后仰了仰,他伸手覆上额头,眉心紧拧三分,睁开眼,似乎平静了些许:“我不逼你。”
他看着谢砚的眼睛:“你不想说,那我便等着,等你愿意自己说出来的那一天。”
反正不管他说不说,他都会护着他。
谢砚垂眸,没有说话,他伸手去推萧罹。
这个人,或许永远都等不到那一天。
下一秒,手臂突然被人抓住,萧罹环过谢砚的腰,又松开抓着谢砚手臂的手覆上他后脑勺,将他扑倒在地。
一支利剑从萧罹头上擦过,直直插入后方的树干。
红绳被利剑割断,萧罹头发散落下来,盖住谢砚两侧视线。
谢砚来不及反应,萧罹又将他抱在怀里,朝边上滚了过去。与此同时,利箭一支支没入他们刚滚过的地方。
眼见没了退路,萧罹一咬牙,将谢砚抓得更紧,水花迸溅,两人落入水中。
一切声音在水底都变得模糊,谢砚睁开眼,只见波光粼粼间,水面上越过百余支箭,又有几十只落入水中,谢砚挣扎着去推萧罹,岂料萧罹看到那些箭,更是不松手,还不小心蹭到谢砚的腰。
谢砚突然张口,水一下子流入他口中,浮起几颗气泡。萧罹把他抱紧了不放开,同时抽出谢砚怀里的小刀格挡那些箭。
箭势逐渐变小,谢砚看到岸边人影绰绰,朝休息场方向跑过去。
等到上面没了动静,谢砚低头,却在萧罹身后的水里看到隐隐血色。谢砚心里咯噔一下,推开萧罹,同他指了指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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