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提。”萧罹道:“但据说朝中大臣对沈嗣提出诸多不满,甚至牵连到镇远将军。”
谢砚若有所思,“沈家这次,比不过陈家。”
若陈家真有右符在手,那陈家便是个无底洞,有把柄在手里,做事可比沈家大胆得多。
这样下去,沈家必定输。
萧罹抬头看月亮,看似漫不经心道:“听说,你将萧然的府砸了,只为替我寻菟门子?”
谢砚眉毛微挑,后又从眸子里透出一点敌意,语气寡淡:“四皇子心疼了?一个府邸值多少钱,皇家缺这点?”
萧然突然笑出了声,他的重点根本就不在这里。
不过,谢砚把萧然的府邸砸了,他觉得很不错。他道:“都是石头,当然不值钱。”
哪里有命值钱呢?
每个人这一生,都只有一次命,在遇到想要保护的人之后,就更加珍贵了。
是多少银子都买不回来的。
萧罹看着谢砚,温声道:“要好好活着。”
谢砚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却还是含混地应了声。
“嗯。”
他们都要,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中好好活下去。
与此同时,在萧罹离开皇宫后,明德帝见了一个人。
“这是何意?”明德帝坐在龙椅上,空荡荡的永昭殿只有一个孤寂的背影。
片刻,烛台上方的火焰徐徐煽动,又随即恢复平静,殿内便多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黑色的袍子,遮挡住半张面具,另外半张面具,上面有一朵醒目的凤凰花,在明黄的灯光映射在显得诡秘而不失冶艳。
他见了明德帝,先是微微一行礼,随后开口道:“此番前来,正是谈此事。”
声音经过特殊处理,甚是奇怪,恍若是位老者,还带着些许嘶哑嗓音。但明德帝知道,赤潮宫主如今,不过连三十都未到。
明德帝眯起眸子,靠在龙椅上,语气深沉:“那你倒说说,赤潮缘何要行刺?”
赤潮宫主似低低笑了声,道:“并未刺杀。”
若他明确下了命令刺杀,皇帝和那些皇子活不到走出猎场。
闻言,明德帝声音突然高了起来,怒道:“那你要若何?赤潮要如何?!知不知道,你们这是在天子面前舞刀弄枪!这大楚,是姓萧的。倘若那天失手,你们该如何?!”
“陛下息怒。”赤潮宫主不动声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声音响起:“既是刺杀,当然须得做全。”
要是那些人一个都没受伤,全身而退,岂不在外人眼中无足轻重?只有真正伤到一两个皇子,才能引起外界重视。
赤潮宫主:“赤潮自有分寸。”
明德帝居高临下:“母后当年建立赤潮,不是让你们如现今这般为大楚的。”
赤潮宫主又一行礼:“请陛下放心,赤潮所做,皆是为了大楚。”
“只是现在……并不能告知原因。”
明德帝看着他,眼底一黯:“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赤潮对大楚忠心,那你告诉朕,谢砚,他是来干什么的?”
赤潮宫主不说话。
明德帝继续道:“额缀凤凰花,又练得一身本事,你让他接近罹儿,究竟为何?”
“赤潮宫主那么聪明,朕想让谁成为太子,你心中有数。”
赤潮宫主:“谢砚,他有任务在身,与四皇子无关。”
“无关……”明德帝低低重复,又抬眸看他:“那照你这么说,谢砚接近萧罹,是他自己的想法。”
赤潮宫主:“是。”
明德帝冷笑一声,“但谁又能保证,他不是为了任务而接近罹儿。朕知道你们赤潮的人,做起任务来不择手段。”
赤潮宫主:“赤潮之人铭记于心的规矩,不可伤害皇室之人。这个规矩,胜过一切任务。”
须知,赤潮的存在,就是为了大楚兴盛。
明德帝眼神黯了下去:“那你这次猎场刺杀,加上次派刺客伤害斐儿……”
赤潮宫主:“此乃例外。”
“例外?”明德帝眸中染上阴翳,他骤然冷声道:“有几次例外?你们想有什么例外?!”
他摇摇头,气得头发疼:“你们这样一闹,朕无法彻底信任你们。”
如此一来,又是一桩烦心事。
忽得,明德帝胸口一噎,捂住嘴咳嗽起来。
见状,赤潮宫主行礼:“陛下身体不适,臣先离去了。”
殿外的公公听到皇帝唤他,推门而入,只见殿内只有明德帝一人坐在龙椅上咳嗽,他顿了顿,立马唤了太医,一边上去替他拍背顺气:“陛下,您这是……”
这明显就是被气到了,可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殿内也一直就陛下一个人。
公公不明白为何陛下会突然咳嗽。有一瞬,他竟有一丝恐慌。
先帝当年,也是咳疾而终。
明德帝摆手,让公公不用拍,他喘了几口气,手指紧紧攥着龙椅,一双咳红的眼盯着空寂的大殿。
寂寞啊……
终有一天,帝王身边的所有忠诚之人,都变得不再归顺。
注定了这龙椅,要一个人坐下去。
蕊心……朕真的……好想来找你。
可是不行。
大楚的江山,须得有人。
我们的孩子,他好像不想当太子。
怎么办呢?朕只能逼他。
朕……就要撑不住了啊……
公公低头立在一侧,一抬眸,愣在原地。
他看到一滴泪,湿了明德帝的眼眶,从脸上划下,溅落地上。
陈姝撑过了那一晚。
陈香蓉赶到京都,看到躺在床上的孙女,哀痛之情上来,竟直接在她床边哭晕了过去。
这悲切,三分真,七分假。
谢砚嗤笑道:“陈老家主这戏,难免做得过头。”
萧罹摇头:“做给父皇看,当然要认真些。”
谢砚叹道:“只是没想到这小姑娘,十二岁,就懂此道……陈香蓉对这孙女,可是没少下功夫吧。”
萧罹道:“陈姝醒的时候,只有陈老家主在她身边,她也没有第一时间派人禀告。”
他神色黯了黯,道:“陈香蓉和她说了些什么。”
谢砚笑:“你知道。”
萧罹点头:“不知道。”
谢砚睨他。
不知道点什么头?
萧罹平静道:“今日入宫,见到陈姝所做,便猜到了。”
谢砚抬眸,不作声。
萧罹看向他:“陈姝胆子很大,她擅闯永昭殿。”
“说什么了?”谢砚面色淡淡,看着萧罹,饶有兴趣地继续听下去,“不,她做什么了?”
23、第 23 章
萧罹道:“她带着病体,要求见父皇。那些宫人拦她,她却以死相逼。”
谢砚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萧罹继续道:“换做常人,早就定罪。但在父皇眼中,她救他一命……”
“后来父皇说她救驾有功,要封她为和安郡主。”
谢砚手指一顿。
封郡主,这赏赐可不小。
陈老家主应该会满意。
萧罹顿了顿,皱眉道:“但她不要郡主。”
“不要?”谢砚抬头看萧罹:“她是真傻还是假傻?陈家若出个郡主,在朝中势力愈加稳固……”
“她要当妃。”萧罹淡淡道,“或者说,陈老家主想让她当妃。”
谢砚一噎,随后轻笑,手又开始敲击桌面:“这一步,明德帝还看不出来?傻子都能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萧罹道,“可就算看出来了,也没证据。”
若右符真在陈家手里,明德帝也不敢轻易做些什么,免得陈家狗急跳墙。
谢砚问:“皇上同意了?”
萧罹:“自然不曾。”
两人岁数差得,都能当他女儿了。
萧罹眸子微敛:“陈姝死缠烂打。”
“她不要命了?”谢砚不敢相信,“怎么个缠法?皇上没生气?”
萧罹只说了一个字:“闹。”
萧罹:“父皇想气,但陈姝近来是大臣们讨论的对象,父皇也不好在这关头……”
谢砚别过头,不悦道:“大楚这是什么规矩?皇上做事,处处看那群大臣的眼色。”
这皇上当得也太憋屈了吧。
萧罹道:“规矩乃先皇所立,且先皇遗嘱上说,这些不可更改。”
谢砚抓住了这话的一个点,看向萧罹:“遗嘱?”
萧罹知道他又在想虎符的事,叹了口气,道:“遗嘱,并没有什么。”
这回真和虎符无关。
谢砚不语。
萧罹:“你要查的,应该也差不多了。子钦,知道得太多,容易惹祸上身。”
谢砚垂眸,笑道:“我还会怕祸吗?我怕祸自己不来,让我好找。”
萧罹:“你为什么这么闲?”
谢砚指了指自己,“我闲吗?”
他收敛笑容,似是自言自语,“或许闲吧……所以才想找些事情做做。”
萧罹看着他,有些不忍:“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谢砚摇头,“没有必要告诉你,萧罹。”
“知无不说。”萧罹皱眉,喉咙一哽:“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们之间……这不公平。”
谢砚想知道的,他都毫不保留地告诉,可是谢砚……却从未告诉过一点点关于他的过去,他的目的。
“你自愿的,不是吗?”谢砚低低嗤笑,无所谓似的:“没有东西是公平的。”
他看向萧罹,“你我之间,从出生就不公平,以后,更无公平可言。”
他一出生就是赤潮的人,二十多年来,日日都如在地狱。而萧罹,自小便是皇子,没有尝过那种生活。
无论怎样,他们两人之间,经历不同,见识不同。
差太多了。
萧罹看着谢砚,默不作声。
这个人到底是不信任自己。
“我给你公平。”萧罹攥紧拳头,“你想要吗?”
如果谢砚想要公平。
如果只有皇帝才能给他公平,那他会……
拳头松了一瞬。
他会去当皇帝。
但那个人却道:“我不要。”
语气寡淡,没有一丝情绪,仿佛毫不在意。
萧罹衣角被攥皱,艰难发声:“你不要?”
谢砚看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淡淡道:“我不要。”
这么多年的不公平都忍受下来了,早就习惯了。
公平,还有那么重要吗?
所谓拥有的不该拥有的,失去的不该失去的,公平的不公平的。
都是命……
先帝遗嘱,明德帝到底没有违背。
陈姝抖着胆子,以死来昭示自己对皇上的爱意。明德帝无奈,待陈姝病好,下诏将她封为了陈妃。
“皇上……有病!”谢砚听到消息,惊得差点被茶水呛到。
苏辞小声提醒:“主人,这是四皇子府。”
有些话说不得。
“那,陈姝有病!”谢砚换了个说法:“陈香蓉也有……”
“行行行。”苏辞打断他,扶着头道:“他们都有病。别说了……”
他现在骂的每一个人,招惹上了,都会引来一堆麻烦。
谢砚瞥他一眼,越想越气,怎会如此荒唐?
陈香蓉上了年纪脑子不清楚,做出这么冲动的行为还能理解。
陈姝这……为了家族牺牲自己,也能理解。
但是明德帝……
他好歹一国之君,谢砚本以为明德帝根本不会理会陈姝的要求。结果真的让陈姝成为了第二个陈妃。
实在是无法理解。
苏辞:“主人,那现在怎么办?”
谢砚:“陈姝受宠吗?”
苏辞:“封为陈妃后,皇上一次都没去见过他。”
谢砚垂眸,若有所思,片刻,他道:“看样子不受宠。”
明德帝脑子还没不清不楚到这个地步。
苏辞哑然。
“受宠怎么办?”萧罹推门而入,瞥了眼苏辞,眼神不善。
苏辞还记得在诏狱遇到萧罹时的那个眼神,此刻看到他,不免颤了一下。
谢砚微皱眉:“你进来作什么?”
萧罹眯起眸子:“这是你家?”
谢砚:“……”
萧罹在谢砚旁边坐下,苏辞感到背后一凉,瑟瑟开口:“没什么事,我要不先走……”
谢砚:“不许走。”
萧罹:“滚。”
两道声音夹在一起,话毕,屋内顿时安静。
苏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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