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静静地待在一旁,看着衣衫上满是血污的谢砚,眼神闪烁迷离。
太奇怪了。
他以前没见过会为什么事情纠缠住的主人,包括猎场那次,他将二皇子交给他的时候,那阴冷的眸子下藏匿着愤怒的躁动。
主人失去了完全的冷静。
“说吧。”谢砚睁开眼,声音一如地冷淡。
苏辞回神,看着他嗫嚅道:“主人……”
谢砚:“我没事,你只管说你的。”
苏辞这才叹了口气,开口道:“先皇后赵氏,她带领前朝余下老臣建立赤潮,后一直守在那里,没有再出来过。”
“不过说是这么说,私下里到底有没有再见先皇,这是个未知。”
谢砚不说话。
苏辞继续道:“先皇寻了妃子,或许……与先皇后常年待在赤潮,两人感情淡了也有关联……毕竟……”他顿了顿,放低声音,“先皇后她,在赤潮诞下一子。”
谢砚抬眸看他。
苏辞道:“并未有那男婴离开赤潮的记录,他或许还在赤潮。”
谢砚:“你觉得,先皇后会舍得把自己孩子留在那种地方?”
苏辞哑然,摇了摇头:“不知道。”
先皇后既然能够同先皇一起上战场击退北夷,就绝不是寻常女子,或许……真的能狠下心。
赤潮人数众多,每个人的出生父母又无处可查。
那个孩子在不在赤潮,实在不好说。
谢砚问:“若他还在,年几何?”
苏辞:“比主人大一岁。”
二十四……
赤潮这个年纪的人太多了。
苏辞问:“主人,这些好像和右符并没有什么联系。”
“谁知道呢?”谢砚起身,寻了件干净衣裳,淡淡道:“万一哪天就有用了。”
他命人准备了热水,打发走苏辞。
苏辞得命要走,却又被谢砚叫住:“萧斐呢?”
苏辞回过身,答道:“送回他府上了。”
谢砚:“他没问你什么?”
苏辞茫然:“没有。”
他能问他什么?
谢砚看着苏辞,不再说话了,眸子微敛,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苏辞被看得不自在,讪讪开口:“主人?”
“无事。”谢砚道:“你走吧。”
苏辞道是,便离开了。
谢砚褪去衣衫,没入浴桶中,那水即刻染成了微红,发散出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房间内。
氤氲水汽萦绕在谢砚眉眼处,将那熏得微红,他指节在水底颤了颤,片刻又松开。
萧斐什么都没问。
他让苏辞给萧斐的信,是告诫他小心刺客会卷土重来——毕竟赤潮做事情,绝不会失败。
猎场的刺客没带凤凰花面具,但从交手过程谢砚能看出来,他们的身手,出自赤潮。
两次都是刺杀,且每次都不做到底。
萧然和明德帝都活着。
杀了这两人,对大楚都没有好处。
赤潮要干什么?
难道他们所做的,不应该都是对大楚有利的吗?
谢砚睁开眼。
他实在是猜不透了。
不过说到底,这些,都与他的任务无关。
太医开的药方很管用,加上萧罹本身习武,底子好,到第二日晌午便醒来了。
彼时谢砚并不在身边,老管家看出他的意思,要去唤谢砚过来,却被萧罹拦下了。
萧罹带着伤,去找了明德帝。
明德帝寝殿内,萧罹坐在皇帝赏赐的位置上,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位九五之尊。
头疼,他不想来。
但萧罹知道,即便他不来,明德帝也会宣他进宫,索性便自己过来了。
“疼吗?”明德帝坐在床畔,用最平静的语气进行询问,感受不到一点情绪。
“疼。”萧罹实话实说。
明德帝轻哼一声,嘴角微扬,很满意他这个答案:“疼就对了,记住这个疼,往后这样的次数有很多。”
明德帝声音轻了不少:“当了皇帝之后……”
萧罹不动声色,手指攥紧。
为什么要逼他当皇帝?
为什么要逼他把心分给天下百姓?
他一点也不想被逼上皇帝之位。
脑袋愈加疼,萧罹抬手扶住了头。
明德帝眸子微动,放缓声音:“听人说……谢砚把老三的府砸了,是为了找菟门子救你?”
萧罹抬眸,与明德帝的视线对上,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他确实不知情。
明德帝正了正身子,“看来你不知道,不过你现在知道了。”
“你对他好……他倒是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萧罹默不作声。
明德帝声音冷了下去,“有侍卫看到,谢砚一人杀光了现场的刺客。”
这个人深藏不露。
“他在你身边,究竟要做什么?是为了右符?”他道:“罹儿,他要找右符,你是不是帮他了?”
萧罹没有否认:“是。”
“找到以后呢?”明德帝眯起眸子,“你知道的,右符意味着什么。他找右符做什么,他背后……”明德帝眼神一黯,突然不说下去了。
萧罹并不知道谢砚背后是赤潮,也没有说话。
“罢了。”明德帝叹气,话锋一转,“今日上朝,有两件事。第一件,大臣们都在议论你……但却是因为谢砚。说你有个好的帮衬啊。”
萧罹口无遮拦:“父皇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虽然当时在场的女眷和侍卫亲眼所见是谢砚的功劳大,但外界传所传,谢砚是萧罹的人,在议论时免不了带上萧罹。
这样一来,四皇子在朝中的威望自然而然就胜过其他两个皇子。
明德帝:“现在他是你府中人,但别让他将来功高盖主。”
“朕并没有对他改观,他武功不比你差,将来……”
“儿臣知道了。”萧罹打断他,“不会发生的。”
他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做谢砚的「主」,又何来功高盖主一说?
明德帝一噎,被打断话的感觉然他及其不悦。这时,屋外有公公进来报,明德帝瞥了眼脸色并不好的萧罹,让公公直接说。
公公行礼,道:“陛下,陈姑娘她失血过多,现发着烧昏迷不醒,太医说若是撑不过今晚,恐怕……”
他没说下去了,但谁都听得出来,若今夜醒不过来,就没命了。
萧罹看向公公:“陈姝?”
公公应道:“是。”
明德帝目露担忧之色道:“朕被镇远护着离开休息台时,陈家这小姑娘也跟着一起撤退,只是刺客太多,连镇远也抽不出身,后来……是陈姝替朕挡了一剑。”
“朕便将她接入宫中,由太医医治。”
萧罹几乎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明德帝此刻心思放在救他的人身上,他看了眼萧罹,道:“朕叫些人送你回去,朕去看看陈姝。”
“不。”萧罹扶着头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对明德帝道:“儿臣也去。”
谢砚用完午膳去看萧罹的时候,才知道他背着自己去了皇宫。
他觉得这个人真不怕死。
这么喜欢折腾自己,和以前的他还挺像。
他从前以为,折腾够了,总有一天可以停下来好好休息。后来才明白,原来折腾够了,是逐渐熟悉了这种感觉,以至于一旦闲下来,就不知道做些什么。
“想死就直说。”谢砚坐在门廊前的阶梯上,看向府门口。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萧罹从上面下来,身子虚弱,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随后他看到了谢砚。
萧罹乃习武之人,听力比常人要敏锐,虽隔得远,也听到了谢砚的气话,他笑了笑,走向谢砚:“这点伤,死不了。”
谢砚睨他。
要不是他给他吸出部分毒素,他哪有命撑到回府?
萧罹在他身边坐下,解了身上披风给谢砚披上,却被谢砚一把丢了回去:“自己穿!”
萧罹一滞,笑道:“行。”他又穿回了身上。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夜风轻轻吹拂,扬起青丝交错在一起,良久,谢砚垂了垂眸,淡淡道:“萧罹,我救了你。”
萧罹看他:“我知道。”
如果不是谢砚,他就死了。
萧罹张了张口,一句「谢谢」刚要说出口,就听到那人道:“我问你个问题,你要回答我。”
他合上嘴,眸子微动,“问吧。”只要他知道的,他都会说。
谢砚道:“先皇曾经,宠过一位妃子,在先皇发咳疾驾崩那日,曾唤过她侍寝。”他抬眸看向萧罹,“我……”
“你想知道,那妃子是谁。”萧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却隐隐夹杂一丝失落。
这个人还是这样,一心念着查以前的事,一心念着查右符。
好像从来都不关心别的似的。
谢砚转回头不去看他,手指攥着衣角,“是。”
他恐怕是不会告诉他——即便他曾经说过,他知道的,他都会说。
萧罹:“是陈妃。”
谢砚猛地抬头,目露惊诧。
他真的……什么都毫不保留地告诉他。
可这些消息对大楚来说,都有可能会威胁到皇位啊。
萧罹看着谢砚犹疑的神情,坚定道:“没骗你。”
谢砚顿了顿,抱坐起来,眼底染上不知名的情绪。
这个人真的很相信自己……在赤潮不会有的信任,他好像在这个人身上尝到了。
萧罹见他把头埋进膝盖,双肩微抖,以为是在猎场受了伤疼的,他心蓦地扎了一下,伸手要去碰他,却听到那人低低的笑声。
萧罹一顿。
谢砚抬起头,轻笑道:“知道了。”
他当然知道萧罹不会骗小凤凰。
谢砚看向萧罹,月色下那个人的脸庞是黑色的,只有一双凤眸,依旧闪着明朗。
那是坚定的,那里藏着对心爱之人的信任。
谢砚眸子微敛,笑容依旧。
可想到日后……他的心里闪过一丝痛楚。
其实真的,不用对他这么好。
他只不过,一直在利用贵公子的心罢了。
萧罹真的,是个傻子。
22、第 22 章
谢砚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身子顿了顿。
陈妃,陈家。
会这么巧吗?
萧罹先前只给他讲了沈家被重用的原因——沈老将军乃前朝重臣。
那么陈家……
他看向萧罹。
萧罹点了点头,像是看透他心中所想似的,“陈妃,是陈老家主的女儿。”
谢砚怔住了。
所以陈家,是因为陈老家主把女儿送入了皇宫得到先皇宠爱,才有如今的地位的。
那现在……陈老家主又把自己的孙女陈姝送去皇上面前……
萧罹眸中含着微微笑意:“陈姝为父皇挡了一剑,命悬一线。”
谢砚攥紧的手松开了。
萧罹道:“你猜得对,子钦,但她勾引的,不是皇子,而是皇上。”
“陈老家主,总算是把第二个陈妃送进了宫里。”
谢砚还是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道:“可陈姝,她,才十二岁。”
明德帝膝下的大公主,如今也有二十六。
两个人差这么多,怎么可能?
谢砚不可置信:“陈家这是想要权势想疯了吗?”
萧罹比了个「嘘」的手势,毕竟他们谈论的东西就事关重大。
萧罹笑道:“所以啊……现在陈姝还在昏迷,若是活过来,此事定不会就此结束。”
谢砚:“陈老家主进宫了吗?”
萧罹挑眉:“听到女儿遇刺,便立马出发了,但她上了年纪,不宜舟车劳顿,倒是陈姝的哥哥,陈临,现在在旁边陪着她。”
谢砚垂眸,不说话了。
好像因为狩猎这事,所有他要查的一下子都明了了。
谢砚大胆猜测,当年失踪的右符,就是在陈家手里。
现在他和萧罹算是大臣一致意见,都觉得陈家有问题。
明德帝自然也不可能看不出来。
只是朝中重臣,没有证据,不能轻易定罪。陈家家主素来行事万分谨慎,思虑再三,不会轻易露出破绽——不然她也不会花甲之年,还依旧居于陈家家主之位。
他的儿子都已经三十多了。
恰恰这个时候,陈姝舍命护驾,又在朝中掀起一轮风波。
那些大臣们一致认为陈家这小姑娘勇气可嘉。如此,陈家在朝中的形象又得以稳固。
萧罹:“你觉得,刺客是陈家安排的吗?”
谢砚回过神,怔了怔,才答道:“不知。”
当然不是,刺客是赤潮安排的,陈姝不过是抓住了这个机会罢了。
但谢砚不能告诉萧罹。
关于赤潮的存在,本身就属于皇家秘辛。
谢砚转移话题:“沈家护卫不利,皇上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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